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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战场归来 -唐师曾-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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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睁眼一看,郑大使司机老王和报务陈林已在使馆上空升起一面崭新的五星红旗,蓝天白 云,分外鲜艳。晴空里马达轰鸣,例行侦察的美军F—15战斗机正划过巴格达上空,故意在 拉烟层拖着长长的尾流,像一只铅灰色的苍蝇。

    

26 我们的家

        过早的开花到结实的时候就是苦果了。
    ——卡尔·冯·古德里安
    一到巴格达,头一件事是打扫卫生。昔日天方夜谭中美丽的巴格达,此时仅是一堆沾满 污泥的肮脏的水泥建筑。美国人高兴什么时候轰炸就派飞机来轰炸一番。由于战争停了两个 多月的电,我们新华社巴格达分社的四只冰箱全臭了,山珍海味成了十足的动物的尸体。鱼 肉化作浓血流得遍地都是,腐肉用手一触,就化作一摊烂泥,苍蝇成团地往脸上撞,有一只 竟飞迸我嘴里。清理足足用了一整天。
    我们院子里也落下过一枚“炸弹”。一个直径三米多的土坑早已被入填上。可房东说这 是一架无人驾驶的侦察机干的,宪兵在上面发现了个高级照相机。
    夜里没有电,房东送来两包蜡烛,是伊拉克自己产的,长得像我的大拇指,忽粗忽细, 苍白无力,用火柴一点,噼啪乱响,火苗忽大忽小,黑烟腾腾。房东老太太笑着说她家里还 存有中国蜡烛,可舍不得用。她再三感谢1月14日凌晨撤离前我送给她的防化服和防毒面 具。
    清理完我们分社,首席朱少华和我开车出去看看其他中国单位。市中心的解放广场静悄 悄的,部分商店照常营业。人们在弹坑前做着各种交易,一架带液晶后背的“佳能小霹雷” 相机才卖3O美元。
    从外观看,中国成套设备出口公司完好如初。可中国民航办事处的玻璃被打碎了一块, 用木板顶住。存在屋后水池中的十几桶汽油已荡然无存。我找来一根木棍捞了半天,连空桶 都没捞着。中建公司可就更惨了,我和老朱翻墙跳进院内,养鱼池中一条黑狗朝我们呼救, 可饿得已经叫不出声来。这家伙大概饿极了跳进干涸的水池抓鱼吃,可体力消耗太大,再也 爬不上来。老朱帮我把这黑家伙抱上岸,弄了我一身臭泥。这黑狗长得很像我在秦岭拍熊猫 时候的猎狗“魁恩”,当时“魁恩”每夜都和我一个被窝睡觉。可眼前这家伙却是一条十足 的可怜虫,它把嘴紧贴在我鞋上,两只前爪平伸,喉咙呼呼响,不停地舔我鞋上的污泥。我 找来一盆清水给它喝,这家伙一对水汪汪、亮晶晶、清澈见底的大眼睛纯洁天真,真像我北 京养的老猫“大咪”。
    中建公司后院车库中的汽车油箱与中国使馆内的汽车一样全被撬开,汽油抽得一干二 净。2908丰田皇冠车仅剩一只车轮,它旁边的一辆“奔驰—300”连引擎盖上的奔驰标牌也 被人掰走。
    正对总统府的“七·一六”钢索桥被整个摧毁,自由者桥却完好无损,可离它不到800 米的共和国桥被炸成四段,坠落江中。事后听一位朋友讲,横穿巴格达的底格里斯河上共有 10座大桥,其中三座被摧毁。
    与中国使馆毗邻的阿富汗使馆外的空地挨了一颗炸弹,铁丝网围墙被撕开一个七八米的 大口子,树木焦糊,扭曲的弹片嵌进树干。曹武官和我在树干上剥下许多弹片。
    街头静悄悄,汽车很少,大都静静地停在路边,开动的几乎全是军车。自1月17日战 争爆发以来,伊当局下令停止向市民供油,每辆车每20天可凭卡购买汽油30升,这仅够我 们奔驰油箱的一半。黑市汽油每升7第纳尔~10第纳尔,比官价汽油贵90倍。
    汽车靠边,人们纷纷以自行车代步。连巴格达市中心富人区——曼苏尔区的富豪子弟也 开始学骑自行车。我为了照相而去与他们交朋友,与他们一起骑车兜风,发现他们中除伊拉 克自产的“巴格达”牌外,还有不少中国的“飞鸽”和“金鹿”。“斋月十六日”大街一家 自行车店的普通中国造26飞鸽男车售价竟达四五百第纳尔,合官价美元一千五百多块,而 稍好些的台湾造变速轴的自行车售价则在2000官价美元以上(官价1第纳尔:“3.228美 元)。
    粮食因短缺已不得不实行配给制,黑市议价粮比入侵科威特前上涨了几十倍。拉希德大 街上的白面(精制面粉)黑市价每公斤7第纳尔,比8月2日入侵科威特时的每公斤 0.054第纳尔上涨了129倍。在巴格达最繁华的拉希德大街的萨达姆像下,黑市交易在光 天化日下进行。400克装Nido奶粉原价0.6第纳尔,黑市价9第纳尔。2.5公斤装奶粉原 价3.6第纳尔,黑市价50第纳尔。
    自来水奇缺,新华社只有花园里的自来水够得上细水长流,用它冲完的胶卷接着一层莫 名其妙的白霜。外国记者一度居住的拉希德饭店一层大厅的洗手间全上了锁,惟有靠近餐厅 的厕所开着。我进去撒了一泡尿可是没有水冲。富人居住的曼苏尔区二楼以上断水,只有一 楼的水管才有涓涓细流。在市中心的拉希德大街,人们手端塑料盆、水桶,围着街心细细的 自来水管排队取水。中东的烈日高悬当头。据当地德高望重的哈尔米医生讲,由于缺少消毒 剂和杀菌剂,巴格达的自来水已不符合卫生标准,无法饮用。随着夏季来临,巴格达白天气 温可达40℃—50℃,伊拉克南部一些地区盛夏时最高气温达70℃,那时缺水现象将进一步 严重。拉希德饭店的喷水池现已干涸见底,亭亭玉立的阿拉伯少女喷水雕塑锈迹斑斑。
    入夜,我们驱车横穿巴格达,但见点档灯光寥寥无几,即便是这些灯光,也有许多是私 人小发电机发的电。由于已格达南郊的都拉炼油厂和都拉发电厂被彻底摧毁,巴格达成了黑 暗之城。据曼苏尔区一位着军装佩手枪的负责人讲,政府正设法集中巴格达附近的中小电厂 向巴格达供电,但由于能源不足,情况仍很紧张。拉希德大街的发电机市场由此兴隆起来, 一台4000瓦的二手本田柴油发电机卖价8000第纳尔(合2.5万官价美元)。
    中国人称阿卜杖·瓦哈卜广场为“刘文学广场”,因为这里矗立起一座酷似刘文学的雕 像,其实这是萨达姆等人当年行刺卡塞姆的纪念碑。这里的黑市美元一日一变。战前联合国 维持和平部队的丹麦人w曾用5.56的价格抛出美元,而今已上涨到6.68。而官方规定1 第纳尔为3.228美元,倒挂竟为18倍。(到1993年7月我第四次去巴格达时,1美元竟 可换100第纳尔)形形色色的倒儿爷们把千奇百怪来路不明的各种物品拿到黑市上换美元。
    1月13日我曾光顾的乍巫拉影院已经关门,往日流行的欧美片和电视连续剧已经绝 迹,巴格达电视台只播放一套节目,信号极弱,颜色忽有忽无,仿佛下小雨,除政府声音 外,全是阿拉伯历史剧。
    原来16版的官方《共和国报》已减至8版,纸张质量低下,油墨暗淡,照片模糊不 清。英文的官方报纸《巴格达观察家报》已经停刊。
    全城已没有电话,因为所有的通讯中心、电话局全被美军摧毁。与外界联系全靠架在拉 希德饭店的三部卫星电话,分别属WTN,AP和VIS NEWS(Reuter。NBC,BBC)三家所有。对 外开价一分钟150美元到200美元不等。
    在萨东大街路口,两个神色诡秘的青年拦住我,问我支持美国还是支持伊拉克。我说我 听不大懂,我是个摄影师,不懂政治。但我妈说我一生出来就是伊拉克人民的忠实朋友。这 两人一听恶狠狠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应该知道,我们库尔德人快饿死啦。”
    市内所有的路口,都有安全警察、士兵、共和国卫队和民兵把守,盘查过往车辆。我们 由于是中国人而备受礼遇,获免检待遇。警卫拉希德大街拉菲丹国家银行的士兵见我们重返 备感亲切,拥抱不止。并忙着索要上次我给他们拍的照片。
    入夜,美国飞机轰鸣而来,吵得人睡不着觉,没有地面武器还击。战后德国总理阿登纳 说过:“忍耐是战败者武库中最强大的武器。”
 
    

27 劫后巴格达

         忍耐是战败者武库中最强大的武器。
      ——阿登纳
    3月18日,我们重返巴格达的第三天。
    一大早,我像饿红了眼的恶狼,坐在中国驻巴格达使馆门口的马路牙子上等出租车。可 巴格达的出租车好像全跑到爪哇国去了,足足等了两个多小时,连个车影子都没有。
    直到中午11点,我总算到了闻名遁迹的拉希德饭店。饭店大门口一扇铁门紧闭,客房 大厦的玻璃自动门被一扇仅可一人通过的三合板木门取代。所有的玻璃全贴上了“米”字形 防空胶条。饭店里没有电,当然也没有电梯。312房间NBC的不干胶纸依然五彩斑澜,可屋 内已易主人,几个伊拉克官员正坐在里面喝茶。216房间居然还住着个巴解记者,正在吃午 饭,桌上地下摆满了各种方便食品,其丰盛程度令我惊讶不已。
    伊拉克新闻部的“小胡子”见我一头撞进来,不由得大吃一惊:“唐,你怎么又来了, 不是所有外国记者全离境了吗?”我说我是上个主麻日(3月15日)随中国大使一起重返 巴格达的,这家伙听罢竟有些肃然。我说作为人民中国“新华”的摄影记者,我有义务拍战 争给伊拉克人民带来的苦难,并将其展示给世界人民。“小胡子”一摆手:“我明白了,你 得等我去请示一下。你知道,现在全城没电话。”
    我一个人被“晒”在大厅里坐等,又冷又饿又憋得够呛,连推了几个厕所全锁着门,最 后才找到靠近餐厅的厕所,总算有个没锁的。
    踱出大厅,美联社记者正狗撒尿般跷着大腿用卫星电话发稿。我挺在行地问“美联”, 一分钟多少钱?他翻了翻白眼:“至少150美元,但不能传图片。”我冲他随手摁了下快 门,拍了张这小子的尊容。
    返回大厅,“小胡子”还没回来。我半躺在大皮沙发上养神,仰面朝天数着天花板上的 吊灯,尽量提醒自己要耐心等待。猛然一阵香风拂面,不知何时对面坐了两位阿拉伯少女, 我们彼此无言,各想各的心事。这时又过来一个小伙子,一脸的无知相可偏戴了一副名牌的 罗登斯德眼镜,他坐在我旁边情不自禁地和那两个姑娘套磁。大概想露一手,他竟用英语问 我:“日本人?”我摇摇头。“朝鲜人?”我又摇摇头。“台湾人?”我朝他大喊:“怎么 你没见我身上的五星红旗吗?!”小伙子说对不起,原来是俄国的。尽管我爱搭不理,小伙 子并不生气,面带微笑地问我在这儿干什么。我说在等新闻部官员,那位官员答应带我去拍 美国人轰炸民房的现场,让我等“Shiway—Shiway”(阿语:一会儿),可我已坐了两个钟 头。小伙子一听说:“那边是主管阿拉伯事务的头儿,你为什么不直接去请示大人物呢。”
    这个大人物身着笔挺的灰西装,50岁上下年纪,头戴阿拉伯花格头巾,两撇胡子挺像 阿拉法特。我用英语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一遍。他听罢大吼一声。“小胡子”变戏法似地跳了 出来,连说“Nam Nam”(是,是)。
    “小胡子”把我交给一个高个儿、戴眼镜、花白头发的斯文男子。“小胡子”一走,斯 文男子就问我饿不饿,尽管我早已饿得看什么都是双影,可硬挺着咕噜作响的肚子说不饿。 他拍了拍他的肚子:“可我饿了。”我说:“哦。”他又问:“你不打算和我一起去吃午饭 吗?”我坚决地说:“我吃过了,我可以在这里等你。”由于我口袋中根本没有够我一个人 在外面吃一顿饭的钱。一个人饿着肚子站在弥漫着食物香味儿的大堂里,尽管腥膻之气不合 口味,可仍然充满了诱惑,让我想起饥肠辘辘的大学时代。原来任何人在饥饿面前都有沦为 乞丐的可能。
    又过了半个小时,斯文男子终于回来了,告诉我一小时100个伊拉克第纳尔(合332官 价美元),我说行。他捅了我胸口一下:“换美元吗?”我说:“对不起,我的美元已经换 给拉菲丹银行了。不过明天我可以帮你想办法。”
    我们雇了辆红色“皇冠”,看样子司机是斯文男子的朋友。我们先到了被炸成四截的共 和国桥。斯文男子从西装口袋中掏出个小本子一晃,守桥的共和国卫队闪开了一条路并告诉 我只许站在哪个位置、朝哪个方向拍。照完后,我爬上了断桥,两个共和国卫队士兵仍然紧 跟着我,我用脚掌走路,后仰着身子,沿断裂后坠向底格里斯河的沥青桥面往下走,直到陡 得往下滑时,才连滚带爬地回来。士兵见状哈哈大笑,让我站直了别动,围在我背后读我摄 影背心上的阿文字“人民中国新华社”,连竖拇指:“中国,好。”
    地方政府部和司法部坐落在同一街口,都已被彻底炸毁,持枪士兵和民兵正检查过往车 辆,一群小孩在废墟上捡木头。脏兮兮令人心酸。司法部看似完好的废墟门口有一座十来米 高的萨达姆画像,可惜太侧了,24毫米镜头收不进去,我变换着角度,试图将其和被炸毁 的大楼拍在一起。这时来了几个革命觉悟极高的老百姓,抓住我的胳膊不许照像。幸亏斯文 男子走过来,掏出个小白牌向他们一晃。老百姓才立即散去。
    市中心长途汽车站附近的一座百货商店被炸散了架,根父钢筋直指晴空。由于有斯文男 子保驾,我爬上炸烂的混凝土块鸟瞰脚下清理杂土的推土机。正得意时,只听“叭”的一 响,不好,裤挡裂了。我的第一条牛仔裤在以色列内格夫沙漠演习爬坦克时剐烂一条裤腿; 第二条昨晚帮使馆清理冰库中的臭肉弄了一身脓水,没水洗扔在了分社;第三条太瘦,致使 如今登高现眼,逗得看热闹的阿拉伯人哄堂大笑,窘得我顿时英雄气短。
    此次海湾战争,美国及盟国使用了激光制导的“灵巧炸弹”,它可以精确地命中目标, 钻入建筑物腹内爆炸,造成令人瞠目结舌的奇观,建筑物的外部主体结构安然无恙,而腹内 则被炸得一干二净。英国桑切斯特军校的一位教官曾把80年代初的马岛战争比做昨天的战 争,而把以色列攻打贝鲁特的黎巴嫩战争比做明天的战争。当年,以色列就曾使用过类似的 炸弹将巴解炸出贝鲁特。中国使馆附近的一座“阿米利亚”地下掩蔽所钻进了两颗“灵巧炸 弹”,炸死了1500人(伊通社数字,西方媒介报道为400人)。掩蔽所附近的住家门口都 接着黑色挽幛,上书白字。斯文男子说,这些人家就近躲入掩蔽所,结果举家蒙难。看到有 我这个外国人在此拍照,一群排着队的受难者家属慷慨激昂地向我控诉美帝罪行,好像我就 是乔治·布什。外国记者居住的拉希德饭店安然无恙,可与其只隔一条马路的伊拉克议会大 厦被炸掀了屋顶。许多建筑物表面看来完好无损,只是窗口有烟熏火燎的痕迹,腹内却已被 炸空。据传,巴格达的能源基地都拉炼油厂和都拉发电厂全是这样炸毁的,可惜这两处不许 参观。
    在IBN—SALM大街,Bishir Peter一家被夷为平地,仅他一人幸免,拄着拐杖瘸瘸地 走。陪我的斯文男子见我面露怜悯之色。便义愤填膺地朝对面的AHRRAA教堂一指:“他们 还轰炸教堂。”
    在废墟中捡木柴的伊拉克儿童见我照相,竟相围上来,高擎着手中的破木块,兴高采烈 地大喊“索拉,索拉”(照片,照片)。望着他们纯真美丽的大眼睛,我不禁珠泪潸然,心 酸欲碎。

    

28 去南部——什叶派地区烽烟又起

         假使法军不在杜穆里兹大败,山岳党人也不会夺取政权。
     ——约米尼《战争艺术》
    与友惠小姐约好,3月26日一起去看轰炸现场,所以不到7点就匆匆起来做早饭,没 有煤气没有电,只能用矿泉水冲奶粉。
    友惠小姐是位日本姑娘,他们十位日本人组成了一个“海湾和平团”,带了一车药品和 食物来援助巴格达,可来后又挺失望,她“担心物资到不了需要的人的手里”。
    与分社文字记者江亚平一道赶到拉希德饭店,江去楼里找日本人,我则守在门口,以防 与日本人走岔了,北京警察管这一手叫“蹲坑”。我这人总喜欢边想边干,手脚眼耳口鼻并 用,随机应变。在等待中盘算着下一步怎么办。我最精彩的灵感总是在无意中产生。江进去 了好久,我忽然看到伊拉克新闻部的“小胡子”走了进来,他朝我一咧嘴:“唐,去不去, 1500伊拉克第纳尔。”我说太贵了,我还是跟日本人走,可转念一想,他要去干什么我还 没弄明白,怎么就拒绝了呢。正巧这时日本朝日电视新闻(Asahi—TVNEWS的伊拉克雇员侯 赛因·马根走过来,我拉住他问今天要去哪儿,候赛因朝我大喊一声:“去南部。”就抱着 摄像机钻进一辆红“皇冠”,尾随“小胡子”的另一辆红“皇冠”飞驰而去。
    好不容易等到江从饭厅里出来,我一把揪着他跑到饭店门口,告诉他有更好的买卖了。 一位西装笔挺的男子走过来,张口开价“1750,这是新闻部定的官价”。一辆乳白色皇冠开 过来,我们一头扎了进去,一看手表,早上8点整。
    出巴格达向南,都拉炼油厂和都拉发电厂已成废墟。两辆T—72型坦克扼守着通往南方 的8号公路,炮口对准公路尽头。沿途不断地有宪兵拦住我们,司机用阿语一解释,立即放 行。司机名叫苏海尔,车开得挺猛,时速一直没下过120公里,甚至敢鸣着喇叭超军车。江 亚平叽里咕噜地与司机交谈,弄得本来会不了两句半英语的司机苏海尔直分神,车到尤斯费 厄竟开错了方向。幸亏我瞄了一眼坦克车后面的路标,大喊“Stop”,才拨乱反正。
    沿8号公路南下,不时可见路旁虎视眈眈的T—72坦克。这种苏制T—72主战坦克是 70年代以后发展起来的战后第三代坦克。火炮为125毫米滑膛炮,可发射穿甲弹、破甲弹 及榴弹等多种炮弹,采用自动填装机,火炮发射速度可达每分钟八发。火控系统则配备有电 子计算机、红外夜视仪、激光测距仪等装置。火炮口径大,火力强,初速高,装甲防护性 好,外形低矮,不易被击中,最大时速60公里,涉水深可达1.8米。其前装甲位置有一块 三角形钢板,与T—62及中国的“59”和“59改”型迥然不同,极易识别。
    在泰菲安桥头,竟看见一辆法国造GCT—120毫米装甲自行火炮。巨型油罐车不时从我 们车旁咆哮而过。成队的大型平板拖车载着双联37毫米高炮、T—62坦克向北疾驰。路旁 可见军用帐篷和帐篷旁拾柴禾的黑袍阿拉伯妇女。
    9点,我们离开8号公路向东拐入一条岔路,两辆不明型号、重心极低的履带装甲车紧 扼路口。右前方45度是一个庞大的无线电阵地。一队军车迎面飞速驶来,一辆平架着37毫 米高炮的兰德罗罕吉普开道,操枪的士兵头戴尼龙软帽,只露双眼,大风镜上是涂了迷彩的 钢盔,令人不寒而栗。
    1O点钟,我们由岔路拐上巴格达到巴士拉的6号公路。显然这条路正在运兵。大型平 板拖车正将数不清的T—62、T—72和“59”、“59改”式坦克由南方运往北方。为了节 油,军用卡车则由直径七八厘米、长五六米的钢管做硬牵引,三四辆卡车一个编队,由大马 力的MAN或奔驰、斯堪尼亚牌卡车牵引,余车熄火滑行,紧随其后。路旁沙地上,一辆T— 72坦克和一辆履带装甲车沿着公路往北狂奔,弄得飞沙走石,征尘滚滚。
    10点45分,进入巴格达南160公里的库特,关卡告诉我们,的确有伊拉克新闻部的两 辆红车开过去。库特城里的大转盘上停着一辆巨型坦克,好像是英国的“百人酋长”式。奇 怪的是,由巴格达到库特这段通向巴士拉的公路竟未受到盟军的空袭,连路旁的高压输电线 也完好无损。
    12点,距南部屯兵重镇阿马拉还有60公里,我们再次被共和国卫队截住,司机苏海尔 打开车门钻出车去,与士兵耳语了什么,我们立即被放行。借停车撒尿之机,我仔细打量了 我们的白皇冠,居然挂的不是红色出租牌而是白色私车牌。我们的司机是个特务。
    继续前进,依然是数不清的坦克、自行火炮,右前方45度居然还有一架“米—4”直升 机在盘旋,显然,装甲部队正在这段濒临泻湖区的快速路上集结,然后搭乘大型平板车北 上。我注意到,一些军车上画有白底红字的“红新月”标志,一辆法制GCT自行火炮的侧装 甲上竟画了直径一米的“红新月”。
    12点34分,我们驶过底格里斯河下游的一座旧桥,进入位于巴格达东南450公里处的 军事要塞阿马拉。底格里斯河从该城穿流而下,经过巴士拉后注入波斯湾。阿马拉不仅扼守 巴格达到巴士拉的水陆路交通,而且东距伊朗边界仅40公里,是伊拉克南部的重要军事要 塞。据伊拉克当局介绍,不久前一些受伊朗支持的什叶派穆斯林控制了该城,直到3月16 日伊政府军才收复了该地。
    阿马拉城外,一座五米高的伊拉克士兵塑像被榴弹打成三截匍匐在地。像沿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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