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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一千八百年前-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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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他来说都是童年时闪烁着的梦。虽然一些东西会随着岁月而沉淀,但另一些东西,却愈发清晰。
他不是个走钢索的人,他是战士。但他的心里也希望自己有一天可以渐渐走向人们目光的中央,成为令人赞叹的对象。尽管他也曾见过一个走钢索的人从钢索上跌落。那是个年老的人,他在人们的惊呼中掉下钢索,摔断了一条腿。
其实每个走钢索的人,只要一直走下去,总会有从高处跌落的一天。也许经验越多的人,摔下来会摔得更惨。他们都知道这一点,但这并不能阻止他们一次又一次踏上钢索。摇摇曳曳,前路茫茫。
二十年的韬光养晦,然后这场战争给了他机会。他站在人群之中,一袭白衣,脸上带着似是而非的哀伤。他的嘴角仍有一丝笑,那样坚定而温和的微笑。
葬礼之后,孙权脸上带着渐渐褪去的哀伤走过他身边,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
听说子明白衣渡江之计,是出自你?他问道。
陆逊缓缓点头,然后他们相视而笑。孙权的笑容如同月下的河,无限平静,却仿佛随时可以掀起叵测的风浪。他知道这一点,但他不能也不愿意回头。
他又想起了走钢索的人。一步一步,摇摇晃晃。但这是他的命运。一场兵不血刃的战争已经尘埃落定,而一个一步一步走上国家祭坛的人的悲剧,缓缓揭幕。
兵不血刃 下
(四)
赤兔懒懒地卧在马厩,面前摆着一束新鲜的带着露水的草。初冬的阳光斜斜地漏进马厩照在它身上,但它不再觉得生机盎然,它只是觉得慵懒。
有脚步声由远而近。不用抬头,它也知道又是那个男人,那个叫做马忠的男人。他面带忧色接近它,手中提着一束刚从外面采来的鲜草。他把马厩中本来很新鲜的草扔掉,再把新摘来的草伸到它的鼻子底下。他担忧地、温柔地看着它,把手放在它低垂的头上。
赤兔没有动。它没有像从前那样被主人抚摸时高兴地昂起头舔主人的手,也没有厌恶地将头移开。它只是继续闭着眼,垂着头,仿佛对身外的世界完全没有了感觉。它想,就这样吧。
它其实还能跑,它的肌肉仍然强健,它不算年轻的身体依然无懈可击。但是它的灵魂已经倦了,它战斗的心,随着那两个神话一般的主人,随着那场兵不血刃的战争,渐渐去了。
其实它早就该离开了。在它第一个真正的主人,吕布的头被高悬在白门楼上时,它想它的生命就该到此为止了。可后来它看见了关羽,那个有着高大沉实的身躯的男人身上有着和吕布同样的一种死亡般的气息。他的超凡吸引了它,它又开始跟着他驰骋疆场,从一个神话,到另一个神话。
它本以为它会和着这样一个神一般的男人一起,创造了足够多的神话后,在宁静的家园相依为命、让剩下的生命从彼此的身体里渐渐褪去。那本来是个很好的结果,但他们没有那样的幸运。一场兵不血刃的战争,结束了一切。
马忠温柔而担忧地看着它,这是他的马,他不知道它是怎么了。但他想让它好好吃点东西,带它出去晒晒太阳,它就会好起来的。也许只是这冬天太冷了。但冬天始终会过去,春天会到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赤兔始终没有再睁开眼。
一生的时光像水一般缓缓从脑海中掠过。它不知道它是睡着还是醒着,有时候他能听到战马的嘶声,闻到空气中的血的味道。有时候它能看见宁静的院落,它年迈的主人在阳光中替他仔细地梳着毛。它不再愿意睁眼,因为眼前的世界已经面目全非。
马忠一直蹲在赤兔面前,看着它低垂的头,始终紧闭的眼。他很想知道,他的马在做怎样的梦。他只是不知道,他的马并非死于平静,而是死于战争;他也不曾想到,在赤兔停止呼吸前那一刻,眼前反反复复闪过的画面里,没有他。
(五)
赤兔始终想着麦城的关羽。他像在一夜之间迅速老去。深秋的霜似是染上了他的须发,他缩在血迹斑斑的战袍中,在麦城破败的街角处,围着一堆火在烤。
城四周的天边都有隐隐的红,那是那些围兵的火把,将天也染成了深紫色。城里破败的街道中,已经看不到几个活人。仅有的几个兵也无力地缩成一团,看着那些将要死去的战马。一旦有战马倒下,他们便蜂拥向前,来不及烹饪,便生咬着战马的肉,血顺着他们嘴角滴下来,淌入土地。
关羽不时地看着城门,他浑浊的眼中似还有点什么在闪动。每当城外有马匹奔过,他便会站起来看看。有时他会仿似自言自语地说道,怎么救兵还没来。
时间一点一点流去,关羽的背佝偻的越来越深,亮着的火堆,渐渐褪色。
终于在一个深夜,矫健的马蹄声打碎了等待。关羽急切地站起来终于又坐下,来的人是说客诸葛瑾,不是他要等的人。
诸葛瑾缓缓走到关羽面前,一字一句地说着劝降的话。他看着眼前这个曾经那么不可一世如今却衰老得可怕的将军,心头不知是得意,还是怜悯。
关羽大手一挥,断然打断了诸葛瑾的说辞。他说你回去吧,我不会降的。但他没有发怒,他想他是累了。
诸葛瑾没有放弃,他缓缓直起身子,说道:
君侯何必固执?吴主本不是嗜杀的人。你为吴侯效力,两家可齐心共同抗曹。你看自渡江以来,每道城门都是守将出降,并无滥杀一人,并无妄取一物。这本是一场兵不血刃的战争,何必弄得你死我活?
关羽笑了,他毫无节制的笑声在这冷清的夜里显得愈发绝望。他笑了足足有一刻钟,然后他说:
赢了就是活着,输了就死了。是战争就会死人,何来兵不血刃之说?
诸葛瑾骑着他健康的马慢慢出了麦城。关羽站起身来,仔细轼干净了他的刀,用手拍了拍赤兔的头,翻身上马。
他纵身向着麦城的西北角驶去。剩下不到三百人紧紧地跟着他。这支即将死去的队伍,拉着沉重的脚步,走在异乡的土地。作为一场兵不血刃战斗的终结。
(六)
颠沛流离,老兵李甲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乡。这和他预期回家的时间并无相差太多,但他的心情,已是截然不同。
站在魂系梦牵的村口,他深深吸了口气。他不知道是该快乐还是该感伤,他终于回来了。但只是一夜之差,他丢失了他里应有的骄傲和光荣,现在站在家乡的村口的,不再是一个顺利退伍的老兵,而是一个得到敌人施舍了性命,灰溜溜地被放回来的降将。
但无论如何他还活着,能活着和家人团圆,便是他剩下的唯一希望。有希望总是好的。这样想着,他向家的方向,迈开了步子。
可惜宁静的小村并非与世隔绝。战争爆发以及烽火台陷落的消息传入小村,他的妻来不及等待他的更多消息,便匆匆带着他的儿,以及以为他死去的悲伤离开了。
站在空荡荡的屋门口,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现在,他彻底是个失败的人了。从战场上败退,失去了家人,他不知道他还能去哪里。
村尾有家新开的小酒馆,摸着兜里所剩无几的碎银,他踏进了酒馆的大门。他叫了很多酒,一个人闷闷地喝着。周围都是些年轻的人,他们陌生的面容让他心安。
他不知道他喝了多少。他只知道他一直坐到酒家打烊。老板劝他离去。他只是埋头继续喝。老板说那你开间客房吧,他说不,我是有家的;老板说那你走吧,他说不,我没有地方可去。
年轻气盛的老板生气了,伸手想拽他离去。顿时满腔的落寞换成找到发泄处的愤怒。他跳起来,拿起一个空酒罐对着老板说你懂什么,我在这里的时候还没你呢?我跟着关将军打了二十年仗你知不知道?浔阳江畔的烽火台陷落的第二天我就能退伍你知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四周的人一下子都站起来了。目光中包含轻蔑。那样的目光像刀子,狠狠刺进他的心。他想也许他应该逃走,离开这里,去找他的家人,这样有天他们还能重聚。但此刻他什么都不愿想,他只愿意继续醉下去,忘记这充满失败的生命。
第二天早上,小酒馆照常开门,迎来了最早的客人。健壮的酒馆老板站在柜台后,轻蔑地想起昨晚那个被他杀死的人。那是一个无耻的降将,他给本村带来了耻辱,还企图向他挑衅。
现在他的血迹已被擦去,酒馆依旧窗明几净,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早晨的小村渗满了阳光,清晨的风清澈而温柔。在花瓣静静飘落的树下,三三两两无所事事的食客就着家乡的小酒,讨论着结束了的那场兵不血刃的战争,恬淡地走过。
蜀相
(一)
整个成都都在传诵他年轻时的英姿。但我见到他时,他已经四十五。
四十五岁的男子,虽然轮廓上仍然年轻,但笑容中,却分明有了年轻人不该有的疲惫。
有时候看着他努力地挺直了腰穿过成都日益繁华起来的街道,会忍不住想上前,扶住他的臂,与他一起走。
虽然听说他年轻时,女孩子只会想要拜倒在他脚下。
(二)
“先生的衣服一定要很干净。”
“先生的笔,每过半个月一定要替他换一支。”
“先生每晚都会在桌前坐到很晚,所以你一定要把灯加上足够的油。”
“先生睡觉时……会怕冷。你需拿另外的毯子将他的脚包起来。”
“我知道了,……夫人。”
眼前的女子突然不自在地笑了笑。然后把手放在我肩上。
“以后就不用这么客气了。叫我绶姐就可以了。”
“是,绶……姐。”
她低低垂下眼,平凡的面容上竟也多了几分生动的表情。
她把一个红色的小符放进我手心,她的手是凉的,有力而坚定。
“这个,压在枕头下。能保佑你们……早生贵子。”
(三)
那个叫亮的男人,每个月都会过来三次。
每次过来了,也会带着一大堆公文。
有时候等着等着他,会靠在床上睡去。
无论什么时候醒来,总会发现他仍在桌前专注地写着公文。
而在我醒来之前,他已经坐上了上朝的马车。
那个叫黄绶的女子,曾经的我的主人,在说起他时,眼睛会发亮。
他年轻时的风采年轻时的英姿总是一遍又一遍被最悦耳的词语描述进我的脑海中,经久不衰。
但无论听得怎么多,那个自信而意气风发的少年,于我来说始终是个遥远而模糊的影子。
我心目中的他,不是那个在茅庐中指点天下的少年,不是那穿着朝服服在文武百官前威严庄重的丞相,更不是那在一场又一场的征战中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将军。
我心目中的他,始终是那个疲惫不堪躺在我身边,有着冰凉的体温和几丝白发的老人。
是的,他已是个老人了。
(四)
瞻儿出生那年,我第一次看见先生露出了舒坦而非疲惫的笑容。
他把那个粉嫩的婴儿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黄绶偎在他身边,两人笑着看了又看。
“这孩子属于未来。便叫他瞻罢。”先生的眼中有什么东西在闪动。
我的心却微微一沉。
孩子也许是倦了,便张嘴哭了。
先生有些惊惶地摇着他。
孩子的肩很单薄,我不知道他长大后必须有一双怎样宽厚的肩膀,才能承担起这个家族,乃至这个国家的命运?
而先生的身形,已经相当消瘦了……
(五)
自那以后先生和我的话便多了起来。
他依旧很忙,但沉思的时间似乎少了,有时候会抱着瞻儿和我说一些他年轻时候的事。我不知道他是想说给我听还是给瞻儿听。又或者,他只需要说出来罢。
他表情平淡地说着,眼中却闪动着火一样的光。
我熟悉这种光芒,这种光芒有时候也会在夫人的眼中闪现。
“我刚认识先生的时候便知道,他是能平定这乱世的……”
她低低地笑着,那笑如同滑入海中的砂粒,却慢慢地消失了去。
据说先主刚认识先生时便以为,只要十年他们便能拥有这天下。
后来十年过去了……
后来十五年过去了……
后来,先主,紧接着他的两个兄弟,这个国家的栋梁之臣一起,渐渐地都去了……
先生的梦,却一直闪烁着。
(六)
建兴九年。
春天来得特别迟,已是二月了,成都的天仍是萧萧地寒。
先生又要北伐了。
先生走路时已经无法挺直着腰了。即使是从房中走向马车这一段,他仍走得吃力。
五岁的瞻儿已经识字了。他学写的第一个字是“汉”,第二个字是“蜀”。
先生有时看着他会微微地笑,但眼中的光,却不似从前那般明亮了。
夫人送他上的马车,他们的手,一直紧握在一起。
几十年了,他们仍如刚认识般恩爱。
但不知为何,我觉得如果站在先生身边的那个是我的话,我不会想要握他的手,我只想挽了他的臂扶着他走。
他,只是个疲惫的老人而已。
(七)
只是从来没人想过先生也需要人扶。
正如从来没人想过先生也会倒下也会失败。
他们本来以为,他们要做的,不过是有一天跟着先生去长安、去洛阳,收拾战利品而已。
(八)
可先生最终还是去了。
他的死讯传来,一夜之间,成都被眼泪浸湿了。
车水马龙的成都街头,找不到一个不带孝的人,找不到一张不哀伤的脸。
先生的一生,最终亦是终结在神话里。
(九)
收拾东西时偶尔找到一张先生年轻时的画像,画中的他穿着清爽朴实的衣,慵懒地靠在草庐的窗前看书。
夫人把画像接过,揽在怀中,不舍地看了又看。
“先生年轻时,是相当英俊的呢。”
夫人的眼微微有些发红。
“那时他天天睡到很晚才起来。可自从遇见先主后,先生再未睡过一次好觉。”
“不知这样对他来说到底是好还是坏……”
我正想张口说些什么,夫人却叹一口气,收拾起了她那一闪而过的脆弱表情,用了严肃的口气唤瞻儿道:
“该去读书了。”
我看着她领着瞻儿向书房走去。才发现她也有些老了。她要努力地挺直了自己的背才不让自己显得佝偻,而那束得一丝不乱的发,显然也有些花白了。
(十)
梦想会渐渐破灭,神话也会渐渐褪色。
只有那些庄严的肃穆的祠堂牌位仍屹立不朽,积着厚厚的尘压在每个人心上,告诉人们,因为祖先曾经辉煌过,所以他们必须永远辉煌下去。
即使明知不可为。
“阿棉……其实我一直想说谢谢你。我和先生,以前亏待了你。”
榻上的夫人衰弱得如同纸壳子糊成的人,我甚至觉得能够把她轻易捧起来。
“夫人不要这样说。先生和夫人一直对阿棉最好,再好不过了。”
“我知道你的心的。”夫人衰弱地笑笑,“你每次看我握着先生的手,眼神就有些怪怪的。你从来不握先生的手……”
我突然泪流满面。
夫人再说了些什么我都听不清楚了。然后我看见她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缓缓合上,她的身体慢慢变凉。她满身的疲惫,仿佛这是过度劳累后的一场酣睡。
瞻儿也哭了。一下子深深地跪在榻前。
他已经是个大人了,分明地继承了他父亲明亮的眼睛和儒雅的神情,还有,同样并不结实的双肩。
我久久地哭着。
其实,我一直想让,却一直没有让夫人知道。
我从未想过要握先生的手。
我只是想扶着他走而已。
(十一)
终于,蜀亡了。
终于,瞻儿也随着蜀去了。
终于,我还是只剩下一个人。
那个属于先主先生他们的神话时代,已一去不复返了。
(十二)
“爷爷,我扶着你走,可以吗?”
我回过头,看见一祖一孙,搀扶着从我身边渐渐走过去了。平凡的脸竟有着一种久违了的淡雅自在。
“爷爷,前面是哪里呢?”
“恩,那里是蜀相祠。”
“那是做什么的地方?”
“是纪念蜀国的一位丞相的。”
“他很厉害吗?”
“是的,他非常厉害。他创造了许多神话,他一个人撑起了一个国家。”
“那他做这么多事,会累吗?”
“他不会累的。因为他是丞相。”
“对了爷爷,总听你们说蜀国。蜀国在哪里呢?”
“傻孩子,这里就是蜀国啊。”
“为什么我从没听说过这里是呢?”
“因为以前是蜀国,而现在,已经是晋了。”
他们渐行渐远,只留下祠堂前的青松,在微风中轻轻摇摆然后又归于平静。
是的,已经是晋了。
周瑜之死
请最后一次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吧,在这个世界快要完全进入黑暗之前。
七月流火,高温并不因白昼或夜晚而改变。湿热的江风扑面而来,掀开了窗舱上低垂的帘布。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在你脸上,你苍白的脸也因此有了一抹温暖的色彩。
这一天是中元节,沿江的百姓已准备好了点着灯的糍盏,陆续来到江边将它们放入江水。你若睁开眼睛,能看见点点微薄的灯沿着江面一直流向那天的尽头。据说这些糍盏能喂食过路的游魂,让他们平安回到家乡。
你若睁开眼,你能看见整船哭泣的悲伤的脸。这些人都曾跟随你出生入死,这些人久经风霜的心都已经很少被感动,可是这一夜因为你的离去,他们哭泣得如同最无助的孩子。
你若睁开眼,你能看见载着你灵柩的船一路东行,回到故乡。沿途的驻军大多听说了你的死讯,他们的主将换上了素白的衣服,扬着素白的帆加入了送行的队伍。一只,二只,三只……千只。当你的船回到芜湖时,前后送行的白帆竟如同在江面飘落的雪片,浩浩汤汤一直从天的一边连到另一边。
你若睁开眼,你能看见从京口赶至芜糊前来接灵的孙权。如同想要飞翔的孩子折断了翅膀,他绝望而悲伤。扶柩大哭的那一刻他隐隐感觉到,从此他的目光再不能延及整个天下。
你若睁开眼,你能看见夕阳挣扎着吐出最后一抹光线,然后黑暗降临。月亮一如既往地升起,却失去了所有光芒般惨白肿胀。你所创造的那个属于光的时代,永远停止在建安十五年夏天的七月。
——可是,你为何不睁开眼?
你来到这个世界时,这个世界是灰色的。人的心习惯了灾祸、战乱、命运的叵测,乃至绝望。但有如一道明亮的闪电,你划破这种黑暗。然后三十六年,你用三十六年让人们习惯光与热,习惯奇迹。但当人们产生这种习惯以后,你又挥袖离开,轻轻拉上了属于光的时代的大门。我不知道这到底算是你的残忍,抑或是慈悲。
我仍记得十五岁的你,干净的脸上写着天空的光华,单薄的双肩上挑着沉甸甸的梦想。你手中拿着长剑如拿着驱动世界的长鞭,怀中抱着书籍如同抱着天下。
你在舒城遇见伯符,那个火一样的男子在马上大笑着向你伸出手。你握住他伸过来的手翻身上马,然后你们策马而行,马蹄漫起的沙尘,竟卷遍了整个江东。
我亦记得二十四岁的你,所有的青春在那个岁月里开出了令人眩目的花。关于你和他的种种在那个年月开始流传然后流过了岁月流过了时空一直到今天仍被人传诵。你们弹剑作歌且吟且笑,从一个神话到另一个神话。
然后是三十四岁的你,光华依旧风采依旧,只是空荡的舞台上只剩你一人。那一年赤壁上方的天空被分为两半,北边那一半亮如白昼而南边这一半却黑暗沉寂。在所有人都感觉到彷徨感觉到恐惧时,你却魔术一般从黑沉沉的江面上变出战船,变出军队,变出无数火光将这夜点成了白夜。你可知道你是我三岁时迷恋的那个能在白布上放出生离死别的电影播放员,你是我七岁时迷恋的那个在台上光彩照人的魔术师,你的帽子能变出烟花,你的长袖里包藏了火光。
你用一场大火再次驱走了彷徨的人们心中的黑暗。悲观的矫枉过正是盲目乐观,他们开始相信用不了多久你们的战旗便能插在西川、汉中、乃至中原的土地上。他们开始以为这一场大火是一系列胜利的序曲,然而你和他们开了个玩笑,两年后你用你的死告诉他们,其实那已是绝唱。
现在躺在我面前的是三十六岁的你,死去的你。你的面容素净如一张白纸,曾经倾倒众生的眉眼蒙上了暮色的昏沉。病让你变得很瘦,我从未想过你可以瘦成这个样子。更无法想象,这样消瘦的一个身体,是如何承载过整个中国仰视的目光;而如今这样一个身体,又要如何承载那么多人的眼泪和悲伤。
我见过十六岁时的你,二十四岁时的你,三十六岁时的你,但我无法想象以后的你。我更无法想象的是当你历经风霜一脸皱纹静静等待死神翅膀擦过你苍老身体时的光景。请不要让我说什么比起年轻时我更爱你现在饱受摧残的面容之类的话。因为如你这样的男子,只能活在青春中。
你只在这个世上停留了三十六年。三十六年看起来很长,但对比起一个人的一生来说,它真的过于短暂。许多人的生命在三十六岁乃至之后更晚才走到起点。而短短三十六年,你便燃尽了你身上最后一点光和热,如同流星般坠落。
让我再告诉你一些事吧:在你死后,这个国家又存在了整整七十年。最后它并非死于强大的敌人,而是死与来自自身肺腑的一种根深蒂固的糜烂。这种糜烂并非突发,在你死那一年它便开始了,经过七十年暗自的滋长,它终于成为不治之症。
在你死后,那些曾经与你并肩战斗过的人们也渐渐离开,那些曾经闪烁着的梦想也渐渐褪色。有人说倘若你不死,这些糜烂这些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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