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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氏物语-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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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破晓,夕雾样作不知,依恋不舍,不忍离去。众侍女都着l万分。内大臣闻晓,怪道:“为何还未起来?睡得如此贪恋。”天色大亮之前,夕雾终于离去,尽管睡眼惺松,亦觉美观风韵无比。
  翌日,夕雾来信慰问,照例遣人偷送而至。云居雁反而不似往日般急切回信,侍女们见此便挤眉弄眼,窃窃私笑。此时,内大臣进来了。云居雁略显局促。夕雾在信中写道:“只因姐姐对我存疑,不愿坦诚相待。故虽已结璃,反觉此身不幸。然而恋慕之情,永世不渝,故欲凭此书释我愁怀:
  泪透青衫睹自绞,苦盼年余手已劳。今朝莫要怪我痴,盈泪当面十澜样。“此信情真意切,爱意缠绵。内大臣阅毕,笑道:”字迹清秀,笔力雄健,好书法啊!“豁然释消了昔时对他的成见。云居雁犹豫未决,懒做地不愿作复。内大臣恐迟不作复,有失体面。又料想她在自己面前,恐难为情,遂起身而去。柏木中将热情招待使者,搞赏甚丰。此人昔日偷送请书,多闪闪烁烁,此时神灵活现,趾高气扬了。他是个右近将监,平素夕雾将其作心腹看待。
  源氏太政大臣亦获悉此事。须臾,夕雾前来参见。但见他容貌清雅,比先前更光彩照人。源氏打量片刻,说道:“今晨情状如何?慰问信可曾送去?贤者亦难因女人而不出差错的。多年以来,你能不强人所难,性情温和,不焦不躁待至今日。此心委实通异常人,深为世人嘉许。内大臣则一向性情刚强,不折不挠,这次忽然谦卑起来,必惹世人讥评。你切不可因此而得意非凡,不可一世,从而养成浮薄之性。内大臣看似落落大方,风流惆悦,洒脱不羁,其实并无豪放之度,却是个近于迂腐,难与相交之人。”此乃照例训话一通。他觉得此姻缘美满如意,尽善尽美。源氏大臣今年三十九岁,但相貌仍清秀隽雅,甚是年轻,一点不似夕雾之父,倒更像年事稍长之兄。分看二人,容貌酷似,一模一样。两人共处时,则略有差异,各尽其美。源氏大臣身着浅色常礼服,内衬唐装式的白内衣,花纹鲜艳而晶莹。夕雾身着色调稍深的常利服,内衬浓丁香汁色纹样的白线衫,神彩艳丽,饶具丰姿。
  此日正值四月初八,六条院内举办浴佛会。寺院先送来一尊神像,导师则栅珊来迟。各院夫人皆遣女童送来品种繁多的布施品及浴佛会用物,堪与宫廷媲美。诸公子也来赴会,仪式参照宫中。较庄严的御前仪式而言,却是意趣横生,令人敬仰。夕雾心不在焉,行过仪式,便即刻修饰一番,前往云居雁处去了。夕雾与云居雁长年相思,情爱至深,一旦夫妻团聚,自然格外恩爱。正如诗歌所言:“密密深情不漏水”了。有几位年轻侍女,曾与夕雾调清作欢却并无深切关系者,此刻心中也不免生出一丝嫉意。岳父内大臣见到夕雾如此温柔体贴,风度翩翩,对此快婿也颇感欣慰,愈发器重他了。他虽因自己主动退步而心有余怨,但想到他为人淳厚,长年忠贞不渝,耐心等候其志,实为难得,自当原谅他。此后,云居雁的居处日渐繁华,甚至超过了弘徽殿女御处。内大臣的正夫人及其贴身侍女故而心生嫉恨,时有怨言。却又无可奈何。云居雁的生母按察使夫人闻晓女儿嫁得佳婿,深感欣慰。
  且说六条院的明石小女公子,择定四月二十后入宫。四月中旬正值贺茂祭佳节,紫夫人欲先行一日去参拜贺茂神社,照例邀约请夫人随行。诸夫人以为与之同行,形似随从,不甚体面,敌众人皆婉言辞绝。故源氏太政大臣偕紫夫人及女公子三人前去。随从人员也不多,惟有二十辆车前往,一切简洁明快,倒也饶有风趣。翌日拂晓,众人入寺参拜。拜毕同登看台,观赏美景。众侍女的车子停于看台前排成一串,甚为壮观。远处相望,均知此乃太政大臣家的行列,其气势庞阔,好生盛大!权势之盛,可见一斑!源氏想起昔日秋好皇后的母亲六条妃子的车子遭挤退之事,对紫夫人言道:“倚凭权威,盛气凌人,作此行径毕遭抱应。昔日葵夫人盛气傲慢,终于报恨而死。”死时凄惨情状,避而不谈,只道:“再者两人的后代,葵夫人之子夕雾,仅是一个普通平民,升官艰难缓慢;而秋好皇后则位极权臣,莫能与之相比。仔细想来,委实深可感慨!人生无常,世事变幻,命运难测。故人在活着时总想逍遥自在,随意不拘。然而惟恐我死去后,留你一人于世,替我受过,晚年不免孤苦伶什……”话不曾完,见王侯公卿等皆上看台,源氏大臣便前往就座。
  是年的司祭敕使,是近卫府派遣的头中将相木。他从内大臣府哪动身,与王侯公卿一行,都来到源氏大臣的看台。另一司祭敕使,是惟光的女儿藤典诗。她因才华出众,极受盛誉。冷泉帝、皇太子以至源氏太政大臣,均以无数珍品与极优厚的圣眷犒赏她。她与夕雾交情深厚。虽对夕雾有情,却并未公开,闻知夕雾与高贵的云居雁成亲,她伤‘已无比。临行之际,夕雾写信给她,赠诗道:
  “葵花饰佩缘何见,询问花名说不清叩令人痛苦不已啊广藤典诗得此信,知夕雾在新婚燕尔时仍未忘情于她,心中甚是感激,在匆匆上车之时,作诗答复:
  “难识插鬓饰花名,问询寒窗攀枝人。花名自在君心中,愿君勿忘!”寥寥数语,在夕雾看来却是极富风情之答。此后他仍然未曾忘怀藤典侍,俟有机会,便常常与之幽会。
  明石女公子入宫之时,紫夫人有意亲自伴送。源氏大臣寻思道:“紫夫人不便伴随女公子久住宫中,不如乘此机会让其生母明石夫人相随进宫,作其保护人吧!紫夫人也盘算道:”此事总得令其母前来,将这母女两人长相分隔。母亲必定惦念女儿,时常愁叹;女儿虽已长大,亦必十分想念母亲。这样双方定愁苦不堪,有何必要!“便向源氏大臣说道:”理应清明石夫人伴同女儿入宫,长住宫中相伴才好。女儿年纪尚小,不请人情世故。而侍女们又都年轻贪玩,不可依赖;乳母们也只能照顾表皮之事,我却不能长住宫中。这叫我怎能放心?欲求放心而无甚牵挂,惟有如此。“此言甚合源氏意愿。源氏闻知不胜欣慰,便转告了明石夫人。明石夫人喜不自禁,庆幸母女从此可以长相厮守,立即准备种种进宫事宜。讲究得体,不逊于身分高贵的正夫人。出家为尼的母夫人终生祈愿外孙女儿富贵荣华,也祈愿自身长寿,以期能见外孙女儿一面,现闻外孙女儿已选为太子妃,即将入宫。则在世之日,恐难再见到心爱的外孙女儿了,想来悲不自胜,当日夜晚,紫夫人伴送女公子,人宫后得同乘辇车。明石夫人因身份卑微,只能随车步行,甚失体面。虽她自己并不嫌委屈,惟恐委屈了金枝玉叶的女公子,而受世人讥讽。虑及这些,明石夫人便决定暂不入宫。
  女公子入宫仪式,源氏虽未过分铺张,但也体面宏大,前所未有,足以惊人耳目。女公子虽非紫夫人所生,但备受其疼爱,将她教养得才貌双全,如今将让与明石夫人,实难割舍。心想若为我生,定十全其美了。源氏大臣与夕雾也有同感,认为此事确是美中不足。三日后,紫夫人离宫之夜,明石夫人入宫接替。明石夫人初次拜见紫夫人。紫夫人对她说道:“女公子已长大,可我们共处多年未曾面晤,今后自当多多亲近,不必顾虑。”相谈甚为融洽,紫夫人态度颇为可亲。明石夫人自此也坦诚布公,将心中所思向紫夫人倾心相诉,推心置腹。紫夫人见明石夫人应对自如,辞令文雅,心甚赞佩,始知源氏大臣宠爱她也在情理之中了。明石夫人也诚心敬仰紫夫人人品高尚,姿容艳丽。觉得源氏大臣于众多夫人中特别宠爱此人,尊她为高贵无比的正夫人,确是理所当然。也觉自己前世修福,能与此人同列。但后来见紫夫人出宫,仪仗整齐,排场宏大:特赐坐辇车,尊贵并于女御,不禁自惭形秽。觉得自己身份实甚卑微。眼前的亲生女儿,虽自小分离,但如今已长得粉妆玉琢一般,高贵文雅,端庄美丽。她欣喜之极,仿若梦中,泪流不止,真谓“一样泪流两般心”了。长年以来,明石夫人饱受凄凉之苦,常觉苦海无涯,忧愁患难,人生了无乐趣。现在心情豁然开朗,祈愿寿福无穷,方信住吉明神委实灵验。明石女公子受紫夫人良好教养,长大后贤慧贴人,尽美尽善无暇。自不必言声望尊隆于世,姿貌仪态之高雅娇艳亦无与伦比。皇太子年事尚幼,也知道特别怜惜此位妃子。有与之争宠的人,四处扬言其母身份何等卑微,此乃不悦憾事,但丝毫未影响其尊荣。明石夫人贤能高雅,她将妃子的居室设置得华丽优美,雅致无比,即使细枝末节之处,也都风雅蕴藉,精巧神妙。故殿上人等都将此看作珍奇的猎情之所,相与前来与诗女们调情打游。侍女们也觉今非昔比,特别讲究仪态,个个风韵雅致。逢有相适时机,紫夫人也常来宫中探望,与明石夫人交情日渐深厚,毫无顾虑。明石夫人对紫夫人颇有分寸,既不太过放肆,又毫不卑躬自贱。言行举止,恰如其分,诚为理想之极。源氏大政大臣自念余世无多,渴望生前完成两桩大事,一为女公子入宫,如今已逐此愿;二为夕雾婚事,虽纠缠颇久,外间多有讥评,如今也美成其意,如愿以偿了。因此自感心无挂碍,亦可成逐出家之愿了。但念及紫夫人,仍眷恋不舍。不过紫夫人有义女秋好是后照顾,大可不必顾虑。况她是明石女御的正式母亲,以后明石女公子亦当竭诚孝忠,故大可放心。倘使出家,便当托二人供养紫夫人。花散里虽然郁闷寡欢,但有义子夕雾奉养。请人均有所奉,便无后顾之忧了。
  次年源氏大臣四十岁,需举行庆贺仪式。朝廷上下,各处均积极筹备。是年秋季,源氏太政大臣又进官晋爵,照难太上天皇待遇添加领地和封户,又添赐年官、年爵③即本如此,源氏之家早已富足丰盛,尊荣无比了。但冷泉帝仍然援引古代罕见之先例。为其设置了诸多院司。故源氏地位已登峰造极,身份亦高贵无比,但出入宫殿却极不自由,反感拘束。但冷泉帝仍嫌优待不够,常恨不能让位于源氏,而为世人讥责,为此愁叹不已。
  内大臣晋升为太政大臣。夕雾中将也荣升中纳言,进宫面谢皇恩。他丰姿焕发,颜貌举止,几无半点吸疵可责。其岳父新太政大臣见之,甚是满意。心想云居雁若人宫,必受排挤妒很,远不如嫁与夕雾幸运。一次,夕雾想起昔日有一夜云居雁的乳母大辅瞧不起他官微位廉,曾说过“嫁个六品小京官,也甚不荣耀了”之话o。便将一枝鲜红娇艳的紫色菊花送与大辅,赠诗道:“
  “昔年小菊浅绿装,岂知今披紫红袍。我未曾忘记当年落魄时你所附之言呢!”他吟诗之时,送上花去,探洒从容,笑容可掬。乳母羞愧得无地自容,只得惭颜答道:
  “秋菊虽小出名园,谁敢轻贱浅绿颜?大人何必如此念念不忘呢?”她的语调虽然亲切随和,心中却倍觉痛苦。
  夕雾晋升之后,权威日盛。感到寄居的岳父哪内颇为狭窄,便移迁至三条院。三条院是已故太君居处,自太君故去,殿宇已甚荒芜。此次一改太君当年的布置,大肆修整。夕雾与云居雁居住此哪,回忆初恋情景,历历在目;触景生情,感慨不已。昔日庭前的幼木,今日载薛成荫草,郁郁青青,葱茏繁荣。当年所植的“一丛艺芒草”o今已满地蔓延,繁生台阶。庭中地水里亦是水草丰茂,遂令人加以整理清除。于是庭中气象,焕然一新。薄暮,夫妇携手共赏斜阳美景,闲叙青梅之恋,各抒情。漾,感叹好事多磨。云居雁依恋不舍,忆昔年旁人所思,又感羞惭无比。侍奉太君的侍女,皆未曾散去,依然住在各人房间里,她们都来参见这对新夫妇,欢喜无限,夕雾想念外祖母,即景吟诗道:
  “碧水岩前绿,长伴国林居。可知昔时主,仙踪何处去?”云居雁吟道:
  “清泉石洞流,无心细水秀。故主身不见,清影动泉眸。”此刻云居雁之父新太政大臣正退朝还家,途经三条院,望见院内红叶如染。一时牵念女儿,便停车探访。但见院内环境优雅,居处整洁,处处窗明几净,装饰华丽,与太君在世之时繁盛无异。太政大臣抚今追昔,感慨万端。夕雾亦觉心情清爽,脸上红晕微泛。态度从容沉静,更显谦逊。与云居雁真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云居雁真可谓秀丽无双的美人,夕雾则英姿潇洒,俊秀无限。老侍女们在新夫妇身边尤显得意,争相向他们讲叙陈年旧事。太政大臣拾起二人所咏诗稿仔细阅来,伤感不已,说道:“我亦想向这泉水寻访太君的踪迹呢。但恐老人伤感,出言不吉罢了。”遂吟诗道:
  “昔躬植小松,转瞬繁蘸浓。莫叹高龄树,凋零尘沙中。”夕雾的乳母宰相君,至今仍未忘却昔日太政大臣对夕雾的冷酷,此时便洋洋得意地吟道:
  “叶茂双苍松,幼根缔结重。避雨双松下,终身仰雨蒙。”其他老侍女也纷纷吟诗,意思大同小异。夕雾颇觉有趣。云居雁则一味满面绯红,羞羞答答地听着。
  且说过了十月二十日,冷泉帝行幸六条院。此时正值红叶似锦,冷泉院兴致浓烈异常,故致书邀朱雀院同行。上下两代皇上相偕行幸,如此盛况实为世间罕见,一时惊动国中臣民。主人源氏精心竭力准备迎驾,其豪华排场举世无双,令人眩目。两帝于当日巴时临幸,先至东北的马场殿。左右马家中马匹齐备,左右近卫的武士都整齐侍立一侧,其仪式相似于五月五日的骑射。宋时后移驾南面的正殿。路途所经桥拱和走廊,皆锦绣遍地,外面能够望见之处,皆悬挂障帘,装饰华艳。道经东湖,几叶小舟浮游湖面,别致生趣。宫中管办鸿撰的御感和六条院饲养鸽鹞的侍从均召集此处,为御驾临幸时表演鸿鹦捕鱼。只见湖水激湖,鸽鹅衔了数条小鲫鱼出来。这并非特设的游艺,仅为一路上增趣添兴罢了。各处山上红叶竞秀,层林尽染,但数秋好皇后所居西院中红叶最为茂盛。中廊已拆除一部分墙壁,改为大门,以便赏现红叶时可以一览无余。
  南殿上方,特设两个御座以供冷泉院和朱雀院备用,主人源氏下首相陪。冷泉帝降旨叫源氏同列。如此恩宠,在源氏已倍感荣幸。但冷泉帝犹觉不足,以为未尽全礼相待。左近卫少将手捧湖中所取之鲜鱼,右近卫少将捧了饲鹰人于北野猪得的一对珍鸟从正殿东来此,敬献于御前。冷泉帝便令太政大臣将此二物调制御膳。诸亲王和公卿则由源氏招待,皆为山珍海味,非同寻常飨宴。日色将暮,诸人皆醉,即宣召乐拓前来演奏。不奏典雅之大乐,但选饶具情趣之舞曲,令诸殿上重子皆来跳舞。此时不禁令人忙起从前桐壶帝行幸朱雀院举办红叶贺之盛举。演奏舞曲《贺是恩》之时,太政大臣年方十岁的儿子,其舞蹈优美,冷泉帝爱不自禁脱下御衣赏赐他。太政大臣忙趋前代儿子拜谢皇恩。源氏回想当年在红叶贺与太政大臣同舞《精海波》之情景,便令人折取一枝菊花,送与太政大臣,并赠诗道:
  “秋菊添佳色,篱畔竞秀姿。恋怀初霜时,共吐含苞蕊。”太政大臣当年作头中将时,曾在桐壶帝御前与源氏公子共舞。两少年英姿飒飒,得一时风流。而今太政大臣亦身居显位,但总觉得漂氏之尊贵元与伦比。天心似乎有知,竞降下一阵甘露。太政大臣答谢道:
  “层云皆为紫菊化,仰望秋县正繁时。现在你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晚风习习,飘落片片红叶,深浅不一,如锦茵满地。庭前如同是为迎驾而铺饰的锦绣地毯。殿上诸童子,眉目清秀均出身高贵之家。身穿蓝、红大礼服,内衬浅红、淡紫色衬抱,皆为寻常装束,头发左右分开,只额上加了宝冠。他们在这红叶毯上翩翩起舞,舞毕退回红叶林荫中。此景美丽无比,只可惜天近黄昏,此刻来演奏长篇之曲,只合奏弦管。书司珍藏之琴悉数取出。兴酣之际,冷泉帝、朱雀院与源氏主人御前均亲手操琴合奏“宇陀法师”,其音色与平日并无多大改变,但朱雀院听来,今日尤为美妙动人,便吟诗道:
  “阅尽尘世经风雨,赏在已至白发生。岁岁红叶无限好,不及今秋扬我情。”他为自己在位时没有这等盛会而遗憾。冷泉帝答道:
  “前朝惜赐锦幕好,红叶更胜寻常秋。”这是表示对前皇帝的敬意。冷泉帝年方二十一,相貌愈来愈美,酷肖源氏,英俊无比。中纳言夕雾侍立于侧,相貌与冷泉帝毫无两样,令人诧异无比!因地位差异,冷泉帝在气度上较夕雾高贵,资貌上却不及夕雾部艳风流。夕雾的笛声悠扬动听,音调甚为悦耳。众殿上人在阶下唱和的,推属中养少将嗓音最美。诸戚族皆俊美,此乃前世赐得的福报。
  第三十四章 新菜
  却说自从前次行幸六条院后,朱雀院便觉身体不适,病情渐重。他原本病患缠身,此次又格外悲忧,便生遁入空门之心。以前因母后在世,顾虑重重。而今母后已不在人世,朱雀院对人世已无甚牵挂,始作出家的诸种准备。朱雀帝有五个子女,除皇太子外,尚有四位公主。其中三公主便为藤壶女御所生。此藤壶女御即是桐壶院前代先帝之女,先帝赐以源氏之姓。她入宫时,朱雀院尚是皇太子。本应由她作皇后,但因先帝之父驾崩甚早,而她的生母身份又低微,仅是普通更衣,无甚可依,因此只能屈居女御之位。后来弘徽殿母后又赐妹妹助月夜尚待之职,她家于宫中威势更为显赫,藤壶女御更难伸展了。朱雀院虽觉她可怜,但他自己亦即将让位了,实在无法袒护,惟有摇头叹息。因此藤壶女御怀恨,不久便郁闷而死。可怜的三公主,此时年仅十三四岁。朱雀院想道:“我即遁跳出红尘,修炼佛道。让这女儿独居此地,教她怎样立世度目呢?”他为三公主之事忧虑。同时又忙于准备三公主的着裳式。他索性将院内秘藏的珍宝器物及略有来历之物皆赐于三公主。其他诸子女分享的,只是些次等物品。
  皇太子听得父皇患病,便亲赴探问,为的是能陪同父皇出家奉佛。母亲承香殿女御一同前来。朱雀院并不十分眷恋此女御,但她毕竟是太子的生母,便亦很敬重她,与她纵谈往事,与皇太子谈了些治世之道。皇太子虽只十三岁,但看法却也老成、稳重。现今又有明石妃子等人照应便大可放心了。朱雀院对他说道:“我已无心留恋此世。谁对公主等放心不下,为她们的前程担忧。此般‘不可免’的‘死别’,甚是障碍。大凡女子,屡屡因逢意外之变而倍受羞辱,此乃命运所致,实甚可悲可怜。将来你登基为皇,对你的姐妹要好生照顾。有外戚依靠者,我皆放心。唯有三公主,年纪尚幼,全赖我一人照拂。我入室之后,她若无人照应,势必飘若浮萍,令我心痛如割,怎不牵挂呢?唉,思之不胜悲痛。”真乃声声衷情,点点热泪。
  朱雀院又将三公主托于承香殿女御,恳切她善意照拂。但承香殿女御昔日对藤壶女御所受专宠甚为妒恨,现虽受朱雀院恳托,但未必能善意照拂她。三公主之事,令朱雀院日夜愁叹。到岁末,他病情愈加深了,竟不能出户。前病中偶尔作祟的鬼魂,而今却昼夜不停地攘扰,因此他疑心不会长久于人世了。虽让位已久,但受他恩惠之人,如今仍同昔日般亲近,以一仰御额为来由,常常前来拜谒。他们无不为朱雀隐身患重病而担忧。
  源氏亦时时派人探望,并决定亲往探访。朱雀院闻知源氏将亲来探病,不胜欣慰。恰巧夕雾中纳言前来探病,朱雀院便召他进入帘内,与他细细谈道:“桐壶先帝临崩时,曾对我再三嘱咐,要我好生照应令尊和皇上。但自我即位以来,推行政令,却时时遇阻。因此移恨令尊,便将他流放。他回朝多年,于我却无怨恨。我便令等获罪,令尊定会泄恨于我。世人皆以为如此。前朝圣代,此事例亦屡屡有之。岂知他心评博大,无丝毫报复之心,竟也真心实意地照拂皇太子。如今又造明石女公子入宫为太子妃。我感激之情实难言表。但因我生性愚鲁,惟恐爱子心切,影响太子,引起世人非议。故一向装作对他漠不关心,任由别人作主安排。且喜我退位后,皇上英明,力挽我在位时的衰蔽之势。甚合我意,不胜欣喜。自今秋行幸六条院后,我追忆往事,甚是怀恋,颇思能与令尊促膝相谈。恳望贤使劝请,催他早日亲驾惠临。”谈话时神态异常颓废。夕雾复奏:“侄儿年幼时,诸事不得而知。年事稍长,参与朝政,处理诸种政务。其间常与家父探讨大小政事,或闲聊私人琐事,但他从未流露对你怀有旧恨。相反,他曾谈道:”朱雀院想诵佛念经,弃绝人世,卸掉照拂皇上之责,这实在有违桐壶先帝的遗言。他临朝时,朝上贤臣甚多,加之我年幼才疏,常欲效劳却未能遂愿。而今朱雀院不问政事,专心静休,我很想与他倾心相谈,且亲聆教诲。但终因身分所拘,身不由己,以致拖延至今,未遂此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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