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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匠情挑-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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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她说道。“噢,苏,你的样子太奇怪了!怎么了?”
“再没比这更惨的事儿了,”我边哭边说,“再没比这更惨的事儿了!”
我明白了,如同黑色天幕上出现的一线光亮,明显又清晰。莫德想救我,而我当时并不知情。我还想杀了她,一直都想杀了她——“我还把她放走了!”我说着,又动起来,在屋里团团转。
“她在哪儿,现在?”
“谁在哪儿?”达蒂说道,她几乎要尖叫了。
“莫德!”我说道,“噢,莫德!”
“李小姐?”
“叫她萨克丝贝小姐!噢!我要发疯了!一想到我以前还以为她是个大蜘蛛,把你所有的一切都抓到她的网里。一想到曾经还有一段时间,我站在那儿帮她盘头发!要是我说了——要是她转过身来——要是我早知道——我会吻她——”
“吻她?”达蒂说道。
“吻她!”我说道。“噢,达蒂,你也应该吻她!每个人都应该吻她!她是一颗珍珠,一颗珍珠!——而如今,而如今我已经失去她了,我把她丢开了——!”
我就这样说个不停。达蒂想让我安静点,也做不到。我只是走来走去,绞着双手,揪着自己的头发;要么就瘫在地板上,躺在地上呻吟不止。最后,我瘫下去就没起来了。达蒂又是哭,又是哀求——她端来了水,撒在我脸上——又跑到街上,找到一户邻居,要了一瓶盐:可我躺在那儿,跟死了一样。我生毛病了。就那么一瞬间的工夫,我生病了。
她把我架回我原先的房间,将我放到我自己的床上;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她说我望着她,都不认识她了,说她帮我脱衣裳的时候,我还打了她,说我说话像个疯女人,穿着花格呢衣裳,和胶鞋,而且——最特别的是——我口口声声说的某样东西,她用过的,没了我就会死。“哪儿去了?”她说我叫喊着。“哪去了?噢!”——她说我叫得如此频繁,如此可怜巴巴,她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拿来,一件一件拿到我面前;最后她发现,我衣裳兜儿里有只旧羊皮手套,皱得不成样子,黑乎乎的,还有牙印;当她拿起这只手套,我便一把抢了过去,捧着它哭啊哭,仿佛我的心全碎掉了
我不记得了。我一直发烧,烧了快有一周,之后,我身体如此虚弱,也还是发热,不得动弹。那段时间里,一直是达蒂在照料我——喂茶,喂汤,喂稀粥,还抱起我,好让我方便,也是她擦掉我脸上的大汗。
想到萨克丝贝太太,想到她如何作弄我时,我仍旧哭个不停,口吐咒骂,人蜷成一团;可是当我想到莫德,我哭得更凶了。因为一直以来,在我心周围仿佛有一圈堤坝,拦住了我的爱:如今这堤坝土崩瓦解了,我的心也鲜血淋漓,我觉得我不如淹死算了……
尽管如此,随着我的恢复,我的爱又进了一层。这爱进了一层,也冷静下来了——到最后,仿佛于我而言,这辈子都没这么冷静过。
“我失去了她,”我会对达蒂如是说;我一遍又一遍地说这句话。不过,我不断地说这句话——初时是喃喃;后来,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恢复了体力,就变成了嘟囔;最后,就是我自己的声音了。
“我失去了她,”我说道,“可是我要找到她。花一辈子的时间我也不在乎。我会找到她,把我知道的都告诉她。她可能已经远走他乡了。她可能已经在另一个世界了。她可能结婚了!我不管。我要找到她,告诉她一切……”
我心里想的净是这些。我只是坐等,等好得差不多了,就开始找。最后,我觉得我也等够了。我起了床,这房间——无论何时,只要我一抬头,这房间似乎就会歪斜翻转——静静地保持原状。我洗漱完毕,穿好衣裳,拿起包,包里装着我原打算带到乌尔威奇去的东西。我拿起那封信,塞进衣裳里。我觉得,达蒂会认为我肯定又发烧了。于是我吻了她的脸,我的脸是凉的。
“帮我照看查理威格,”我说道。她见我如此严肃认真,便开始哭泣。“你怎么找?”她说道。我说我打算从布莱尔开始找。“可是你怎么去那儿?你拿什么付车钱?”我说道,“我走过去。”她一听这话,便擦干眼泪,咬着嘴唇。“你在这儿等一下,”她说道。她跑了出去。去了有二十分钟。等她回来时,手里攥着一镑钱。就是很久以前,她藏在墙壁里的那镑钱,她说过,等她死了,我们得用这钱埋她。她让我带着钱。我又吻了她。
“你还会回来吗?”她说道。我说我不知道……
于是,我第二次离开了镇子,再次启程去布莱尔。这一回没起雾。火车走得很顺利。在马洛村,以前我叫马车时,曾笑话过我的那个警卫,如今跑上前来扶我下车。他不记得我了。要是记得,也不知道我是谁。我太瘦了,我觉得他以为我是个病弱的姑娘。“从伦敦下来,换换空气,对吧?”他和气地说道。他看着我带的小包。“你提得动吗?”随后,跟他上一回一样:“没来人来接你?”
我说我会走。我走了一两哩路。后来我停下来,在一个梯蹬上休息,一个男的和一个姑娘路过,套着马驾着车,他们看到我,肯定也以为我是个病怏怏的人:因为他们拉住马头,捎了我一程。他们让我坐在座位上。那个男的把他的外套围在我肩头。
“要走多远?”他说道。
我说我要去布莱尔,他们可以在靠近布莱尔的任何地方把我放下——他们一听这话,便说道,“去布莱尔!可是,你为什么要去那儿?自从那个老人死了之后,那儿就没人了。你不知道吗?”
那儿没人了!我摇摇头。我说我知道李先生生病了。他两手,不得不让人用勺子给他喂饭。他们点点头。可怜的绅士!他们说道。他缠绵病榻,景遇非常凄惨,拖了一整个夏天——就在那种恼人的炎热中度过。
“他们说,到最后,他都发臭了。”他们的声音低落下来。“不过,他的外甥女——那个丑闻姑娘,跟一位绅士私奔的——你知道这事儿吗?”——我没回答——“虽然她回来照顾他,他还是死了,就一个月前;那之后,那宅子就全关闭了。”
这么说,莫德来过,又走了!要是我早知道……我别过头去。等我开口说话的时候,我的声音里有一丝激动。我希望他们能将其归因于马车的颠簸。我说道,“那个外甥女,是李小姐?她出了——她出了什么事?”
可他们只是耸耸肩。他们也不知道。有人说她回去找她丈夫了。有人说她去法国了……
“你这是打算过去拜访哪个仆人吧?”他们望着我的印花衣裳说道。“仆人也都走了。——都走了,只除了一位,他留下来防贼。也不喜欢他的工作。他们说那个地方现在闹鬼。” 这只是个谣言罢了。不过我早料到会谣言纷纷的,也已打定主意要扛过去。当他们问我,是不是再把我捎回马洛村时,我说不必,我要走下去。我觉得那个仆人肯定是魏先生。我心想,“我会找他。他认识我。还有,噢!他见过莫德。他会告诉我她去了哪儿……”
于是,到了布莱尔花园围墙的地界,他们便把我放下;我从这儿又开始步行。马蹄声渐渐远去。这条路挺偏僻,天色也阴沉沉的。这会儿也就是两三点,可树阴里似乎已有阴霾汇聚,伺机而动。相比从前,我坐威廉。英克尔的马车经过此地时的光景,这围墙似乎变长了:在看到标志着大门的拱顶,和大门里面的门房屋顶之前,我走了感觉有一个钟头。我加快了脚步——可是这时,我的心一沉。门房间门窗紧闭,昏暗凋敝。大门上拴着一根链子,上了锁,门口堆满树叶。
风扑在铁栏杆上,带起了某种低沉的呜咽声。当我走到门前,推动大门时,大门吱吱嘎嘎地响啊响。
“魏先生!”我喊道。“魏先生!有人吗!”
我的声音将草丛中的十几只黑鸟惊起,鸟儿呱呱叫着飞走了。那呱噪声十分吓人。我心想,“这动静肯定能把人招来。”可是这动静没有招来人:这群鸟儿一直呱呱叫着,风穿过门上的栏杆,呜咽声更响了,我又喊了一声;还是没人出来。于是,我看着那条链子和锁头。那条链子挺长,拴在那儿,我觉得,只是为了防止牛和小孩进入。不过,如今我可比小孩还瘦。我心想,“这也没有违法。我以前在这儿做工。我说不定还在这儿做工呢……”我又推推大门,将大门尽量推到底:两扇门之间就有了一道缝,宽度正好够我蹭进去。大门在我身后碰到一处,带出一声巨响。鸟儿又被惊起。尽管如此,还是没人出来。
我静候了一分钟,然后开步走。围墙里面倒好象比先前在外面时安静些——更安静,也更古怪。我沿着马路走。风过树林,树林仿佛在低语叹息。树枝都光秃秃的。树叶铺在地上,厚厚的一层:叶子是湿的,沾到我裙脚上。到处是一滩滩泥水。到处是杂草,都长疯了。花园里的草也长疯了,早被夏日晒得焦黄,进而又让雨水打蔫了。草叶尖变得粘乎乎的,还有种特别的气味。我觉得草丛里有耗子。说不定还有田鼠。我走过的时候,就听到它们在里面乱窜。我不由加快了脚步。
道路向前延伸,然后开始上坡。我还记得在黑暗之中,与威廉。英克尔驾车经过这里。我知道接下来的路怎么走:我知道在哪里拐弯,拐了弯之后我又能看到什么……我都知道;可是,这还是让我一阵心悸,忽然间再一次来到这所宅子面前——看到这所宅子森森然矗立在眼前,如此苍白如此阴郁。我停住脚步,站在碎石路边上。我都有点害怕了。这宅子幽暗静谧。窗户都关着。房顶上落了不少乌鸦(black birds)。墙上的爬山虎早就没了依靠,枝藤就飘荡在空中。宅子正门——因为雨水的缘故,总是膨胀变形的——比以前更鼓。门廊里铺满了湿树叶。这房子好似不是给人住的,而是给幽灵住的。突然,我记起那个男人和那个姑娘说过的话,他们说这儿闹鬼……我打了个冷战。我看看周围——看看后面,我来时的路;随后,我横穿过草坪。草坪铺排到阴暗又纷乱的树林中。从前我陪莫德走过的条条小径,如今都失去了踪影。我仰起头来。天空一派阴沉,还有雨点滴落。风儿仍在林中低语叹息。我又打了个冷战。这宅子似乎在注视着我。我心想,“要是我能找到魏先生就好了!他会在什么地方呢?”——我又举步,绕到宅子后面,走到马厩和院子那边。我走得很小心,因为我的脚步声很响。可是那边也跟别的地方一样,安静,空旷。没有狗叫。马厩的门敞着,马儿都不见了。那个白底儿的大钟还在,可是指针——此事给我的震惊,更甚于其他——那几枚指针都停滞不动,时间也是错的。我一路走来,那钟就不曾敲响过:我觉得,正是这个令这种静谧分外古怪。“魏先生!”我喊道——不过这回声音轻了些。在这里高声呼喊,似乎有些不妥。“魏先生!魏先生!” 这时我看到,一缕轻烟从一个烟囱中袅袅升起。这令我精神一振。我跑到厨房门口叩门。无人应答。我转转门把手。门上了锁。于是我跑到花园门——就是那天夜里,我跟莫德一道出逃的门。那扇门也锁着。于是我又绕到了前门。
我走到一扇窗户跟前,拉开了百叶窗,朝里面张望起来。我什么都看不到。我将双手和面孔凑到窗玻璃上;随着我的挤压,那扇窗好象顶到了插销……我犹豫了差不多一分钟;这时候下起雨了,雨点好象冰雹一样又急又密。我用力推了一下。插销就从插销母上滑开,窗户朝里面打开了。我两手在窗台上一撑,便跳了进去。
然后我立稳了,一动不动。坏插销的声响肯定十分骇人。要是魏先生听到了,再端把枪过来,以为我是入室盗窃的贼,那可如何是好?现在我感觉就像个入室盗窃的贼。我想起了我母亲——然而,我母亲根本就不是贼。我母亲是一位千金小姐。我母亲是这所豪宅里的千金小姐……我摇摇头。我永远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我开始蹑手蹑脚地四处走动。这个房间挺昏暗的——我心想,这是餐厅。以前我没来过这儿。不过以前,莫德与她舅舅共进晚餐时,我经常想像着那番景象。我曾想象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嚼着肉……我走到桌旁。桌上仍旧摆放着家什,几个蜡烛台,一副刀叉,一盘苹果;可家什上面都蒙着灰尘和蛛网,苹果也都烂掉了。空气沉滞。地板上有个破碎的杯子——一只水晶杯,杯檐烫着金边。
餐厅的门关着:我觉得这门有段日子没开启过了。不过,当我转动门把手,推开门的时候,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这所宅子里所有的门开合时都悄无声息。地板上铺着浸满灰尘的地毯,也让我的脚步悄无声息。所以我一路走过,什么动静都没搞出来,堪称飘行——就好象一个幽灵。这个想法很诡异。我斜对面还一扇门:去客厅的门。我也从没去过那儿;于是,我径直走过去,站在门边朝里张望。那个房间也黑乎乎的,也挂着蜘蛛网。地上有一些从壁炉里散出来的炉灰。房间里有几张椅子,围成个心型,我觉得那正是李先生跟绅士们曾经端坐着聆听莫德诵读书本的地方。房间里还有个硬底小沙发,旁边放着一盏灯,我觉得那就是她坐的位置。我想象着她现在就坐在那儿。我想起她柔美的声音。
想起这些,我便忘了要找魏先生。也忘了我母亲的事儿。她对我而言,又算得什么呢?我心里想的都是莫德。我原想到下面厨房去。却没有去,而是在大厅里,在那扇膨胀变形的大门前慢慢地走来走去。我上了楼梯。我想去她以前住的房间。我想到她站立过的地方站一站——站在窗前,站在镜子前面。我想躺在她的床上。我想好好回想一下,我当初是如何吻她,又是如何失去了她……我走起来,正如我曾说过的,就好像一个幽灵在走路;当我哭泣的时候,我也像个幽灵似的:无声无息地,任泪珠滑落,全无意识——就好象我早就知道我有足够哭一百年的眼泪,很快就要把这些眼泪都哭完了。
我来到画廊里。书房的门就在那儿,门虚掩着。门旁边依旧挂着动物脑袋标本,带着一只玻璃眼珠和尖利的牙齿。我想起第一次来接莫德,我是如何将手放在这个标本上。我当时等在门外,我当时听到她在念书。——我再一次地,想起了她的声音。我极度思念她的声音,最后,我仿佛又听她在说话。于静谧之中,我听到她的喃喃低语。我屏住呼吸。这低语停住,随后又响起。这不是我头脑里的声音,我能听出来——这声音是书房里传来的……我开始颤抖。说不定这宅子里真的闹鬼。要么,说不定,说不定——我走到门口,伸出一只颤抖的手,将门推开。然后我站在那儿,眨眨眼睛。这个房间变了个样儿。窗玻璃上的油漆被刮掉了,那黄铜做的手指从地板中翘了起来。书架上几乎没什么书了。壁炉里生着一堆小火。我将门再推开一点。便看到李先生的旧书桌。桌上的灯亮着。灯下坐着的,正是莫德。她在写字,一个胳膊肘支在书桌上,手掌撑着脸,手指弯起,遮住了双眼。借着灯光,我将她看得格外分清。
她将眉头推起来。她双手没有戴手套,她衣袖挽了上去,手指沾了墨迹。我站在那儿,看着她写完一行。那页纸上已经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这时她抬起笔,拿在手中转啊转,好象接下来写什么还拿不定主意。呼吸之间,她又在喃喃自语,轻咬着嘴唇。
这时,她又开始写;然后伸手去蘸墨水。她蘸的时候,遮着眼睛的手放下了,脸抬起来,便看到在一旁痴望的我。她没有跳起来。她一动不动了。她也没有叫喊。开始她什么都没说。她只是坐在那儿,眼睛定定地望着我,一脸震惊。然后我向前走了一步,我抬脚的时候,她也站起身来,手中的笔掉了,在纸张和桌子打了几个滚,落到地板上。
她两颊变得苍白。她抓住椅子背,好象手拿开了会让她跌倒,或昏厥。等我再上前一步时,她手攥得更紧了。
“你来了,”她说道,“是来杀我的?”
她以极低的声音说出这句话;我听在耳中,又见她面孔煞白,不仅有震惊,更有几分恐惧。这个想法太可怕了。我转过身去,双手捂住面孔。我脸上还挂着泪水。这时,新涌出的泪水又混在脸上。“噢,莫德!”我说道——“噢,莫德!”
我以前从未如此这般地呼唤过她的名字,以前我只是称她小姐;即便此时此地,经过了这许多事之后,我还是感得直呼其名有些怪异。
我手用力按住双眼。前一刻我还在想,我有多么爱她。我以为她失踪了。我还打算经年累月地寻找她。现在来到了她面前——如此温暖,如此真实——之前我因她而感到阵阵痛楚时——我百感交集。
“我不是——”我说道,“我不能——”她并没有走过来,她只是站在那儿,依旧面色苍白,依旧抓着椅子靠背。于是我用袖子擦了擦脸,平定心绪,开口说话了。“有个文件,”我说道。“我找到一份文件,藏在萨克丝贝太太的衣裳里……”
说话的时候,我感觉到了那封信,硬邦邦的,在我自己的衣裳里;可她没有应声,我猜是因为——我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她知道我说的文件是什么,也知道其中内容。
虽然我情之所至,那一瞬间,我心头还是略过一丝失落——仅仅一瞬间而已;等我心情恢复,这失落感让我疲惫难支。我走到窗边,这样好在窗台上坐下来。
我说道,“我花钱找人帮我念了这封信。后来,我就病了。”
“我很抱歉,”她说道。“苏,我很抱歉。”
话虽如此,她仍旧没有走过来。我又擦擦脸。我说道,“我碰到一男一女,搭了一段车。他们说你舅舅去世了。他们说这儿没人了,只有魏先生在——”“魏先生?”她眉头蹙起。“魏先生早走了——”“留了个仆人,他们说。”“他们说的肯定是威廉。英克尔。他留下陪我。他太太为我煮饭。就是这样。”
“只有他们,和你吗?在这么大的宅子里……”我环顾四周,不由打了个冷战。“你不害怕吗?”她耸了一下肩膀,目光垂落到自己的双手上。她神色变得黯淡。“现在,”她说道,“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这句话,和她的语气,都意味万千,一开始我没回答她。等我再次开口,我的语气平静了许多。“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我说道。“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一切的,关于我们俩的事,关于——一开始,你就全知道吗?”
她摇摇头。她也静静地开口了。“刚开始不知道,”她说道。“理查德带我到了伦敦,我才知道。当时萨——”她脸红了,却又抬起了头。“当时就告诉我了。”
“之前没说过?”我说道。
“之前没说过。”
“那他们也耍了你。”
曾几何时,我会因此而感到快慰。现如今,这跟过我去九个月以来,亲身遭受的和亲眼所见的种种阴谋诡计并无二致。
有一分钟的时间,我们都没说话。我任自己无力地靠在窗户上,面孔抵着窗玻璃。玻璃是凉的。雨还是下得很大。雨点砸在宅子前的碎石路上,将碎石砸得纷纷翻动起来。草坪仿佛也受了伤。透过那片光秃秃又湿漉漉的树木枝头,我只能分辨出衫树的形状,和红色的小礼拜堂的尖顶。
“我母亲就葬在那儿,”我说道。“以前我常常看到她的墓地,心里却什么都没想到。我还以为我母亲是个杀人犯。”
“我以为我母亲是个疯子,”她说道,“谁知——”她说不下去了。我也说不下去了。我们都还说不出这句话。不过我又转过身来,望着她,咽下唾沫,说道,“你去看她了,在监狱里。”我想起了女看守的话。她点点头。“她说起你,”她说道。
“说到我?她说我什么?”
“她说她希望你永远都不知情。她说她希望在你知道一切之前,他们能判她十次绞刑。她说她和你母亲都错了。她说他们本想把你教养成一个平凡的姑娘。她说这就好象是得了件宝贝,把宝贝藏在炉灰里一样。她说你出淤泥而不染”
我闭上双眼。等我睁眼再看,她总算走近了一点。
“苏,”她说道。“这座宅子是你的。”
“我不想要,”我说道。
“钱也是你的。你母亲的一半财产。要是你想要,就全拿去。我说过一分也不要的。你会很有钱的。”
“我不想变有钱。我从来就不想变成有钱人。我只想——”可我犹豫一下。我忽然语塞了。
她的目光近在咫尺,清澈透亮。我想起上一次看到她——不是在法庭上,而是在绅士毙命的那天夜里。当时她的双眼闪闪发光。如今她的双眼失却了光彩。当时她是卷发。如今她是直发,没有盘起来,她将头发收拢在后面,只用一根带子系着。她的双手也没有颤抖。那双手没有戴手套,而且,正如我所说的,手上净是斑斑点点的墨水印。
她眉头上也有墨水印,就是她手扶过的地方。她的衣裳是暗色的,很长,倒也没有拖到地板上。衣裳是丝质的,却是前开襟的。最上面的钩扣没有系上。我看到钩扣后面她颈项上的搏动。我别开视线。随后我又望着她,直望进她眼睛深处。
“我只想要你,”我说道。
她脸上迅速泛起两朵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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