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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天劫-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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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他眼底的失落一如举在半空的手掌。
各地官侯朝贺献礼完毕,内侍总管会宣读一份入宴名单,获得甬帝钦点的王公官员方可入宴。
圣寿宴是象雄帝王的寿诞宴,是宫廷最盛大的宫宴之一,后妃王公、文武百官,无不以参宴贺寿为荣,其间名食美馔不可胜数。如今又逢世子选妃之际,庆典更为隆重盛大,系派专人专司,衣物首饰、装潢陈设、乐舞宴饮一应俱全。为圣寿宴特制的绘有“万寿无疆”字样和“吉祥喜庆”图案的各种彩碗、碟、盘等瓷器银皿,整整九千九百九十九件。寿宴将从正午时分开始一直持续到午夜时分。
内侍总管布隆尖细的嗓音不疾不徐地自金穹殿前的玉石阶梯上方传来。九十九级台阶下,王公贵族、文武百官密密麻麻地跪了一地,无不竖着耳朵细心倾听着台阶上方传来的声音,待那尖细的嗓音念出自己的名字后,立即喜上眉梢上前谢恩。
自上穹边境巡察月余归来的桑吉还未来得及回府便直接进宫贺寿,与一众官员同跪于金穹殿下。
镇国公的名字排在第八个,能被排在百人寿宴的前十位就意味着在帝王心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从镇北大将军荣尊镇国公,桑吉能获得这样的排名并不意外。
谢恩之后,桑吉起身跟随宫女前往专为入宴官员预备的院所沐浴更衣。
在大司马之后,前十位的最后一个名字缓缓地被那尖细的嗓音念出,“狻猊将军——桑缈。”
满朝文武一片震惊。
桑吉错愕回头,望向玉石阶梯上方的内侍总管。
“狻猊将军——桑缈。”尖细的嗓音又重复了一遍。
霎时,数百双惊愕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怔愣在驻军侍卫之后的少年将军。
四十七、世子选秀
金穹殿上,百名钦点入宴的官侯将相依次而坐。帝后并坐于鲲鹏金案之后,丹墀左案为王子公主之席,右案为十位重臣之席。左右各设珍珠玉帘两卷,隔开丹陛之下八十官侯之席。
席间,所有人脸上都挂着喜庆的笑容,相互敬酒笑谈。桑珏沉默地坐在宴案之后,隔着珠帘,目光淡淡扫过殿下张张笑脸,眼底却分明看见那些人各怀心思的复杂嘴脸。她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只是不知道是该笑他们还是笑自己?
分明是被人玩弄的小丑,却还那么自以为是地扮演着最完美的角色!
父亲与身旁的大司马低低的笑谈声隐约传入耳中,大抵也都是些互相恭维的客套话语。她不屑,也懒得参与,装作全神贯注地欣赏着舞姬们的表演。
宫女穿着轻柔飘逸的绮罗宫裳穿梭于宴席之间,撤换着宴案上的菜肴。圣寿宴的菜肴道道精致,山珍海味已不稀奇,做工讲究,色香味绝无半分挑剔。摆在面前精雕彩绘的餐具之中,早已不只是食物,每一道菜都堪称艺术品。
举箸望着餐盘中的佳肴,桑珏只觉得可惜,如此精美绝伦,反倒失去了它们本身的意义。
膳汤撤下之后,舞姬们的表演告一段落。掌管宫廷礼仪教学的尚仪领着二十名妆容精致、衣着华美的少女,仪态款款地步入金穹殿。二十名花儿一般娇柔可人的少女是从上千名前来甄选世子妃的千金小姐中精挑细选出来,无论家世、才貌都是百里挑一。
二十名世子妃的候选少女分别为甬帝寿宴精心准备的贺寿节目是今日圣寿宴的重头戏,亦是她们各自展现才艺的绝佳机会。
浅抿了口清酒,桑珏意兴阑珊地眯了眯眼,隐约有些倦意。
宫外已是暮色四合,此刻母亲在家中应该也在吃晚饭了。父亲桑吉从边关回来都没来得及回家探望便直接进宫贺寿,月余未归家,母亲定是很想念的。胖阿婶跟福伯这时候一定还在忙着府里上下繁杂琐碎的事情,晚饭过后怕是才有空闲停下来。入宴之前她曾吩咐驻军士兵备好伽蓝的肉食,也不知道它有没吃饱。那家伙现在应该是在哪个角落里打盹,等着晚宴结束跟她一起回家……想到这儿,她的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那一抹轻浅的笑容悄然落入桐青悒的眼底。绣金虎纹绛袍下的身姿飒然随意,面具下眼波微醺,慵懒的神态不经意间隐隐透出一丝蛊惑人心的妩媚。殿下千挑万选的金贵少女,个个仪态万千、娇柔似水、貌美如花,却不及那一抹轻浅笑容半分。
“青悒?”甬后拉珍的低唤声缓缓传入耳中。
他蓦然回过神来,转头看向自己的母后。
“这些女孩儿之中,可有中意之人?”拉珍带着些许期盼,笑望着自己最骄傲的儿子,“刚刚抚琴献歌的是太傅家的千金,淑性茂质,通文达艺,是帝都有名的才女呢!”
“是吗?”他微点头,清冷的目光淡淡扫过殿下专为甄选少女们辟出来的席位。
桐青悒冷淡的态度令拉珍有些尴尬,她笑了笑,说道:“呵,不急,后面还有十名女孩,是得慢慢挑。”话落,她轻叹一声,无奈地看向甬帝桐格。
虽然明知道桐青悒对这场选妃秀没有兴趣,可她还是希望他能从这些经过层层筛选而出的贵族少女中选中一个。毕竟世子妃将会是日后的一国之母,关乎皇室的尊荣,不能由着他任性而为。她实在不明白,为何身为帝王的丈夫会给他那样草率的允诺。
看到妻子埋怨的眼神,桐格只是沉默地笑看了她一眼,然后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
柔缓的琴乐之声散去,大殿中忽然响起了一阵节奏雄壮的战鼓之声,众人精神一振,但见一抹红衣舞剑的女子身影翩然而出。
天宝定尔,以莫不兴,
如山如阜,如岗如陵,
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增……
少女清脆嘹亮的歌声配合着剑舞的节奏在雄壮的鼓声中徐徐传来: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
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桑珏惊讶地抬眸望向大殿中央以御剑歌舞的形式演绎“九如”祝词的红衣少女——蜜色皮肤衬着一袭夺目红衣,全身上下散发出烈日般的蓬勃生气,令人眼前一亮。
鼓点落,剑舞毕。
少女执剑福身行礼,“穆兰嫣恭祝甬帝福寿双全、长乐永康!”
“好一段绝妙的‘九如’祝词!”甬帝桐格面露惊喜之色,细细打量半跪于大殿中央的红衣少女,然后转眸望向穆昆,笑道,“久闻尼玛郡主善武,未料歌喉舞技亦斐然不俗。如此天生丽质又多才多艺,达郭穹王真是好福气啊!”
甬帝桐格的欢喜之色溢于言表,立时引来金穹殿上下众人的应和之声,官侯将相莫不对穆兰嫣惊赞不已。
“来人,赐赏!”甬帝一时高兴,唤来内侍总管布隆打赏黄金珠宝。
穆昆连忙起身揖礼,对甬帝的赞扬恩赏受宠若惊。
就在桑珏若有所思地盯着穆兰嫣出神的时候,忽闻少女的声音再次惊人响起,“兰嫣斗胆恳请甬帝能满足兰嫣的一个小小要求作为赏赐,不知甬帝可否应允?”
话落,金穹殿内一片愕然。
桐格略微一怔,沉吟片刻,缓缓笑道:“呵呵,说来听听!”
穆兰嫣从容抬首,恳求道:“兰嫣自幼习武,却因天赋平凡,武艺不精。虽素来仰慕将门英雄,却无机会切磋讨教,今日斗胆恳请甬帝恩赐,以偿兰嫣多年夙愿。”
桐格脸上带着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朝座下谦卑垂首的穆昆瞄了一眼,问道:“不知尼玛郡主仰慕的英雄是哪位?”
“兰嫣久仰狻猊将军威名,望能得其赐教!”
百双惊讶的目光再次齐射向丹墀右案的桑珏。
满堂沉默之中,桑珏从容自若地抬首看向大殿中央的红衣少女,对于这个非常的要求似乎一点儿也不意外。
“承蒙尼玛郡主错爱,在下实在惭愧。”她轻抬冷眸,扫了眼席间斜依椅背而坐的绣金虎纹黑袍男子,沙哑的嗓音平板无波,“论武艺造诣,在下恐不及罗刹将军;论战功威名,更不及在座的诸位老将军。如此,桑缈又怎敢贸然以英雄自居呢?”
穆兰嫣的脸蓦地涨得通红,凤目怒视丹墀之上从容冷定的身影。
“狻猊将军所言甚是,论武艺造诣,罗刹将军确是难得的奇才,有这么一个良师在身边,郡主为何视而不见呢?”
世子桐青悒漫不经心的一句疑问令所有人都沉默下来,大殿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达郭穆昆的脸上优雅的笑容渐渐僵硬,蓦然面向甬帝跪道:“请恕微臣管教无方。小女任性无知,冒犯了诸位将军大人,还望甬帝恕罪!”
甬帝桐格不动声色地看着诚惶诚恐跪于座下的穆昆,缓缓地笑道:“达郭穹王何须如此认真?尼玛郡主天真可爱,朕一向对她十分喜爱,又怎会怪罪于她呢?”
内侍总管上前亲自将穆昆搀扶起来,这一看似细微的举动却令所有人心底皆是惊疑——中穹王之女穆兰嫣公然在世子选妃大典之上声称仰慕年轻将军,分明是置世子于无视之境,而令人惊讶的是甬帝竟然丝毫不以为意,似乎还对穆兰嫣偏爱有加!
“尼玛郡主开口,朕实在不忍让她失望。”桐格笑望着跪在大殿中央神色尴尬的红衣少女,言语中溢满宠爱之情,“只是郡主毕竟是娇柔女子,与铁血男儿比武怕是难免受伤。”
略微沉吟,他忽然望向远远坐在众臣席间的穆枭开口道:“这样好了,就让罗刹将军代替郡主与狻猊将军来场切磋比武吧!”
桐青悒神色一震,目光复杂地盯着桐格脸上深沉的笑意。
四十八、王子暴薨
道锋芒般的目光倏地自宴席间直射而来。
斜倚在椅背上的那袭绣金虎纹黑袍缓缓起身,刀雕斧刻般的冷硬脸庞透出丝丝森然的味道,却又恍惚带着笑意。
桑珏抬眸,冷然迎向那道森冷挑衅的目光,垂在绛袍衣袖内的双手用力紧握,“微臣遵旨!”沙哑的声音铿然响起。
笙乐之声渐渐落下,殿内鸦默雀静,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当今象雄威名颇盛的两位年轻将军身上——罗刹,狻猊。
同样的绣金虎纹袍,一黑一赤。两道凛冽身影分立大殿两端,沉寂的殿堂隐隐充斥着一股寒冷的肃杀之气。
远远坐在角落的洛卡莫神色忡忡地望着步下丹墀的绛袍身影。尽管步态昂然沉稳,可面具下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的脸泄露了她真实的身体状况。以她目前的状况,根本不可能应付这场比武,万一受伤……
他蓦然起身,张口欲语,“甬帝……”
“咳咳——”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烈咳嗽惊破了大殿内的肃寂。
大王子桐青蓝忽然伏案剧咳,满脸通红,胸前的衣襟上隐有点点血渍,似乎随时都会昏厥。
“啊!”甬后拉珍惊呼一声,顾不得是在金殿之上、群臣面前,急急奔向儿子身旁。
内侍总管尖细的嗓子带着颤音急唤太医、太药长老,一应宫女侍奴顿时慌成一团。
洛卡莫呆愣了片刻,回过神后,连忙随梅里阁四位长老上前。
有太医长老把脉看诊,他只是随候在侧,暗自观察大王子桐青蓝的面色。虽然大王子天生体弱,患有多年咳喘顽症,但近来按照太医、太药长老新研制的药方调补之后,他的身体状况已渐渐有些起色,精神也比从前好多了,为何今日却又旧疾骤发?
大王子殿上病发,众臣惶惶不安。甬帝也无心寿宴,交代了寿宴司仪几句之后,留下世子桐青悒主持大局,然后撇下贺寿的群臣与甬后一同离去。
帝后离开之后,众臣各自入座。桐青悒下令寿宴按照规制继续。
笙乐歌舞再次响起,宫女井井有条地穿梭席间奉上道道精美菜肴。缺了主角的寿宴依然热闹喜庆,群臣把酒言欢、谈笑风生,却都一致默契地不提及之前的比武之事。
品尝完宫女们呈上的龙须长寿面后,寿宴暂且告一段落,众人陆续离席至皇宫花园休息活动。
桑珏远远避开人群,挑了个幽静的角落闭目休憩,不一会儿,便觉察一阵熟悉的脚步朝她走来。睁开眼,看到父亲桑吉在她身旁的石凳上坐下。
“我一回来就听说有刺客当街伏击。”一整日都未有机会说上一句话,难得现在得到一丝清闲。
看着脸色苍白疲惫的桑珏,桑吉低沉的语调中透着关心和担忧,“有没有受伤?”
“没有!”她坐正身姿淡淡开口。
桑吉沉默地盯着她,目光敏锐,半晌,忽然道:“你该好好儿休息一阵子。”
她迎向父亲的目光,唇角轻轻上扬,轻描淡写地说道:“我真的没事,您不用担心。”
“我希望你坚强,但不希望你逞强,你明白吗?”
宫灯昏黄光影下的那张脸,依然如儿时所见那般硬朗坚毅,只是额头、眼角纵横的道道沧桑痕迹,叙述着时光的流逝无情。
“嗯!”她轻轻点头,掩去心底那一丝哀伤,再抬首,脸上绽开一抹轻松的笑容,缓缓说道,“娘亲现在一定在想您呢!好不容易回来了,却连回家看看的时间都没有。”
一提及洛云,桑吉眼底立即流露出难得的温柔,叹息道:“这一晃都二十年了,可我陪在你娘亲身边的日子屈指可数,总是让你娘亲等,我这心里真是愧疚啊!”
“日子还长着呢!您还可以用下半生的悠闲时光与娘天天相守。”
桑吉闻言沉吟片刻,忽然说道:“其实爹早有打算,这次回来后就向甬帝请辞!”
桑珏怔怔看着父亲的侧脸,听他低低叹道:“在马背上征伐了大半辈子,也累了……”
抬首望去,夜空明月高悬,云淡风轻。高高在上的金穹殿灯火辉煌,恍若仙宇楼阁。人们低低的笑谈之声在弥散着花香的夜色中徐徐传来,一派祥和平静。然而,就在这样一个喜庆的夜晚,却陡然响起了突兀沉重的钟声。
花园内所有的声音倏地消失,仿佛一瞬间寒流来袭,气温急剧下降,将所有人都冻住。
大王子所居的冬日宫方向哭声一片,伴随着森然的丧钟从夜色中传来,每一声都如冰寒的巨石砸入皇宫上下每个人的心里。
象雄列古格三十三年,二月二十八(圣寿日),大王子桐青蓝因疾暴薨。
列古格甬帝七十大寿盛宴未毕,皇宫上下的金丝红绸一夜间换成了白绫黑纱。帝都的喜庆氛围瞬间消失殆尽,大街、城楼四处都挂上了白绸宫灯,悲哀沉重的气息如阴云笼罩着亚丁高原。列古格甬帝桐格吉祥的寿诞之日从此变成了长王子桐青蓝的祭日!
甬帝桐格大寿丧子,精神受到沉重打击。甬后拉珍号恸崩摧,一夜白发,宛如老去数十岁。甬帝令内侍总管布隆传旨道:“由世子桐青悒代为主持大王子桐青蓝的祭仪,象雄各级官员举丧。地方官员不能亲临举丧,也必须服丧。世子选妃暂缓。象雄全境一律禁屠宰,停音乐祭祀,停嫁娶,服丧三个月。”
被宫女搀扶着从甬后拉珍的寝宫出来,桐紫儿整个人像是失了魂魄的木偶一般,呆呆地看着一夜之间变得死气沉沉的皇宫。宫女、侍奴全都披着丧服,沉默无声地忙碌走动,仿佛缕缕鬼魂一般。放眼望去,皇宫里皆是一片令人压抑的黑白之色。
看着自己的母后恸哭了一整晚,好几次哭昏过去,她只觉得整个人恍恍惚惚的。耳边充斥着悲怆的哭声,空气沉闷得窒息,竟令她一滴眼泪也掉不出来。
明明是在为父王庆寿,明明每个人都笑得很开心,明明一切看来都是那么的幸福美好,为什么转眼之间全变了?
美丽高贵的母后不见了,神采奕奕的父王不见了,她看到的只有头发雪白的陌生妇人和面容憔悴的老翁。而那个从小总是温柔地对她笑、温柔地对她说话的大哥也不见了。那座常年弥漫着药香味的宫殿,如今变成了冰冷的灵堂,没有了笑容,没有了声音……
“公主!”一个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低低传来。
她缓缓地转头看向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的清冷少年,那是被她在心底默默镌刻了十年的身影。那张玄铁面具依然如十年前一般,冰冷地隔开她与“他”的距离。
心底的悲伤突然四溢而出,潮水般淹没了她,令她痛苦得窒息。她反而笑了起来,“一切都变了呢!”
桑珏沉默地看着桐紫儿脸上苍白的笑容,所有安慰的话语都哽在喉间。
“阿缈,你知道是为什么吗?”桐紫儿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纯真的双眼失去了往日的神采,黯淡凄然,“我很想把这一切都当做是一场梦,可我又知道这个梦永远也不会醒。你说我该怎么办?”
“公主,这世上所有的事物不是只有美好的一面……”虽然心疼、愧疚,虽然不忍心,可她不得不残忍地告诉她,“你能够享受幸福和快乐,也要学会承受痛苦和悲伤。人生不是梦,永远也不能逃避。”
桐紫儿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眼底的悲伤更浓,眼神却明澈了起来,怔怔地看着她许久,忽然喃喃开口道:“你们真的很像……”
桑珏怔在原地,看那一袭淡紫色的身影如幽魂一般,在皇宫长长的甬道上渐渐飘远。
四十九、昏厥落马
禁军卫队着白袍黑甲护送大王子的棺椁出皇宫至贤泽寺。送葬的队伍绵延数里,黑白幡幢如林。哭灵宫女、侍奴悲哭断肠,沿途百姓默哀祈祷。
世子桐青悒身披白绫黑袍主持葬礼,王侯百官依次在灵位前上香跪拜。贤泽寺的得道高僧率众僧人诵唱九九八十一遍《往生经》,超度大王子的亡灵得以往生极乐净土,免受轮回之苦。
诵经完毕,八名红衣僧人抬着大王子的棺椁登上升天台,侍以象雄皇族的最高葬仪——火葬。
整个火葬过程中,所有人闭目跪拜祈祷,不得睁眼,以免牵绊住亡者灵魂升天的步伐。
焚尸完毕,红衣僧人将骨灰整理装入金龛,再由高僧亲手递交世子桐青悒手中。
浩荡的送葬队伍出贤泽寺,前往穹隆银城郊外的珠玛神山。世子独自捧着金龛至珠玛山,将骨灰顺岩倾撒。至此,亡者的灵魂彻底解脱人世。
送葬的队伍返回途中,少了宫女、侍奴的哭灵声,越发沉闷,入城的道路显得格外漫长。
从圣寿日那夜开始,桑珏与驻军禁卫们三天三夜剑甲未卸,亦未曾闭眼,紧绷的神经在大队人马平安入城之后,终于松懈下来。
城门关上的沉闷巨响之中,眼前的视线忽然一片模糊,缓缓行进的人马影影绰绰,仿佛被浓雾淹没一般,她猛地甩了甩头。再睁眼,周遭模糊的人影陡然扭曲,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忽然朝她袭来,她慌忙想要拉住马缰,身体却蓦地失去了平衡,一头栽下马背。
靠近桑珏身侧的一名禁军侍卫惊呼出声,匆忙伸出手想要拉住她,但还是慢了一步。
狻猊将军跌落马背,侍卫纷纷下马,禁军卫队一阵骚动。
“散开!”一声厉喝蓦然自举丧的官员中传来。
侍卫们一愣,看清迈出官员队伍的高大身影,连忙向四周散开。
桑珏趴在地上想站起来,可眼前的一切依然旋转着,挣扎了好几次仍是徒劳。
忽地,一只有力的手将她拉了起来,二话不说,揭掉了她的头盔。
头上的重量减轻之后,她顿觉轻松了许多,抬眼想看清眼前模糊的人影,却始终像隔了一层浓雾。
“拿水来。”穆枭头也不抬地对一旁的侍卫说完,又迅速熟练地卸掉了桑珏身上沉重的铠甲,然后伸手欲解开她的军袍襟扣。
“传太医常!”一袭黑缎鹏纹广袖挡开了他的手。
桐青悒傲然清冷的身影横挡在穆枭面前,侧头对身旁的贴身禁卫贝叶说道:“速送狻猊将军回镇国公府!”
“是!”贝叶与一众禁卫立即领命而去。
侍卫捧了水壶过来,看了眼离去的一队人马,于是默然退至卫队之中。
“给我!”穆枭拍了拍衣袍的下摆,忽然朝捧着水壶的侍卫伸出手,“正好我也有些口渴。”
侍卫愣了一下,连忙将水壶递给他。
仰头一口将水壶里的水喝光后,他随手将空壶扔还给侍卫,然后笑着瞥了眼面色冷然的桐青悒,转身走向官员的队伍之中,翻身上马,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队伍重又恢复秩序,缓缓地向皇宫行进。
达郭穹王穆昆眯眼看着队伍前方的那抹人影,忽然低声对身旁的人开口道:“世子对狻猊将军的确很不一般啊!”
“帝都上下都有在传世子有特殊的喜好。”穆枭唇角噙了一丝笑意,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态。
“那你刚刚的举动呢?”穆昆转眼瞥向自己的养子,细长的双眼精芒闪烁。
穆枭转过头,猎豹般犀利的眼神坦然迎向他的目光,不急不缓地反问道:“义父以为呢?”
沉默了一瞬,穆昆的眼中忽然掠过了一丝笑意,微点头,似是赞许地低语道:“对待你的敌人,最残忍有效的方法便是对他最在乎的人下手。”
皇宫金色的城门已然出现在队伍前方,穆枭沉默地抬头望向天边。夕阳最后一抹余晖鲜红如血,转瞬消失在他阴鸷的眼底。
镇国公府,人影忙碌。
洛云心疼地抚着桑珏苍白瘦削的脸颊,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自圣寿日开始,一连数日未见,再回到府中,好好儿的人竟是这般虚弱。
“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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