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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匠情挑-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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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驶出小巷,再看不到他的身影了。马车驶离霍尼威尔街——就我所知,是往北边去了;因为我知道——我几乎可以确定——我们没有过泰晤士河。 
然而我们走得很慢,时停时走。路上车辆繁多,交通不畅。开始时,我还将脸凑在车窗前,望着街上的人群和店铺。随后我心想,看到理查德可如何是好?——我落回皮质座位,端坐着仔细张望窗外街景。 
之后不久,我再次打量那妇人。她双手放在腿上:未戴手套,颇为粗糙。她见我望着她,便笑也不笑地说道,“怎么了?宝贝儿?”她的声音如她的手一般粗糙不堪。 
我便是自此时开始,感觉警醒的吗?我也不知道。我心想,毕竟,霍粹先生没时间太过仔细地挑拣人选。只要她诚实,不友善又有何干?我更仔细地打量着她。她身穿黑色衣裳,衣料颇为僵硬。她的鞋子有着烤肉般的颜色和纹理。马车颠簸摇晃,她则稳稳当当地坐着,一言不发。 
“我们必须走这么远的路吗?”最后我问她。 
“也不是太远嘛,宝贝儿。”她面无表情,声音依旧沙哑粗砺。 
我沮丧地说道。“你叫我宝贝儿?我希望你不要这么称呼我。” 
她耸耸肩。这动作如此粗鲁,又如此满不在乎。我觉得,我正是从这一刻开始不自在的。我又凑到车窗边,想透一口气,却未如愿。 
从这儿看,霍尼威尔街在何方呢?我心想。“我不喜欢这样走,”我转过身对那妇人说道。“我们不能步行吗?” 
“步行,就穿这绣鞋?”她嗤之以鼻。她看看外面。“到康登镇了,”她说道。“我们还有一大段路要走呢。坐好,别乱动。”  
“你这样同我说话?”我又说道。“我可不是小孩子。” 
她又耸耸肩。我们继续前行,路途顺畅了许多。马车走了约有半个小时,走到一条上坡的路。此时天色愈发暗了,我也愈发紧张。路边灯火店铺渐稀,我们身处某条街道中——街边都是普通建筑。马车转过一个街口,街边的建筑愈发普通了。 
不久,马车停在一幢灰色的大宅门前。门前阶梯脚下有盏灯。一个围着破烂围裙的姑娘手拿一支细蜡烛,正欲点燃那盏灯。灯笼上的玻璃已有了裂纹。街道上静谧无声。当马车停住,我才明白车再不向前了,我对那妇人说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你的家,”她说道。 
“是旅馆吗?” 
“旅馆?”她笑道。“你可以这么称呼它。”她伸手去抓车门把手,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等等,”我说道——此时,我终于感觉到了真正的恐惧。“你什么意思?霍粹先生先前指示你去何处?” 
“哎呀,就这儿!” 
“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一座房子,不是吗?对你来说是什么呢,你以为是什么地方?你总归吃得上饭呀。——你得松手,放开我,听到没有!” 
“你先告诉我我在哪儿。” 
她试图抽回手,然而我就是不放开,最后,她嘬了下牙齿。 
“收留女士的地方,”她说道,“就像你这种女士。” 
“像我这种?” 
“像你这种。穷人家的女子,寡妇——坏女人,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就这儿!” 
我将她手腕推到一边。“我才不信你的鬼话,”我说道。“我本来是要去一家旅馆的。为此霍粹先生还给了你钱——” 
“给我钱叫我把你带到这儿,然后丢下你。真稀奇。假使你不喜欢——” 
她手伸进口袋。“哎呀,这里有他的亲笔指示。”她拿出一张纸。正是霍粹先生包硬币的那张纸。纸上写着这所房子的名称——他美其名曰“弃妇之家”。 
我望着那词句,心中满是怀疑,呆望了半晌:仿佛我的目光可以改变那些字句,改变其含义或形状。然后我望着那妇人。“这是个误会,”我说道。“他本意不是这样的。他误会了,要么是你误会了。你必须带我回去——” 
“我只管带你来,再把你留在这儿,真稀奇。”她又固执地说道。“‘可怜的女士,心智不全,需人将之引至慈善之所。’这儿就是慈善所,不是吗?” 她又冲那房子点点头。我没答话。我在回想霍粹先生的神情——他的言辞,他那古怪语调。我心想,我必须回去!我必须回霍尼威尔街去!然而,正当我想到这里,我的心于绝望的寒意中猛地收缩一下,我明白,假使我如此行事,那我在霍尼威尔街找到的只会是:那间店铺,那些男子,年轻人;霍粹先生走了,回他自己家了——他的家,可能在这座城市的任何地方,任何地方……除此之外,那条街道——黑暗中的街道。——我该如何是好?我如何才能仅凭一己之力,在伦敦熬过这一晚? 
我不由浑身颤抖。“我该怎么办?”我说道。 
“怎么办,先看看呀。”那妇人朝那所房子点点头说道。执蜡烛的姑娘已经不在了,灯火微弱无力。那宅子的窗户紧闭,窗玻璃涂成了黑色,仿佛房间里盛满了黑暗。房子大门很高——两扇对开,就像布莱尔的大门。我望着大门,一阵恐惧袭上心头。 
“我不去,”我说道,“我不去。” 
那妇人又嘬了一下牙齿。“总比睡在街上强——不是吗?救济所都一样。我收了钱,带你来这儿,把你留在这儿,就不管了。下车吧,快,容我早点回家吧。” 
“我不去,”我又说道。我扯住她的袖子。“你必须带着我,不管去哪儿。” 
“我必须?”她哈哈大笑——却并未甩开我的手。不过,她神色一变。 
“好吧,我带你走,”她说道,“只要你给钱。” 
“给钱?我一无所有,没钱给你!” 
她又哈哈大笑。“没钱?”她说道,“还穿成这样?”她望着我的裙子。 
“噢,上帝,”我绝望地死死拽住裙子。“如果好给你,我肯定就给你了!” 
“你舍得?” 
“拿走披肩!” 
“披肩本来就是我的!”她嗤之以鼻。她眼睛还盯着我的裙子。然后她歪着头。“你里边穿的,”她声音更轻了,“什么内衣?” 
我身子一震。而后缓缓缩成一团。我拎起裙边,给她看我的衬裙——两件衬裙,一件白的,一件深红色。她见了,点点头。 
“这两件还成。丝的,是吧?两件就成了。” 
“什么?两件?”我说道。“两件你都要?” 
“司机也要拿车费呀,对不对?”她答道。“你得付钱给我,一份给我,一份给他。” 
我犹豫了——可我又能如何?我将裙子提高,摸出腰间的带子,解开来;然后,尽我所能地保持体面,脱下衬裙。她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从我手中接过衬裙,她便迅速将之塞进自己的衣裳里。 
“有什么事是绅士也不知道的,嗯?”她窃笑道,仿佛此时此刻,我们成了一对儿共谋的阴谋家。她搓搓手。“那,去哪儿?嗯?我得跟司机说去哪儿啊?”她已打开车窗,正欲呼喝。我双臂交抱在身前,感受着衣裳纤维磨擦我赤裸腿部的蛰人痛楚。我想,假使我还有足够的气力,我会面红耳赤,我想我会哭出来。 
“去哪儿啊?”她又问道。在她脑袋后方,街道上暗影幢幢。一轮新月升起——月牙细细弯弯,带着些龌龊的暗色印子。 
我垂下头。我只有一个去处了。我告诉了她,她喊将出来,马车随即启动。她将自己舒舒服服地摆在座位里,重新归置好衣裳,又望着我。 
“还好吗,宝贝儿?”她说道。我没作答,她笑出了声,身子转了过去。“她不生气了,对吧?”她仿佛在自言自语。“再别计较了。” 
我们到兰特街时,街上一片漆黑。我从一幢房子的窗户上,辨出应于何处停步。我曾在萨克丝贝太太的窗户上苦苦张望过这房子的窗户。约翰来应门。他面色苍白,一见是我,便瞪圆了眼睛,“操,”他说道。我走过他身边。门里面是艾伯斯先生的店铺,店里的一个通道将我径直引入厨房。 
他们都在,只少了理查德一人。他出去找我了。达蒂在抽泣:她面带血印,比先前更骇人,嘴唇裂了,唇上沾着血。艾伯斯先生戴着袖套,度着步子,将地板上的木条踏得纷纷翘起,咯吱作响。萨克丝贝太太立在屋当中,双目无神,脸色惨白似面粉,好似约翰的脸。她一动不动地站着。而当她见我进了门,便身子一缩,惊愕地退了一步——双手扶住心口,仿佛受到重击一般。 
“噢!我的孩子,”她说道。 
后来他们做了何事,我一概不知。我想达蒂尖叫了。我从他们身边走过,目不斜视。我上了楼,来到萨克丝贝太太的房间——我想我现在得称之为我的房间,我们的房间——我坐到床上,面朝着窗户,手摆在腿上,头垂下来。我手上有污迹,脚又开始流血。 
她等了片刻,容我坐定,才进得屋来。她悄无声息地进了门,身后关门落锁——轻轻转动锁上的钥匙,仿佛是以为我睡了,生怕吵醒我。然后她站在我身边。她没碰我。不过我知道,她在哆嗦。 
“好姑娘,”她说道。“我们以为你跑了。我们以为你掉河里淹死了,要么就是给人杀掉了——”她语声停住,却并未中断。她停了片刻,见我毫无反应,“起来吧,小乖乖,”她说道。 
我站起身。她脱下我的衣裙和胸衣。她并未问我衬裙何在。见了我的鞋和脚,她也未大惊失色——虽然为我脱袜时,她浑身不住颤抖。她扶我上了床;将毯子拉到到我下巴上;然后在我身边坐下。她抚摸着我的头发——摘下发卡,理顺发结。我脑袋无力地任她摆布。 
“行了,好了。”她说道。 
屋子里一片寂静。我觉得艾伯斯先生和约翰在窃窃私语,却听不真切。她的手缓缓移动着。“行了,好了。”她又说道;我身子一震,因为将她的声音听成了苏的。 
她的声音是苏的,她的脸却——然而,屋子里很黑,她没带蜡烛来。她背朝窗户坐着。而我能感受到她的注视和她的呼吸。我闭上眼睛。 
“我们以为你跑了,”她又喃喃道。“可你还是回来了。好姑娘,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我走投无路了,”我缓慢又无望地答道。“我无处可去,举目无亲,我原本以为我明白;其实到现在我才明白。我一无所有。没有家——” 
“这儿就是你的家!”她说道。 
“没有朋友——” 
“这里人都是你的朋友!” 
“无人疼爱——” 
她深吸一口气;而后开口,低声说道, 
“好姑娘,你不明白吗?我不是说了多少遍——?” 
我满心沮丧,精疲力竭,我开始啜泣。“你为什么还要讲这些话?”我哭道。“为什么还要讲?难道把我关在这里还不够?凭什么你得疼爱我?” 
我霍地站起身来;然而哭泣已耗尽我最后一丝力气,我又颓然落座。 
她没作声。她看着,候着,直到我平静下来。这时她脑袋转到一旁,歪着头。从她脸颊的线条上看,我觉得她在笑。 
“这屋子里多安静啊,”她说道,“孩子们都没了,不是吗?”她转回头望着我。我听得她咽下唾沫。 
“我跟你说过吧,好姑娘,”她柔声说道。“我自己养过一个孩子,后来死了?就在那位小姐,苏的妈妈,来的时候?”她点点头。“我是这么说的。要是你在这儿问起来,你也会听他们跟你这么说。孩子死了。谁会想到其中的蹊跷……?” 
“那个,好了。嘘,好了。现在你非常安全……”这时她的手停住,她挑出一束头发。她声音里有某种东西。我不由颤抖起来。她发觉了,又伸出手来抚摸我乱蓬蓬的头。 
她又微笑。“你的头发,真有意思。”她语气变了,“你的眼睛,我想应该是褐色的,还有白皮肤,手腕和手,我知道都是纤细的。只有你的头发,长得比我原先头脑里想得更漂亮……”她的话戛然而止。 
火花电光之间,我看清了她的脸——她褐色的眼珠,苍白的面颊——那丰盈的嘴唇,过去定然更为丰盈,我忽然明白了……她说道,“好姑娘,”她犹豫片刻,最后终于开口。“我的孩子,我的亲骨肉……”   
第十四章   
我尖叫,尖叫,不住地尖叫。我象疯子一样不停挣扎。可我越挣扎,就给他们擒得越牢。我看到绅士落回他的座位,马车启动,要掉头走了。我看到莫德的脸凑到灰蒙蒙的玻璃上。在她的注视下,我又尖叫起来。“是她!”我扬手指着她,哭喊道。“就是她!别放她走!你他妈的别放她走!”可马车还是走了,马儿加快了速度,车轮卷起尘土和碎石。马车跑得越快,我就挣扎得越激烈。这时另一个医生上前来,帮克里斯蒂医生搭把手。围着围裙的女人也上来了。他们合力想将我拉进屋子。我才不会就范。 
马车越跑越快,越跑越小。“他们要跑了!”我哭喊道。这时,那女人绕到我身后,抱住我的腰。她力气跟男人一样大。她把我抱起来,我脚离地一尺多高,她抱着我往前门走,就好像我是一个装着鸡毛的大口袋。 
“这下好了,”她箍着我说道。“干吗?还想乱蹬腿吗?还想麻烦医生吗?”她嘴巴就贴着我耳朵,她的脸就在我身后。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心里就知道,她把我按在那儿,绅士和莫德正在跑路。我觉察到她在讲话,我脑袋先弯到前面,再猛地甩到后面。 
“噢!”她惨叫道。她手上的力道懈了些。“噢!噢!” 
“她要发狂了!”克里斯蒂医生说道。我还以为他说的是那个女人。然后我见他说的是我。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哨子,吹了一记。 
“看在上帝的份上!”我哭道。“你不听我说话吗?他们耍了我,他们耍了我——” 
那个女人又钳住我——这回是钳住我喉咙;当我在她怀里扭动挣扎时,她用指尖狠狠地戳到我的胃上。我想她这么做,医生都没看到。我身子一僵,猛吸了一口气。然后她再来一下。“就这儿!”她说道。“当心你的手!”格里夫斯医生喊道。“她会咬人的。”与此同时,他们已把我抬进大堂,哨声早已招来两个男的。他们正往连袖围裙上套褐色的纸袖套。他们的样子看上去不像是医生。他们走过来,抓住我的脚脖子。 
“抓紧她,”格理夫斯医生说道。“她现在神经大发作了。她要手舞足蹈了。”我没法告诉他们我不是神经大发作,我只是有点喘;我没法告诉他们那女人对我做的手脚;我也没法告诉他们其实我不是疯子,我跟他们一样神志清醒。 
我喘不过气,也说不出话来。我只会哇哇乱叫。他们拽直我的腿,我的裙边抬到了膝盖处。我开始担心裙边抬得更高。我想就是这个念头令我扭动不止。 
“抓紧她,”克里斯蒂医生说道。他拿出一个又大又平的板条,牛角做的,像把勺子一样。 
他走到我身边,捏住我下巴,把那个板条放进我嘴里,压住我的舌头。那板条很光滑,可是他使劲压着我的舌头,那玩意弄得我很痛。我觉得我要上不来气了:我咬住那个板条,不让它进我的喉咙。那玩意味道特不好。我还想到,在我之前,这玩意光顾过的别人的嘴巴。 
他见我咬紧牙关。“好她咬住了!”他说道。“就这样。抓稳了。”他望着格里夫斯医生,“送到那个房间?那个包间(soft room)?我也这么想来着。斯皮乐护士?” 他问的正是卡住我咽喉的那个女人,我看到她先跟他点点头,又跟带袖套的两个男子点点头,于是他们俩转过身去,要抬着我往病院深处行进。我察觉到他们要如此,便又开始挣扎。 
这会儿我再没去想绅士和莫德了,我在想我自个儿。我渐渐变得非常恐惧。我的胃在护士指尖下依旧疼痛不止。我的嘴被那板条塞住。等他们把我抬进一个房间,我心里冒出一个念头,他们要杀了我。 
其中一位男子奋力抓着我的脚脖子,他说道,“她个鸟人。”  
“一个非常糟糕的病例,”克里斯蒂医生说道。他审视着我的脸。“癫狂终于要过去了。”他提高了声音。“别害怕,瑞富斯太太!我们对你的情况了如指掌。我们是你的朋友。我们带你来这里,是为了让你好起来。” 
我努力想说话。我想说“救命!救命!”,可那板条令我咕噜咕噜地像只鸟儿。那玩意还让我流口水;一串口水从我嘴里飞出来,飞到克里斯蒂医生脸上。他或许以为是我啐了他。反正,他迅速退后,面孔也变得冷酷无情。他擦擦面孔,对两个男子和护士说道,“非常好,就这么办吧。现在你们可以带她去了。” 
他们抬着我径直穿过一条走廊,穿过一连串房门和一个房间;然后到了一个平台,走上另一条走廊,另一个房间——我想记下路线,可他们将我面朝上抬着:我只看得到一连串浅褐色的天花板和墙壁。 
过了一分钟,我知道他们已将我抬到屋子深处,我迷了路。我也没法子喊出声来。护士的胳膊一直钳着我的喉咙,那片牛角板条还在我嘴里。等我们到了楼梯口,他们抬着我走下楼梯,嘴里还说着,“说你呢,贝特斯先生,”还有,“当心这个弯儿,这弯儿拐得很急!”——此刻,仿佛我不再是一包鸡毛,而是一个大皮箱或一架钢琴。他们看也不看我的脸。最后,其中一个男子开始吹口哨,他抓着我的腿,指头打着拍子。 
这时,我们到了另一个房间,那房间有着浅黄褐色的天花板。到这儿他们就停住脚步。“当心,好,”他们说道。两个男子放下我的腿。那女人放开钳着我脖子的胳膊,还推了我一把。虽说只是轻轻一推,可他们先前一直撕扯着我,摇晃着我,我感觉脚步踉跄,不由跌倒在地。我双手支撑着身子,嘴巴张开了,那板条也掉落出来。其中一个男子迅速伸过手,捡起那玩意儿,甩掉上面的口水。 
“求求你们,”我说道。 
“这会儿你可以说讨饶的话。”那女人说道。然后她对两个男子说道,“还用头撞了我一下,在台阶上。给我撞青了吗?” 
“我觉得有点儿青。” 
“小魔鬼!” 
她上前一步。“好了,克里斯蒂医生带你来这儿,就为了让我们大伙儿身上都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吗?啊?我的大小姐?尊姓大名太太?沃特斯太太(Mrs Waters)?还是瑞富斯太太?他是这个意思吗?” 
“求求你们了,”我又说道。“我不是瑞富斯太太。” 
“她不是瑞富斯太太?听到没,贝特斯先生?那我也可以说,我不是斯皮乐护士。海芝先生也不是他自个儿。很可能哟。” 
她又走近一步,抓着我的腰,将我提起来;随后又松手,任我落到地上。你也不能说她摔了我,可她将我高高拎起,又任我摔在地上;那会儿我正头脑恍惚,身子虚弱,我难受异常。 
“这是为你撞我的脸,”她说道。“高兴点吧,我们还不是在楼梯上或房顶上呢。下次再伤到我——谁知道呢?——我们就可能在楼梯上或房顶上了。” 
她把帆布围裙抻抻直,弯腰抓住我的领子。“对了,来把这件衣裳脱了。你也可能有张雷公脸。我无所谓。哎呀,这么小的挂钩!我的手有劲吧?你过惯了好日子,对吧?从我听说的那些话来看,我敢说你肯定是。”她哈哈大笑。“好啦,我们这儿可没给大小姐准备女仆,我们有海芝先生和贝特斯先生。”他二人还站在门口张望。“我是不是该把他们喊过来?” 
我估计她打算把我剥光了;那我宁可死,也绝对不从。我跪在地上,挣脱开她。我的心猛跳了一下。“你喜欢叫谁来就叫谁来吧,你个臭婊子。”我说道。“你脱不了我的衣裳。” 
她脸色一沉。“婊子?说我?”她答道。“那好!” 
她收回手,握成拳头,给了我一拳。我是在镇子上长大的,身边围着各种各样铤而走险的骗子和小偷;可我有萨克丝贝太太,像我母亲一样,我还从来没挨过打呢。那一拳打得我元神飞出脑壳。我双手捂着脸,倒在地上,蜷起身体;可她就把我的衣裳剥下来——我猜她经常剥疯子们的衣裳,已经摸到其中窍门了;接下来她抓住我的胸衣,也剥下来了。然后她脱了我的吊袜带,然后是鞋和袜子,最后是我的发卡。然后她站在那儿,面色比先前更加阴沉,还冒着汗呢。 
她仔细检查过我的衬裙和内衣,随后说道,“行了!你身上的绳子和带子都没了,现在你要是把自己勒死了,那可跟我们没关系。你听到我说话没有?假瑞富斯太太( Mrs Ain't…Mrs…Rivers)?你在垫子上坐一夜,心里闷坏了。瞧你多把这个当回事啊。发神经?我想我知道疯子发作的征象。碰到什么踢什么,手舞足蹈,舌头也嚼碎了。人也安静了。我们就喜欢他们安静点,也能让我们的工作更见成效。”  
她说了这番话,将我的衣裳卷成一卷,甩在肩膀上;然后就走了。两个男子跟她一道走了。他们都看到她打我,却袖手旁观。他们也眼见她脱掉我的袜子和胸衣。我听到他们拽掉纸袖套。其中一个又开始吹口哨。斯皮乐护士关了房门,上了锁,口哨声变得越来越模糊。   
等到口哨声模糊到耳不可闻时,我便站起身来。随后我又颓然倒地。我的腿被他们扯的太狠,直发抖,象是橡皮做的,我脑壳里也为那一拳而丁冬作响。我的双手不住颤抖。我当时,坦率地说吧,完全吓坏了。我杵着膝盖爬到门边,想凑到钥匙孔上察看一番。门上没有把手。门板上包着脏兮兮的帆布,里面垫着麦草。四周墙壁也包着麦草和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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