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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南向西-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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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昭罕却不再说话,手上动作越发灵活。
吴崇礼渐渐喘不顺气,呻吟着舒展开身体。
“大、大白天的……”
“我们且去房里。”刀昭罕轻笑,抱起他进卧室。






☆、19。辞旧迎新

对于如何回绝吴家,岩吞先还苦闷,后来好回复了。因为刀大头人思谋来思谋去,决定不开商号,就只做运输公司,运输公司用不着多的账房管事,摆夷人够用了。
那些谋着要靠摆夷人发财的吴家人失望了,便把怨气发到吴家公子身上,推测着摆夷人其实只把这个不要脸的当玩物,那么大个运输公司,不放一丝一毫给他染手。又有人说这吴家公子守着金矿,且要回小白楼要零花钱呢,倒贴上门任人玩弄,不晓得能贴多久。
这些非议被吴淑珊零零碎碎听着些,气得哭。带着玉蒽跑刀氏寓所监视了一天,却见侍从、机工或武士都对吴崇礼恭敬有加,刀头人也有说有笑,吃饭时还给吴公子布菜的,哪里像是对待玩物?
吴杨女士晓得了,揽着姑娘叹气:“你阿礼哥欢喜的与常人不同,他过的日子,常人也没法揣度。然则阿礼和头人是拜过堂成过亲的,摆夷人亦以贵族礼节待他,至于旁的人要说嘴且让他们说去,我们只认他过得舒心不舒心。”
吴杨女士感觉儿子与刀昭罕相处应该是舒心的,吴淑珊和玉蒽认定刀氏寓所的吴崇礼眉眼总带笑意,定是舒心的。
身处花园小楼上的吴崇礼,看起来确实很舒心。
舒心的日子过得快,一晃便入秋了。班宇头人在昆明的事务已处理完,马上又到开门节,摆夷人得班师回朝了。
桑乜最是高兴,嚷嚷着可以回去打猎了,拿活物比试枪法才过瘾。
摆夷人急着离开可以理解,他们是回家。奇怪的是吴少爷竟也笑意盈盈,吃喝玩乐兴致依旧,不见丝毫离愁别绪。
六武士跟随刀昭罕多年,分辨得出头人待前任太太和现任吴少爷的差异,晓得今次离开昆明,头人的心思有多复杂,于是也更体会到了吴少爷的没心没肺。
时节已是中秋后,昆明秋高气爽碧空高远。岩善搓着手在前天井里转圈,时而转头冲门口问一句:“回来了吗?”
桑乜蹲在门墩上,照例回一句:“没见着。”
明天,班宇运输公司东家、班宇头人就要启程回摆夷了。刀先生连日在外应酬,今天终于空下来“收拾收拾”,那个该待家里“被收拾”的,却一早就不见人影。
玉蒽吃过早饭便被送过来,吴杨女士要她好好陪陪阿爸。玉蒽虽然崇拜阿爸,但不依恋,晓得阿爸明天要走,难过了一会儿,也就没事了。
在刀氏寓所呆了一天不见吴叔叔,阿爸的脸色亦越来越难看,她本能地晓得点什么,替吴叔叔打掩护:“阿爸,吴叔叔做工累呢,薪水又少,以前也常常这样没日没夜地操劳。”
吃过晚饭,玉蒽要找奶奶,于是刀昭罕让岩吞送她回小白楼。岩吞懂眼色,转来即回话,吴少爷今天没回过小白楼。
刀昭罕默然。不要人侍候也不让开灯,就一直坐在沙发上。
那个人?真个要选今天出去操劳个没日没夜?
直到月上中天,昏黄的路灯才把那个被热切盼着的人送回刀氏寓所。
“吴少爷,吴少爷回来了!”
“桑乜?你半夜三更蹲门外做什么?”吴崇礼呵呵笑,“看月亮吗?今晚的月亮真白……”
岩吞迎出来,对上兴致勃勃的晚归人,礼节性问候一下子憋在喉头吐不出来。
玩归人满口酒气,不过说话尚有条理:“怎的都不休息?岩吞倒罢了,你们几个明天且要上路的,尤其依旺,司机最怕疲劳开车,这样熬更守夜可要不得,多大的人了,莫不是舍不得离开你岩吞阿哥?”
依旺讷讷:“吴少爷,您也回来晚了。”
“遇着朋友喝了几盅,本不想回来打扰你们,又想着明早若睡过头赶不上送行更不成体统,碰运气过来瞧瞧,你们果然没睡。”
岩吞直替头人心凉。果然是留不住的孔雀,养不家的山鸡。
岩吞心头再有气,嘴上依然恭敬:“吴少爷快回房吧,这么晚了……”
“头人睡了吗?若他歇下了,我就在这里随便蜷一宿,明早你们叫我。”
“头人吩咐过,不管吴少爷多晚回来都叫醒他……头人晓得吴少爷回来了吗?”岩吞这边虚张声势,就听角门那边有人嗯了一声。
刀昭罕站在门洞阴影里,声音平稳无波:“听着前院有声响,拉铃也没人应,我过来看看。”
吴崇礼呵呵笑着蹩过去:“怎的你也没睡?你不睡他们几个也不好休息啊。”
岩吞忙跟过去,撵人般把吴崇礼撵去花园。待把两人送上楼,放好洗澡水,岩吞才离开。下得楼来,仰头看着星空,疲惫地晃了晃肩。
依旺无声地从柱子后滑出来,低声问:“怎样?”
“吴少爷在衣帽间里。头人在起居室翻账册。”他转眼一看,发现屋檐阴影里还猫着几个人,不觉叹气,“都去睡吧,明天上路警醒些。”
“恐怕今晚有事,多个人守着……”岩善阴森森地提议。
岩吞踢他一脚:“能有什么事?会来盗贼还是猛兽?滚!”
刀昭罕捏着账册,眼里心里都没看进去。左耳朵里流淌着盥洗室的水声,右耳朵里嗡嗡着花园里的虫鸣。他被两只耳朵乱得心烦,于是起身到窗前,想只听那虫鸣絮语。定下神来却又什么都听不清,只百无聊赖地看那月光攀窗台爬窗棂。
这里还在出神,忽然背后一热,一具带着水香的身体贴了上来。
“明天就走了还放不下啊?让岩吞去费神好了。”
来人抽走他手里的账册,把他掰转身,忽然勾住他脖子纵身一跳,整个人就挂在他身上。
“上床,上床,上床嘛!”
他忙伸手把人端稳,埋下头在人颈后深嗅几口,笑问:“见着谁了,玩这么晚?”
“几个兄弟。”吴崇礼随口答一句,兴致勃勃地邀请,“明天你是坐车的,不像骑马要警醒着,我们且干一夜?”
“只要你受得住。”
华丽的金属雕花大床摇晃着各有所思的两人。
吴崇礼紧闭着眼也紧闭着嘴,似乎是不得不敷衍下正在做的事,但身体又异乎热情地追逐着,不愿有一丝一毫的分离。
刀昭罕终于看不下去身下人那副忍耐样,转开视线,开始不讲技巧的冲撞。
舂下去,追上来,捣回去,顶回来……
“崇礼,说话!”
“干我!”
“说点别的。”
说开门节上,你会为谁跳孔雀舞?
说开门节后,你会把谁抱上竹楼?
说你再来昆明时,谁会站在寨门外的大青树下合掌送行,谁会随车服侍跨进这栋小楼——
“我和玉蒽种的那棵芭蕉明年应该能结果了,你若明年还来,给我带几个。”
刀昭罕研磨着,慢慢点头,反应过来吴崇礼闭着眼,于是应一声:“好!”
芭蕉成熟成熟且要关门节后,这中间,就不想相见了么?
“除了芭蕉,还想吃什么?”
吴崇礼摇摇头,不满地挑开眼皮:“答应了干一夜,你却这般磨洋工?”
一夜无言!
清晨,在明丽的朝阳中,班宇车队起行了,某个认为不送行不成体统的人,却安然高卧,着实不顾体面地连楼也没下。
岩吞一直把车队送出城,待回转寓所,对着高墙大院深吸口气,使劲揉了揉脸挤出个笑容,才跨进门槛。
侍从见他回来,忙禀报:“刚吴少爷走了。”
“走了?”
“他提着行李,我们要送,他且不让,叫的黄包车。说若有什么事去小白楼找他。”
岩吞愣了会儿,觉得吴少爷这样离开未尝不好。于是上楼去把账册、贵重东西收拾了,叫来侍从打扫屋子。一番洗刷,热闹了几个月的房间焕然一新,洁净得仿佛没人住过。

1939年9月1日,德国法西斯大举进攻波兰,这一天,后来被定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日。
欧洲人民陷入战争的漩涡,并没有减轻亚洲人民被日本侵略的苦难,反而把中国人往痛苦的深渊里再推进一步。
由于欧洲战场硝烟四起,西方国家后院起火,因此不再发扬“隔岸观火”的人道主义,开始奉行“先欧洲、再亚洲”的主旨。
自中日战争爆发后,中国政府在屡战屡败的退缩中,“迫使”日军的补给线越拉越长,并欣喜地看到日本被“日苏战争”所拖累。但因为欧洲战争的爆发,苏联与日本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日本不再两线作战,可以安全地回到中国战场,全心全意对付中国人。
10月6日,在波兰向法西斯投降的三天后,虽屡战屡败但依然战斗不止的中国军队经过十一天的艰苦作战,打了一场漂亮的“长沙伏击战”,歼灭日军四万余人,并缴获了大量的重型武器。
胜利如一杯浓茶,虽然尝起来苦涩但让人精神振奋。
当前世界上,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针锋相对着,中国亦是。知识青年是最愿意讲思想的,而龙云政府的“亲共”倾向,让流淌在学生中的红色思潮得以“暗潮涌动”,但随着欧洲战场的局势变化,红色主义之领袖——苏联政府,竟于1939年9月30日与德军签署了瓜分波兰的协议,给红色世界抹上了一道浓重的黑。所以,长沙伏击战的胜利来得那么及时,让学生里的执政党员挺直了腰杆,让摇摆者选择了方向。
自十月中旬刀昭罕回班宇后,吴崇礼又去跟林宽混了。
林宽现在是联大的正式学生了,因着修过路的经验,他选择了土木系。
在名师们以个人风采取胜的联大,土木系的先生们要沉寂些。
比如教授水力学的阎先生上讲堂从来只写写公式,却时常对同学说:“根本非常简单”。又常认为:“积个人和同仁几十年读书和教书的经验,实在没有比两星期一次考试更好的办法。”这样的先生,让林宽并同学们很是苦恼。
(注:《联大八年》之《教授介绍》,资料室著,P234)
林宽不无一次给吴崇礼说:“可惜段先生忙于公务,我们几次请他来办讲座,他亦答应了拨冗前来,临了总是这事那事不能成行。若他带学生,我实在是甘愿投他门下。”
吴崇礼劝慰:“待你毕业了再去他身边更方便。”
林宽郑重摇头:“吴少爷这么顺口一句就把我的毕业问题解决了,这可不妙。我们土木系的就业问题,一定要请教系主任陶先生,否则陶先生认为是大不敬。再则,你这话说来,像是你当了多大的官,能保我的前途了。”
林宽这是在取笑了,吴崇礼近来又换上司了,入职一年,他的上司如云来云去。公路局面上是清水衙门底下却水产甚丰,靠着那条国际大动脉总能网到些鱼虾,有志向远大的谋着钱财就能往重庆升迁,有以生活为重的则把门路摸熟后辞去公职转战公路。吴崇礼不贪财无野心,一张桌子后坐到发霉。
当然,林宽名字里的那个“宽”,只是“对吴崇礼宽”。他慷慨激昂批评政府不作为、怒骂官员置民生于不顾只图中饱私囊,唯独对吴崇礼的尸位素餐视而不见。
吴崇礼也没自觉,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在联大混了下来。
1939年11月,委员长刚刚发布了对日军的“冬季攻势”命令,24日,日军就占领了重要的战略性城市——南宁。南宁失守,滇越铁路中断,预示着中国现在失去了一个关键的供给路线,并且西南侧腹面临新的威胁,国内形势越发艰难。委员长不得不放出嫡系的后备部队,命其进入贵州以增强对云南…河内铁路这条中国和印度支那最后联系的安全。
与此同时,日军大本营正计划继续推进,目的是不仅切断中国和印度支那的联系,而且要切断中国同缅甸的联系。
日军广西作战的主力第五师团为日本陆军第一流精锐机械化部队,号称“钢军”。日本已认定,广西作战(桂南会战)“是中国事变的最后一战。”
学生们围在地图前通宵争论,若日军在广西作战中获胜,学校还能迁去哪里?
林宽握着拳头,坚定地说:“自家乡沦陷,我流浪了大半个中国,这里已是我最后的落脚地,我誓死保卫昆明。”
吴崇礼也热血沸腾,跟着群社社员喊了很多口号。从联大出来,被冬夜寒冷的夜风一吹,就有些害怕的情绪涌上来。昆明真个沦陷,可来得及逃去班宇?
世界著名军事理论家克劳塞威茨认为:“战争是从被进攻一方的抵抗开始的。”如果没有这种抵抗,也就没有战争。而任何侵略都只是针对被侵略国中央政府的。如果该国中央政府“不抵抗”,战争也就结束了。法国政府不抵抗,于是法国没有卫国战争。
(注,抄自百度百科,昆仑关战役。)
自1937年以来,中国的首都虽一迁再迁,中国的版图虽一缩再缩,但中央政府没有放弃过抵抗。
12月7日,在日军占领南宁近半个月后,委员长下令反攻。“我们今后的战略运用和官兵心理,一定要彻底转变过来,要开始反守为攻,转静为动,积极采取攻势。” 
中旬,国军集结基本完成,18日凌晨,昆仑关战斗打响。在重兵炮团的掩护下,杜隶明所辖第五军的第200师和荣誉第一师负责攻坚。
战争的残酷离昆明老百姓很远,逃亡而来的人却晓得战场上的血肉横飞,前线传来的消息一日一变。
“第200师一举攻占昆仑关主阵地。”
“敌军官死伤惨重,乃至不得不空投军官来补充作战。。”
“委员长下了死命令:‘前方各部队与炮兵等,如有不积极努力进攻,或不能如限期达成任务者,应即以畏敌论罪,就地处置可也。’”
国军夺回了昆仑关——日军又占领了昆仑关——国军再夺回昆仑关……
到23日,仅第五军正面进攻的两个师,伤亡就达二千余人,日本军伤亡也在千人以上。
林宽摇着吴崇礼的肩膀大吼:“你知不知道二千余人是什么意思?联大学生全部拉去且不够的。然则值得,我们两个人换敌一个,中国四万万同胞且够呢!”
化学系的蒋同学目眦欲裂:“我不该读化学,我该去学飞机制造。敌寇每日上百架飞机在我军头上轰炸,我军且要边躲边战,怎么可能胜?拿什么取胜?”
然则,中国胜了!
1939年最后几天,国军围歼日本精锐之师――“钢军”主力第21旅团,胜利攻克了昆仑关。
史称“昆仑关大捷”! 
日军战亡四千余人,日军战史称之为:“通观中国事变以来全部时期,这是陆军最为暗淡的年代。” 
日本人的灰败中国人不关心,他们正口口相传那些英雄的名字,第五军第200师师长戴安澜、荣一师师长郑洞国、荣一师第三团团长郑庭笈……
中国人在喜悦中,迎来了1940年元旦。

1940年开年,世界各地事件不断。
一方面:苏联轰炸机与芬兰轰炸机在狂热地战斗;英国人说“这个本世纪最糟糕的一个冬季”;南非拒绝了与德国单独实现和平的动议……
另一方面:德国将把英国的所有商船作为战舰对待;日本人因为中国国民军的“冬季攻势”而受挫,不得不向中国输送更多的部队,至此,日本防务支出已占其国家预算的一半……
当外界还在与倒春寒做斗争时,暖风已拂过昆明翠湖,荡开湖中翠柳黄花的碎影。
一座开时代先锋的影院——南屏大戏院,在晓东街落成了。
戏院由刘淑清女士集股创办,在设计之初就以“最豪华”为基准,全由龙云夫人、晓东街主人朱晓东夫人等太太们出资,因此又有“太太集团”之称。
第一次试影,吴崇礼就冲去了。影院建筑为飞机造型,橡皮银幕平整宽大,整个放映室前排高后排低,意大利真皮沙发的座位也是倒仰式,很有躺着看电影的感觉。
刘女士穿着蜀锦旗袍,笑兮倩兮地过来招呼:“崇礼是见惯世面的,这里可还入眼?”
“刘嬢嬢,你这气魄羞杀死我们一干见过世面的了。”吴崇礼赞一句,转头叮嘱阿妹,“阿珊,要学就跟刘嬢嬢学,她可是当今中国最杰出的女企业家,堪称巾帼不让须眉!”
刘淑清忙自谦,闲说几句,又去招呼别的客人。
吴杨女士内心里很是嫉妒刘女士的魄力,面上却只能表达钦羡。如今四下看一圈,不无感慨:“都说富不过三代,吴家倒不止三代了,可现在时代大变,老爷子固步自封且不说,就是你们这些子孙,只怕也拼不过似刘嬢嬢这般舍得辛劳的农家孩子。”
吴淑珊中学毕业没有选大学,香港的外公家怕战火烧到香港,已考虑举家迁往美国,吴四爷当年不能留洋,两个儿子又不中用,自然主张姑娘去美国念大学。吴淑珊吃不得苦,宁可在家赋闲一两年,待外公家安顿好了才去投奔。
吴杨女士有时看见次子和姑娘贪图安逸不奋斗,难免心急,但若他们像大儿子那般算计折腾,她又担心太累——天下父母心,最是矛盾难测。
对于南屏大戏院,联大学生们也很是拥护,戏院与好莱坞八大影片公司都签订了租片协定,基本上与美国同步放映,周末又实行学生半价,实在是最好的学英语机会。
蒋同学感叹道:“在这物价横飞的战争年代,总算还有人体察到我们这群背井离乡之莘莘学子的艰难。”
随着这座被誉为“远东第一影院”的南屏大戏院正式营业,晓东街也一跃成为昆明最繁华的街道。
吴崇礼有时留恋在街口,想起两年前与刀昭罕经过这里,还是土坷遍地,今次刀昭罕若再来,只怕他那个好猎人也分不清方向了。
要说这晓东街的主人,担得起“虎父无犬子”的美誉。朱晓东师长仙逝后,正逢外省人躲避战乱涌入昆明之时,其子朱家锡灵机一动,贴出广告:“在晓东街上建房,可以以建房的价值充抵房租。”于是在短短的时间里,朱家人不掏一分钱,便坐拥了满满一条街的豪华。
吴老太爷对朱家锡是又欢喜又嫉恨,怎的吴家满堂儿孙,就挑不出个能给朱公子提鞋的呢?
朱家与吴家,因着晓东师长与吴大爷的情谊,是有些交往的,但这种密切止于吴大爷辈。朱家锡豪爽义气行事果断,不能说看不上吴氏公子们,但确实不太与他们结交,如今晓东师长去了,两家走得越发稀了。
如今,朱家的公子在玲琅满目的晓东街上噌噌噌挣钱,吴家的公子小姐们则在这纸醉金迷的销金窟里唰唰唰抛洒着马帮的血汗。
吴崇礼现在虽已没了花天酒地的心思,但也喜欢在晓东街上瞎逛,看场电影,瞅瞅新上的时髦货,总好过独自一人“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摆夷人则很少出入这种灯红酒绿的场合,所以几个月来,吴崇礼只见着岩吞两次。
第一次是岩吞去小白楼,报告说城外的房子建好了,以后班宇运输公司和仓库都搬去那里,刀氏寓所清净了,问玉蒽小姐是否愿搬回寓所。玉蒽自然不愿意。
第二次是在一个贵如油的春雨淅淅沥沥的下午,吴崇礼冲进一家商号门口想躲会儿雨,居然碰着刚要离开的岩吞。岩吞是刚谈完生意要赶下一家,司机的车子都发动了,吴崇礼不准他走,把人拉去一家西点餐厅用下午茶。
吴崇礼请岩吞喝咖啡只是临时冲动,他日夜思念刀昭罕,如今见着个摆夷人都倍感亲切,闲坐一会儿操几句摆夷话,缓解了相思苦,待喝完咖啡,也就各自散了。他却不晓得,岩吞回去把两人的谈话详详细细记录了下来。
班宇不通电话,一直到某日刀昭罕到了县城打来电话,岩吞该禀报的禀报完,开始复述那日下午茶。
刀昭罕听着,问道:“外面包个人就像进当铺——谁教你说这个?”
“就听人说的。现在有钱人都时尚包几个京门大家闺秀、江淮小家碧玉,男人们把这叫做进当铺,今日押给那个,明日押给这个。”
“吴少爷听了怎么说?”
“他就笑笑。”
刀昭罕半晌不开腔,直到岩吞等得忍不住嗯一声,他才道:“以后,莫与吴少爷说这些。”
那个人,当出去的东西是绝不再去赎回的。自己若纳妾,他是否会当成是把自己押给了当铺?





☆、20。鸠占鹊巢

1940年的春天,特别长,也特别多事。
“2?1惨案”日寇轰炸滇越铁路的血迹还未风干,3月30日,一个由前外交部长汪精卫领导的前执政党人的分离集团,就在日占南京建立了一个相对立的新执政党,新政府明确同意日本军队继续留在中国。
吴崇礼愤慨、谴责之余,心里又有别种触动。
大到国家,执政党能一分为二,政府亦能分庭而治。那小到家庭,孩子多了自然要分出去自立门户,妻妾多了若各起个家是不是也能装糊涂过下去?
他这里牵强附会地瞎琢磨,也不敢多往深里考究,就寻摸着找个借口去问问岩吞,他家头人何时再上昆明。
在金碧路和晓东街转了几天,不见岩吞来找哪家商号谈生意,他于是越发钻牛角尖,恨不得麻利地带着玉蒽搬进刀氏寓所,先把那鹊巢占牢了,以后刀昭罕上昆明,别想带什么莺莺燕燕。
他这边正打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主意,忽然得到个喜讯。
说来这滇缅公路通车也快两年了,吴家女人们却还圈在昆明没出过黑林铺。不晓得是哪位婶娘起的头,几双巴掌一拍——吴家女人们要看公路去!
太太们有的是空闲,眼目下又气候适宜,计划就定的一路开车去,心情到哪里车子就到哪里。
玉蒽听说出游,很高兴,待听清方向是班宇,懂事地说:“奶奶,你不带着我可以好好玩,我在家会好好听小翠姐的话。”
玉蒽不去了,玉蒽她后爸却非要挤上车。这位更懂事:“滇缅路是我修的,谁能比我熟悉?正好给婶婶嬢嬢们做向导。”
以前云南不通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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