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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观者-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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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是那些极端的爱国主义大众。叫嚣得最大声的就是他们,因此后来整个欧洲都为战争所席卷。这正是饶勒斯警告过我们的——这一天也就会给社会主义带来灾难。”
“当然,你会说今天在欧洲有投票权的社会主义者要比1914年以前多得多,然而那时的社会主义是基于希望,而不是人数;今日的社会主义则不是如此。那个令人无可言喻的小丑墨索里尼,最了解这一点。战前,他就是最好战的集权主义者,总是想拉拢我们,帮他的报纸写文章。在1911年维也纳社会主义大会时,他大声疾呼,万一欧洲发生战争,他一定会使我们的‘革命’成功的。然而,我想他看到了发生的事,恐怕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奥地利本地的社会主义者,和那些在德国、法国和英国的工党党员,都是可敬的人,远比今天在奥地利有权有势的神职人员要值得尊敬。假如我的职位显赫一点,像令尊一样的话,在两年前天主教取得政权时,也会和他一同请辞。但是,今天的社会主义者虽是什么事都不愿碰,想明哲保身,然而由于胆怯或是经验不足,还是做出造成伤害的事。要是社会主义真的可在欧洲的任何一个地方掌权,不是出现我们在俄国和意大利看到的那样,就是一个容易出现官僚主义的政府。哎,梦想已经远离了。”
“战争爆发的时候,”他继续说,“我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昏迷不醒。你一定听过某人说起我的意外。醒来后,过了几个月,目睹战争的一切,真想一死了之。我不时悔恨,想着如果当场死在那座岩壁下就好了。我也常羡慕那些在战争中丧生的人。当然,那时我们有不少同伴都死在沙场上。”
“你还小,因此不能理解。那次战争带来最大的伤痛,并不是毁灭了想要创造另一个世界的希望,而是杀死了许多本来能拯救欧洲的人。整个领导层大半魂归西天。我在英国念的学校是耶稣会教士办的公学,毕业时班上有48个人。现在还存活的,只剩18个,其他的已躺在弗兰德斯(Fanders)的墓园里。我不是提过你的汉斯姨夫·,也就是娶了你的格里塔阿姨的那一位吗?他有三兄弟,甚至比他还杰出,然而,现在却安眠在蒂罗尔(Tyrol)的军官墓地。令堂的表哥阿尔尼姆也葬在那儿。亚宁的运气真是好,因为我的援救,在那次意外中,得以逃过一死。不料,还是躲不过战争的魔掌。你知道那位汉斯姨夫最小的弟弟欧内斯特吗?”我摇摇头。
“他被活埋在俄国的一处矿坑,后来虽然获救,但已经成了残废,只能在教会做个杂役,洗洗碗、端端盘子等。他原来可是个非常卓越的工程师,也是电学和电话方面的天才。我是家中惟一存活下来的孩子,我的四兄弟个个能力都比我强,然而都丧生在无情的战火中。我那可怜的元配有三兄弟,那些巴拉顿伯爵(CountBalaton)们,也都英年早逝。家母出身于非常大的英国家族,我的堂、表兄弟等有好几十个,到现在只剩四五人。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像约瑟夫国王(EmperorJoseph)。你知道吗?他就是把维也纳皇家公园开放给平民进入的人。有一次,一个贵族仕女跟他抱怨说,没有一个像样的地方可以接待和她同等阶级的人。国王答道,即使他想和他的同辈一叙,也没有地方可去——除非去哈布斯堡的皇家墓穴。我呢,想要见我这一辈的,只有去凡尔登(Verdun)、木斯群岱尔(Pas沈hendaele)、俄国前线,或是依颂佐(Isonzo)等地的墓园。躺在那儿的,今天若是安在,必然是欧洲的领导人。”
“彼得,你知道吗?共和时代来临,社会主义者组成政府时,他们会邀我担任教育部长。那是我惟一想要出任的官职。我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但是,我却不能面对这个事实:年轻时结交的密友和有着共同梦想的同志都不在人间了,因此这个机会才轮到我。有时候,我觉得非常内疚,为什么像我这样的废人,还能苟且偷生?我本可了此残生……要不是玛丽亚小姐需要我,哎。”
伯爵此时已有点迷乱,即使是16岁的我也感觉得到,他的神智不很清楚了。对他突如其来的告自,我实在有点恐惧,真想早点脱身。我怀疑伯爵所说的欧洲精英拯救和平的伟大计划或许只是他的幻想。(多年后,我从苏珊娜·雷的夫人口中得到证实。她和伯爵共过事,并和其他几个朋友设法说服饶勒斯召开1911年的维也纳国际社会主义代表大会。会中众人皆庄严宣誓,欧战一爆发将会共同发动大罢工。另一次更隆重的反战大会则计划在1914年的10月召开,秘书长正是特劳恩特劳聂克伯爵。)
伯爵与女伶(7)
至于伯爵是否夸大了自己的角色,以及他的罪恶感,也就无关紧要了。西欧社会主义的确在1914年8月战火发动的那一刻面临危机——群众不再在爱好和平的精神下团结一致,反而热切地拥抱国家主义,迫不急待地想投入战争。这并不是作为哲学的马克思主义的终结(哲学比信念要来得源远流长),也非社会主义作为一种政治力量的结束,而是——以国际主义作为梦想的结束。这种结束即使不是永远,至少也持续了一整个时代。在社会主义的承诺与现实力量的冲突下,现实力量占了上风;在社会主义与国家主义的热情两方面的角力下,国家主义更胜一筹。抱持早先梦想的一些梦想家,最有名的如美国的哈林顿(MichaelHarrington),一再地诉诸原始的理想,宣称现实不值得一顾,这种现实只有扭曲真正的信仰。然而,还是徒劳无功。这可以解释为何西欧社会主义自1914年起,就出现衰落了。早先,欧洲伟大的心灵不断地在与知识分子的承诺和社会主义的问题交战。1914年后,在欧洲只有一个第一流的智士和社会主义有所关连,亦即意大利的葛兰西(AntonioGramsci)。他因为遭到墨索里尼的监禁,不能与现实接触,才能保有战前的天真。
欧洲的社会主义党在介于两次大战之间确实获得了一些选票。但是,他们所能得到的,仅限于此,而且没能发挥什么作用。他们不再有梦想、信念、承诺和信条,也不再相信什么了。在凡尔赛和约(TreatyofVersatiles)和第二次世界大战间的20年,欧洲政治简直是一场可笑的闹剧。在这期间,虽然在每个国家的执政者当中,都有信奉第一次大战前社会主义的老政治家,但社会主义在欧洲政治舞台上已无任何分量。此外,自第二次大战后卷土重来的社会主义信念,就其本质而言,和从前的“社会主义”并不相同,而是诞生了新的政权和开始了新的斗争。
若那一代欧洲领导人不至被战火摧毁殆尽,是否会有所不同?我不知道。但是今天很少人能了解第一次大战对欧洲领导的破坏,特别是在美国。
尽管当年伯爵跟我说了这么多,我也不甚明了,直到几年后,我年长一点,约是在20岁出头时,才有所体会。那时的我,是一家大报的资深编辑。我之所以能得到这个职位,并不是我的能力有多强,而是比我年长一代的人根本就不存在了。在我20岁的时候,周遭没有30多岁的人——他们都躺在弗兰德斯、凡尔登、俄国前线,或是依颂佐的军官墓地了。能逃过此劫的,较幸运的是那些只有肢体受到伤害者,更多、更可怜的是永远受创伤折磨的心灵。这种情况在德国也得见,如魏玛共和(WeinarRePblic)最后一任国务大臣布委宁(HeinrichBruening),一个出类拔萃、令人景仰的人,他的意志力终被蚀尽,深信这个世界最后只剩罪恶。
今天,我们习于追溯英国的式微至维多利亚时期或是爱德华时代的早期。但是,最主要的因素的确是第一次大战,许多英国领导人因之魂归西天,侥幸存活者道德又日益沦丧。英国比其他国家损失了更多年轻军官;相形之下,其他国家并没有要求年轻人去做个“置个人死生于度外”的绅士。结果,
英国比欧陆其他国家缺乏更多受过教育的年轻人,因此在20年代也出现较多由女作家所著、以孤寂为题的动人作品,例如布里顿(VeraBrittain)写的《青春的见证》(TestamentofYouth)——和她一同成长的年轻男子无一幸存。第一次大战开始时,邱吉尔已是40岁的人了。之后,如艾登(AnthonyEden)⑨和麦克米伦(HaroldMacmillan)⑩那一代,从战壕回来时带着永远的创痛,到邱吉尔死后,轮到他们自己负责时,已无法承担大任。
然而,危害英国最烈的,正由于欧洲主要国家中,惟独他们只有一个领导阶级,且为大家一致接受。在法国,大革命前的旧制度(AncienRegime)就已分成两大互相对立的领导阶级,一是拿破仑的君主政体,一是中产阶级所组成的政体。结果,当然就是两者必须互相较劲,没有一个是既定的政权。德国也是,有好几个领导阶级相互竞争:一是有社会地位,但没有雄厚财力的容克党(Junkers);一是新富,但缺乏社会地位的中产阶级;另一则是由专业人士和学术界人士所组成。三者不断地较量,没有一个是普遍能被大家接受的。英国则不然,只有一个领导阶级,要踏入也很容易,从贵族到乡下士绅、专业人士之子,乃至于富商的孙子都可以迈入这个阶级。甚至不属于这个阶级的人,或是不想东施效颦的人(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得像个“绅士”的中下阶级或是维多利亚时代的劳工阶级)也都认为“绅士”就是他们正统的统治阶级。然而,在这个阶层被战火蹂躏、摧毁,自信心崩溃了之后,就形成真空。欧陆其他国家的确要比维多利亚时期的英国在意阶级的区分。在巴黎、柏林、维也纳或是1890年的圣彼得堡,公爵之子和银行家同为一个俱乐部的会员,实在是匪夷所思;这两人周末时也绝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一个家庭派对上,像英国爱德华时代的宽宏大量,让这两位“分享”一个情妇的做法也是前所未见的。但这也正是英国的弱点,战争使得这个领导阶级元气大伤,乃至支离破碎、声誉日下。在法国,有所谓的“技术官僚”(technocrats),也就是由出自“名校”(grandeecoles)的高级知识分子来担任领导人的角色;在德国,第二次大战之后,组织、企业或是贸易公会的主管人员都可以晋身为领导阶级,但在英国,失去的一代无替代人选,没有一个人的权威足以服众人,也没有人足以担当大任。
伯爵与女伶(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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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好几个下午,我才得以摆脱伯爵和那排山倒海而来的自白。然后,我们又回复到原来的关系。他再也没提起过那几个小时的慷慨激昂,照例在每年的圣诞和新年与玛丽亚小姐到我家做客,一样静静地坐在角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爱人,除了简短的客套话,几乎不发一言。但是,他又跟我说过一次话,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和玛丽亚小姐了。
在1937年2月末或是3月初,我和妻准备从英国到美国度蜜月,并在途中回维也纳拜见父母。在离开前,我到伯爵和玛丽亚简朴的居处话别。玛丽亚那时已成为伯爵夫人了。伯爵把我拉到一边说话。
“我很担心令尊和令堂。你我都知道希特勒任何时刻都有可能入侵,但是令尊就是不信。他认为希特勒不会到维也纳来,即使来,对他也不会怎么样。但是,我们都知道他说的不是真话。不晓得他是否告诉过你,他是奥地利共济会的领袖?”
我知道,但不是父亲告诉我的,而是从他严守会社规范、神秘兮兮的样子猜到的。
“不知道你对共济会有何看法,”伯爵继续说,“我从未加入这个组织。但是,我确信令尊的名字一定是纳粹秘密警察手上黑名单的前几名。多年来,我一直试着劝他在必要的时候准备离开。然而,他总是不肯听我的话。”
我告诉他,要他别担心:“我弟弟去年秋天已经去美国了。那房子对他们两位老人家来说太大了,家母一个人也照顾不了。因此,去年我回来过圣诞时,他们就准备把房子卖掉了,现在刚脱手,价钱还不错,都是现金。他们已经把钱存放在苏黎世的银行,只要几个星期,等我在纽约安顿下来,就会把钱转到美国,放在我的名下,这样纳粹就拿不到了。而且,他们也会来美国和我会合。不久,他们会暂时搬到一栋小公寓。我这次回来,已经催父亲去几个奥地利邻国的领事馆办签证,瑞士、捷克、匈牙利和南斯拉夫这几国都办好了,连同家母的证件,有效期限是两年。”
伯爵说:“很好。我想,能做的也就是这些。”
“纳粹来时,伯爵您打算怎么办?想去哪里?”
“我们不会出国的。我们和令尊令堂的情况不同,我们没有孩子。”
※
不到一年的光景,纳粹真的大举入侵,救了父亲一命的就是家里的旧址。纳粹派兵到他一年前卖掉的房子搜查,到纳粹恍然大悟时,父亲已在前往苏黎世的火车上了。由于前一年已办好签证,因此通行无阻。
特劳恩特劳聂克伯爵和玛丽亚·米勒小姐也逃离了这一切——在德国大军以胜利者的姿态迈入维也纳的那一天,这一对鸳鸯悄悄自尽了。●译注
①巴特(1886~1968):瑞士基督教神学家,1919年发表《罗马书注释》,在此书的影响下出现了辩证神学派。
②理查·尼布尔(RichardNiebuhr1894~1962):美国神学家,普世教会运动兴起之前,对宗教进行社会学研究。著作有《宗派主义之社会根源》和《基督与文化》。莱茵霍尔德·尼布尔(ReinholdNiebuhr1892~1971):美国神学家,曾任纽约协和神学院教授,鼓吹“基督教的现实主义”,著有《道德的人与不道德的社会》等。
③里科弗(1900~1986):美国海军将领暨工程师,曾参与发展世界首座核子动力引擎。
④锤子和镰刀:共产主义运动的象征,代表工人和农民团体的联盟。
⑤饶勒斯(1859~1914):1914年以前法国社会主义运动的主要领导人。文学、史学、哲学等方面的学识俱丰,又长于雄辩。1904年成为《人道报》的创办人之一。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时,被一个认为他要将法国出卖给德国的狂热分子所暗杀。
⑥弗兰西斯(1844~1924):法国小说家、文艺批评家,关心社会问题,后逐渐倾向社会主义,1921年加入法国共产党,同年获诺贝尔文学奖。
⑦韦伯(1864~1920):德国社会学家、政治经济学家、现代社会学奠基者之一,对社会学理论有很大的影响,著有《新教伦理和资本主义精神》、《经济与社会》等。
⑧齐美尔(GeSimmel1858~1918):德国社会学家、新康德派哲学家。主要以社会学方法论的著作闻名。
⑨艾登(1897~1977):英国首相、保守党领袖,因英法人侵埃及失败,于1957年1月辞职,之后被封为终身贵族。
⑩麦克米伦(1894~1987):英国首相、保守党议员,曾任空军大臣、国防大臣、财政大臣等,继艾登任首相。
容克:普鲁士与德意志东部的地主阶级,德意志帝国(1871~1918)及魏玛共和国时期强大的政治势力。俾斯麦就是出身容克阶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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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观者》:弗里德伯格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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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里德伯格就在合伙人办公室里工作,在他的办公桌旁挂着一幅全身画像,画中是个细致的美人,年纪很轻,身材修长,窈窕动人。她的皮肤雪白,蓝黑色的头发倾泻而下,长及腰部。她带着羞赧的微笑,黑色的眼睛散发着光芒。这就是新婚时的弗里德伯格太太——米兰达。弗里德伯格在伦敦一家夜总会与她相遇时,已经将近50岁了,然而他无法自拔地爱上她,立刻跑到后台向她求婚,而不管她是不是有夫之妇。
弗里德伯格的世界(1)
我的工作生涯,多亏了一座巨大而且丑陋无比的咕咕钟。
1933年冬,我回维也纳的父母家过圣诞,之后决定留在英国找工作。我早就心里有数,英国的工作不好找,恐怕得花一番工夫。出发前,父亲要求我帮他带一份“小礼物”给一个老朋友的儿子。结果,这份“小礼物”却是一座高达5英尺的咕咕钟,笨重得几乎难以搬动。火车又拥挤不堪,每到一站,有人上下,我就得赶紧移动这座钟,好让人通过。在巴黎上下车时,我还得拖着这座钟,后来还抱着这个庞然大物登上轮船,横渡海峡。我一抵达伦敦的维多利亚车站,立刻打电话给理查德·莫赛尔(RichardMosell),也就是这份“小礼物”的收件人。那时,约是早上10点钟。
“你就跳进计程车,直接把这座钟送来好了,”他说,“这样你就不必先拿回家。”
我在前一年偶尔见过莫赛尔几次,只知道他好像在市区从事银行业。把钟送到后,他请我共进午餐,闲聊一下我的背景和将来的计划。然后他说:“我们弗里德伯格公司(Freedberg&Co.)可以雇用你做经济分析员,你也可以帮我们撰写报告,以及做几位合伙人的执行秘书。我们先回到我办公室,如果合伙人没有意见,你随时可以开始上班。”
我第二天早上就到那家公司工作了,之后一直待在那儿,直到三年后前往纽约为止。在那三年间,那座咕咕钟就在我办公桌的旁边——莫赛尔本人不喜欢那座钟,我也是——每15分钟发出一次讨厌的声音来烦我。
有人告诉我,我在商业银行界的表现不凡、大有可为。弗里德伯格公司也没有亏待我,他们给我的待遇和薪水都很优厚。最后,我决定离开时,他们使尽全力说服我留下,答应几年后升我做合伙人。见我去意已定,于是给我一份厚礼——安排我和内人搭乘两星期的豪华邮轮头等舱,经地中海到纽约,并聘我做他们驻纽约投资顾问,为期两年。这可是个领干薪的闲差。
其实,我总觉得自己做得差强人意,因此不是很喜欢要弗里德伯格公司的工作。但是,我每天还是很想到办公室去,因为那儿的人,不管是公司里的人或是他们的客户,都很特别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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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公司是在第一次大战期间,由三个股票经纪人合伙创办的。他们原本在伦敦证券交易所服务,因为身为德国人,因此生来就是“英国之敌”,于是被迫辞职,另行创立公司。他们就是:坎托(MaxCantor)、伯恩海姆(OttoBernheim)和弗里德伯格(ErnestFreedberg)。坎托因为牵涉到一点“丑闻”,所以没待多久就离开了,不过没有人告诉我细节为何。有时,他会到公司来跟弗里德伯格借一笔小钱,每次总是如愿,却未曾偿还。他幻想自己是个“白马王子”,戴着漆黑的假发,长长的胡子上了蜡,还染色,喜欢捏女人的臀部。因为两眼都有白内障,又怕开刀,他几乎看不到了,因此只好拧着沙发椅套“解馋”。
伯恩海姆现在还是公司的一员,他的办公桌就在合伙人办公室的一角。他虽是创办人里年纪最轻的一位,现在才50多岁,却已经中风多次,走路和说话都有困难,脑部也有损伤。他一星期会来公司一次,每次待两三个小时,总是坐在位子上发呆,有时会有短短的几分钟,神智回复到从前的清明。
弗里德伯格先生是三个合伙人中最年长的。就在我进入这家公司的几星期前,他刚欢度75岁的生日。他神采奕奕,事实上,可说是“精力过盛”。然而,他并非公司的“首脑人物”,这个角色本来是由伯恩海姆担任的,就在他中风后,弗里德伯格把莫赛尔兄弟,也就是罗伯特和理查德带进来,做思考和决策的工作。但是,弗里德伯格本人一直是公司主要的活力来源。
弗里德伯格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他那硕大无比的鼻子——又长、又尖,几乎是笔直的,就像迪土尼卡通中的小木偶说了两次谎后的模样。大体而言,他的长相和动作都很像木偶:手、脚和脖子都很长,耳朵也是长长尖尖的,下巴也相当突出;身体每个部位都不断地扭动、摇晃、震颤,像是操纵他这个木偶的人发了狂,同时扯动每一根绳索似的。他那半月形阅读书报的眼镜会一直在那细长的鼻子上向下滑,到了快掉下来的时候,他总把头往后一甩,眼镜于是跃上额头,又继续滑下。
在他不停地动来动去的同时,他总是握着一支话筒,靠近耳边倾听,前面还有一个电话,用一种特别的架子立起来,同时对着这个电话说话。用两个电话和两个人交谈的同时,他还可以转过身来跟我们说故事、和其他合伙人讨论、与访客交谈,或是和公司里的交易员、经理人谈话。从来没有人看过他坐着不动,也没有人看过他放下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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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里德伯格生于德国北部奥尔登堡(Oldenburg)的一个小镇。那时的奥尔登堡还是个独立小公国的首都。弗里德伯格是犹太家族,自17世纪中叶起,代代为朝廷服务,也就是为奥尔登堡大公掌管私人财务。但是,在弗里德伯格——这个大家族最小的孩子——出生12年后,奥尔登堡已被并入俾斯麦的德意志帝国,而弗里德伯格家族也因经济困难,把家族的银行事业卖给了一家以柏林为总部的新兴大银行。弗里德伯格的两个哥哥早就放弃银行业了,有一个成为杰出的解剖学家,另一个则是文学史家。弗里德伯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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