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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器-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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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吗!”

“今后回家就早啦。”妻子似乎这才发现今西面孔发红,问道:“在外面喝酒了吧?”

“和吉村君在涩谷下车,喝了点啤酒。”

“哦,是吗。”妻子对丈夫的工作,从不过问,除非今西自己谈起。

“孩子呢?”

“刚才,我妈妈来领走了。说是明天休息,晚上给送回来。”

妻子的娘家住在本市,双亲健在。他们怜悯得不到父亲宠爱的外孙,经常领回去玩耍。

今西一面松着腰带,一面坐在窗外的狭廊上。外面传来邻居孩子们的喧嚷声。

“喂,”今西突然若有所悟似地问妻子,“那边公寓是有人搬家吧?”

“是的,您看到了吗?”

“我看到有脚行的汽车停在那儿。”

妻子来到今西身旁。“对了,刚才听邻居讲,这次搬来的是一位女演员呢!”

“嘿,这可来了新鲜人物啦!”

“可不是,不知是谁传开的,这件事成了议论中心了。”

“往那种公寓里搬的,想必不会是有名的演员。”今西一只手捶着自己的肩头道。

“据说不是电影演员,是话剧演员,所以收入不会高的。”

“话剧是一个穷剧种。”今西已具备了这样起码的常识。

饭后,今西荣太郎又象想起什么似地对妻子说:

“今天是几号?”

“六月十四号。”

“也是十四号吗?”

“怎么啦?”

“逢四的日子,巢鸭有地藏菩萨的庙会。好久没去了,去看看吧。”

“好啊!”

案件发生以来,今西没有早回过家。妻子听他说出去,立即着手准备衣服。

“您还要在夜市上买盆景吗?”妻子高高兴兴地准备完,问。

“这可说不定。”

“院子里已经没处放了,还是不要买吧。”

“嗯,好的。”

实际上,只要碰到中意的,今西还是要买的。从今天起,他打算把案件忘得一干二净。

他们乘坐国营电车在巢鸭下车,穿过站前宽阔的大街,走进了狭窄的商店街。这里,逢四的日子,是地藏菩萨的庙会。

路口上,摆满了夜市的摊亭,时间已经很晚,人们开始注回走了,但仍很拥挤。

出售金鱼捞具、软点心、袋装食品、魔术道具、咸菜的店铺,在无伞灯的光照下,吸引着无数顾客。

今西夫妇沿着狭长的道路,首先去参拜了地藏菩萨。然后,悠然自在地在夜市上闲逛。

今西喜欢夜市上电石灯的气味。但是,近来夜市多用电灯,使用电石灯的已经廖廖无几了。

在乡厂时,每年秋祭,总是出现这类摊亭。当时那些难忘的记忆就笼罩在这种刺鼻的瓦斯气味中。

摆着时髦的钱包的店铺,地上铺着草席叫卖八目鳗鱼的摊贩,身穿白衣兜售成药的商人,看到这些景象,今西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时代。

今西漫步走着,不时停下来透过人群的缝隙向店铺里张望。逛夜市确是别有一番乐趣。

妻子对此似乎不感兴趣,每次都站在路旁,等着今西从人群中走出来。

花木店也有三、四处。各种各样的花盆在灯光辉映下发出彩光。今西在店前停下脚步,妻子不断地拉他的衣袖。但是让酷爱花木的他,空手而归是办不到的。接着,他蹲在一排排花盆前。

眼前摆着各种诱人的花木,他看中了两三株。但因与妻子有言在先,只买了一株。没买花盆,花根上带着土鼓鼓地包在纸里。他用手提着花,站在一边的妻子无可奈何地笑着。

“院子里全摆满了。”路上妻子边走边说,“不搬进庭院大的房子,实在没处放啦。”

“哎,别发牢骚!”

他们随着人流,回到了原先的巢鸭站大街。短短一个小时,已使今西心畅神怡。

这时,大街上熙熙攘攘。巢鸭站前有一条电车路,路旁围聚着许多人。

一看便知是发生了车祸。一辆轿车上了人行道,后部撞得很厉害;一辆出租汽车停在前面六、七公尺处。五、六名警察在现场调查。

在路灯映照下,这种光景更给人以凄惨的感觉。警察用电筒照着地面,一个人用白粉笔在道旁划上了几个圆圈。

“又出事了!”今西望着眼前的情景,情不自禁地说。

“唉呀,太危险啦!”妻子也皱着眉头望着。夫妻二人在那里站了片刻。

“肇事时间看来还不长。”今西向有一半开上人行道的轿车里望了望,这是一辆私人轿车,里面没有人。接着,又看了看对面那辆出租汽车,里面没有乘客也没有司机。

“可能都送医院了,”今西喃喃自语,“看这个情形,伤势不会轻的。”

“只要车上的人活着就好啦!”妻子皱着眉头说。

今西把手中的花木交给妻子,从站着的警察中找到了熟识的人。今西走到他跟前。

“啊,辛苦啦!”警察认出来是今西之后,也点头致意。

以前,巢鸭警察署设立侦察总部时,今西曾被派去过,所以警员中有熟识他的人。

“撞得不轻啊!”

“很严重。”

手拿记事本记录要点的交通警察,手指着肇事车说:“简直是胡来!”

“怎么回事?”

“速度太快了!后面的出祖汽车司机,可能眼睛瞅别的地方去了,没看见前面的小轿车要停车,结果仍以原来的速度行驶就撞上了。这还不够呛!”

“那么受伤的人怎么处理的?”

“出租汽车司机和乘客马上送进了医院。小轿车里的人只受了轻伤。”

“出租汽车的人伤势怎么样?”

“司机的头撞在前面玻璃上,面部伤势不轻。”

“乘客呢?”

“乘客是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撞车的瞬间,身子跌向前面,座席把胸部撞了一下。据说当时失去了知觉,送到医院时清醒过来了。”

“这就好了。”今西听说没有死人舒了一口气。

“乘客是干什么的?”

“听说是个音乐家。”警察答道。

清晨,今西荣太郎从睡梦中醒来。在侦查总部工作时,有时天刚亮就得出发,有时不到深夜回不了家。现在,用不着那么紧张了,只要正点赶到厅里去上班就可以了。

从一项艰难的工作中解脱出来,虽然暂时心里不舒服,但还是值得庆幸的。今西看了一下表,才七点钟。八点钟起床,时间也绰绰有余。

“把报纸拿给我!”他躺在被窝里,向沙沙作响的厨房喊道。

妻子擦着手,把报纸取过来。

今西仰面躺着,打开了报纸。第一版是政界动向,报道得很活跃,标题醒目,版面也颇有生气。

在甜蜜的睡意犹存的状态中,今西翻着报纸。他两手擎着,象是在遮挡阳光。

在另一个标题下,汇集着各界人士的高见,小人头象印在各自意见的上方。今西漫不经心地浏览着。突然他轻轻地“嗯”了一声,在最后部分出现了“关川重雄”这个名字。

关川的意见如何对今西无关轻重,吸引他的是那张圆圈中的人头照片。其他那十二、三个人年纪都很大,只有关川的照片,十分年轻。

今西回忆起在秋田县羽后龟田车站见到的那几个人中就有此人,虽然他有些拿不准,可是看着这张照片,觉得就是这个人。那次同行的吉村称关川为“新群”中的一员。诚然,如此年少就跻身名流,自然会引起社会舆论的关注。今西也感到此人值得佩服。

他又翻到下一页,是体育栏。对这一栏他是不感兴趣的。近来,年轻的警探们手里总是捧着体育报,他不理解。难道棒球就那么吸引人吗?!有时在电车里看到别人谈的体育报,简直象过去战时一样,比赛的过程是用特大号标题报道的,形容词也全是军事用语中最高级的。

今西又打开了社会版。这时有一条占三段版面的标题映入眼帘:《昨夜出租汽车冲撞——作曲家和贺英良氏负伤》。上面登着人物照片,是一个年轻人。对啦,这人也曾在羽后龟田站见过。

今西急忙阅读消息内容,正是昨夜在巢鸭站前看到的那起车祸的报道。今西端详着这个年轻人的头像,感到有一种奇妙的因缘。

“喂,你来看看这里!”今西招呼妻子,并把报纸递过去,“昨晚的事登出来了。”

“啊,是吗?”由于妻子也目睹了肇事现场,显得满有兴趣地看着,“果然没死人。”

“好象是。这个人也住进了医院,不过伤势并不严重。”

“太好啦!”妻子粗略地浏览了一遍:“虽然没死人,但是因为车里坐的是有名的人物,所以才报道的这么显眼。”

“这个人你认识吗?”今西俯卧着吸烟。

“嗯,名字熟悉。我订的妇女杂志上常登他的照片。”

“噢!”今西这才感到自己粗心。近来,不看杂志,对这方面一无所知。去东北时,也是听到同行的吉村做了种种介绍。

“这个人和一位女雕刻家订婚啦。”妻子颇有兴趣地望着头像说。

“这种消息杂志上也登吗?”

“嗯,有一次画页上还登了他们俩的合影照片。那位女雕刻家长得很漂亮,她父亲曾做过大臣。”

“是吗?”今西颓然答道。一时间,他感到自己仿佛是落到了时代的后面。

“不过,这个人我见过。”今西告诉妻子,仿佛这才弥补上了自已的落后。

“啊呀,是吗?是为了案件吗?”妻子深感意外地睁大了眼睛。

“不是。不久前我不是去过秋田县吗,在车站上,正好这个人也去了。我倒不认识他,是吉村君告诉我的。”

“啊,为什么他要到那个地方去呢?”

“岩城县附近有个T大学的火箭研究所。据说,他们是参观火箭后往回返,让当地新闻记者给缠住了。另外,还有这个人也在里面。”今西翻开报纸,把关川重雄的照片递给她看。

“到底是年轻人,不简单,到地方去也那么有名望。”

“那当然啦,这些人现在成立了一个年轻人的组织,正是走红运的时候,杂志也常刊登他们的名字哩!”

“是吗!”

今西继续吸着烟,妻子走去准备早饭去了。看看手表,该起床了。今西头依着枕头,不知为什么,那个年轻人的组织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



和贺英良住进了K医院的特别病室。

他的枕边摆满了花束,成筐的水果和糕点之类的东西,色彩之鲜艳,会使刚进病室的人眼花缭乱。

室内有电视机,设备铺张豪华。如果不是还有张病床,完全会使人误认为这是一间高级公寓。

和贺英良穿着睡衣坐在病床上。在他面前,一位新闻记者正在采访,一位摄影师在从不同的角度为他拍照。

“近期,您的工作无法进行了吧?”新闻记者问。

“来到这里,正好休养一下,我打算休息一段时间。”

“听说撞了胸部,痛不痛啊?”新闻记者问。

“钝痛尚未消失,但不太严重。”和贺英良含笑回答,脸色有点苍白。

“这就好了。”新闻记者说,“那么,在您休养期间,对下步工作是否会做出安排?”

“我还没有仔细考虑。我想趁此机会,把思想解放一下。”

“不过,和贺先生的艺术是凭直觉的、抽象派的艺术,躺在病床上,不是也可以得到某些绝妙的形象吗?”

“是的。”和贺英良眯着眼瞎望着远方,脸庞端庄秀丽。

“这种情况不能说没有。夜晚,房间里只我一个人,躺在床上左思右想,说不定会闪现出来的。”

“假如您下步工作缘此完成,那可真是‘塞翁失马,安知非福’了。”

“可不是吗。不过,这就看能否诸事如意了。”

和贺温和地笑了笑。记者注视着装饰在枕边的花束。

“啊呀,不少人送来美丽的鲜花呢!”

“嗯,是啊。”和贺不以为然地应道。“到底还是音乐界人士送来的多吧?看来女性也不占少数喽。”

“多是音乐爱好者送来的。”

“可是,今天……”新闻记者故意环顾四周,“田所佐知子小姐没来吗?”

记者露出了兴味盎然的祌态,本想扯起这个话题开开玩笑,没想到对方却不动声色。

“刚才来了电话,过一会就来的。”

“哈哈,这可不好。咱得快点离开,不过,和贺先生,最后请允许我以这些花束为前景给您拍张照片好吗?”

“可以,请吧。”

摄影师急忙隐身在花丛中,举起了照像机。

新闻记者刚离开,就又响起了敲门声。走进来的是一位头戴贝雷帽的高个男子。

“你好!”他一只手举着花束,在头上挥舞着。“怎么样啦?”

这是画家片泽睦郎,平时身穿黑色衬衫是他的习惯。

“真是一场意外的灾难哪!”片泽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跷起长长的腿。

“谢谢你特意来看我。”和贺英良向友人致谢。

“看到报纸时吓了一跳,担心极了。看到你这个样子,才放下心来。这间病室太豪华啦!”年轻画家看着房间里的摆设说。

“完全没有医院的感觉。喂,费用很高吧?”他把头伸向和贺一边。

“不,并不太高。当然,我也不知道具体多少钱。”

“原来如此!”年轻画家不甶得拍手喊了一声。“原来不是你出钱哪,准是佐知子小姐她父亲出钱喽!”说着哧哧一笑。

“哪的话呢,”和贺皱起眉头,“我也有志气,没让他全部担负。”

“唤,用不着那样嘛!让有钱的人出嘛!”片泽说着把香烟送到嘴边问:“可以吸吗?”

“没关系,我又不是有病。”

“不过,你可是个幸运儿。因为你未婚妻的父亲是个资产阶级。不,我不是挖苦你,我羡慕赏识你的艺术的佐知子小姐,”片泽说到这里,把头稍歪着。“当然,佐知子小姐赏识的不仅是你的艺术,也许还有许多未知数。”

“哼!”

“不,是真的。我知道佐知子这位新进的女雕刻家,出于她的人格,对你这位作曲家百般欣赏。但是,我认为不仅仅是艺术,而是你的魅力起了很大作用。”

“我对资产阶级不抱任何幻想,因为不知道将来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子。现代资本主义正在加速没落,指里这些人,我们年轻的艺术家怎么能有前进呢?”

“你这种志气是好的。不过,我常常变得懦弱起来。我作的画,也有评论家作过种种评论。可是,无钱拥评论家评价再高,还是一幅也卖不出去。我不赏识毕加索,但是却羡慕他的画价值连城。我真渴望能象他那样一举成名!”

“这话讲的很象你。”和贺英良苦笑着说。

“最近,大家都在干什么呢?”这次是和贺问。

“嗯,从上次以后,没有见面。大家似乎都在奋发工作。对啦,武边要去法国,你听说了吗?”片泽睦郎谈到了年轻的剧作家。

“哦,他吗?”和贺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据说是最近决定的。似乎要从法国一直往北边去。他素来主张要重新认识北欧的戏剧。他说要再次研究斯特林德别里和易卜生,借以重新构成未来的戏剧。照他的观点,现代的戏剧是过于忘却了自己的渊源和近代戏剧的特色。假如能将近代戏剧的自然主义代之以抽象观念,就会产生日本戏剧的新方向。从这个意义上说,他的夙愿终于实现了。”

“你不是也一样吗?”和贺反唇相讥地说,“向往北欧画家的不正是你吗?把现代抽象的时髦,拉向北欧的现实主义,从此再开始追求或者扬弃新的理念,这是哪个画家呢?噢,对啦,是凡·达克和勃鲁盖尔,是你尊崇的偶象吧?”

“象我这样的,别看我瞎嚷嚷,是不会到外国去的。要去,还是你这样的合适。”

“等一等,”和贺向画家摆摆手,“你可别动不动就打出田所来!说起来,因为没成定局,所以我对谁都没讲。今年秋季,我有可能去美国。不久前已开始商谈。那边的音乐评论家很重视我的新音乐,要我务必去美国演奏。”

“哦,”画家睁圆了眼睛,“真的吗?”

“我刚才说了,还未具体化,对任何人都没讲。这事一传出去,舆论界马上就会猛扑上来。”

“幸运儿!”画家拍拍病人的肩膀,“去美国,你那位田所佐知子也同行吗?”

“还说不准。刚才说了,还没有具体化。”

“别那么谨小慎微的!象你这种人,既然讲出来,就十有八九了。好啊,这也许就是你的蜜月旅行呢。不过我希望,你也好,武边也好,这样不断地到国外去汲取新的艺术营养,就会取得更大发展。我感到我们‘新群’梦寐以求的日本艺术革命是临近了!”

“别太高兴啦,”和贺劝止住他。

“我们只在这儿讲,”他压低声音,“我去美国的事,关川他们听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呢。噢,关川这小子干什么呢?”

“关川吗,”片泽说,“他也干得很出色。这次在两家大报上发表了文章。”

“啊,我看到了。”和贺无动于衷地说。

“是关川独特的论点。”

“近来刮起了一股关川热。各地杂志也都发表了他的长篇论文。完全投入了舆论界的怀抱。”

“所以才有人说我们的坏话,”和贺接下去说道,“我们不承认并且蔑视舆论。可是,又有谁象关川那样利用舆论呢!他口口声声流露出轻蔑舆论的样子,可是再没有比他本人更会利用舆论的了。我们的组织之所以挨人家骂,就是由于关川那种作为引起的。”

年轻画家从和贺的表情里似乎有所领悟,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是的,那家伙是有点骄傲。最近他发表的类似政论文章也带有洋洋自得的味道。”

“不久前那份宣言,他俨然摆出一副代表的架势,收集了大家的签名,不知送到哪里去了。那也是他这种人的一种姿态。显而易见,他的居心就在于使自己的名字在新闻界露出头角。”

“其他人对此与你也有同感,”画家赞同地说,“在那次会议上,甚至有人看不惯他的作为而中途退场了。”

“是啊,”和贺点头道,“他总是以‘新群’的代表自居。”

和贺英良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明显的不悦之色。画家刚想开口再说点什么,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门从外面轻轻打开了,露出一个年轻女子的笑脸。

“啊呀,有客人!”抱在胸前的花束,碰在她的面颊上,轻轻摆动着。

“没关系,请进来!”和贺的眼睛里放射出光芒,他下床站起来,招呼来客。

“对不起。”

她穿着迎接初夏的鲜艳的粉红色西装。一张丰满的圆脸上带着一对酒靥。她就是和贺的未婚妻——后起之秀女雕刻家田所佐知子。

片泽睦郎慌忙推开椅子站起来。

“打扰啦!”他按外国习惯毕恭毕敬地向她施礼。

“您好!”田所佐知子向画家嫣然一笑,露出了整齐洁白的贝齿。

“多谢您来探望!”她代替未婚夫道谢。

“和贺伤势不重,真是不幸中的万幸!”片泽还想说些恭维话,和贺在一旁打断了他。

“这家伙探望病人来得这么晚,用不着对他郑重致谢!”

“唉呀!”

田所佐知子笑容可掬地将胸前的花束递给和贺英良。

“啊,美极啦!”和贺将鼻子贴在花上嗅着,“好香啊。谢谢!”

和贺正想把它放在枕边,片泽睦郎主动从旁边接过来。他想把这束花放在一个好地方,偏巧别人送的花摆的满满的,于是他用手拨开其它花束,把佐知子的花束摆在正中。

“啊,多美的花啊!”她赞赏的不是自己带来的花。她的目光落在了被人无情拨弄到一旁的花束上。

“这是哪一位送来的?”

和贺露出了讥讽的微笑:

“哼,是村上顺子。刚才她来了,硬是放在这里就走了。前些日子,她缠住我不放,让我给她写支曲子。可能这次还是怀着这个目的来的。真是一个善良人!她倒还真以为我会为她这种歌手工作呢。”

佐知子强忍住笑。

“岂止村上顺子一个人哪!”片泽睦郎紧接着说,“一些奠名其妙的家伙,总想利用我们。不可救药的低俗艺术家遍地都是,他们只想利用别人。”

“是吗?”佐知子彬彬有礼地歪着头。

“当然是罗。为了抬高自己的身价,就要考虑如何利用别人。你最好也要当心些。”这是对佐知子说的。

“哎呀,我可没有什么利用的价值!”

“不见得。”片泽睦郎大模大样地挥挥手,“田所小姐不小心,早晚会吃苦头的。因为令尊是个特殊人物,你的艺术又是新的……”

“您的意思是不是想说出身高贵……”佐知子皱了皱眉头,但马上又露出了聪明的微笑。

片泽睦郎慌忙解释:“不,决不是这个意思。你当然毫无这种意识。不过,世人由于一无所知,并不见得理解真实情况,而可怕的正是这一点。象我这样的,由于非常了解你,所以才完全感觉不到有什么背景。”

“我以前为这一点伤透了脑筋!象我这样的艺术家,总感到身后背着某种光环,痛苦极啦!现在不同了,和贺极端蔑视我父亲。不过,多亏他蔑视我父亲,我倒得救了。仿佛我自己也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似的。”

“言之有理。”画家摊开双手表示赞同。“和贺讲得对。我们的使命就是要打破既有观念。在这种意义上说,就要绝对不承认现代的秩序和制度。”片泽语气坚决地说。

这时,有人敲门。在护士引导下,一位绅士走进来。护士手里拿着名片,她是负责照料这个病室的。

名片表明来人是杂志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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