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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狼与白鹿-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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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不通的。
值得一提的是,聂斯托利亚教派在蒙古人征服中亚阿剌伯诸国时,是最大的受益者,不但摆脱了几个世纪以来被伊斯兰教压制的境地,甚至成为了蒙古王公所信奉的几个主要宗教之一,从而在中亚获得了近两个世纪的勃兴。
由于在不久的将来,克烈亦惕人及其信奉的聂斯托利亚教派将在铁木真及其家族的政治与军事生活中扮演相当重要的角色,因此,特意在此以一定篇幅对其宗教信仰以及文化特征进行一定的描述,是有相当必要的。
(2)孛斡勒(boghoul):意为奴隶、农奴、劳役(《科瓦列夫斯基词典》,Ⅱ,1163)。
第十一章 脱 身
少去了泰亦赤兀惕族的人马嘈杂后,旷野再度回复了安静的氛围。
精疲力竭的铁木真仰躺在漠漠草原之上,眼前是浩瀚的夜空。蔽月的乌云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散去,皎皎月华再度光耀四野。
铁木真此时虽四肢无力,但心中却如这夜空般莹澈清明。他知道,眼前的情势固然暂时安宁,然则距离彻底摆脱泰亦赤兀惕的威胁还早得很。如果不立刻想好一个应对之策,不谛于束手待毙。
念及于此,铁木真的头脑便飞快得转动起来,琢磨着如何才能找到一条彻底逃脱泰亦赤兀惕人魔掌的最佳途径。严酷的现实激发了他苍狼性情中狡诈的一面,夹缝求生的本能使他摒弃了草原民族的简单思维模式,开始缜密得思考起下一步的措施:就这样直接逃跑绝对是最下策,何况以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也不可能逃得更远,终究还是会落入塔尔忽台等人的手中。自从被俘后,被轮流交给各家严加看守。各家都不如锁儿罕失剌家待已宽容,尤其是他的两个儿子沈白和赤老温(1)更是对自己心生恻隐,冒着风险去掉了沉重的木枷,使自己得以安寝一夜。锁儿罕失剌本人这次引走了追兵,相救于已,显见对自己也绝无恶意。或许再去求他,他还会帮忙的。
铁木真想到这里,便作出决定:重新潜入营地,去寻找锁儿罕失剌家。这样做多少有些危险,但却不失为一条出其不意的良策。日后,他对耶律楚才讲起此事的时候,方知汉人对此有一个相当形象的比喻——灯下黑。当下,他小心翼翼得躲避着人们的耳目,溜入泰亦赤兀惕人的营地。
为了追捕铁木真而折腾半宿的人们,此时已经疲惫得睡去。整个营地中嗅无声息。铁木真高抬腿、轻落步,蹑足潜行于各个帐幕之间,搜寻着属于锁儿罕失剌的那一座。忽然,一阵“咄咄”地声音传入他的耳中。铁木真立刻停住身形,循着声音的来路仔细辨认了一下方位。
对他而言,这个声音是再熟悉不过的。在自己童年的记忆中,这就是锁儿罕失剌家的招牌,因为他家通宵达旦得将白天收集到的鲜马奶倒入大翁中加热,同时奋力搅拌着(2)。铁木真小心地移动着身子,逐渐靠近了那座发声的帐幕,从毡帘的缝隙中窥视一番后,发现自己判断无误,当即便毫不犹豫地闪身溜了进去。
此时,锁儿罕失剌正裸着筋肉虬结的上半身,指挥着身边的两个年轻人将巨大的木杵插入大翁中奋力搅拌着乳白浓稠的液体。铁木真仔细打量之下,立刻认出了那两个帮手,他们正是锁儿罕失剌的那两个友善的儿子——与铁木真同岁的沈白和小两岁的赤老温。看这父子三人如此紧张地工作的样子,丝毫不曾料想到铁木真会不请自来,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帐幕中,不免又惊又怒,唯恐被这个灾星连累全家背上窝藏逃犯罪而遭处死,是以他应对时的声音也是冷冰冰的:
我不是叫你快去寻找自己的母亲和弟妹们吗?(3)你怎么敢跑回来,居然还跑到我的家里来?你想害死我们一家吗?”
他边说边搓着手,满脸不知所措的惊惶。凭心而论,他恨不得立刻将眼前这块烫手得热山芋丢得远远地,但当他看到铁木真遍体麟伤的凄惨形象时又有些不忍。正没奈何间,长子沈白忽然开口道:
“云雀被龙多儿追逐,也知藏于丛林,因为丛林必然会荫蔽于它。如今铁木真来都来啦,父亲还说这些干什么!还是想想如何救他吧。”(4)
沈白生得其貌不扬,过于瘦弱的身体完全不象一个牧民的儿子,却生了一颗与身体完全不成比例的硕大头颅,可是他的神态却比父亲要从容得多,说出的话也相当沉稳而机智。
他的弟弟赤老温也生得有些古怪,双眼的眼珠向两边偏斜出去,两只眼珠之间永远无法形成一个焦点,中间空出大片的眼白。可是他说话的态度却很正重:
“铁木真过去送过我鹿骨制的鸣镝(5)。”
说着,他的手探入衣内,再抽出来时,手中已经多了一只小小的箭簇。铁木真认得,这正是自己所赠之物。想不到事隔多年,赤老温居然将它用绒绳穿了,贴身垂挂在胸前。见他对自己的赠物如此珍重保存,铁木真不禁微微感动。
这时,赤老温已经率先走至铁木真身边,伸出手来解缠绕束缚着木枷的绳索。沈白见弟弟已经出手,也不怠慢,跟上前来帮忙。还没等锁儿罕失剌做出任何表示,铁木真已经在兄弟俩的帮助下脱离木枷的禁锢,重获自由。眼见木已成舟的锁儿罕失剌此时只能搓着双手,带着一脸为难的表情,呆立在大翁边任凭两个儿子行事了。
沈白将木枷与绳索丢入大翁下的火堆中烧掉,赤老温则扶着虚弱的铁木真坐在一块柔软的毛皮上。他们俩正要商量如何隐藏铁木真,不知从什么地方走了出来一个年纪约在七、八岁左右、瘦瘦小小的女孩来。她脸上带着一副从睡梦中被吵醒的困盹,用小手揉着惺忪的睡眼,好奇得打量着帐幕中神色怪异的父兄们和陌生的客人。
“这是我女儿合答安。”锁儿罕失剌指着小女孩向铁木真介绍着。
然后又转过头来向女儿吩咐道,“丫头啊,来见见这位客人吧。他是也速该把阿秃儿的儿子铁木真,咱们和他家分手的时候,你还摇车里呢。”
合答安忽闪着业已恢复灵动的眼睛,向铁木真上下打量了一阵,没说什么。
“她的眼睛好大。”铁木真这样想,“这一家人好像都有着某种与众不同的容貌特征,使人一见难忘。除了锁儿罕失剌之外。”
只听锁儿罕失剌依旧谨慎地在叮嘱着合答安道:
“聪明的丫头哦,记住我的话。铁木真来咱们家做客的事情,对谁也不要说起。现在,去给他拿些吃的来吧。”
合答安还是一言不发,但是很听话地转身离去,不多时便端来了一只承放着食物的木盘。当她听到兄长们还没想出隐藏铁木真的好办法时,就上前拽起铁木真的一只手,示意他跟自己来。还没等父兄们反应过来,铁木真已被她领到了帐幕之外。
铁木真被这个十岁小女孩的镇定所牵引,居然相当听话得跟着她绕到帐幕的背后。父子三人放心不下,也连忙跟了出来,见合答安将铁木真引到一辆载满羊毛的车子旁才停住。合答安向车子指了指,锁儿罕失剌父子立时明白了女孩儿的意思,走上前来高兴得拍了拍女儿的头,赞她是个聪明伶俐的姑娘。
铁木真立即登车,回首向这一家四口点头示意,便将整个身子都钻了进去,只将脸和手暴露在夜间的空气中。吃罢合答安端来的食物后,整个身子便缩入羊毛堆中,只在口鼻附近留下一丝缝隙,以备呼吸之用。从外面看过去不露一丝痕迹。热烘烘的羊毛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腥臊之气,软绵绵得包裹着他的全身,令他感觉很舒服。很快,身心具疲的他就进入了梦乡。(6)
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个谨慎的安排是相当有远见的,笼罩在铁木真头顶的危险的乌云还远远未曾散去。
铁木真在锁儿罕失剌家里一藏就是三天。在这三天里,塔儿忽台丝毫没有放弃再度捕获铁木真的决心。他指挥着泰亦赤兀惕人搜遍了以营地为中心的斡难河上游百里之内的山林荒野,即使是一块石头、一片草丛也不放过。
然而,当这种地毯式的搜索宣告无果后,塔儿忽台便转而怀疑起自己的营地之内了。他确信:必定有人窝藏逃犯。于是他们开始逐家搜查,特别是那些旧乞牙惕部下更被列为重点怀疑对象。这其中当然也包括锁儿罕失剌家。
这些追捕者一进帐幕,就开始翻箱倒柜地搜起来,室内、室外、床下、帐顶,凡事被怀疑可以藏人的地方,即使是很不起眼的角落都不放过。
最后,他们押着锁儿罕失剌来到帐幕后,立即发现了这辆羊毛车。
“这车是谁的?”
听到讯问,锁儿罕失剌连忙上前一步答道:“是我家的。”
“这个很可能藏人,要仔细搜搜!”
为首的人一下令,立刻就有十几个人扑上去往外扒车上的羊毛。其余的人则握紧了兵器,采取包围的姿态,防止可能发生的犯人逃窜或反击。同时,还有两个人则靠近锁儿罕失剌身边,用兵器逼住了他。
锁儿罕失剌站在一旁,表面上虽然不动声色,但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他自知这是一场以性命为赌注的赌博,如果只是自己的性命也还罢了,但是一想到家人,他的心就忍不住一阵阵下沉。此时虽值盛暑,全身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眼见羊毛一层一层地被扒开,他甚至感觉那被扒开的不是羊毛,而是自己的皮。此时,他的头脑一片空白,完全陷入束手无策的困境之中,不知该如何不着痕迹地阻止对方。
忽然,一个相当清脆得小女孩声音响了起来:“哥呀,你说这些人多笨呀。”
锁儿罕失剌不用回头就知道,说话的正是自己的女儿合答安。心中不免更是着急:
小孩子不知道害怕,怎么跑出来了,万一露出破绽如何是好。可是他此时又不能多说话,生恐一旦说错了什么话会引发更大的怀疑,只得在心中默念长生天保佑。
又听站在一旁的沈白搭腔道:“妹子为何说他们笨呢?”
“这么热的天,居然会有人相信羊毛车里会藏着活人。就算里面有活人,藏上三天,闷也闷死了,还用费这么大气力去搜吗?哥哥说,这些人是不是笨到家了?”
“呵呵,果然是笨到家了。他们爱笨就笨吧。或许他们的体力是偷来的,也说不定。”另一边的赤老温接口道。
话一说完,兄妹三人便携手走开去,一副对笨蛋不屑一顾的样子。锁儿罕失剌心中一宽,暗叫了一声“此言大妙”,不过嘴上还是装腔作势得喝斥了几句:
“小孩子家不许胡说。”
然后又对那些已经有些愣怔的泰亦赤兀惕人赔笑道:
“对不住啊,小孩子家口没遮拦,得罪列位了,千万莫怪。”
兄妹三人的一番话果然起了作用,搜车的人品味着话中的道理,渐渐放慢了动作,最后完全停止了下来。不过,即使是这样,还是有几个不甘心的人用长矛向羊毛堆中乱搠了几下。这几矛搠得锁儿罕失剌心中又是大跳,生怕铁木真一旦被子搠中后会因疼痛而失声大喊。然而,羊毛堆中却全没动静,搜查的人这才彻底放心,掉头去了。
锁儿罕失剌心中暗想:“是没搠中还是被搠死了?这几矛搠得那么深,里面的人恐怕很难避开啊。”
正想之间,他忽然发现羊毛堆的一角渐渐变红,渗出殷殷的血色!
“可怜的孩子,也速该的骨血,我终于还是没能救得了你。难得你仁义,中了矛也没叫喊出来。”
锁儿罕失剌心中气苦交集,却又唯恐那些搜查者还没走远,不敢上前查视。直到儿女们跑回来告诉他,搜查者确实已经离开,这才带着他们慌手忙脚得掀起羊毛来察看,但见里面的铁木真已经因气息不畅而被憋得晕厥过去,刚才搠的几矛侥幸没中要害部位,只是腿上和肩头受的伤着实不轻。合答安见状连忙撕下自己的衣襟来给铁木真裹伤,沈白和赤老温四面放哨,以防不测。锁儿罕失剌则轻轻得按摩捶打着铁木真的前胸和后背,使之慢慢得苏醒了过来。
※※※ ※※※ ※※※
“这次真的是好险呀。我这一条老命加上全家这几条小命,差一点就断送在你的手里。”
当晚,锁儿罕失剌看着精神已趋于好转的铁木真,发出了由衷的叹息声。却实,白天的一幕对他来说,直是在鬼门关前打了个来回,几乎摸到了阎王爷的鼻子尖儿,也难怪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不敢再留你下去了,好在他们这几天搜过去,我这里暂时不会被注意了,你赶紧连夜逃走,去找你的母亲和弟妹们吧。”
不堪惊吓得锁儿罕失剌下了逐客令。这次,即使是沈白与赤老温兄弟也无法令他回心转意了。
他命沈白去备好一匹甘草黄毛色、口边长着一圈白毛的骒马(7),命赤老温去选了一只肥壮的羔羊烧烤好,合答安则去装了两壶自酿的马奶,都放在一只大皮囊里挂在马背上。
即使是现在,锁儿罕失剌也未忘记“谨慎”二字。为了防止铁木真在路上万一再次被捕,便没有给马配备可能暴露自己身份的马鞍,同时又嘱咐道:
“路上千万不可停留住宿,一定要直接返回你母亲身边去。所以,我也就不给你预备火燫了。估计这一只羊羔的肉,也够你吃到家啦。”
他又指了马说道:
“这是一匹不生驹儿的骒马,以后也就不必还回来啦。就象你自己一样,也千万不要再回来呀。”
看着锁儿罕失剌那严肃的表情,铁木真的心中涌起一丝歉意来。自己的这次造访,确实给他和他的一家惹来了巨大的危险。若非他们舍命相救,自己此时还不知有没有命在。因此,他向对方深深地点了点头,心中也决定无论路上会遇到怎样的艰危,也再不会牵连他们。
“好啦,好啦!快走吧!遇到敌人,千万不可恋战,只要逃得性命就比什么都强。”
在锁儿罕失剌的催促声中,铁木真从沈白的手中接过一张弓和两支箭(8),想到他们连自己路上防身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心中又是一阵感动。
这一家人忙乱收拾的情形,铁木真都一一看在眼里,但他没说一句表示感激的话,包括被收留隐藏的这几天,他也一言未发。他心中知道,这样的恩情不是光凭话语就能报答的。他只是将这一切牢牢记在心中,与对泰亦赤兀惕人的仇恨融于一处,埋在心底。他深信,只要自己能逃出去,终有一天会以实际行动来报恩与复仇!
锁儿罕失剌的话打断了他有沉思:“快启程吧,你这为我一家带来灾祸的小祖宗。还是那句话,无论路上发生了什么,也千万不要将我们一家供出来。”
铁木真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又看了看沈白和赤老温兄弟,特别注视了一下聪慧的合答安,便飞身上马。几天的休养令他感觉神完气足,与先前的虚弱相比,判若两人。虽然肩头与腿部的矛伤还隐隐做痛,但并无大碍。
未出营地之前,他小心得操控着坐骑,放轻马蹄,悄没声得穿过一座座沉寂的帐幕,及至出离险地,立刻猛加一鞭,骒马吃痛,待要嘶叫,又被沈白装置上的特殊嚼子控制住不能出声,只得向前猛得一蹿,四蹄趟开,疾驰而去。
在他背后,相送的锁儿罕失剌直到望着这一人一骑消失于远处的地平线,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 ※※※ ※※※
铁木真一路边策马狂奔,一面想着自被俘以来的见闻。自己九死一生逃出了险境,当真是两世为人了。然则,他想得更多的是,泰亦赤兀惕人不能妥善处理各族之间的关系,反而歧视、打压乞牙惕一族。这样的高压所造成的之离心离德的倾向正在与日俱增。自己将其夺回,将其重置于自己的支配之下,恢复父辈时代的光荣与威名,现在看来也并非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即使在这条路上还将会出现种种艰险与阻碍,但是只要自己不丧失志气与目标,终究还是会有成功的一日。
眼前是看不清路途的黑夜,可是在他的心中,希望的光芒已经微露樨瓠……
(1)赤老温(tchilaghoun,tchila’oun,tchilon);蒙语意为“石”。这个名字在突厥与蒙古族内都被广泛使用。
(2)《秘史》原文作,“其家有徵,每注乳,澎之彻夜达旦”。
(3)《秘史》原文作,“我非语汝曰:寻汝母汝弟去乎?”
(4)《秘史》原文作,“龙多儿之逐雀入丛也,而丛救焉。今来投我,何出此语。”龙多儿是一种黑眼雀鹰,身灵巧,善于捕食。汉文名字叫“鹯(读zhan)”。
(5)鸣镝,一种游牧民族在狩猎或战争时使用的响箭。其原理为箭簇穿孔,一旦射出则风自孔入,激发声响。是一种独特的指挥信号。
(6)《秘史》原文作,“拆其枷而焚之,俾乘(房)后载毛车”。
(7)《秘史》说,这是一匹“口白草黄不驹牝马”。牝马,即母马。
(8)《秘史》上说,“不与鞍,不与燫,与弓一,与箭二”。不给马鞍和火燫,正如我在小说里解释的那样,是防止暴露自己而招致灾祸,同时路上也不可投宿,应该日夜兼程,离开这里越远越快越好。给弓箭自然是为了防身,但是只给两支箭是要求铁木真遇到敌人不可恋战,只须逃命即可。
第十二章 良友博儿术
这一次逃亡非常顺利,为幸运所光顾的铁木真沿途再未遇敌。那些泰亦赤兀惕人显然还停留在对营地的全面搜索之中,使得斡难河两岸空无一人。
即使是这样,铁木真依旧不敢大意。他按照锁儿罕失剌的嘱咐,一路狂奔,不敢稍有停留。渴了、饿了就在马上吃喝羊肉和马奶酒,困了就伏在鞍鞒上打个盹。就这样一连跑了三天,直到眼前现出不儿罕山的雄齐身影后,他才放下心来。
这时,另一个问题就出现了——去哪里寻找自己的家人们呢?在原来的营地处,他未敢多留,只是随意查看了一番,见除了当日设置的拒马障碍和那座东倒西歪的帐幕废墟之外,已是物在人空了。这一点,他并不意外。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何况那次夜袭已经说明此地距离泰亦赤兀惕人过近,难以保证安全。以母亲的聪明自然不会再留,此时一定带着弟妹们远远离去,别寻栖身之所。
既然此地不堪再留,铁木真就顺着人畜在草地上留下的踪迹,溯斡难河岸而上逶迤而行。当他到达乞沐儿合河(1)汇入斡难河的河口地带时,从一个牧羊人的口中得到了关于不久前有一家人从此渡河,向别帖儿山口方向迁移的消息。
从对方言语中对这一家人的形貌描述中,铁木真断定那就是自己的家人。于是,他立刻纵马驰向西南,在一天后来到了连接别儿贴山口之前的豁儿出恢小丘。在小丘的阴坡上,他看到了一间简陋的小帐幕,便试探着近前查看,第一眼就发现了携带着弓箭正准备出猎的合撒儿、别勒古台和合赤温。兄弟见面自然是喜不自胜,四兄弟以有力的拥抱和热情的欢呼述说着生离死别的惊与喜。
闻呼而出的帖木格也立刻看到了兄长,他本也打算上前拥抱久违的兄长,但很快发现兄长身边所有的空位都被三个身强力壮的哥哥所占据,自己根本无法插足期间。他长声惊呼着,转身奔回帐内向母亲报喜。
帐幕中的诃额伦花了很大的力气才从因激动过度而语焉不详的帖木格的话语中弄清楚外面发生的一切。她静静得坐着,略略沉默了几秒钟后,两行清泪夺眶而出,口中喃喃自语:“长生天保佑!长生天保佑!”
原以为已经失去了这个最令她骄傲也最令她忧心的儿子,但此时却又奇迹般得回到她的身边,令这位以坚强和智慧著称的母亲一时间不知所措。此时,此事,除了以天神眷顾来形容外,再没有其他途径来解释这一奇迹。
帐幕外,熟悉的脚步声再度响起,铁木真走了进来。这时,早已激动得无法自持的帖木格和帖木伦立时扑上前,紧紧抱住高出自己甚多的兄长的腰,涕泪纵横,悲喜交加。最后,诃额伦也加入了拥抱的行列,她搂住铁木真的脖颈,将自己的脸帖住儿子的脸,不停得磨搓着,以低沉的声音,象是对铁木真,又象是对自己哽咽着轻呼:
“回来了,我的儿子回来了。长生天将我的儿子送回来啦。”
※※※ ※※※ ※※※
铁木真一家是如何渡过这不同寻常的一天,其中有多少生死契阔,即使不说,也可以想向的到。经过这一次惊心动魄的生离死别,一家人的感情愈发融洽,血缘凝聚而成的向心力亦更上层楼。但是,这次劫难对于铁木真一家的经济环境却无异于雪上加霜。由于泰亦赤兀惕人的袭击,原本规模小得可怜的羊群彻底丢失,唯一可以算做财产的只有逃亡时做为坐骑而被带出来的九匹马,七匹青鬃马和一匹秃尾土黄马,当然还有父亲遗下的那匹银灰骟马(2),即使将沈白赠送的那匹不能生驹儿的甘草黄骒马算上,也不过十匹马而已。而这匹马转天就因劳累过度,生起病来。为防止它传染其他马匹,只能就地屠杀掉。
查点过可怜的家产后,铁木真心中忧戚渐盛。这种忧虑不单单是来自家中的经济困境,更是考虑到全家目前所居留的豁儿出恢小丘依旧处于泰亦赤兀惕人的势力范围之内,既然自己可以从牧羊人口中得到全家的行止,那么别人岂非同样会顺藤摸瓜而来呢?当此势单力薄之际,任何错误都足以招至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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