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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旧事-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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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讲白搭,特别是讲层次比较高的白搭,不那么容易,若讲不好,就变成了扯淡,不可笑,也缺乏 回味。正是因为如此,在芙蓉街乃至整个芙蓉,真正称得上讲白搭的高手极其少数,也恰恰因为如此,讲白 搭始终是一道通俗的大众的集体创作的节目,大家乐于参与,敢于参与,感到很亲切,而因此制造出来的快 乐气氛显得特别的浓厚,它像充满神奇魅力的魔方,深深吸引着众人的心。
我住在芙蓉街,平时不光爱听讲白搭,有时也凑着乐,每每与小伙伴们学着讲。我口才一般,讲得很蹩 脚,但从中却学到了许多东西。成年以后,我走上了文学创作道路,写了许多小说,我的小说故事性强,语 言口语化,其中不少篇目读起来幽默风趣,这些特点,都带有“讲白搭”的痕迹和影子。我的许多少年同学 、朋友、邻居,他们跟广大的家乡人一样,今天各奔东西,在全国各地,有的甚至在国外,生意做得有声有 色,有的都成了腰缠万贯的大老板,探究他们的成功奥秘,有人说,芙蓉人的心态特别好,特别乐观,他们 是一群永远快乐的人,在生意场上是很少害怕失败、知难而退的。我想,芙蓉人这种心态的形成,多多少少 与长期浸染于“讲白搭”的快乐氛围有关。其实,讲白搭给人的影响是很深远的,它具有很强的生命力。
今天,在芙蓉,讲白搭这种特殊的娱乐和消遣方式,依然存在于人们的生活中,只是由于时代的进步特 别是文化的繁荣,它不再像当年那样风行,那样充满魅力。这应该说是一件好事,是社会走向文明的一大标 志,对此,我没有异议。不过,讲白搭作为一道通俗的大众的集体创作节目,我倒觉得它有理由永远地传承 下去,并希望它推陈出新,在新的时代赋予新的内涵及精神,使之绽放出独树一帜的生命之花。
2004年6月18日于乐成
荡街(1)
芙蓉人管逛街叫荡街。不过,荡街不完全等同于逛街,它不串店,不买东西,只是漫无目标地慢悠悠地 沿着街道散步,而步法有时很不规矩,像喝醉了酒,歪来斜去的。
荡街是一种特殊的休息与消遣方式。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它在芙蓉街比较流行。
荡街是街上人的专利。道理很简单,街上人是“城底人”,他们拥有“街”,而且,他们比起芙蓉其他 地方的人,日子过得显然要好一些,因而有时间更有心情去休息和消遣。
荡街都发生在暑天的黄昏时节。暑天日子长,太阳迟迟不落山,而太阳落山后天也迟迟不暗。所以,暑 天的黄昏显得特别长。黄昏长,街上却没有好看好玩的地方可去,那多无聊啊,多郁闷啊,那就荡街吧。
荡街的都是年轻人,且都是结伴而行的。他们一般吃过晚饭,在溪里洗过澡,然后一身清爽,拉过你, 叫来他,三五作群,齐齐荡起来。荡街没有目标,没有任务,反正一边瞎转悠,一边讲白搭(聊天),图个 轻松,图个惬意。大家都穿着木屐,木屐落在石头铺就的街道上,发出呱叽呱叽的声响。
荡街的人很多,街道上一拨又一拨的,有的时候,我这一拨跟在你这一拨的屁股后头移动,有的时候, 你那一拨从我这一拨的眼前走过。而且,每一拨的人员,总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越荡越多,有时几拨合成一 拨,阵容显得很大。因此,黄昏时节的芙蓉街,总是很热闹、很有情调的——呱叽呱叽,呱叽呱叽,街上那 清脆的木屐着地声不绝于耳。
芙蓉街地局逼仄,就那么一巴掌大,它没有多少街道,而街道又很短小,因此,荡街的人总是在街上转 来转去,打起圈圈。有的嫌街上不凉快,索性穿出街道,在长长的爬满蔷薇的溪塘上来回瞎走。
街上的年轻人崇尚江湖文化,颇讲义气,差不多人人有自己的“弟兄班”。弟兄班有个规矩,大家不求 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有福同享,有祸同当。他们一般拜过天地,发过誓,喝过酒,彼此 称兄道弟,关系比较紧密、牢靠。所以,那荡街的,一拨拨,分别都是“弟兄班”的成员。大家照面多了, 彼此都了解对方的底细,比如,我能讲出你这个“弟兄班”有多少人,他们分别是谁,而你能讲出我这个“ 弟兄班”谁是头头,谁最有力气,而且,彼此都了解对方到底有多少实力,是不是对手。照面时,他们往往 会互打招呼,互致问候:
“嗳,你们好!”
“你们好!”
“嘁,又碰上了,你们荡六圈了吧?”
“差不多,你们呢?”
他们还常常说些调皮话,刺激对方:
“某某,你很牛皮啊?看你的肚子挺得恁高!”
“某某,听说你订婚了,老婆屁股大吗?”
“某某,好久没看见你了,你原来还活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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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说这些话时,还不时地加以手脚,加以脸色,或用手指戳一下你的肚子,或拿脚踢一下你的屁股 ,或在你面前翻白眼、吐口舌,作出鬼脸,而嘴里咿咿叫……
当然,这是逗趣,大家觉得很正常,也很开心,很少有人因此而生气的。即使谁真的生了气,大家也会 打哈哈,稀里糊涂打发过去的。的确,荡街不逗趣,有什么意思呢?
除了逗趣,大家有时也较劲——或扳手腕,或推步,或摔跤,或扔石头,特别是扔石头,大家最来劲。 由于芙蓉街夹在南北两条溪之间,溪边垒有塘坝,因此,大家总是穿出街道,来到塘坝上,以眼前宽阔的溪 潭为赛场,展开一场激烈的扔石头比赛。比赛往往分个人和团体两项,双方先分别推出选手,然后站在溪塘 上,相互轮流着将石头往溪潭里扔,看谁扔得最远,看最后哪方胜数多。比赛时,双方的人,好像个个是英 雄,谁都不认输,谁都说自己扔得最远。的确,他们中的高手,功夫很了不得——石头扔出去,吱的一声, 叫得很响,飞得也快,有时石头在空中忽然消失了,但你盯住远处的潭面看,那里马上会击起一篷白色的水 花。水花自然看得清清楚楚,所以,到底谁扔得远,谁比谁远多少,大家都不用争论,一看水花就明白。正 因如此,只要你一出手,大家的眼睛便哗的一声往潭面上搜寻,而潭面上一旦冒出水花,塘坝上总有一方人 马欢呼雀跃,一方人马嘘声连天。这种比赛自然是很公正的,但有趣的是,不管你胜方如何不可一世,如何 奚落人,输方总是不认输,往往会留下豪言壮语:“你们别牛皮轰轰了,咱们明天见!”
扔石头,我是芙蓉街公认的高手,最高纪录达到125米,街上几乎没有对手。所以,每次荡街,我所在 的“弟兄班”,总是忘不了拉上我,并常常向人家挑衅:“怎么样,敢与我们比扔石头吗?”而实际上,双 方真的交起手来,我却很少参与,更多的是摆出师傅固有的那种不屑一顾的架势,双手抱怀,站在边上冷冷 地观看、评点,偶尔露一手的话,也算是表演。我不参赛,我的那些“弟兄”反而很得意,嘴边总是挂着那 句话:“嘁,这叫杀鸡不用牛刀!”
荡街不限性别,男人荡,女人也荡,但断断没有男女相混而一起荡。这就增强了男女双方调情的渴望, 不管是对方的姑娘看过来,还是对方的小伙子瞥过来,我这方都少不了骚动,或吹口哨,或说俏皮话,或恶 作剧——大家吃吃笑着,七手八脚地推出某个人,并不断地挠他(她),让他(她)当着对方的面,急得羞 得又笑又蹦又跳,赢得对方一阵阵哄笑、臭骂。
荡街(2)
荡街自然是快乐的,但这种快乐,对今天那些过腻了现代夜生活的年轻人来说,是很难理解并体味的。 也许是这个原因吧,今天,荡街这种现象在芙蓉街几乎绝迹了。
2004年6月6日于乐成
做把戏(1)
少时我爱看做把戏。做把戏是一种特殊的做生意模式,它以耍功夫为幌子,实质兜售各种膏药。做把戏 的人,号称江湖客,他们有句口头禅,叫作“把戏是假的,药是真的。”但这话不可靠,谁听得都不认真, 把它当作笑话。
我住在芙蓉街。芙蓉街古历每旬二、七作市,街上人流如潮,市面异常热闹,因而各路江湖客都爱来这 里占地盘。我发现,江湖客卖的最凶最多的,是那些医治跌伤、劳损之类的膏药。这是因为,芙蓉及其四邻 地方,多半是山区,当地农民长年干粗活、硬活、苦活,其中跌伤、劳损的人相当多,而这些跌伤、劳损的 人怕去医院诊治花费太大,平时往往大病不治,小伤小痛不哼,忍着顶着过日子。这就给江湖客提供了一个 推销杂牌膏药的大市场。
师傅与“火媒头”
江湖客总是在“市日脚”(即集市的前一天)出现在芙蓉街。每逢市日脚,永嘉、温岭、玉环、平阳、 瑞安、福建等外地前来赶集的人往往提前赶到芙蓉街,芙蓉街已见三分热闹。因此,江湖客抓住这个机会, 除了在市日做一场把戏外,常常在市日脚的晚上,点亮汽灯,鸣锣圈地,也做一场。
小时看做把戏,我和小伙伴们总是挤在人群的最里头。师傅和他的徒弟们在绕场时,会不时地过来按我 们的头,让我们坐在地上,但我嫌坐在地上看不清楚功夫活,总是没坐多久便又站了起来。不过,站在人群 里头,虽说什么都看得清楚,但有时我心里很害怕,担心自己离师傅这么近,说不定师傅一伸手,就把我给 捉了进去,然后硬说我腰上有伤,给我啪啪啪打上什么膏药。
其实,这种事我见得多了。
每次做把戏,不管是卖什么膏药,师傅总是从人群中硬拉出一个人来,他先是瞪着眼睛,细细打量对方 的脸色,再看看对方的手指甲,然后说:“你腰伤很严重,信不信?”对方笑了,一脸疑惑:“不会吧?” “你不信?那好,大家一起来看个明白!”师傅不容分说,立马按下对方的身子,扯开他的衣裤,让他露出 花里花气的腰,接着啪的一巴掌打过去,又噗的喷了一口水,然后架着对方,绕场一周,一边高声嚷嚷:“ 大家看看,大家看看,我没说错吧,他腰伤的影子明着呢!”于是大家伸长脖子,争着察看,果然,这个人 的腰部有一团淡淡的暗红色影子。这就神奇了,这就没话可说了,大家便纷纷证明:“没错,没错,他是有 伤,是有伤。”接下来,师傅便开始发表演说,大意是,犯这种腰伤的人绝大部分是青壮年,由于体格强健 ,平时受伤不易觉察,但要是不早作治疗,伤情会越来越重,腰间的“影子”会越来越暗,这叫“秋后算账 ”、“老来算账”,其后果不堪设想,说不定会废了身子,下半辈子会瘫在床上。看看大家脸作吃惊状,师 傅突然话锋一转,说自己今天给大家带来一个好消息,请大家放心,他这里有神奇膏药,可以根治这种腰伤 ,并声称,这种膏药是根据祖传秘方研制而成的,药到伤除,药到痛除,包打包好。不过,说到这里,师傅 总是打住话题,转过身去给那个倒霉的犯有腰伤的人,啪啪啪打起膏药,并追着问:“怎么样,有辣丝丝的 感觉吗?”“很舒服,对不对?”“腰开始发烫了,是不是?你觉得宽松多了吧?”在得到对方一一明确无 误的回答之后,师傅这才亮出底牌:“嗳嗳听清楚了——前面老先生,后面老师伯,兄弟我今天带了部分膏 药,这些膏药不是卖的,而是送给大家作个广告的,谁要的话,请举个手,只是数量有限,每人只能要一张 ,如果再要的话,兄弟我先记下,下次来时给大家补上。怎么样,现在大家举个手吧?”显然,现场马上乱 成一团,人人举起手,又喊又叫的,争着要。要趣的是,最后师傅送出去的膏药往往不到十个,而让他七说 八说,对方糊里糊涂自掏腰包购买的却是一大摞!
我长大后才明白,卖这类膏药,师傅不是随随便便从人群中拉人的,而是事先串通好的,他拉出的人往 往是“火媒头”。
火媒头原是一种引火工具,用媒头纸卷成,它会保存火种,你吹口气,它就会窜出火苗。芙蓉是半山区 ,当地人烧饭做菜,烧的都是毛柴或硬柴,特别是毛柴,常常半湿不干的,引火若用火柴,破费太大,于是 许多人使用火媒头。显然,火媒头有两大特点:一是靠吹,吹它才窜出火苗;二是它为人家垫底,充当引火 的角色。这些特点也恰恰是骗子帮凶的特点。所以,芙蓉人称骗子帮凶为火媒头。火媒头自然是可恶的,但 他们与师傅串通起来哄人骗人,其手法往往很高明,很隐蔽,一般人是看不出的。有时,为了假戏真做,让 观众看不出破绽,作火媒头的人常常装出傻乎乎的样子,有时甚至还在某些关节故意与师傅唱反调,让人觉 得他与师傅毫无干系。其实,大凡圈地做把戏,火媒头是不能没有的,否则,师傅嘴功再好,也孤掌难鸣, 很难哄人骗人上当的。
做火媒头的人不少是芙蓉街人。
我觉得芙蓉街人在许多地方说得响,有几分体面,但在这方面说起来却有点心虚,有时教人抬不起头。
做把戏的模式:一敲二吆三耍四抖底
我是一个典型的把戏迷,平时逢“戏”必看,几乎做到一场不落,而且,每场把戏,我都是从头看到尾 ,有时甚至在把戏散场之后,我还尾随师傅来到其投宿的客栈,看师傅如何给人家治病疗伤。自然,把戏看 多了,我也渐渐看出了一些名堂。
做把戏(2)
我发现,做把戏有一个模式,那就是“一敲二吆三耍四抖底”。
一敲,就是敲锣占地盘。做把戏的敲锣颇有讲究,镗镗镗镗镗镗镗,镗镗镗镗镗镗镗,接连不断地敲, 下锤均匀而不沉重,声音平缓透亮。这声音似乎特别通俗,远远听见,谁都知道街上要发生什么事了,于是 大家循声赶过去号凳子,站圈子。芙蓉街常见的做把戏的地方有两处,一是中央街,二是上街桥头,前者多 在市日脚,后者多在市日。把戏人人爱看,每当锣声一响,特别是小孩,又喊又叫,街道巷弄里拼命跑,唯 恐赶不上趟。我自然也一样。有时,大家围成一圈,里三层外三层的,密密麻麻,水泄不通,我挤在里头, 身子就好比波涛中的小船一样,被推来搡去,老是站不稳脚跟。有时圈子越挤越小,做把戏的就舞起飞镖, 镖枪系在绳子上,它像长着眼睛,“嗖”的一声,照着你的鼻尖飞过来,似乎碰到鼻尖了,又“嗖”的一声 收回去,吓得你咿咿叫,并连连往后退;有的师傅不会舞飞镖,就舞板凳,结果一样,大家纷纷往后退,一 边嘿嘿发笑。我是毛小子,很顽皮,有时故意在圈子里跑来跑去,因而少不了受到恫吓。但我是老油条,不 吃这一套,心里明白,做把戏的绝对不会揩我一根毛,在把戏尚未正式开始之前,他们巴不得场面越乱越好 呢。
二吆,就是吆喝,这是对敲锣的一种补充,目的一样,都是为了招揽观众。“嗳嗳听清楚了——前面老 先生,后面老师伯”,这是他们千篇一律的开场白,也是他们千篇一律的演说引子。他们都有一班人,除了 师傅坐在一侧观看动静外,其他当徒弟的,往往文武搭档,在圈子内,窜来窜去,演起双簧。文的角色有男 有女,拉琴、说书、说相声或变魔术,等等,花样很多,他们的嘴功特别好,什么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 ,什么天有三宝日月星、人有三宝精气神,等等,你来我往,一唱一和,惊惊乍乍,历数江湖道德和人生浮 沉,让人听得晕晕乎乎。武的角色皆一律为男性,他们绝大部分为青壮年,即便是隆冬时节,也赤裸上身, 坚硬的肉疙瘩上热气腾腾。他们或借助板凳、椅子表演倒立、穿洞等杂技,或借助砖头、火把、棍棒、刀枪 等玩意表演武术节目,让人看得有滋有味。当然,大家来看做把戏,主要是想看师傅表演功夫,所以眼睛总 忘不了往师傅身上瞄。但每逢这个时候,坐在一侧的师傅,口似乎特别渴,老是将茶杯不断地往嘴边送,而 脸上始终洋溢着笑意,给人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
三耍,就是耍功夫。这功夫是师傅出手,很刺激,场面往往很抓人。师傅除了打拳和耍弄刀枪棍棒、锏 戟飞镖等器械外,还常常表演苦硬功夫,节目如“劈砖裂石”、“一指穿砖”、“顶捣臼”、“顶石条”、 “滚钉板”、“砸刀震砖”、“枪顶咽喉”、“刀砍无痕”,等等。不过,天下所有的师傅都一样,他们天 生不直爽,不痛快,而嘴巴却出奇的油滑,话多得不得了,一个好端端的节目,总是让他磨磨蹭蹭,给弄得 支离破碎。观众常常喊:“师傅,你别光说不做呀!”而师傅总会这样回答:“不要急嘛,我马上就来了。 ”有时观众催急了,师傅觉得不好意思,便采取迂回战术,他先是回答说:“好好,不说了,不说了。”便 下去喝茶,接着折回来,“噗”的一声,喷了自己一手臂的水雾。观众见状,便两眼发亮,兴奋起来,但没 承想,师傅却拍拍胸脯,又高声喊道:“嗳嗳听清楚了——前面老先生,后面老师伯……”于是,全场一片 嘘声。
四抖底,就是连哄带骗,让人糊里湖涂地掏钱买膏药。江湖界最流行的一句话,就是“把戏是假的,药 是真的”。其实,借用这种话公开行骗,这是江湖界的一种普遍现象。现摘录《江湖药郎做把戏》(见2003 年6月29日《汕头日报》,作者庄意光)里的一段文字,对“抖底”现象作一形象描述:
汉子(指师傅,引者注)又用砖头在手臂、胸部上一阵猛敲,留下青一块紫一块的血痕,如果没有人鼓 掌,他甚至会用刀在身上划出血来。所有人的注意力已经被调动起来,汉子才拿出一个纸包,倒出一些粉末 ,口里含着酒,粉末敷在创伤处,再喷上口里的酒。说来也怪,顶多一根烟的工夫,汉子身上的创伤就全部 好了。汉子开始发话,我这里有50包跌打伤药,为了感谢大家的厚爱,有5包免费赠送,余下的每包收×元 钱,兄弟我只混车租点心钱。这时,有好几个人叫得最凶,好像是要买药去救命的,其实他们是卖跌打伤药 的汉子事先串通好的。潮汕人称为“洗火炭”。观众经不住诱惑,也纷纷掏钱,一桩买卖终于成交。
上文提到的“洗火炭”,就是芙蓉人所说的“火媒头”。
当然,江湖客所卖的药,真假不能一概而论,其中有些确实是根据祖传秘方研制而成的,对医治伤病很 管用。所以,在芙蓉街,也有个别师傅,在推销药品时,没有与火媒头串通起来哄人骗人,而硬碰硬全靠自 己的功夫行事。比如推销行气散之类药品,作师傅的往往先将徒弟的手折到脱臼,并让哀哀叫痛的徒弟,垂 着已经不能动弹的手臂绕场几周,让观众看个仔细,待大家明白他的徒弟千真万确受了伤之后,他再施以接 骨推拿之术,并敷上行气散等药品;然后,过了10分钟左右,他再次让他的徒弟上场,巡回展示其手臂的受 伤处——果然,原先痛得不能动弹的手臂,现在已痊愈,其上下左右运动,灵活如初——待观众确认了这一 事实之后,他忽然又让刚刚治好伤的徒弟表演起拳脚功夫,借以证明他所卖的药是真货色。又如推销火烫药 ,作师傅的有时索性作贱自己,闭起眼睛,咬着牙,让徒弟将烧红的火钳吱吱吱地烙在自己的手臂上(这时 ,手臂上往往冒起一股青烟),接着抹以火烫药,而稍待片刻之后,再将恢复如初的手臂展示给观众。这些 真实而近乎残酷的功夫表演,往往会引起现场观众的热烈反应,其结果,一是药品往往热销或脱销,二是师 傅往往被包围,在现场为伤病者做起治疗。
做把戏(3)
江湖规矩与占地盘
我发现,做把戏的这一行,内部也有规矩,他们很懂得相互避让,几乎没有两班或两班以上人马同时在 芙蓉街占地盘的。听说,有时彼此有牴牾,就由当地的调停人说了算。调停人往往有一身好功夫,又坐地, 谁也不敢惹他们,他们说出的话抬不动。
据说,芙蓉街担当调停人的是梁公友,他是洪宝的父亲,人们习惯称他为洪宝大。“大”是土话,就是 “父亲”的意思。洪宝大跟洪宝一样,名气很大,谁都说他功夫很深,可他们父子俩从未当众露过一手。他 们成了神秘人物。一天,平阳一班师傅在天后宫表演拳术,洪宝大一直坐在台下看,他始终不吭一声。大家 拿眼睛看台上表演,又看他的脸色变化,累得很。最后他微微一笑,点点头,表示满意。于是全场鼓掌呐喊 ,台上的平阳师傅也松了口气,连连抱拳致谢。听说,凡是江湖客来芙蓉街,第一要紧的事,就是登门拜访 洪宝大。洪宝大点头,就表示许可,否则,擅自占地盘,就有你好看的。
“火盆里抓饭吃”的营生
众所周知,做把戏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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