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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狼与白鹿-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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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当他再次被忽阑以一以贯之的冷漠与仇视推出门外后,一边嘲笑着自己这种近乎自虐的心态和不当发生却实际存在的少年情爱,一边怅然草原夜色所独有的浩渺苍穹以及悬缀其上的点点繁星。
“星星啊,你们也在嘲笑我吗?没关系,想笑就笑吧,因为我确实是个可笑的人。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呢?这原该是十七、八岁毛头小伙子才会产生的冲动啊,怎么就发生在我的身上呢?杀害人家的亲族,占领人家的土地,还偏偏想从人家那里获得爱情,这简直就是妄想啊。难道是万能的长生天不满于我的行为,故意降下这个女子来惩罚我吗?蔑儿乞惕人啊,就连女子也不好惹呢。”
正想间,天边闪过一颗流星,拉着长长的光尾扫过。这闪光映入铁木真的眼帘时,他的脑海中似乎触发了某种念头,但这念头闪得太快,以至于他几乎无法抓住。他隐隐得感觉到,这个念头对于如今的他是至关重要的,必须抓住,否则自己很可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对!是蔑儿乞惕!是他们在抢去孛儿帖的同时杀死了自己心中的爱情,使自己从那时起再不相信任何女人。如今,长生天终于眷顾于我,将同样出身于蔑儿乞惕的忽阑送回到自己的身边,通过她来复活自己心中死去的爱情,将蔑儿乞惕人从自己这里抢走的一切又重新归还于自己的心中。忽阑啊,你是长生天派遣到我身边的吉祥天使,你有着不可推卸的使命,虽然你此时还不明白甚至会有所抵触,不过没关系,既然是天所注定,你终究还会投入到我的怀抱。哪怕我要用一生来等待这一天,亦在所不惜!”
为了实现这个想法,铁木真决定立即展开行动。他要挽留住天边的流星,这个念头是否有些荒唐呢?
※※※ ※※※ ※※※
眼见冬天即将降临,部队就要南下过冬了。在归去的前夜,铁木真再度造访了忽阑的帐幕。
“你是个很特别的女人。”
铁木真遵照老规矩,停留在门口,说出自己今天的开场白。
多日以来,忽阑见铁木真从来没有逾越这一界线的企图,虽然不敢全然放下心来,但心情也已不似当初那样紧张了。不过,她还是照旧将自己的身子隐在黑暗的角落里。二人好象已经都习惯于扮演彼此的角色,只不过今天铁木真的开场白有些异于往日罢了。她略带迷惑之色得望着这个男人,猜不透他这话里究竟夹带着何种玄机。
“不必和我花言巧语,你们这种对女人都用下半身思考的禽兽突然说出两名人话来反而更令我恶心。”
忽阑依然不假辞色,语气中裹挟着凌厉的冷箭,直刺对方的软肋。时间一天天过去,忽阑心中对亲人们的生存希望也逐渐渺茫了。她如今只求用言辞激怒铁木真,让他将自己处死,追随那些死去的亲人们于地下。
对于忽阑言辞激烈,日甚一日的讥刺辱骂,铁木真非但没有怒气,反而有着一种近乎自虐式的宽容。如果换做另一个人,哪怕是天上的仙女,此刻也早被他碎尸万段了。然而对忽阑,铁木真却偏偏是连动一个小手指头的念头都没有。
“冬天要来了,明天部队就要南下过冬。但我不想抛下你。我想请你住进我的帐幕中。”
铁木真继续说。
“你在做梦吗?我怎会与一个双手沾满我的亲族鲜血的人同床共枕?快杀掉我吧,或者我自杀,这样我就可以与他们相会了!”
说完这句话,忽阑凄然一笑,将自己的舌头伸入上下牙齿之间,准备用力咬下去。她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部队开拔等于战争已经结束,而直到战争结束前还没见到亲人,说明他们已经遭到了厄运,而自己唯一的生存理由也就随之消逝了。
“等一等!”
看出危险的铁木真大声叫道,忽阑那一笑令他的心几乎都要碎了。那是一种怎样的笑容啊,其中带着三分惆怅,三分倦怠,三分叹惋,还有一分无可奈何花落去。这是她第一次对铁木真落出笑容,也险些成为她最后一次对铁木真笑。如果不是铁木真立刻闪开身形,露出站在他背后的那个人。
“看清这个人吧,看看他是谁!”铁木真近乎疯狂得大叫着。
“父亲!”
当忽阑定睛细瞧,认出那人正是答亦儿兀孙的时候,她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怔立许久后,喉咙里暴发出一声大喊。随即,多日来郁结于心中的由凄苦、哀伤、愤懑、渴望、担忧、悲凉等种种心境以及眼前的狂喜所杂揉于一体的情感化作两行清泪与一阵长时间热烈的拥抱,终于一泄千里,喷薄而出。
答亦儿兀孙自从被俘后,又何偿不惦念着失散的女儿。当他今天被铁木真亲自从战俘队中找出来,还以为要将他处决。却不想在这夜深人静之时被带到这间简陋得帐幕前,与自己的女儿相逢。在听到女儿的声音的一刹那,他早已激动得浑身发颤,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在心中反复呼叫着:感谢长生天!
站在一旁,望着这对父女重逢的铁木真,心中也在感慨。若非答亦儿兀孙侥幸不死,自己只怕真得会永久失去忽阑了。他轻轻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这对犹自沉浸于重逢之喜的父女。
第四十五章 别了,札木合安答
蒙古大军于次日踏上了南归之路,但是铁木真不打算回到不儿罕老营去过冬。他认为,在忽阑进入营地,见到自己的母亲月伦以及其他妃子的时候,至少要拥有可贺敦的名份。因此,他选择在也儿的石河下游靠近阿勒台山的地方过冬。同时,这也方便于他在来年春天扫平那些蠢蠢欲动的乃蛮余孽,同时还要设法找到销声匿迹的札木合,这个人即使是单骑流浪,也不能让铁木真放心。谁知他此时是否正躲在某个角落中策划着针对自己的新的阴谋。只有在来年将这些隐患一一拔除,才能实现自己心中多年来规划出来的草原大一统的梦想。而当这个梦想实现后,自己会在经过修整后,对那只多年来凌架于草原头顶的巨兽动手。当此时刻,这位威震草原的人物目光已经不仅仅局限于草原一隅,属于金国的那片南方富饶之地、梦幻之国已经被他纳入了视野之中。
蒙古军仿佛是与寒风赛跑般进入了过冬营地。当他们刚刚在头一天搭好帐幕,凛洌的朔风便裹着飞扬的大雪落在了人们的头顶上,瞬间将营地染白。
这天,小雪初晴,干冷得空气中弥散着清新的味道,令这些嗅惯了血腥气的蒙古军人们精神为之一振。他们三三两两得聚在一起,享受着难得的和平时光,说笑打闹着,象一群快乐的顽童。忽然,他们发现众人之长者勒蔑引导着一个美貌女子走向他们的可汗铁木真的宫帐。对于这个叫忽阑的蔑儿乞惕女子,人们并不陌生,军中早就在流传她将成为大汗的新可贺敦的消息。对于大汗纳妃,人们已经见怪不怪,自己的这位主君对女人有着强烈的需求,但他这种需求只限于外族女子,而对本族妇女却连一个手指头也不动。没人会害怕属于自己的女人会被大汗看中夺走,因此他们更为敬重这位主君,因为跟着他会得到自己以前没有的东西,得到手后又不必忱心被夺走。如果这样的主君还不值得为其卖命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上也就没什么人能够可以效忠了。
不过,他们也对这个忽阑十分好奇,虽然她是个出类拔萃的美女,但是怎能么会让一向蔑视女人的大汗能够连续两个月天天去看她而又不动她一要手指呢?她又有着怎样的魅力能在痛骂大汗而非但未遭处刑,反而更加吸引大汗呢?这又是一个不解之谜。但是,没有什么人敢于公开或者私下议论这些。对他们来说,大汗是长生天在人间的代表,是不可亵渎的神灵。他的一切言行,人们只要听从、遵守、照办就可以了,跟本不必问为什么。
对于人们投注已身的各种复杂目光,低首而行的忽阑并非丝毫不察。但是她对这些并不在意,因为她的心中正有着对自己而言更加重要的事情要思考。自从见到家族无恙后,忽阑这才再度想起自己最初来到铁木真处的初衷就是将自己的身体作为一件礼物献予铁木真以求得家族的安泰。如今,虽然未能避免世代领地遭受兵燹,但是人命至少保住了。自己做为礼物而归属于铁木真也在正常分寸之内。通过二个月的相处,她最初从别人口中得来的关于铁木真的种种非人手段与野蛮行径所造成得恶劣印象,不知何时已逐步减退。这段时间内,展现于他面前的是一位英勇、果敢、公正,颇具宽容精神的男子汉。虽然他也有着一般草原男人那的粗鲁与自私,却并不妨碍他成为一位英雄,一位领袖。在剔除仇恨的因子之后,忽阑不得不承认,这个人也并非是过去想象中的那种无恶不作的坏家伙。想到铁木真,忽阑立刻又想起了巴图儿,他没有出现在亲人的行列中。据父亲说,他已经改名换姓,远走他乡,临行前留下话来,让忽阑忘记他。至于他是因为憎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忽阑无从了解,但是她知道,过去那一段少年男女之间的爱恋已经化作了一场永不再绪的旧梦,破了、碎了,随风飞散,再难寻觅。而她自己也只能将这破碎的旧梦化作深埋于心底的秘密,毕竟铁木真不是善男信女,一旦被他知道半点风声,巴图儿就是跑到天边也终是难逃一死。
她就这样心事重重地进入了铁木真的宫帐。领路的者勒蔑在门口便不再向前,任忽阑自己单独走进去。偌大的宫帐中,静悄悄的,除了居中端坐的铁木真外,再无旁人。忽阑在帐口停步,盯视着前方,一动不动。
“能再走近些吗?”
铁木真问道。
忽阑没吱声,犹豫了一刻,终于还是迈开脚步,缓缓向前,在距离铁木真的王座丈余开外再度停步。
“上次和你商量的事情,你认为可以吗?”
铁木真又问。
“指什么?”
忽阑反问。
令忽阑意想不到的是,当自己这句话问出后,铁木真的脸上居然闪过一丝为难羞涩之意。看那表情与当初巴图儿向自己吐露爱慕时的表情全无二致。难道他真得爱上自己了?忽阑有点不敢相信。在她想来,如铁木真这般叱咤风云,跺一脚整个草原也会颤三颤的人物也会产生属于普通人的爱情吗?
面对忽阑疑惑的眼神,铁木真咬了咬牙,决心不再放过这样一次机会了。他几乎是以一种肯求的口吻道:
“留在我的身边吧。”
沉默片刻,忽阑以沉静的语调反问道:
“我应该相信你吗?”
“为何不信?难道我看上去是一个喜欢说谎的人吗?要不要我对长生天起誓?”
听话音,铁木真有些急躁了。
忽阑却又不紧不慢得道:
“也许你讲的是真话。否则,我早就被你杀掉了。不过,你现在用来对待我的是真心的爱恋还是仅仅停留于对肉体的迷恋呢?要知道,再美丽的肉体早晚也有衰败的一天,再美丽的女人也会有迟暮之年。到那个时候,当我年老色衰,你还会爱我吗?”
“我当然爱的是你这个人,从容貌到内心全面的爱。当然,人终有一老,未来的事情我无法预测。但你要知道,我比你足足大了二十多岁,也许当你的生命还在鲜艳绽放的时候,我的生命却已经枯萎凋谢了呢!”
“好吧,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也认为你是爱我的。可是,我是你唯一的爱吗?你会把所有的爱毫无保留地交给我吗?”
“我敢确定,是的!”
“会胜过你所有的妻子吗?哪怕是孛儿帖也无缘享受吗?”忽阑问。
提到孛儿帖,铁木真的神情一黯,想起妻子对自己的种种情义以及多次于危难中做出的贡献来,忽阑的问题真得令他一时无法回答了。见铁木真迟疑着,忽阑又道:
“如果你能做到以上的要求,那么我会答应你的提议。否则,不论你使用何种手段来迫我就范,也只能得到一具尸体。这就是我的回答。”
铁木真终于没有回答出来,不过他的人却从王座上站了起来,向前跨进了一步,接着又迈出了第二步和第三步。一丈的距离很快缩短为近在咫尺。忽阑想退,脚下却仿佛被钉住了一般,一动也动不了。
“这个男人的眼睛太可怕了,当他凝望你的时候,你的心就会被他牢牢得控制,你的身体也会失去一切的感觉。”
忽阑这样想着的时候,身子已经到横着到了半空。
铁木真抱起忽阑那轻弱无骨的纤巧身子,这才觉得自己确确实实得以最热烈的情感爱上了怀中这个女人。他抱着她走向宫帐之后,帷幕轻落,遮掩住了一切,而掩不住得却是那情之四溢,爱之激荡。
翌日清晨,铁木真离开了温暖得被窝,回首看着犹在熟睡中的忽阑,心中充满了一种美好的感情。过去,每当这样的时刻里,他总会产生一种复仇的快感和播种后等待收获的欣慰,其中间或对某个女人也曾产生过喜爱,但那只是喜爱,并非如对忽阑这般发自肺腑,铭心刻骨得炽烈情爱。这是一种排除一切的爱,只专门由忽阑一人独享的爱。
“或许这段爱将会永远保持下去吧?那么自己是否发誓也就无所谓了。”
铁木真以甜蜜的心情想着,蹑手嗫脚行出宫帐之外。
※※※ ※※※ ※※※
纪元1205年(牛儿年)的春天,铁木真在忽阑的陪伴下第二次翻跃阿勒台山,向盘踞于黑也儿的石河一带的乃蛮古出鲁克残部发动了进攻,同时派出大脑袋将军沈白独率一军去征服最后一个蔑儿乞惕部落亦都亦惕部在台勒合山(1)的最后营寨,速不台则去追歼脱黑脱阿的两个儿子忽都与赤剌温(2)。他对二人下令道:
“这些人如同颈上带着套竿子的野马,负箭受伤奔逃的麋鹿,我要你们追上去,捉住他们。
“他们化身禽鸟飞上天,
你们便为海青追上前;
他们效法雪獭钻土间,
你们掘地挖土挥凿锨;
他们变成大鱼水底潜,
你们张网结纲捞上岸;
沈白呵,速不台,
我命你们啊——
穿山渡河急追赶,
当虑路途之遥远。
快乘马肥休迟延,
节粮而行莫畏难。
马瘦当惜恐无济,
粮尽则节后难援。
此去前路必多兽,
且思跋涉路途艰。
勿令军卒往逐之,
行猎有节莫忘还。
为增军粮亦可猎,
自当限而围于栏。
除却有限之围猎,
莫叫军卒动嚼环。
此律既出如违反,
轻则鞭笞重者斩。
为我熟识老亲眷,
可擒拿之诣我参。
非我所知之等闲,
就地问斩无赊欠。
济河直入那地面,
依此道路跃沟堑。
翻山直入那地面,
行我军令破天险。
此行之事尽皆言,
助力全赖长生天。
捉得脱黑脱阿子,
狠狠杀了携首还。
遇得兀都亦惕人,
尽屠其众报旧怨。
遥忆当年不儿罕,
孤寡之时遭兵燹。
今朝扬眉吐气焰,
造起铁车(3)击敌顽。
穷追猛打直至那,
深水之底地之端。
你在我背后,
如在我眼前。
你在天之远,
如在我身边。
谨记我之言,
万能苍天必佑你。(4)”
铁木真考虑到他们二人此行要途经整个草原中最为荒凉的地带——饥饿草原(5),因此为他们制订了严格稳妥的行军策略。他这饱含情义的惇惇教诲令沈白与速不台心中在激动之余复生警惕之心,发誓谨记军令,定建大功。果然,他们二人说到做到,将两支最后的蔑儿乞惕人一网打尽,彻底根除了这条隐患。而铁木真亲自指挥的对乃蛮残部的进攻也以势如破竹之势将其彻底击溃,活捉,斩首。除了早先出奔喀喇契丹的古出鲁克之外,余者悉数遭到覆灭。而当三路大军凯旋会师之际,铁木真的最后一个心腹之患——札木合也终于落网了。他是被自己的五名手下捆绑着押到铁木真面前的。
※※※ ※※※ ※※※
前文说过,在杭爱山乃蛮覆灭以后,这位塔阳的盟友、铁木真的毕生大敌、前古儿汗札木合因其再度采取了落井下石的背叛行为而威望大损,跟随他的部众纷纷离他而去,投入铁木真的麾下。而他自己终于落入了孤家寡人的悲惨处境,被迫流亡到蒙古地区的边缘地带——位于科布多湖泊地区与上叶尼塞河流域稠密的西伯利亚泰加森林地区之间的唐努山区,带着仅存的五名从人沦落为以劫掠为生的盗贼。唐努山脉的顶峰海拔高达三千米,平均海拔也在两千米以上,是一片渺无人烟的雪域之国。
札木合之所以选择这里,完全是看中了寒带针叶林中的那些黄鹿和野羊可以做为食物的来源。事到如今,什么合纵连横都是虚话,惟有添饱肚子才是当务之急。他还在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东山再起,继续与铁木真搏斗下去。然而,不是每个人都对铁木真有着强烈的憎恨,更没有几个人如他一般执着于这个信念。当他的野望之火犹自燃烧不息之际,动摇的风却已经在他的五名部下之中悄然吹动了。
一天,他们幸运地猎得一只野羱羊。在朝不保夕的日子里,这种收获令饥肠辘辘的流亡者们喜不自胜。望着手下们欢呼雀跃的表现,札木合的心却在隐隐刺痛。遥想当年,别说是自己,即使是眼前这些人也不会因为这小小的猎物而兴奋一至于此。
“唉,看来我是真的落魄啦!”
心中发出叹息的同时,他的脸上却依旧保持着淡淡的笑容。他指了那倒霉的羱羊说道:
“各位,在我们不得不忍受更为粗劣的食物时,能吃到这样的羊肉,也算心满意足了吧?”
“是啊!是啊!”
五名随从之中的四个人异口同声地回答着,惟有其中一名小个子青年却听出了几分弦外之音。过去,他一直充任近侧侍从的职务,因此对于这位主君的性情了解颇深。他向几个得意忘形的同伴连使眼色,这才制止了他们的喧哗。
他们默然扒下羊皮,剔除骨头,然后点燃篝火来烤肉。札木合自然不会参与这种仆役执事,依旧如从前般稳坐在旁,静候部下们献上熟食。不久后,他第一个拿到了烤羊肉,照例是最好的部位。虽然心中依旧为这种寒酸生活而悲怆不已,但是却无法抵御生理需求。他开始大口大口的啃食起来,只觉平生美味莫过于此。
然而,正当他准备咽下最后一口羊肉的时候,几只手同时抓住了他的身子,并迅速将其按倒在地!
“哗变!”
奇变陡生,饶是札木合机警过人却也只能落得个措手不及。头脑之中念头方生之际,他已经失去了自由。五个随从同时发难,将他擒住并用事先早已准备好的绳子牢牢捆住,押来蒙古军中。
铁木真与札木合的重逢是在一个阴翳的天气里,飒飒阴风仿佛在为这位末路王者唱着无词的挽歌。宫帐前,铁木真肃然挺立,以目光迎接这位从安答到敌手最后沦为阶下囚的故人。对于他,铁木真的感情是复杂的。自从两部落分手后,二人之间历经了十三古列延之战、阔亦田之战、乃蛮侵攻战、红柳林之战、黑林逆袭战以及最近的杭爱山之战。在一连串的血雨腥风中互相抗争,互竞雄长,以草原为棋枰,人命为棋子,天下霸权为赌注,穷二十载光阴手谈这惊世骇俗、震古烁今的天下棋局。
当札木合的身影进入铁木真的视线后,他发现自己几乎已经认不出这位老对手了。二十年的风霜以及近期以来颠沛流离的生活剥落了他的全副旧日神采,两腮塌陷,面有菜色,配合着这身褴褛的衣衫,从头到脚哪里也看不出这居然就是当年叱咤风云的古儿汗。唯一保留下来的,只有那副招牌式的微笑依旧挂在脸上。如同一间经历风吹雨打的破旧老店,除了招牌未改之外,其余一切都已衰败不堪了。见到他这样子,铁木真的心头掠过一丝酸楚。一时间他原谅了札木合过去针对自己的一切陷害与威胁,旧日情义重回心间。
“铁木真安答啊,看看吧!黑乌鸦居然捕捉水禽鸟,贱民胆敢捆绑他们的汗。我的可汗安答作何感想?呆头鸟公然抓起野鸭子,奴仆欺心围攻他们的主。我的贤明安答你说该怎办?”
札木合率先开口了。声音宏亮依旧,仍是那样富于感染力。他脸色坦然,全无一丝畏惧之色,似乎身上披挂的不是紧缚的绳索,而是一件漂亮的丝袍;脚下即将迈入的不是敌营,而是欢宴的殿堂;前面等待他的不是敌手的冰冷牢笼,而是朋友的火热胸怀。以战败被俘之身,却呈现出与铁木真分庭抗礼的君主之姿,气度之雍容,令蒙古众将也不得不从心底产生出由衷的钦佩之情。这样的敌手,你可以去憎恨他,但绝不能对其有任何小觑。也许,这便是所谓“好敌手”吧。
流浪生涯并未减损札木合那敏锐的洞察力,他深知铁木真平生最憎恨者莫过于下属侵犯上官,部下背叛主公。此前斩杀桑昆首级来邀功的马夫阔阔出的下场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因此他选择了恰到好处的申诉言词,当即将报复的利剑反刺入五个背叛者的致命部位。
听到札木合的申诉后,铁木真立刻对五个卖主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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