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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海争锋之极地征伐-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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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全体集合的时候,他睡醒了过来。因为夜里的两班岗哨都已经在白天值过班,他早早地结束了全体集合,只安排了大家非常喜欢的、轻松的轻武器演习。所有的水兵,连同海军陆战队员们,都朝挂在船首桁端上的一个瓶子开了枪。而最后,在解散的鼓声敲响时,他的话让普林斯和莫维特吃了一惊。他说也许明天他们该开始油漆军舰了,因为沥青还这么软,所以还没必要刮擦甲板,但让任何商船或者葡萄牙军舰看见“惊奇”号目前极其肮脏的状态,他们都会感到非常遗憾的。
他说得完全对。尽管每天早上,只要天气允许,一条小艇总要绕它一圈,清扫队队长和他的助手们会擦洗所有能擦洗的地方,但树脂、沥青、柏油、油腻的海生污垢,还是让护卫舰鲜艳的耐尔逊方格图案变得暗淡无光了,而它华而不实的装饰则完全不是个喜爱这艘军舰的第一副官本来愿意看到的。不过,这些事情一般都留到航行的最后阶段来处理,这样的话还会有几分可能,有机会让崭新的效果,使所有看见它的人都惊叹不已,但而现在“惊奇”号离最近的巴西海岸还远超过五百英里。再说,油漆军舰几乎总是意味着更慢的进程,尽管油漆工作当然必须在到达浅海之前完成,普林斯本来却指望,杰克不会为了任何事情在赤道这边耽搁,除非是为了暴雨,为了装满他们一排排的空琵琶桶。然而,他和莫维特从少年时代起就在海军里长大,而海军并不鼓励对命令的疑问,他们说出的“是,阁下”时,只带上了几乎无法察觉的迟疑。
马图林大夫却没有这样的禁忌。他晚上来到了大舱,等杰克结束了一首迷人的短小回旋曲,他说:“这么说,我们明天不赶忙穿过赤道了?”
“不了。”杰克朝他微笑着说。“要是这阵柔风能持续的话,而且我肯定它会像真正的贸易风那样照看好自己职责的。我希望在西经二十九度稍后的地方,在星期天穿过赤道。所以明天你会离你的老朋友圣保罗石岛很近。”
“是吗?我多么高兴啊。我得去告诉可怜的马丁。告诉我,你拉的回旋曲是什么曲子?”
“莫尔特。”
“莫尔特?”
“是啊。你知道的,莫尔特·维伐斯。你肯定听说过莫尔特·维伐斯,Molter Vivace①,哈,哈,哈!”他终于笑完了,抹着眼睛,喘着气说,“我的脑子里一闪,就想出来了,像一阵灵光,上帝啊,我真是妙语连珠啊。我该去专门说双关语,赚上一大笔钱。莫尔特·维伐斯……我得告诉索菲。我正给她写信呢,准备找艘回家的商船带回去。下星期到巴西附近的海面上,我们还是有可能碰见那么一艘的。莫尔特·维伐斯,噢,我的乖乖。”
①意大利语:非常活泼的。
“愿意说双关话的人,也会愿意做小偷。”斯蒂芬说,“而且那句可悲的模棱两可的话,甚至连双关语都称不上,非常别扭、拙劣。这个莫尔特是谁啊?”他拿起了抄写整齐的乐谱。
“约翰·梅奇欧·莫尔特,以前的一个德国人,”杰克说。“我们家乡的牧师对他很推崇。我抄了这首曲子,放丢了,十分钟以前才发现,原来是夹在我们的科莱里C 大调后面。今天是这么成功的一天,我们来试试科莱里吧?”
没人会说第二天是成功的。“惊奇”号把脚手架搭建在船舷外面,所有人都开始忙着刮擦它的木质部分,忙着敲掉铁部件上的锈蚀,然后刷漆、刷各种各样的黑色涂料。斯蒂芬一大早就告诉了马丁,他们快接近圣保罗石岛了。在合适的季节,岛上不仅有大量不同种类的燕鸥,而且还有两种巨足鸥,棕色的和珍稀得多的蓝脸鲣鸟。现在不是合适的季节,但还有希望看见一些失群的鸟。于是等他们从各自的职责中解脱出来,就马上带着椅子到各个有利地点,以便能架起望远镜寻找鲣鸟,甚至或许看看孤独地从海中伸出的石岛本身。
但他们还没坐稳十分钟,就有人请他们挪动了——留心油漆;阁下——看在上帝的分上,请留心油漆;而他们到船尾栏杆和漂亮的涂金雕刻附近徘徊时,别人又说,他们可以逗留一会儿,只要他们不碰任何东西就行了;不过蛋清没干,千万不要在金叶子上呼气,而且当然他们随便什么时候也决不可以把望远镜架在栏杆上。就连小艇也比这要好得多,只是在海平面上,海平线拉近到了只有三英里远。可现在就连那些小艇,也都被拉上军舰来刮擦、刷漆了。他们刚表现得稍有些不听劝告,别人就说,他们“不愿意军舰被一群葡萄牙人错当成纽卡舍尔的煤船,也不愿意小艇被当成运泥的方头驳船”。
是卡拉米建议他们到前桅楼里去的(因为前桅中桅帆已经被扯上了帆桁),从那儿他们几乎可以完整地看见四周,而且还可以看得非常远。他帮助他们爬上去,把他们舒服地安顿到存放在那儿的补助帆上,又给他们带上来望远镜、每人一顶宽边大草帽,还有一口袋俗称候补生核桃的碎饼干,这样既可以遮挡烈日这个垂直的火炉,防止他们的脑子受损,又可以充饥,因为午餐很可能会晚。
正是从这高高的平台上,他们第一次确凿无疑地看见了军舰海燕,然后,随着主桅杆上桁嘹望兵的叫喊,他们看见了圣保罗石岛的白色痕迹从西南方向升起。“噢,噢,”马丁说,一边把望远镜放到他的独眼前面,仔细地调整焦距,“可能是……”一队笨重的、目标明确的鸟,朝军舰飞了过来,它们飞得相当快,可飞得不很高,在右舷侧以外一百码的地方,它们停止了飞翔,停在空中,然后像塘鹅一样一个接一个地倒栽葱扎到水里,溅起一片水花。它们又飞起来盘旋,接着又跳入水中,如此几分钟之后,它们同样目标明确地朝东北方向飞去。
马丁松了一口气,放下望远镜,把容光焕发的脸转向斯蒂芬:“我看见了蓝脸鲣鸟。”他用手推着斯蒂芬说。
在此之前很久,七点钟时吃饭的水兵们已经去吃了有松节油味道的午饭。一个沙漏之后,在熟悉的吼叫声中,其他的水兵们也吃完了。现在橡树之心敲响了,宣布下级军官室午餐开始,马上有传令兵走上来告诉他们,军官们在等着呢。
“转达我对普林斯上校最良好的问候,”斯蒂芬说,“恳求他准许我们缺席。”
马丁也说了类似的话,他们又重新凝视起现在已经离得很近的荒芜群岛,“没有植物,连一根草都没有,”斯蒂芬说,“除了天上掉下来的水,连一滴水都没有。恐十白右边那些鸟只是些黑燕鸥。可飞在最顶上的那些里面,有一只鲣鸟,我亲爱的阁下,是一只棕色鲣鸟。它正在脱毛呢,可怜的家伙,可它还是只真正的棕色鲣鸟。当然,那些白的东西都是鸟粪,在某些地方有几英尺厚,而且它们有种强烈的氨气恶臭,简直呛喉咙。有次我在孵蛋的季节上去过,几乎没有一英尺的地方你找不到鸟蛋,那些鸟都很温顺,你都可以把它们抓在手里。”
“你觉得舰长会停船吗?哪怕就停半个小时?”马丁问。“上面不知道会有什么甲虫呢。是不是有办法向他说明……”
“我可怜的朋友,”斯蒂芬说,“要是有什么可以超过海军军官对鸟类的粗暴漠视,那就要算他对甲虫的粗暴漠视了。你只要再看看新近漆好的那些小艇。我那次能去,只是因为我们无风停船了,可现在我们的速度是五节;我那次去是因为那是个星期天,还因为有个好心的军官划桨用小艇把我送到了那边。他的名字叫詹姆斯·尼科尔斯。”他的思绪回到了那个极其闷闷不乐的人身上,他几乎肯定是故意让自己淹死在了这个石岛附近的海里。现在这个石岛正在一英里以外慢慢地移向船尾方向。他和妻子不和,他想重新和好,却没有成功。斯蒂芬的思绪又从詹姆斯·尼科尔斯转向了一般的婚姻,转向了那种困难的境况。他听说过高加索有一种蜥蜴,可以孤雌地繁殖自己,不需要任何性交,没有任何性的麻烦。它们的学名叫岩栖蜥蜴。婚姻,它的悲哀和苦恼,它脆弱的欢乐,充斥着斯蒂芬的头脑,因此等他听到马丁说的事情,他并不真的吃惊。马丁压低声音,用信任的口吻告诉他,他很久以来一直爱慕一个牧师的女儿。她的哥哥和他在大学同学期间,还一起调查采集过植物。用世俗的标准来衡量,她的地位比他要高出很多,而且她的朋友们对他也不赞成。尽管如此,鉴于他目前已经高得多的富裕程度,鉴于他一年二百一十一镑八先令的收入,他还是在考虑求她做他的妻子。不过有很多事情让他烦恼:首先是她的朋友们可能会觉得,就算二百一十一镑八先令也称不上富裕;其次是他的相貌——马图林无疑已经留意到他只有一只眼睛——这必定是他的不利条件;另外还有一件难事,就是要写封信,把话说清楚。马丁并不是不惯于写作,可是他没法写得比这更好了。他希望马图林能看一眼,给他提些坦率的意见。
阳光打在前桅楼上,信纸卷在斯蒂芬的手里,他的心在不断地下沉着。马丁是个完全和蔼可亲的人,是个读书很多的人,不过一旦他开始动起笔来,就好像踩上了一对高跷一对非常高的高跷——而且他以最不优雅的步伐趔趄而行,其间还不时笨拙地跌撞到俗语当中去,给别人展示一个明显的虚假印象。斯蒂芬把信交还给马丁说:“这封信确实写得非常优美,有那样多不寻常的漂亮句子;而且我肯定随便哪个女士的心都会被这样的信打动的;可是我亲爱的马丁,你必须允许我说,我看你整个的处理方式是错的。你从头到尾都在道歉,从开始到结束你都极端谦卑。有一句名言徘徊在我记忆所能够到的范围之外,我连它的作者也记不起来了,它大致的意思是说,就连最有德性的女人,也会蔑视一个无能的男人;而且所有的自我贬抑结果都同样不幸!我确信最好的求婚方式也是最短的方式:一封普通的、完全可以读懂的信,上面写上我亲爱的女士,我会,怀着最大的尊敬,恳求你会给我荣幸,答应嫁给我。亲爱的女士,我永远是你谦卑的、忠顺的仆人。这就直接触及了问题的中心。为女士的朋友们着想,在另一张半开纸上,你可以附上对自己收人的陈述,并且表示,自己愿意做出任何他们认为必要的安排。”
“或许如此,”马丁把信折好放了起来,说道,“或许如此。我非常感谢你的建议。”但不需要很大的洞察力,就能看得出,他并不服气,他仍旧紧抱住自己仔细分配的句号,紧抱住他的明喻、他的隐喻、他的长篇大论。他把信给马图林看,部分的原因是,他把这看成信任和尊敬的标志,因为他真诚地喜欢斯蒂芬;部分的原因是,斯蒂芬也许会赞扬它,也许还会加上一些转折有致的好句子;这是因为,像大部分心志正常的写作者一样,马丁根本不需要任何直率的意见,除非那是完全的好评。“侯隆先生的声音多么神奇地合调啊。”在一阵沉默的停顿之后,他竖起耳朵侧向甲板,说道。“对随便哪个唱诗班都是不可多得的福气。”从这儿开始,他们又谈论起海上随军教士的生活、海军军医的生活、“惊奇”号上的生活。马丁说:“它和我待过的其他军舰都很不相像。这儿没有那种拿着藤条和打结的绳索追着人打的事情,也没有踢人的事,真正严厉的话也很少听见;要不是因为这些不幸的‘保卫者’人,要不是他们和‘惊奇’人争斗,‘惊奇’号几乎会没有惩罚的日子,或者至少没有那种屈辱的、而且我认为是不人道的鞭刑。和上次借我去的那艘军舰大为不同,那儿每天都搭起格子板。”
马图林说:“确实如此。可是你得考虑到,‘惊奇’人在一起服役了多年。他们全都是军舰水兵,他们当中没有刚从陆地征来的旱鸭子,没有市长大人的人;全都是基本熟练的水兵,配合得很好,也不需要催促,更不需要像不太快乐的军舰上常有的那种驱使、咒骂和威胁。可惜,‘惊奇’号一点也不能算海军中的典型。”
马丁说:“它确实不是典型。可就算在这儿,有时候指责的话也很强烈,要是那些指责是冲我来的,我也会觉得难以忍受。”
马图林说:“你是在想‘噢,你们这群卑鄙的谋反的狗,你们这群婊子养的。’”在一个特别忙碌的当口,“尴尬”戴维斯和他的同伴,躲过了候补生,想不听从命令的安排,而是根据自己的想法,把一根大索传到船尾,传给正在油漆的水兵。低处辅助翼帆一根被缠住的下桁断裂了,于是从后甲板上传来这暴怒的叫喊。“这是严厉的话,确实严厉。可是,上帝保佑你,他们会忍受来自奥布雷更加严厉得多的话,他们会滑稽地摇摇头,报以宽容的微笑。他是舰长中最坚定果敢的一个,而这才是他们最看重的品质。就算他严厉、不公、霸道、阴沉、记仇、恶毒,他们仍旧会极端地珍视他;而这些缺点他却一个都没有。”
“当然没有。他是最有绅士风度的人,是个值得称道的人。”马丁说,一边靠在桅楼栏杆上,最后看着石岛。现在石岛离船尾很远,已经几乎消失在闪烁的热气中了。“不过,他这么不灵活机动……五千英里的海域,连五分钟的停留都不加考虑。但是不要以为我在抱怨——见过蓝脸鲣鸟,见过六只蓝脸鲣鸟之后,要是还抱怨,那就是卑鄙的忘恩负义了。我完全记得你警告过我的话:对自然学家来说,海军生涯是九百九十九个失去的机遇,外加一个也许能抓住的机遇。可撒旦还是会提醒我,明天为了举行穿越赤道的仪式,我们会顶风停船,一动不动地,天知道要停多久。”
不过,仪式至少是无声无息的,因为穿越赤道的那天碰巧是个星期天,碰巧临时搭建了教堂。这种巧合本来已经极其少见了,而尤其少见的,是军舰碰巧刚刚油刷过,于是所有人一方面强烈地注意到自己穿着最好的衣服,另一方面也强烈地注意到未干的油漆、新近铺好的沥青柏油、船腰外板上仍旧潮湿的黑色箍条。再加上,马丁先生读了一段多恩主教写的、庄严的布道词,合唱队唱了一些特别感人的赞歌、圣歌。在“惊奇”号的名册上,有非洲人、波兰人、荷兰人(一个很宽泛的范畴)、列特人、马莱人,甚至还有个不说话的孤独的芬兰人,不过大部分是英国人,并且这些英国人都信国教,而礼拜又让大家都非常想念起家乡来。在星期天的葡萄干布丁和掺水淡酒之后,普遍的气氛还是严肃的,不多几个轻浮活泼、想干傻事的人物,一直在被人提醒着:“注意油漆,伙计;留心你的脚下。”因为一旦油漆被抹脏,有人就得重新再刷一边。
“惊奇”号确实降下了前桅中桅帆,它几乎精确地在赤道线上顶风停了船。徽章袋确实带着随从们到了舰上,按惯例和舰长互相道了祝贺,说了俏皮话,还叫那些第一次越过赤道的人,要么赎回自己,要么甘愿罚剃光头。马丁和候补生们都交了赎金,而其他人都是前“保卫者”号上的,他们都被带到了木盆跟前;可是剃光头的时候并没有多少热忱,徽章袋的风采也屡次三番地被“注意油漆,乔”的喊叫声妨碍了,再加上又是星期天,还当着牧师的面,他通常淫秽的逗乐也并不能自由流畅地发挥——而且仪式马上就过去了,没有造成什么伤害,只留下某种平淡的感觉。而即便是这种平淡的感觉,也被晚上的一场音乐会医治好了。这是他们在南半球举行的第一场音乐会,所有人都唱了歌,厨师奥拉基唱的英国柏油非常出色: 你们这些轻率的年轻人,我的忠告都要来听听,不要离开你快乐的家乡,去咆哮的海洋里航行。
马丁先生从来没去过卡纳里群岛,也没去过佛德角,更不用说圣保罗石岛了,现在看来他连新世界也去不成了。五天之后,“惊奇”号在黎明时分远远看见了圣罗克角——一片暗淡、遥远的海岬——然后它又背离海岸,在航船最常出没的航线上游弋起来。在那儿,洋流和局部柔风把大部分来自北美和西印度群岛的航船带到累西腓以南非常靠近海岸的水域里,带到圣佛朗西斯科大河宽阔的三角洲附近的海面上。所谓很近,是从水兵的观点来说的,因为只有爬上桅杆顶,才可以真正看见陆地,看见一条模糊的线条,这线条比云层的线条更加硬、更加不规则一些。杰克想在这儿来回行驶,让驳船在恰好可以看见的位置,在河口的附近行驶,再安排游艇到它的前面,等待“诺尔福克”号。军舰还没在这选定的位置上停留几个小时,早晨的太阳就向它展示了伦敦的友善“凯瑟琳”号,这艘船正从普莱特河回家。“凯瑟琳”号丝毫没有想跟“惊奇”号用旗语交谈的愿望,它非常清楚护卫舰有可能强迫征用它最好的几个水手,可它没有选择的余地:杰克有上风的有利位置、有一艘快得多的船,而且有十倍于对方的水兵来升帆。它的船长带着“凯瑟琳”号的文件愁容满面地上了船。他离开时,看上去却很满意,甚至还有些醉意,因为杰克无论是出于自愿的选择还是根据规定,总是礼貌地对待商船船长们。“凯瑟琳”号没有见过也没听说过“诺尔福克”号,更没有在南部水域见过其他美国战舰。在蒙特维迪奥、圣凯瑟琳、里约、巴希亚也没听人说起过这些军舰。它会非常小心地保管“惊奇”号的信件,会马上把它们投寄出去。它预先祝愿它返航快乐。
另外四艘海船或者驳船也在一天内给他们带来了同样的消息。一艘领航船从河上驶来,问他们是否需要沿着河到佩奈多去。这艘领航船也带来一样的消息。上了船的领航员发出高兴的尖叫,又亲吻起艾伦先生两边的脸颊,让后甲板上的人们大为震惊——原来航行官患干性肠绞痛之后,在佩奈多这个领航员父亲的家里养病,住过很长时间——但所有能听见他说话的人,都马上对领航员产生了好感,因为他向舰长保证,没有军舰可以经过海岬而不被他发现。杰克·奥布雷头脑里一直增长着的焦虑消解了,只留下彻底宽心的甜美感觉;尽管他花了这么长时间才来到这儿,晚得良心上都说不过去了,他还是比美国人先到。
“这好极了。”他对普林斯和莫维特说。“就算‘诺尔福克’号一路上遇到的柔风非常微弱,我觉得我们也用不着在这儿游弋超过一星期的时间。要是我们离开海岸足够远,把我们的双头山保持正横方向,它就会在靠近海岸的地方经过,朝萨佛隆·沃尔顿方向行驶,这样我们就有了洋流和上风位置的优势。我并不是说,它会回避和我们对抗,就算它在我们的上风方向,说不定它也会迎战。”
“水……”普林斯开始说。
“是啊,是啊,还有水的问题。”杰克说。“可要是我们缩减定额的话,我们就还有差不多一星期的水。我几乎不知道哪个星期没有过瓢泼大雨。我们得准备好水桶和布篷,只要天上有一滴雨就开始接水。要是不下雨,嗯,我们总还可以沿着河上去——航行官知道有个取水的好地方,就在河上游不远的地方——同时可以留下那些小艇值班站岗。就算它溜过去,它也不会领先多少的,我们只要快赶,就可以在它察觉之前赶上它。”
漫长的一天又一天过去了,每天都极其炎热,令人干渴难忍。某些人喜欢炎热,斯蒂芬就是其中的一个,还有那个芬兰人也算一个,自从直布罗陀以来,他第一次不声不响地脱掉了皮帽子。亚当斯先生气喘吁吁,浑身湿透,只好在迎风面布篷下的吊床里,用海绵擦浴。荷纳太太则完全丧失了美貌,脸色越来越黄,人也越来越瘦了。人们还发现,她的百灵鸟也失声了,再没有五月摘花了,也没有六月玫瑰了,更没有跳板上火热的西班牙吉他了。但这对罪孽的情侣不再激起人们很大的兴趣,部分的原因是,他们看来变得小心谨慎得多了;部分的原因是,他们的私情已经持续了几千英里的航程,现在几乎已经变得体面了;然而更重要的原因是,所有人现在都忙于繁重的炮术演习,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他们已经没有多余精力来应付通奸,应付对通奸的关注了。
现在奥布雷舰长的私人弹药库发挥了作用。荷纳和他的助手们每时每刻都在装填炮膛,而每天晚上全体集合时,“惊奇”号都一本正经地喷发起来。长长的、野蛮的火焰和烟雾,从它的船舷射出来;从船首直到船尾,偏舷各炮一轮轮响起,炮火射向拖到五百码开外的空牛肉桶上,经常把那些木桶击碎,而且也经常很接近老“惊奇”号每门炮两次发射间一分钟十秒的速度,尽管几乎每门炮的炮队成员里都有“保卫者”号的人或者直布罗陀疯子。
到了第五天下午,裹挟着热带河流淤泥和绿色森林的气息,风从陆地上吹了过来,但是很可惜,这阵风并没有带来雨,只带来一只蝶蛹期展翅的甲虫,这是马丁见到的第一例真正的南美洲生物。他赶紧跑下去给斯蒂芬看,但希金斯告诉他,大夫正在忙着:马丁先生是否愿意坐下来,吃一块病人吃的船长薄饼干,喝一点伤病室的白兰地?马丁刚刚来得及谢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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