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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坚:美人册-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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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请我吃喝还跟我那么亲呢。亲爱的,真的,写诗的都是蛤蟆,偶尔也能碰见母鸭子。你这样的,我们可不敢妄想了。”
“施建,我当然是想别人有的我也要有。我两手空空,也没什么亲人,除了弟弟奶奶,那些都不算亲人。我要活出个名堂,我知道我爸也想看我的笑话,我恨死他了——你看我头上这块疤,他把我关在贮藏室里一星期,我就不服。他有时简直是畜生——我是他的女儿啊——真让人没法说。告你吧,上初二时我也吃过一次安眠药自杀——十片,我以为十片就行呢;根本没事儿,早上还被奶奶叫起来晕晕乎乎地上学呢。”停了一会,她又说,“我也不恨吉,他对女人挺正派的,只不过我那两天心里乱——这些天,我又认识一些人,都是款爷吧。我也需要钱,我也要真正能帮我的人。那帮人跟我这儿投资,就让他们瞎投吧。我知道你帮不了我什么,没什么用。你别生气。但是我喜欢你,我自愿的。”
“我这个人挺猥琐的,时间长了你会看出来。我挺喜欢果断的人,但你有时的果断太愣了。你的坏老没用在刀刃上,既然你什么都不吝,要达到目的也得多动脑子,省得白坏了。你要是我女儿,我吃再大苦也舍不得你这么瞎闯。”他摸着她的头发,“真让人疼啊。”叹气。
“施建——”,黄使劲抱住他。
一周后,上午谭吉来了。“她呢?”吉望着右边整洁的小床铺,“怎么样?开花了吧?看你丫这脸跟剩馒头似的——哥们儿给你带了两盒蜂王精。”
“可以呀,我吃一盒,她吃一盒呗。我就对她说吉很惭愧给你补养补养。”施建笑。
“建,你喜欢上她啦?”吉问。
“反正她对我还不错,”他冲吉笑,“我觉得,她要跟上一个有钱有势的好男人多半能上正道儿。”
吉打断他,“哪那么多又有钱又有势又好的人?你是没钱没势的好,我是有钱没势没好;三位一体的人不好找。女孩子的本质都不能说坏,有的为什么更容易学坏?但这捷径异常冒险,大部分人都坏在半道,极少数才能通过。至于黄,还得看她的运气了。”停了一会儿,“我劝你,别太动心。”
“她年轻,让人真喜欢,这种闯劲、不吝劲也挺好,反正不是我女儿。她也懂些感情,最近不一直供我吃喝吗,虽然她那些钱来得也不特理直气壮。最近她认识好几个经理、大款,又要给她找房子又要给她好工作。前天晚上她没回来,说是参加了一个通宵party。你看,哥们这裤子衣服都是她给的。”
“你给她什么了?”
“要不我惭愧呢?她让我写首诗送她,写不出来,我一写有关女孩子的诗没她们喜欢的。”
“别老花她的钱,我再给留二百——没事,就算我为一个节目制作投资吧。”
“她身上也有单纯的。她说她喜欢我写诗,说她养着我,让我写诗,饲养员嘛;挺感人的——嘿,你看我俩还照了张照片呢。”施建翻出给吉。
吉看着,“真当真了——挺温柔的嘛,娶她?”
“不敢;好一天算一天嘛。再说她也不愿嫁,估计要嫁洋人呢。那天她说在酒吧认识一老外,练英语来着。”
“那她当晚还没跟人家走?”
“不至于,我告诉她了,对外国人不要过于主动,冷漠的姑娘才吸引他们,为了她的上道儿,咱教她一点坏招儿呗。”
吉大笑,道:“诲淫诲盗。”
几天以后。黄进门时一脸厌恶,勉强对正躺着看书的施建笑了一下:“今天真闷热。”
“早就立秋了,我觉挺凉快的。今儿怎么啦?上哪儿啦?”施建说完去给她打了一盆水。
“甭问那么多了。”黄开始脱衣服,又去插门,只剩乳罩。她把盆往地上一放,坐进去就洗,洗得很用劲,面无大表情。洗毕,套上新的裤衩,钻进被里。
施坐过来,“这么早就睡刚五点。得,我也陪你躺会儿。”和衣而进,去抱她。

 丹琦姑娘(11)

她也把手臂绕上他的脖子,不说话,睁着大眼睛。他朝她友好地笑,“我知道了,你别那么瞧我呀——你今天那什么了是不是?”
黄忽地坐起:“什么?”
“你今天在外面——”
“你说呀。”她的表情即将变坏。
“你今天在外面——特想我?对不对?”
黄躺下,重抱他,使劲点头,眼睛湿了。施建斜靠在床头上,“黄,这两天去学歌了吗?”
“昨天去了,以后不去了。那老师屋里有个女的,骚了巴唧的,老那么看着我。管他还叫‘买搭令’,恶心。约好的是三点,我去敲门,没人,过一刻钟一敲又有了。有一公司要我去当公关,说明天先让我领一千的置装费。”
“慢慢练吧。我告你,他们看上的不是你的能力,你就利用你的脸蛋锻炼你的能力,学学混世本领;有脸蛋又有能力的人就离成功不远了。我知道你心里矛盾,没关系,有失必有得。”
“你这话什么意思。”
“黄,你知道吗,我真的喜欢你,我当然希望你一天到晚不出门。不可能的,所以我希望你成功。你万一跟别人好,我理解,那不是为了感情,是为了成功。”
“真的?好多事以后再跟你说吧。我现在是有点儿烦,不说了。”
约一周以后,施建和黄丹琦在小屋收拾东西,把黄的东西往两个旅行包里装。
“放心吧,我会常来的,至少我每周陪你一晚上还不行么?”黄说,“我知道那总经理借我一间房子是什么意思,没事,到时我——你帮我再安个插销呗。工作是工作,但甭想占我便宜。那公司不错,老跟外国客户打交道,最近正往非洲一国家出口纺织品呢。”
施建挑出几盘磁带:“带上,你爱听的。这床单枕巾不带啦?”
“那边房我看了,什么都有,新的,有小卫生间,带喷头,这下洗澡就方便了。对了,把你打印的诗给我一本——那天我看了一点,你写得赖了巴唧的,有点歪理,不过你对女人太损了——我没说那不是实话,‘女人的面子就像衣服,衣服破了面子也不能破’,你这句我挺喜欢的。哟,都十点了,车怎么还不来?快点,零七八碎的不要了——你别送,让他们总经理看了不好——别生气,到时我给你把钥匙;屋里我老存着啤酒和酱牛肉,让总经理给我配个冰箱。”
施建抽烟看着,把黄的照片立在台灯下,“我最喜欢这张,刚来北京照的吧?像小孩儿;再看咱俩那张合影,刚几个月,就像长了五六岁。”
黄也过来看照片,取过台灯下的,又取过他手中的双人照,看着,不说话,眼睛里像有一片雾。施建从后面拥抱起她,把手压在她的双乳上,亲她的耳朵,左脸蛋;黄向左转过了脸,两个嘴唇接连成十字状,至少十秒钟。
“差点儿忘了,先给你留一百,别光喝酒抽烟,买点儿肉吃。对了,记好了——去我公司万一碰见同事,你是我叔叔,记着。”
“我就那么老哇?你就抛弃糟糠之夫吧。”
一个月后。施建坐在黄丹琦房间的床上,“过来坐会儿,我不饿,刚吃了午饭,哟,真添了一个冰箱?上次我来还没有呢。”
他打量墙上一张大集体照,“中间这大高胖子是经理吧?他这鼻子怎么跟大萝卜似的——又红又短,你们公司的姑娘都挺漂亮的吗,她们也有这样的宿舍吗?”
“吃吧,这是我给你领的肯德基,中午我领了两份——别这样,别,坐好了——嘿,施建,我一会儿还得上班呢——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她把他的手强拽了出来。
“我大老远,骑了一个小时——你怎么了?你知我多想你么——上次我来不也是这时候,不就让你迟到几分钟——你晚上又从来不让我来。”施建从床上退到沙发,“告诉你吧,有一天晚上我来了,敲门你没开——你在屋,我听见里面音乐声就小了——我不计较,但你亲夫来了,你都不尽一下义务吗?小黄,亲爱的。”他又凑上去。
黄没躲没挡,“施建,你别不高兴,咱们以后别再那什么了,你也别问——我不想。”
“真对不起,施建,求求你,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了。”黄的表情平淡,没见眼睛,她闭着。
阳光从窗帘缝射进,棕色的地毯上一道亮光;那道光边上两双皮鞋,大的破旧,糙,小的苗条。一会儿,破旧的那双就在亮光里了。
一句话没说,黄披上睡衣进了卫生间。很大的水声传来,半天,半天。
第二天。施建坐在吉的真皮沙发上,抽烟不语。吉在床上斜躺着,盖着两床棉被。
“这还不好啊?姓黄的又算上了一步道儿呗,你已经‘送君送到大路旁’了,完成任务了。怎么着?想多送几程,别介,‘救人救到底,送人送半里’,送远了就成累赘了。”吉下床去取茶,“哥们儿这有观音王,最好的乌龙。今儿别喝啤酒了,败败火吧。”吉笑笑。
“其实没啥,挺留恋她的。在去公司前,她对我真不错,挺疼我的,恐怕在我身上也花了小一千吧,模范饲养员,其实我对她一般——我还花插地去找过几次小英——就是那个小大夫。想了想,我真没帮她什么要紧的忙,路子还都是她自己蹚的,就帮她介绍住你这儿,住胡默那儿,还都没成。有点儿对不起她。”

 丹琦姑娘(12)

“可雷、胡默他们知道她不理你了吗?”“胡默连她一个月前搬走都不知道。臭小子一直没来。可雷差不多每周都来一次吧,一起吃饭,聊聊天。”
“那你以后还去她那儿吗?”
“想去,有时候我觉她挺像我任性又可怜的闺女似的——每次,一共就两次,去她公司,我都算她叔;丫叫得跟真的似的。我可能真得给她写诗了;要不你写小说吧,玩《罗丽塔》那路子。”
“不对路,不对路。哥们觉小说没劲了,我想玩实际构思、作品就是大饭店大饭庄——这是真格的。我觉得构思就是钱,百倍千倍于稿费——几个翠华楼、致美楼戳在那儿,不比几本书戳在书架上有意思?你丫也别写诗了,这时代,不是写作的时代,是玩大构思,大手笔的时代。”
“哥们不行。写诗我已习惯了,不能算坏习惯也不能算好习惯,就算活着吧,替自己思考,万一哪一点替了时代算咱们运气。写着,再有个把姑娘来往着,实在没了,找一农村的,生俩孩子,也不能不算一生。留一个饭庄还是留一本书或是啥也不留,其实差不了太多,关键自己满足就行。我挺满足,黄丹琦跑了,我把满足的标准降低,今儿不就是到你这降来了吗?还是喝啤酒去吧,就算降压酒吧。”
半年多以后。
施建进家门时,见信箱里有张兔爷的明信片。写着送被褥衣服毛巾牙刷什么的,落款是黄丹琦/炮局胡同××号××队。
大包小包地去了,是第二天上午。那个大门口挎枪的卫兵对施建说:“去去,旁边那个接待室。”口气严厉得很。
接待室里人很多,但不嘈杂,人们都安静地坐着或站着,表情以焦急和迷惑为主。一老警察接过施建递上的那张清单,“上边没写的可不收。”
“对不起,请问黄丹琦犯了什么案。”
“你是她什么人——她的事你都不知道吗?”
“不知道,我——我是她男友。”
“哪个单位的?”老警察接过递上的身份证扫一眼,“不知道,反正没干什么好事。”
“能见见吗——您抽烟——我帮着政府教育教育她不行吗。”
“别来这套——你早怎么不教育,都——别罗嗦了,把东西拿来——在这儿等着。”
约半小时后,老警察送出清单,底下签着“黄丹琦”。老警察对几个外地人说:“回去吧,东西不收,必须有拘留所专寄的明信片。”
几个月后的一天,施建的信箱里有封信,落款是一叫肖平的,信中说:我刚出来。跟黄丹琦在一个号子里,她让我问你好,请你给我打电话,约时间来我家。信上有电话号码。
施建找到展览路附近的一个门牌号。开门的是一中年妇女,面善,却苍白。
“你就是施建——噢,是小黄说的那样。她在里面老跟我谈你,说你是诗人。”她说。
“她到底怎么啦?”施建说,“我去了五趟炮局都没打听出。”
“到底犯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她从来不讲。只知道她是在王府饭店被抓进来的。她只说她啥罪也没有,说是被人骗了。”
“是那什么吧?——跟外国人来着?”
“好像不是卖淫,她是在走廊被抓的,好像比卖淫严重。同号的几个妓女用不了太久就送去劳教。就我俩拖得长。她的举止跟那些同号妓女也不一样——她挺横,谁都不怕,一人敢打三人——被戴铐子也不服。我跟她关系最好,但她从不提案子的事,只咬定她没错——她是特要面子的,谁要说她是鸡——你懂吧——她就真急,真打。反正那些妓女挺怕她的,不敢惹她,只是‘扎针’——打小报告,所以她受的苦比她们多。我也猜不出她犯的是什么,她的案子都拖这么长时间了,可能挺复杂。”
“她身体怎么样?”施建问。
“挺好的,里面能吃饱,也不冷——对了,你给她送的毛衣毛裤都特大、都得挽着,是你的吧。她没事就跟我讲你,还有几个,我忘了名字。她说一定让我见你,让我告你,说等一出来就找你,先住你那儿。”
“您还知道她什么事,都跟我说说,她进去的前几个月我没见到她。后来也只收到五张兔爷。”
“她跟我说了,说她对不起你,是她先不理你的。我想想,对,她说过,她签证都快办好了,去哪儿来着?好像不是欧洲和美国,不熟的一个国名——她还认识一个大使馆的武官,说那武官拼命追她——好像是个非洲国家的,没错,她说没想到非洲也有不黑的人。对了,她说你是她第一个男朋友,说你给她送了东西——第一次你送来两大包时,她哭了。她挺大方的,什么东西都让我使——你不知道,人一进那里都变得抠了。对了,她说你出了三本诗集,什么时候我看看,我也写东西。”
“一本都没出过。”施建笑笑。
“噢,原来是这样——她背了好几首你的诗,有一首我都听熟了:卑鄙的人不爱卑鄙的人,卑鄙的人也爱善良的人,那么谁去爱卑鄙的人,这沉重的责任也留给善良的人。小黄还说你是善良的人呢。”
“是吗?”
三年以后。
夏天,在卧佛寺饭店的院子里,施建、谭吉、陈力、胡默坐在古树下,瓷桌上有茶杯、围棋、烟什么的。

 丹琦姑娘(13)

施建问:“胡默,你丫在德国尽泡德国妞了吧?”
“那也没你在中国泡得多——哎,黄丹琦现在在哪儿?”胡默穿一超常大花裤衩、白背心。
“在新加坡——上个月还来信呢,让我寄诗,说她在一出版公司当总经理助理,要给我出诗集。”
陈力问,“上次来北京,去年,可雷说她被劳教一年半,在原籍。因为什么事?扫黄给扫进去的吧?”
“我也不知道,她同号的人见过我,说比这严重。”施建说。
谭吉问,“有她最近照片吗?”
“最近的没有,刚劳教完她照了一张从深圳寄我。胖了。还挺好看,眼睛更野了,不过那下眼睑也更明显了——青蓝。陈力说什么来着?”
“铤险之相。”吉补道。
“劳教一年半后她就出国啦?”胡默问。
“不到,可能表现好吧。那时她老给我寄信,开始两封是诉苦和想我,后来她说参加宣传队了,唱歌——还说见到你们问好呢。后几封基本是说闷;要发疯、要忍耐、要重新奋斗。”
“那‘三不要’呢?没事,她能吃苦,只要告诉她有大报酬。”吉笑道,“她连死都不怕。”
施建说:“可雷来了就好了,咱们五个蚂蚱就都拴一块了——我给他打电话,说拉到一笔钱在这开个闲会,大家聚聚。”
陈力说:“可能又有新进京的姑娘在可雷那上课呢。胡默你别急,你是第二课老师。如果开除,就开除到施建这儿。”
施建说:“可以,这两年诗人比那时更不吃香了,是吧?力兄,你丫不是也写过一大阵呢?”
“别介,”吉道,“过几天黄小姐忽然飞回来了。”
“那好哇,咱弄一新加坡籍饲养员,那啥成色?不管怎样,我挺喜欢她的;再说一姑娘混到这一步也不易,就算上了道儿吧。”施建说。
胡默接道:“折腾吧,啥结果也没准儿呢。”
“胡默,”施建说,“她来信还管我要你德国地址呢。就目前,咱们几个,你仍是她最喜欢的——要不我把她地址给你。”
“我跟她说啥呀?你不说她都上道了吗?”
“就说,我送你的那双白凉鞋还好吗。”吉说。

 小来姑娘(1)

1
我跟吉刚睡完一个大午觉,因为一看太阳已经在西偏下了。车窗外的风景很一般,用余光看看倒也不枯燥。我俩斜靠在卧铺旁的厢板上,好像心眼儿还没全睁开。
“斯健,咱们还是泡茶吃萝卜吧,”吉摸出两个长萝卜,“咱们毕业好几年了,就车上这两天聊的多。中午我见你跟列车员瞎贫——嘿,她来了,准找你。”
“你俩怎么吃大萝卜呀?”她的眼睛眯成一双圆弧,眼角并无一根皱纹,小扁鼻子。
“怎么了?给您这车厢丢人了是不?要不我们到硬座那边吃去?真的,吃以前,见车厢内只有禁止吸烟的牌子。”这是吉搭的茬儿。
她眼睁大一些,“不是,我是说——对了,我那有橘子,给你们拿点儿去。”她要转身。
“别介,我们这是治病呢,”我冲着她眨着的眼睛又说,“吃萝卜,就热茶,气得大夫满地爬。我们一旅行乘车,就上火吧,要是上下不通点儿气儿,匀一匀火劲,非在车上破坏治安不行。姑娘,瞧你嘴唇也够干的,给你也吃一块,别不好意思,毛主席像我们这么大的时候也特爱吃萝卜;要不你拿回去吃。反正你明儿才能见到男朋友呢。”
吉看她接了萝卜,“没错,萝卜对你们体形有利。都说‘水灵灵的姑娘’,那是从‘水灵灵的萝卜’比过来的。”
这车厢只有一个女乘客的盘儿还行,但她坐着跟站着差不多高,并且踪着她的人太多。我见这列车员瞟了她那边一眼,便说:“那姑娘是我们这车厢的明星,我俩可排不上队。加上我们又是吃萝卜的人,她路过我们这时,还皱起鼻子——我差点儿没告诉她这是新培育成功的超大人参。其实人参跟这种白萝卜形态差不多,就是小点儿。”
“腊月的萝卜小人参,”吉插道,“成都有卖萝卜的吗?”
“萝卜算什么?”列车员答。
“除了萝卜,成都的姑娘怎么样?”我问。
“怎么这样说话呢?告诉你们:萝卜和姑娘都有的是。”
“谢谢你,把成都的重要情报提供给我们。”
“怪人。”她说完这句四川话,冷笑着走了。她的小四川臀在制服裤里一抖一抖的。
“估计这小丫头不会再来给咱俩说话了。没事,再睡一夜就到了。到成都有人陪咱们说话吗?你别误会,我是替你担心。川大那几个姑娘还理你吗?”吉问。
“难说,咱也没出大名,发大财。光用萝卜知识可拢不住姑娘了。原先,咱还能用诗呀小说呀唬唬她们。自打出了青春派的×诗人,咱们就只能给中年人写诗了;自打三毛自杀,更显得咱们写东西是好死不如懒写着;再加上咱们肚子比胸脯厚多了。”
“斯健,没事,成都那么多好吃的。只要咱俩能聊再有萝卜和茶我就不烦。”吉打了个嗝接着说,“那年学校寒假咱俩去一小渔村玩,成天稀粥、面汤,咱俩愣在那旧庙的土炕上聊了一星期,全指着聊天当午饭呢。今天午觉后呢,纯属无聊之聊。这种聊法可真让身心放松。我都快觉得那列车员可爱了。”
“没错。你看窗外的风景别管好赖,但它老变。可你在京虽说不特烦,也是马嚼干草,有嚼头,没味道。咱们这次出来,多半也吃不着什么花花味,但旅行即便无聊也是新鲜的无聊。我倒希望有一种造句艺术不是绞出脑汁,而应像撒出尿,甭管有用没用,舒服就行。马三立的相声有什么意义?让人长聪明都不带累的。中午你听了吗?那真是高级无聊。”
“咱们吃饭去,健。你看那个明星要去了。她那裤子系得也太靠上了,愣想把俩屁股蛋箍成两截大腿;可惜她后腰上没分叉,要不腿也不算特短。”
“她刚看咱俩一眼。这车厢40岁以下的,也就剩咱俩没被征服了。咱们去餐厅被征服一下?吉,呆会儿你当总经理,我当秘书。”
“得了,换一个个儿。我喜欢捧哏儿。咱们让她见识见识真有爱吃萝卜的款爷儿。”
2
一出成都站,老远就见哥们儿的一头雄狮卷毛凌驾于众头脸之上。
“力兄,你信上不说叫几个姑娘来接站吗?”我顺手摸摸他的头发,“怎么有点稀了?”
“斯健,咱们在姑娘那儿都不值钱了;我叫了,她们不来,提你的名也不管用了。等住下来,我再试着叫叫。”
“去年哥们儿离开成都,让你替我代管,你都给管跑了,渎职,罚你中午请客。”
“健,你别难为人家了。力,我俩这次就是来休息,坐茶馆的。我老听他夸你‘读诗读得姑娘流泪’,真不知现在还有这种古典恋爱。”吉仿佛挺严肃,然后又问,“有没有离菜市近的中档饭店?”

 小来姑娘(2)

3
挑了两三个房间才找到一个潮湿度稍小的。床挺软,浴盆也还够长。就是窗帘绳索坏了,得用手拽,拽不严。吉看我鼓捣半天窗帘便笑了,“别弄它了,咱俩关那么严干啥?我这有俩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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