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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昼无垠-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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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幔后走出来的人是右相黔柱,一个不属于此地的稀客。由仆人打着伞,拾阶走上左相府大门。
黔柱仰首,看见那块被白雪覆盖住的匾额,上头斗大的左相府三字映入他眼帘,心中顿时无限唏嘘,又忆起同样是下着雪的那日,他和太子无垠前来吊唁墨黥大将军,穿过跪了一地哀凄的家仆与女眷,来到满挂白绫的灵堂,看见墨黥大将军的牌位,以及他身后留下的唯一血脉──少年的脸上写着失望,眼底只有死灰,那样的一张脸让黔柱连看都不忍看。但回到此刻,他再度踏上的是同样的阶梯,却已经是属于左相的宅第,而这座宅子的主人,竟就是当年对一切绝望的少年,也是当今的第一臣左相。世事变迁之快,凡人无法不感叹。
仆人拉着门环敲了敲,不久,门房便来开门。
“谁啊?都几更天了,这大风大雪的有什么事儿啊……”嘴里一串抱怨的老门房在藉由灯笼的火光看清来者何人之后立即挺直了腰背,一改敷衍的语气喊道:“右相大人!这么晚了怎么还上这儿来啊?”
看着年纪与自己相仿,甚至可能还大上个几岁的老门房,黔柱客气地对他说:“我有事要见你家主子。”
“是是是!我这就去通报一声,您快请里边儿坐。六仔!快去通报少爷右相大人来啦!”一声吆喝,一个十五郎当岁的少年从一旁小屋中窜出,慌慌张张的往院里跑去了。
“右相大人,这边请。”门房摊开一掌,恭敬的为黔柱引路,三人就这样往正厅走去。
老门房看见黔柱会如此吃惊又敬重的原因,一部分是因为朝中左右二相素不往来,意见也常常相左,既然不是同一阵线,自然不可能有机会到对方府上登门拜访;二来在黑沃,除了战君受到的景仰最为广大之外,辅佐过两代君王的黔柱也同样在这个国家拥有一定的地位,老臣视他为骨干,人民看见他也彷佛看见战君的化身,无不尊重礼遇。
进了正厅,黔柱脱下沾了雪花的大氅交给仆人,便站在厅上不肯入座。
不久,左相暗璐悠哉地自厅后出现。“大人请坐啊。”
待暗璐说了这话,黔柱才缓缓地落座。这是他坚持的礼貌。接着总管马上送上冒着白烟的热茶,就放在他一旁的茶几上。
“这夜黑风高的,不知右相大人来到寒舍有何贵干?”坐在主位上的暗璐斜视着状似轻松的黔柱。
而他只是拿起热茶浅啜一两口,满足地放回茶几上,才转头看向暗璐。
“将军夫人近来身体安康否?”
“母亲年事虽已高,但身体依然健朗,多谢右相大人关心。”这老头特地来这就为了说这些无关痛痒的事?暂且耐着性子陪他绕绕圈子。
“最近将军夫人还在为左相大人的婚事着急吗?”他用一种长辈对晚辈的关心语气问道。这绝对不是他八卦,而是暗璐的母亲替儿子的亲事四处张罗这事早已不是朝中的新闻,人人都知晓尚未娶妻的左相有个动不动就要他去相亲的母亲。
不过事出必有因,距离墨黥大将军离世已多年,但一脉单传的暗璐却连个媳妇都还没讨,接传香火这事,母亲不急还有谁会急呢?
忍,忍下来。“这等鸡毛蒜皮的家务事不需劳烦右相大人操心。”特意扯出一个“与你何干”的笑容,警告他不得再越雷池一步。
可惜黔柱并没把那抹微笑看清,依然不识相的继续说:“若是将军夫人没有满意的对象,我这儿有不少名字,各个都是出自名门的大好姑娘,不如让将军夫人过目过目……”
“不需要!”暗璐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每日要和母亲在婚事上头周旋打太极就已经够费神了,这老头竟还来搅局,是嫌他不够烦吗?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你到底有什么事?”额角跳动的青筋愈来愈明显,他也已经懒得跟这老头玩下去,就直接摊牌吧。
看着眼前年轻气盛的暗璐,黔柱不禁莞尔。“那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我要当王后的师傅,从明天起教导她关于黑沃的知识。”
暗璐以为自己听错了,挺直了腰的他重复黔柱的话:“当王后的师傅?右相大人,虽然在王后这件事情上你一向都偏袒她,但是也没必要去当她的师傅吧?历史上没这先例。”
拨弄着戒指的黔柱先是颔首。“那是因为历史上从来没有一个王后不认识自己的国家,要先例,当今王后就是先例。”
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暗璐开始踱步。“恕我直言,我认为王后并没有认同自己的身分,右相大人这样做是否过度热心?”
“若是把你放逐到白露国,试问左相大人能认同吗?”这句话堵住了暗璐的嘴,虽然想反驳,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再说,王后有心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我们所要做的,只是推她一把。”
“她有心?”暗璐满脸的不信。
这回黔柱没说什么,只是用坚定不移的目光与他对视。
暗璐似乎不得不相信他。“就算她有心,你今天要当她的师傅,不怕其他人在背后说三道四?”
黔柱也站了起来,脸上浮现令暗璐不安的笑容。“如果你也和我一起,试问有谁敢反对?”
“我?!”他比着自己。
黔柱点点头。“是的,我负责介绍地理,你负责讲解制度。”
“我为何要答应你?”
“因为是战君委托我这样做的。”
一下子什么反驳的话都想不起来,只要碰上战君的谕旨,任谁都会臣服。
背对着黔柱,暗璐看着屋外飘落的雪丝,不禁叹了口气。
“她到底有什么魅力?”
非常了解暗璐这句话中的情绪。一同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既有袍泽之情,又有君臣之义,战君对属下一视同仁,那英勇又精明的王是这个国家的,不属于任何一人;但当永昼出现之后,无论是谁都看得出来,王的心思已经不再专一,也不再是所有人的王,因此这也算是吃味的一种吧!黔柱因为了解,所以有些话非说不可。
“我并不是一开始就同意和白露和亲,是战君说服我的。”
暗璐转过身。“和白露和亲不是你提议的吗?”他诧异地看着他。
黔柱摇头。“我是台面上的主事者,战君是台面下的操盘手。”
就是因为黔柱提出和亲的方法,而暗璐认为这根本是懦弱又荒唐的一条路,所以对这个同僚心生不满,以往就和他气味不相投的暗璐决定将对右相的不满搬上台面,结果他刚刚听到的是什么?
“怎么可能?!战君为什么要这样做?那场仗难道是为了白露国的公主打的?”他愤慨的喊着。
黔柱赶紧扳住他激动起伏的肩。“冷静一点,听我说。战君的确早在开战前就知道宓姬这个人,但并不代表这场战役和宓姬有任何关系,当时的国情你不是不了解,如果身为左相的你都能讲出这种不体贴的话,那你叫其他臣子要如何是好?”
垂首,暗璐抹了抹脸,自知方才是失态了;不过正因为他曾经站在战争的前线,才会有这样的反应。“我只是……”
“我懂。”黔柱拍了拍他。“你们绝对不是被蒙在鼓里,只是战君不想让你们对自己正在做的事有感到迷惑的机会,他希望你们的目标就只有一个。”
要打胜仗,就告诉你的弟兄,我们的最终目的就是羸,没有第二条路。唯有心中无疑惑的人,才能胜利。
“你知道的……我不能再失去一次心中的支柱。”刻意别开脸的暗璐难得触碰到自己内心的伤口,这句话听在黔柱耳里,霎时又好像把他带回第一次见到暗璐时的那刻,那么的让人不舍。
“我知道。而且我保证不会。”有时候他看待暗璐有如同僚,虽然两人的意见时常相左,但共同的目的都是为了国家好;有时,他看待暗璐就只是个晚辈,一涸武装自己的孩子,依然需要旁人的扶持。
“如果战君真的希望我这样做,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他心目中的战君总是能比他快一步,看得比他远,考虑得比他周详。相信战君,没有第二条路。
黔柱笑了,很开心他能这么快就想通。“那就这么说定了,时间不早,我先告辞了。”
向他拱手,接着便提步走向大厅门口,不过才没走两步,他又转过头来,脸上尽是喜悦。“谢谢你替我的名誉担心,为了报答你的义气,我决定将闺女名单送至将军夫人手上。”
暗璐低落的情绪一下子又攀升回来,他大吼:“说过了不需要!”
早猜想到会有这种反应的黔柱边走向门外,边对空气说道:“就算你推掉了所有的相亲,我也不会考虑把默芸嫁给你的,死了这条心吧。”
两眼瞪得跟铜铃一样大的暗耻不自觉的胀红了脸,失去理智的他不管已经远去的黔柱还听不听得见,只管放声大叫:“你……你……这个死老头!谁要娶那个凶婆娘!你别老王卖瓜了你!我的眼光还不至于差到那里去!是她别高攀我吧?少臭美了!”
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说话时机的总管,一面收着茶几上的茶杯,一面小心翼翼地说道:“少爷,右相大人的马车已经走了。”应该是听不见了。
暗璐咬牙切齿地看向总管,好像打算说什么,却又含在嘴里出不来,只是“哼”的一声,掉头走人。
从暗璐呱呱坠地就看着他长到现在的总管,将茶杯捧在怀里,慈祥地笑着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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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精彩内容载入中·三个月后。
大雪转为细雪,严冬在密实地笼罩住黑沃四个月之后,终于缓慢的在撤离当中。住在深宫中的人们,不知宫墙外又死了多少个百姓,有的是饿死的,有的是冻死的,活下来的都庆幸着、都带着泪盼望春天的来临,他们是这么艰苦地活着。
马蹄踏过白雪,踩出一个个的印子;但过不了多久,足迹又被新雪掩没了,就这样周而复始下去。大军凯旋归来的路上在每一个关口就解散原本家住此关口周边的士兵,让他们回家去。战君要他们先回家报平安,不需跟着他到凌霄殿,论功行赏并不是当务之急,因此当军队来到觐关山山脚下,就只剩战君和少数将领。
觐关山的关口驻守兵在高筑的岗哨上远眺,视力过人的驻守兵从白茫茫的飞雪和浓雾中看见一列漆黑的队伍,精壮的马匹和随风飘扬的披风让他一眼就认出战君的英姿,赶忙朝下大喊:
“战君凯旋归来啦!战君回来啦!”
关口的闸门随即缓缓开启,黑色的军队从容不迫地通过了归途的最后一关,驻扎在关口的侍卫们夹道恭迎战君回宫,他们压抑不住心中的欢喜,不断呼喊着战君二字。
骑在黑马上的战君是那么的高大,虽然近在眼前,感觉却还是遥不可及。他面不改色地驭马前进,一身的威严教人不折服也难。他不曾转头理会那些呼喊,但光是看见战君的圣面,对其他人来说,就已经是最大的恩赐了。
远看的王是那么的光采夺目,但事实上在战旅中已经瘦了一圈的无垠此刻脸上满是倦容,凭着意志力,他一天一夜未合眼的回到了觐关山。如此操劳不休、马不停蹄的原因,只是因为他想尽快回到凌霄殿,刻不容缓。
另一头,四极台上,收到回报的凌霄殿已经做好了所有恭迎王回宫的准备,两相和十位大臣一字排开站在四极台上等待战君的归来。在队伍中央,一个撑着红伞的人影特别醒目,此人一身的黑,保暖用的兔毛大氅罩着,里头是五件式的传统正装,衣、裙、挂、披、衫,缎面上头绣着凤凰与祥云,在这个国家,只有一人有资格穿这套衣服。头上的青丝间用镶着珍珠的金钗盘起,穿插着翠玉簪子,极尽华贵之能事。
细白的肌肤从黑衣下露了出来,剔透晶莹的两颊抹上蔷薇色的脂粉,饱满的双唇以鲜红的色彩包裹,两道不需修饰的弯眉经过画笔的勾勒更显贵气,纤密的眠睫下是一双难得一见的水蓝眼珠,这颜色代表她的身世,也是她的过去与未来。
那雪是停了又下,下了又停,红色的纸伞上头积了不少白雪,柔软的大氅也因风势沾染上了些许雪花。她站在原地已经有段时间,但视线锁定的大门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打着黑伞的右相黔柱在自己冻得有些发抖的时分,决定开口劝:“启禀王后殿下,这半个时辰已经过去,但战君依然尚未回宫,也许是消息回报有所误,说不定还要等上更长的时间,不如由臣等在此恭候战君,殿下先入大殿歇息可好?”
永昼动也不动的看着远方,双手紧握伞柄。“我要在这等他。”语气坚定。
此时左相暗璐也加入说服的行列。“殿下,这气候严寒,风雪纷飞,就算身子精壮的男人也无法久站,若是您凤体受了风寒,吾等无法向战君交代,还望殿下体谅做臣子的苦衷。”
就连平时只对战君低声的暗璐也开口好言相劝了,只见蓝眸瞬也不瞬,轻吐白气说道:“我说我要在这等他。”
此话一出,黔柱和暗璐便不再说话,因为他们知道,多说无益。只是平淡无奇的一句话,却让两个一国之相皆摸摸鼻子认栽。谁叫她是王后,而且还是个不好惹的王后。
她的外表虽然柔弱,但内心却有着鲜为人知的果断,一旦真正成为这个国家的王后,她便立誓要做到最好。每日接受左右二相的教导,从头学起关于这个国家的一切,制度,章典、礼法、律令、文化、地理、水文、山脉……两位老师教的,她孜孜不倦的学习,其它在坤簌宫的时间除了用膳,就是看书、看典籍,阅读史书;就连夜里,她也点着灯用功,几次被默芸发现了,从那之后,每到三更天,也陪着永昼一起熬夜的默芸便会进来替她换一盆炉火;早晨,天未亮,她就更衣上沐晨峰敲响晨钟,看着黑沃的苏醒。
这是永昼的改变。就因为她这么巨大的转变,宫中人对她的态度也渐渐有了不同。从暗璐的立场改为偏向相信她为首,上至臣,下至仆,皆开始慢慢的接纳她,虽然还不是全盘接受,但和当初她刚进宫时相比,已不能同日而语。
永昼的手在颤抖,却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紧张,这三个月来,她念了许多书,日子就像回到在白露国时,每天都要上课,一刻不得闲,除了学习还是学习。她很习惯这样的作息与生活方式,即使对别人来说这些密集的授业可能会吃不消,但她却反而因此得到救赎。然而时时刻刻将书本拿在手上,一头栽进书里的原因,却是旁人所不了解的。
她太想他,想念那个会用全世界最温柔的语气对她说话的男人;想念那个用尽耐心和细心去守护她的男人,想念那个在离开前还千叮万嘱要她别着凉的男人……若不让自己忙碌,她绝无法熬过这三个月。不愿入睡,是因为一闭上眼,无垠的脸就清晰得彷佛在眼前。辗转难眠,即使睡着了,却又梦见他;最痛苦的,就是醒来之后,还要面对床铺空荡荡的另一边。
如今站在这儿等待他,是在梦里上演过无数次的场景,不知为何,竟有不太真实的感觉,若非打在面颊上的冰雪,她真会以为这是一场梦──还好,是这刺骨的冬雪提醒了她,无垠真的要回来了。
望穿秋水之际,黑色的大门动了,缓慢地往内开启,低沉的摩擦声和着铁链转动的声音在告知整个凌霄殿──王,回来了。
黑色的骏马飞快的从宫门奔入,为首的战马疾风似的踏上四极台,来到圆心中央,在风雪中停了下来。
无垠下马,接着其他将军将领也纷纷到达四极台,他动也不动的看着前方红伞下的人儿,一身的黑,和那复杂的表情。
黔柱低声地再次重复他们演练过的仪式给永昼听。“殿下,待战君走来,便行跪礼,接着喊恭迎战……殿下?殿……殿下!”
待他抬起头时,只看见飘然跌落的红伞,以及从行列之中飞奔而出的永昼,墨色的衣袖在白雪吹拂下翻飞,她的泪在风中飞扬。
无垠张开双臂,紧紧地拥住朝他奔来的永昼,那撞击的力道让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终于又在她身边,心中的空虚,终于得以填满。
连永昼自己都吓了一跳,怎么身体会不受控制地行动?但她管不了这么多了,她就是想把这三个月来的孤寂全部倾吐出来,不能再忍耐。
“我……好想你。”闭着眼字字用力地说着,泪水滑落脸颊,掉入他的心里。
这阵子所受的煎熬不亚于她的无垠在鼻息中嗅到那思念的香味后,同样深刻地说:“我又何尝不是。”
等了三个月,盼了三个月,冰冷的身子终于又回到温暖的怀抱,此刻除了彼此,其它什么都不重要。
看见这景象而致哑口的黔柱除了张大了嘴,也忘了该做些什么;反观另一边的暗璐就识相多了,他先合起黔柱的嘴,接着说:“这儿没我们的事了,有什么仪式,或是什么要和战君商讨的,明儿个再说吧。”今天就把时间让给他们小两口。
多亏了左相的体贴和聪颖,把所有大小事都交给暗璐去处理的无垠和永昼回到了坤簌宫,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地方,也是三个月前他们道别的地方。
永昼替他卸下沉重的战袍,解开将黑发束于颈后的金绳,青葱般十指捞来水盆中的白绫,绞去水后细心地将绫巾折成四方形,抬高了手替无垠拭面,一面脏了,她换一面,继绩替他洗去一路上的风霜。
为了不让永昼太累,无垠坐到床畔,减少两人间的身高差,他看着全神贯注为他擦脸的永昼,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在相隔两地的时候,相思的情绪总在夜里来叨扰,让他无法成眠,因此回宫的渴望日渐高涨,但此时此刻他就在这儿,心心念念的人儿就在眼前,但一颗心却异常的平静,没有了不安,只剩下无声胜有声的平和。
就在永昼拿起他的手擦拭之时,无垠默默地凝视着她。平时不爱上胭脂水粉的永昼,今天画了眉、点了唇、上了粉,但这些都比不上一身黑沃的后服来得不同。无垠知道,这三个月,她改变了不少,而她这一身的打扮,就是在对他宣布正式成为黑沃王后的讯息,这其中过程的凄楚断肠,除了她自己,就属无垠最能体会,因此他替她心疼,也担心她对自己过分强迫了些。
“永昼……”磁性的声音响起,她抬起头和他对望。
无垠拿走她手中的绫巾。“这些都是下人做的工作,妳不必做。”
但永昼只是拿回绫巾,转身走向石桌,将绫巾浸入水中,轻轻揉搓。她背对着他,说:“你让我为你做些事,这些比起你为我做的,根本不算什么,就让我做吧。”
无垠来到她身后,双臂绕到她身前,握住两只浸在冷水里的手掌,他紧贴着她,就连说话时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共振。“我不需要妳做任何事来回报我,这世上不是每一件事都要报恩,比如说爱。我爱妳,并不求妳也要爱我,妳大可不予理会,但是这和我对妳的爱是没有关联的。”
他是怎么办到的?随口说出一句话,就能让她感动得无法言语。也许是她对爱情的认知太少,但永昼宁可相信,无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世上最动听的。
“已经来不及了……”她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你应该早点告诉我,如今我已无法回头了。虽然人嫁到这个国家来,但我没有准备把心也一起嫁过来,是你让我无法控制自己。”
含蓄的告白让无垠笑开了嘴,虽没有听见什么强烈的字眼,也没有感受到她高低起伏的语气,但是那份情感,已经足够让他心满意足,这就是永昼,看似冰冷的面容下,隐藏了最纯净最柔软的心。
“你的手,还疼吗?”她看着当初被自己所刺出的伤口,眼中又浮现了内疚,一只手悬在半空中,想碰触,却又害怕。
无垠握住那只犹疑不前的柔英,将它放在伤口的位置上。“早就痊愈了,有妳的担心和挂念,任何伤口都会好的。”
他的话让永昼由哀转喜,朦胧泪眼中却有着微微的笑意,这美得令人屏息的一幕,无垠会好好珍藏在心里;她的一颦一笑对他而言,都是最珍贵的。
“何况,我在战场上受过比这严重好几倍的伤,背上,肩上,胳臂,到处都有,妳那一刀,算不了什么的。”不说还好,这下,永昼的眼泪又要夺眶而出了。
她摀住他的嘴。“不要再说了!这些,我怎么听得进去?每一个伤口,我都想和你感同身受,不!我希望一切的苦难我都能替你受。”美目轻轻一眨,晶莹的泪珠翻滚而下。“但是,这是不可能的,所以,至少,至少你的未来,让我和你一起分担。”
他看着眼前的她,那双湛蓝的瞳仁是如此的坚定。这不是梦,从她眼里的倒影看见自己,这再也不是遥远的梦,而是真真正正的现实。
永昼不晓得,在他冰冷的面孔下,隐藏的,是多少年来的期盼,还有渴望被爱的心灵。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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