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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海争锋之极地征伐-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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舰的机会又很渺茫,连上校军衔也只是名义上的——他的正式军衔是指挥官(当然他菲薄的半薪也是指挥官级别的)。他们两人都穿着最好的衣服,兴高采烈地专程来拜访奥布雷舰长,于是奥布雷只好从食物储备舱里出来,只好和他们拉拉杂杂地聊起先前在各艘军舰上服役的往事。面带特别生硬的微笑,奥布雷舰长招呼着他们,一等到马丁告辞,去给斯蒂芬看一条虹鱼——一条雌性的魟鱼——奥布雷就对普林斯说,“汤姆,要是我显得不热情好客,还要请你原谅,我刚刚接到了命令,要用最快速度装载六个月的储备。基尔调到‘布尔福德’号上去了,还没有指派新的航行官——波雷尔也走了——娄万还在路上,正从马耳他赶回来——麦特兰在医院拔牙——我们离编制定额还差二十八个人——而且除非我去和桶铺码头那群恶狗纠缠,我们还会在这儿一直呆下去,一直等到军舰搁浅,搁浅在我们自己的牛骨头堆上。”

“噢,阁下,”普林斯叫道,他马上明白了六个月紧急储备的含义,“真是这样吗?”

“对了,阁下,”杰克的管家毫无客套地边说边走了进来,“我一定要拿走那件衬衫。”随后他看见了普林斯,他那尖酸的、家庭主妇般的脸上绽出了微笑;他举手敬了个礼说,“请让我效劳,阁下,我希望你一切都好?”

“很好,基里克,很好。”普林斯一边和他握手一边说,随后脱下了华丽的、缀有金色肩章的蓝外套。“麻烦你把它仔细叠好,再给我拿一件长礼服来。” 然后,他又对杰克说,“要是你觉得莫维特不会介意,阁下,我会很乐意帮你照管储备舱,或者储水舱,或者军械库。你知道,我现在很清闲。”

“哪儿的话,莫维特会高兴得跳起来求上帝保佑你的。”杰克说,“我也应该这么做。要是你能帮我照看储备舱,我就可以跑到那个该死的——跑到那个军港司令的办公室去了,还可以再跑到桶铺码头去。再也没有像那个桶匠师那么邪恶的巨兽了。撒旦也没法和他相比。”

离开巨兽老窝的时候,他比去之前穷了五个畿尼,不过人家向他保证了,一定会勤勉地完成任务,于是他的心绪稍稍安定了一些。杰克又急着赶向沃特普大门,在他旁边,短腿的候补生一路小跑。杰克手里抓着一张纸,不时地查看着,一边给候补生解释。就算是一艘六等军舰,它所需要的海军食物储备,数量也大得惊人。军舰上每个水兵,每星期都配给七磅饼干、七加仑啤酒、四磅牛肉、两磅猪肉、一夸特豌豆、一品特半燕麦、六盎司糖以及同样重量的牛油、十二盎司奶酪和半品特醋,更不用说还有酸橙汁,还有必定是大量的、用来浸泡腌肉的淡水,外加阴历每个月每人两磅的烟草,为此他还得付每磅一英镑七便土的价钱——要是乘上两百的话,总量是巨大的。再者,水兵是非常保守的一种人,他们会极其狂热地维护自己的权利。尽管他们的啤酒定量很少很少,在啤酒问题上他们倒会乐于妥协,事实上,只要军舰在地中海区域执行任务,他们会很乐意接受一品特葡萄酒来做替代品,而在其他更远的外国海域,他们会接受半品特朗姆酒做成的掺水淡酒,他们还会同意,在某些特定场合,葡萄干布丁可以看做和肉类相当。但尽管如此,几乎所有其他方面的改动,却肯定都会招致麻烦,而聪明的舰长们总是不惜代价避免花样翻新。幸运的是,杰克有个能干的军需官亚当斯先生,可即便是亚当斯先生,也无法让后勤委员会的地方走卒们变得更加殷勤。不管怎么说;杰克怀疑军需官和掌帆长一样,可能都有点不高兴、有点不愿意全力以赴,原因是杰克推荐了航行官和军械官,却没有推荐亚当斯先生或者霍拉先生。说实话,“惊奇”号在大炮和大口径短炮的运作方面,已经达到了很高水准,除了照看军火库存,军舰几乎不需要军械官;而杰克自己则完全可以担当航行官导航方面的职责(事实上,他可以比基尔先生做得更好);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一个熟练的、相对诚实的军需官是最为重要的,而一个出色的掌帆长在任何时候都是根本的,尤其是现在,杰克已经丢了大桅楼领队、前桅楼领队这两个优秀的水兵,情况就更是如此。在奥布雷舰长的头脑里,对船友的忠诚和对军舰的忠诚,一直在发生着冲突;当然,最后军舰赢了,不过某种负疚感却一直困扰着他的良心。如果说,他的良心已经可以不为别的事情所动,可在这些事情—亡,他的良心却还是敏感的。

在修道院对面他遇到了佛朗西斯爵士的上尉参谋简肯逊。到这时候为止,在路上碰见熟人,杰克都是一边匆匆赶路一边点头挥手的,现在他却停下了步子。最简单地寒暄了几句之后,他说,“按编制‘惊奇’号还缺少二十八个人。简肯逊先生,你知道,昨天司令官对我很热情,热情得我都不愿意提起这件事。你觉得今天他出航之前,我还有可能提这件事吗?”

“我非常怀疑这一点,阁下。”简肯逊毫不迟疑地说。“我非常怀疑这样做会是合乎时宜的。”他措辞恭敬地解释说,关于这件事,杰克必须自己和军港司令去争取解决。说明了这一点之后,他又问,“你是否知道,马图林大夫今天也应该到旗舰来吃午饭?我看坡科克先生还有很多事情要和他讨论,而上将担心他的邀请说得不很清楚。我本来还准备在回去的路上到你舰上去呢。”

“我得坦白,我不知道上将也邀请了大夫,”杰克说。“不过我会确保他去拜访佛朗西斯爵士的。”他在笔记本上写了几行,撕下一页交给了候补生,说道,“卡拉米,跑步回舰上去,把这个交给大夫,好吗?要是他不在舰上,就算跑到奥哈拉塔上去,你也得找到他。不过大概他更有可能是在医院里。”

再往前走了一百码,杰克迎面碰见了他的老朋友,“爱丁堡”号的舰长顿达斯。遇见了他,当然不能只是点点头、挥挥手就算了。

“唔,杰克,”顿达斯说,“你看上去心事很重啊。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什么你穿着难看的马裤,戴着圆顶帽到处乱跑?要是上将看见你现在这副样子,他是会逮捕你的,因为你打扮得像个店主。”

“和我一起走走吧,衡,我会告诉你的。”杰克说。“说实话,我确实心事很重。昨天我接到了命令,要装载六个月的储备。我一直在跑来跑去,和这些慢吞吞的、谨慎狡猾的家伙们办交涉,事情却还是没什么眉目——我丢了航行官、军械官,还丢了两个下级军士——我舰上只剩一个副官——我还缺编二十八个人。说到衣服,我现在就剩下这身了。基里克把其他衣服全都拿走了,除了我的便服,拿得一丝不剩,去叫直布罗陀的洗衣妇用清水洗干净,就为了今天下午要去和上将共进午餐,求上帝帮忙——去浪费几个小时,往嘴里塞些我不要吃的东西。我现在连五分钟空闲时间都没有,只要有空拿点冷牛肉加面包牛油,边走边吃就很满足了。”

“不管怎么说,”顿达斯说,“你现在不用回家了,可怜的‘晾奇’号也不会转成备用军舰或者落到更糟的地步。我还是很为你高兴的。我可以问问你的去向吗?也许我不该打听?”

“我可以告诉你,”杰克低声说,“但是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的任务是去保护捕鲸船。我想起来了,你出航总是带上一大堆书。你有捕鲸方面的书吗?我在捕鲸方面完全是个外行。”

“北方捕鲸还是南方捕鲸?”

“南方。”

“我以前有科尔耐的书,我真蠢,把书借给了别人。不过我有个更好的办法——杰克,以上帝的名义发誓,我的办法比书要好得多。直布罗陀有个人叫艾伦,迈克·艾伦,他一直在‘泰格’号上当航行官,几个月以前生病退役了,他是个训练有素的水兵。有一次我们还在同一艘军舰上服过役呢,而且不到半小时前,我还在散步场和他打过招呼。他现在身体很好,很想服役。再说他和科尔耐一起出航过!”

“科尔耐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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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科尔耐是谁?杰克,看在上帝的分上!”

“我要是知道,还会问你吗?”

“可就算是你,也肯定应该听说过科尔耐啊;是个人都听说过科尔耐。”

“你的唠叨可真风趣,衡。”杰克不满地说。

“没听说过科尔耐。上帝啊!真是无法想象。可你肯定应该记得科尔耐。上一次战争之前,我想是在九二年吧,有些商船请求海军部派一艘军舰,去寻找南海捕鲸船可以补充柴火淡水,停泊整修的地方。海军部给了他们一艘多帆单桅船‘拉特勒’号,还给科尔耐放了长假,派他去指挥。他以前当过库克的候补生,他还驾船绕过荷恩角到过太平洋……”

“请原谅我,衡奈基。”杰克说。“我还要去一趟军港司令办公室。行行好,你先到理查逊酒馆去,”他朝树阴里小酒馆敞开的大门点点头,“喝着酒等我。我不会耽搁很久的,我向你保证。”

他没有耽搁很久。他在横梁前低下头,走进铺满沙子的大堂,他自然红润的脸比平常更红了一点,他明亮的蓝眼睛含着怒气,也比平常更明亮了一些。他坐下来喝了一杯淡啤酒,又吹了一段口哨。“你知道这段的歌词吗?”他问,而顿达斯回答说:

“我们要让你尝点厉害,老狗,军港司令,愿上帝把你诅咒。”

“很对。”杰克说。

在差不多同一时刻,斯蒂芬对马丁说,“这样就又是八只黑鹳,我看一共有十七只了。”

“确实是十七只。”马丁说,一边核对着膝盖上的清单。“左下方那只小鸟是什么鸟?”

“那不过是只尾巴带条纹的塍鹬。”斯蒂芬说。

“不过是只尾巴带条纹的塍鹬。”马丁重复说,一边高兴地哈哈大笑起来。“天堂肯定和这儿很像。”

“也许天堂比这儿更柔软些,不那么有棱有角。”斯蒂芬说。他的几片火腿面包就放在粗砺的石灰岩边上。“根据曼德维尔的报告,天堂的墙上长满了苔藓。可不要以为我在抱怨。”他又加上了一句。事实上,虽然他平常落落寡合,不苟言笑,但现在脸上却洋溢着相当愉快的表情。

两个人高高地坐在直布罗陀石峰的山脊或者说边沿上,头顶是广阔无云的柔和的蓝天,在左边,灰色的悬岩几乎笔直地垂入地中海;在右边,是遥远的港湾,其中停泊着各种船只,而在正前方,非洲朦胧的群峰从蓝色的雾霭中升起。他们的脸颊,感受到柔和的西南风带来的阵阵凉意,而鸟群长长的松散队列,在海峡的另一边飞过。它们轻松地、不慌不忙地翱翔着,有时候排成一列,有时候密集得多,聚成一群,不过天空总有鸟在飞,没有一刻是空荡荡的。有些鸟身材硕大,比如说黑秃鹫和鹳,另外一些鸟身材却很小,比如说那只疲倦的小隼,它就坐在离他们不到十码的石头上,梳理着自己红色的尾翼;可是不管大小,它们全都继续翱翔着,没有任何敌视的迹象。有时候为了提升高度,它们的飞行路径像紧密的螺旋,但大多数鸟就在他们头顶很低的地方飞过,飞得如此之低,有时候他们甚至可以看清长胡须的秃鹫血红的眼珠,还有苍鹰的橙色眼珠。

“那儿又是一只帝王鹰。”马丁说。

“是啊,又是一只。”斯蒂芬说,“愿上帝保佑它。”

他们早就不去清点白鹳、各种各样的蓉鹞子、小鹰、鸢和其他更普通的猛禽,现在他们的注意力,只集中在极其少见的鸟类身上。在左边,在小隼的背后,在凌驾于海面的悬岩上,一只游隼一直在高声叫着,叫声尖利而又断断续续,想来是在表达欲望;而在右下方,可以听见巴尔巴里鹧鸪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薰衣草、乳香黄连木和其他成百种芳香灌木被太阳晒热发出的清香。

“看那儿,看那儿!”斯蒂芬叫道。“在那群鹳的下面——朝右看——那是一只肉垂脸秃鹫,我亲爱的阁下。总算看到了,我的肉垂脸秃鹫。你还能看清它匀称的灰白大腿呢,几乎就是白色的。”

“你心满意足了。”马丁说,一边小心地遮挡着阳光,用他的独眼跟踪那只鸟。在它消失了几分钟之后,他又说,“有只奇怪的鸟,几乎刚好就在你军舰的那一头。”

斯蒂芬用袖珍望远镜锁定住它,说道,“我看它大概是一只鹤,一只孤单的鹤。多么奇怪啊。”他又锁定住“惊奇”号后甲板上的杰克·奥布雷。杰克正来回踱着步,像埃阿斯一样挥舞着手臂。“唔,看来他很激动。”他宽容地低声说。在准备航行的时候,执行军官们的激动情绪,他已经见得很多了。可激动到这样的程度,他还没见过。奥布雷舰长刚刚接到了马图林大夫的口信,口信是担惊受怕、气喘嘘嘘、脸色发紫的卡拉米送来的。口信说马图林大夫送来问候,但决定不回来了。

“决定不回来了。”奥布雷舰长叫道。“火红地狱和血腥的死。”

“他说他想今天可能根本不吃午饭了。”卡拉米颤声说。

“你就给我带来这样的口信,可怜的孩子?难道你不明白,在这种情况下,你必须坚持,你必须解释?”

“我非常抱歉,阁下。”卡拉米说。他虽然只有十二岁,但已经非常懂事,知道这时候不能顶嘴,不能说他已经坚持了,已经解释了,一直解释到真的挨了一巴掌为止,要是他再不马上走开,还继续在那儿惊动飞鸟的话,还会吃更大的苦头——他毫无必要的猛烈手势,已经把三只安达露西亚三趾鹑吓跑了,它们本来正准备落地呢——他是在哪儿受的教育,这样对长辈们唠叨不休?难道一点也不懂羞耻和体面吗?现在他低着头,他的舰长问他,是否他不明白,一个将来要当军官的人是不能接受他们那种搪塞的,不管他们的学问和品行有多么高,但本质上他们只是文职官员?

不过,杰克从来不是个惯于长篇大论的人。现在是分秒必争的时候:他说话就更加简短了。他停下来,看看船头船尾,试着回想谁还在舰上,谁上了岸。“传话叫詹姆斯中士。”他说,随后又对中士说,“找四个走得最快的海军陆战队员,跟邦敦一起到石峰顶上去,动作要迅速。卡拉米先生会指路的。邦敦,去把情况跟两个人说清楚,尽可能说得连文官都能明白: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期望两点钟在这儿见到大夫。基里克会把他最好的衣服准备妥当的。”

午后值班岗敲四遍钟的时候,换句话说,城里两点钟的时候,杰克正坐在他卧舱的小玻璃镜前面,新近浆洗过的领带就铺展在桌上,和上桅翼帆差不多大小。他正准备把领带折叠起来围在脖子上,就听见甲板上传来混乱的砰砰声,紧接着是基里克尖利、愤怒、悍妇般的声音。基里克的嗓音,一半像非常厌烦,早已怀怨的女仆,一半像极其粗野,头戴柏油帆布帽,口嚼烟草的普通水兵。随后是听不清的咒骂声。

在敲五遍钟之前,他走上了甲板,全身披挂,纽扣洞上系着尼罗河勋章,他的土耳其奖章一枚切伦克钻石①勋章——在金边帽上闪闪发光,他的价值一百畿尼的爱国者基金军刀挂在身边。他在甲板上看见了愁眉不展的斯蒂芬,后者身上穿着平时很少穿的上好外套,一件颜色较深的衣服。护卫舰的驳船就停在右舷主链台旁边,驳船手们穿着耀眼的白裤子和长礼服,戴着宽大的草帽,舰长的艇手站在舵柄旁边,候补生威廉逊先生和舷侧仪仗队员们则等候在栏杆旁,而同时掌帆长和他的助手们随时准备着呼喊;这一切都惊人地浪费时间,可仪式方面的奢华浪费,就好比为了查理国王的复辟和火药阴谋而燃放的火药,无疑对海军的利益是必要的。杰克扫视着港湾,看见许多小艇正从各艘皇家军舰汇集到“卡勒多尼亚”号去,而军港司令的驳船也已经从岸边起程了。他对斯蒂芬微笑,斯蒂芬却对他报以怨恨的目光。杰克说,“带路,麦克白斯。” 麦克白斯马上从左舷跳板上跳了上来,他本来一直站在一条滑车通索旁边,准备等仪式一结束,就继续投入紧急的工作。他走到舰长前面,赤裸通红、瘦骨嶙峋的八字大脚端正地并拢着,他脱下蓝色无檐帽,问道,“去哪儿,阁下?”

①一种扇形镶钻勋章。

“不,不,麦克白斯,”杰克说,“我说的不是你;我本来是想说麦克达夫……”

“麦克达夫,麦克达夫,”叫声传过整艘军舰,“桑尼·麦克达夫马上到后甲板来。”

“喂,等一等。”杰克叫道。“停下。不对,不对。我的意思是说,军官们现在可以下船了。”

这一幕并没有让斯蒂芬的恼怒平复下来。他跟在候补生后面,嘟囔着被扶上了小艇。伴随着银喇叭的号叫,杰克紧跟在他后面。

总司令突发的善举所招来的宾客,多得令人吃惊,而斯蒂芬发现他自己被安排在餐桌的下首,紧紧地挤在“卡勒多尼亚”号的随军教土和一个穿黑色外套的绅士之间。这位绅士是特地前来,在某个特别伤脑筋的军事法庭审判中担任代理军法检察官的。不过,这次宴会虽然宾客太多了一点,让人不太舒适,但还是有它的好处。地位较低的客人们,坐在离将军们很远的地方,中间还隔着上校舰长们的厚实方阵,因此可以随意地聊天,几乎就像奥林匹斯众神没有在场一样。眼下,他们正发出一片欢宴的嘈杂声。

这个律师看来是个知识广博的人,很愿意和人交谈,于是斯蒂芬问他,在海军法庭上,在军衔极端不对等的情形之下,如何进行有关暴虐和压迫的诉讼。举一个完全是假定性的例子,要是一个桀骜不驯的总司令和他上校军衔的同谋,迫害了某个无辜的下级,是否他们会在同辖区的军官们面前受审,还是会移交给海军部的高级法院,还是移交枢密院,或者移交给摄政王本人?

“唔,阁下,”律师说,“如果这种迫害是民事侵权行为,或者它发生在海上,或者甚至发生在淡水水面上,或者发生在相当潮湿的地面上,海军部法院无疑都会有审判权。”

“请问,阁下,”斯蒂芬说,“确切地说,地面到底得有多潮湿才行呢?”

“噢,我看必须相当潮湿,相当潮湿。法官的权限是,他可以处理一切案件,只要案情是发生在海里、海上、海边,或者公共小河,或者淡水港、河流、潮水涨落之间所经过的区域和角落、以及临近的海岸和河岸——全都是相当潮湿的地方。”

这时候,斯蒂芬开始注意到,哈林顿大夫坐在餐桌对面偏上首的位置,正朝他举杯微笑。“敬你一杯葡萄酒,马图林大夫。”他说,一边礼貌地颔首致意。

斯蒂芬也朝他微笑,真诚地点头致意。一个呼吸声粗重的陆战队员在他杯子里满满地斟上了葡萄酒,他喝了起来。这正是杰克前一天喝过的同样的西勒利,他喝下去觉得更加爽口。“多好的葡萄酒啊。”斯蒂芬自言自语地评论道,“但酒也绝对不是无害的。”他又加了一句,慢慢地喝完剩下的葡萄酒。由于护卫舰上的忙乱,他除了一杯咖啡,早上就没有吃饭;一包三明治,连同尼格斯冷酒的瓶子,他全都忘了带上山,现在还留在卧舱里,正被数目渐增的一群老鼠和蟑螂照看着。他平常午饭时间比现在要早两个小时,而他在上午的后半部分又经历了很大的挫折,他饱受了炎热,满身尘土,一直在匆忙赶路,到现在为止他只吃过一个面包壳。喝完葡萄酒之前,他就感到了葡萄酒的酒力——他的头非常轻微地眩晕着,暗自滋生了某种宽厚亲切的情怀,一种想对他人感到满意的愿望。“quo me rapis?①”他嘟囔说。“酒肯定会摧毁人的自由意志。朱比特把赫克托耳变得一会儿大胆一会儿怯懦,又一会儿怯懦一会儿大胆,所以他的英雄行为里缺乏个人品质,他的逃跑也没有羞耻的成分。酒神巴克斯也把我从一个愤世嫉俗的人变得合群了……可从另一方面来看,我已经微笑点头致意了,我至少做出了殷勤恳切的举动,而我已经有多少次观察到,模仿的举动导致了真心实意的行为。”

①拉丁语:你把我带到哪儿去?

他发觉已经有一段时间,他的邻座一直在跟他解释英国法律中细微的分别。“……奉献物也很类似,”律师继续说,“如果有人因为跳上一辆移动中的推车,失足摔断了脖子,不管这辆车移动得多慢,那么推车和上面所有的东西就都是奉献物,必须没收给国王。但如果推车是停止不动的,而有人从轮子上爬上去摔死了,那么只有轮子是奉献物。同样的道理,如果停泊的船是一个人的死因,只有船身是奉献物,但如果它在航行中,那么货物也要没收,只要它还在普通法的管辖范围以内,因为,如果在公海上,我亲爱的阁下,又要根据一些非常不同的规定了。”

“奉献物。”斯蒂芬右边的随军教士说。“我兄弟的保护人住在肯特郡,他被授予了铎德汉领地全部奉献物的接收权。他给我看过砸死泥瓦匠的一块砖,还有开枪时爆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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