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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深爱过-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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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着面孔,留连忘返,不知喝了多少。
侍者开始对我注意,怕我做出不文明的举止,但我没有。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必须自爱,我若不爱惜自已,就不会有今日。
工专毕业,已有不少同学找到工作,甚至结婚,我心中纳罕,怎么可以这样不经挣扎就
放弃。喝喜酒时,看到年轻夫妇腼腆地出来敬酒,觉得是至大的浪费。
我有我自己的信仰。
有时候我解嘲地想:社会上如果没有我这样努力向上爬的人,是不会有进步的。
人人爱理不理,名士风流,吟诗作对,忠于自己,啥人去发明油水马桶以至飞上太空之
卫星。
今日我的信念摇动,因为我所赚的一切已不能为我带来快乐。
我对待者说:“请琴师喝一杯,问他要什么。”
琴师向我点头致意。
这时候我留意到坐在我左边,有一位女郎,独自在喝闷酒。
我说,“请那位小姐也喝一杯,全部记在我账上。”
她穿件黑色的衣裳,背影苗条,侍者过去招呼她,她微微转过头来,我看到她侧脸的十
分一,但觉她肤光如雪。
我的心一跳,醉醺醺的叫出来,“利璧迦。”
有几分像。
我拿着酒杯过去,“利璧迦。”明知不是她,也想念这个名字数次。
那位小姐抬起头来,目如寒星,这么清醒的眼神在这么醉的夜里,太煞风景。
我说:“利璧迦,你为什么离我而去。”
也许她能回答我,也许她会识破其中玄机。
陌生的女子没有开口,很镇静的看着我。
“怎么,没有见过醉酒汉?没有见过伤心人?你觉得我荒谬?是啊,针不刺到肉是不觉
得痛的。”我站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只听得她说;“先生,你请坐。”
我一屁股坐在她对面,仰头喝尽手中的酒。
侍者过来问;“小姐,有没有麻烦?”
她轻轻摆摆手。
“麻烦;什么麻烦?”我说;“没有灵魂的人,怎么会知道有灵魂之苦。”
女郎微笑。
我叹息一声,“尊姓芳名?”
她当然没有回答我。
“好好,我叫你利璧迦。”
她看着我。
我说:“利璧迦是我的妻子。”
女朗有点意外。
是,人们很少对妻室有这么大的爱意。
我说;“她离我而去,不再回头。所以我出来灌黄汤。本来我也是个正人君子,早已回
到家里。”
女朗静静的聆听,没有搭腔,亦无表示不耐烦。
“她伤透我的心。”我伏在桌上。
女郎不再出声,大概有点知道我的苦处。
我说:“不爱我不要紧,为什么不说出来,叫我做个明白鬼。”
那女朗维持缄默。
我伏在她桌上很久很久,灵魂渐渐脱离躯壳而去,冷眼看着自己的臭皮囊摆在椅子上,
面对面的女子仿佛有点着急,她叫来了领班。领班与我是稔熟的,他跑来推我:“周先生。
周先生。
我揉揉眼睛站起来,“不用担心,我就走了。”
我摇摇晃晃离开酒吧回家去。
我没有醉,我还记得付车资,到家尚记得开着闹钟。
没有人来扶我。
第二天清早起床时颇有点困难,闹钟哗哗的叫,整张床为之震动,我呻吟,喃喃的说:
好了好了,听到了。
这么多年来,我上班从来没有迟到过,有时候连夜赶飞机,到家洗个脸躺一下,又往写
字楼跑,三十多小时不眠不休是等闲事,全凭意志力,在跳起床那一刹那对自己残忍便可。
凡事不可以拖,从起床这件事可以看得到。
我喝三杯黑咖啡,滴去红筋的眼药水,套上西装,尽管肉心支离破碎,外表仍然是个好
汉。
他们仍然比我早到。
醉酒后清晨知觉有点钝,分外镇静。
秘书对我说:“邓博士在老板房内,叫你马上去。”
啊,他已经到了。
我有一丝高兴,推门进去。
总工程师也在房里,我大声说:“邓博士,欢迎欢迎。”游目一看,却不见有第四个男
人。
转过头来的是一位女士,最时髦的套装,淡妆,雪白的一张面孔,不知在什么地方见
过。
才在错愕,老板已呵呵的笑起来。
他说:“至美是男女平等的信徒,但这次瞒得我们好惨,至美,你一直没同我们说邓博
士是女性。”
她是邓博士?
我完全感到意外,站在那里傻笑。
信件署名从没提过性别,只说是邓永超博士。我也只知道是流体力学博士邓永超。
我随口说:“性别不重要,至要紧的是才学。”
“当然,”老板说:“邓博士,也许我们也应该把至美那件事给你说一说,他当初申请
加入我们公司,附来履历及一张照片,署名周至美博士,人事部经理一直以为他是女性,去
信接受他申请,并称他为周女士,嘿,结果至美来一封回信,最后一段十分幽默,他说:
‘我想提的一句便是,如果我说我是男人,不知合同是否仍然生效?’哈哈哈哈。”
是的,我亦记得这件往事。
我把信给利璧迦看过,她亦觉得有趣。
总工程师笑得弯下腰,他说:“当年我们好不兴奋,因为好久没有女性来申请这种职
位,至美那张照片长头发,穿高领毛衣,活像个时髦女性,怪不得我们误会,他至今在公司
有个绰号,叫周美人。”
老板咳嗽一声,“没想到今天真的来了一位漂亮的小姐,自称邓博士,我们吓一大
跳。”
我才意外得发呆。
这些日子来,我与邓博士几乎每个月都有书信来往,简直是一对笔友。
公司聘用她,也出于我极力推荐,但我没想过她会是女人,而且是长得那么好的女人。
她一直在听,没有开口说话,换了是卫理仁或是张晴,早已宏论滔滔。
这种脾气有点似利璧迦。
她是有点象利璧迦。
慢着,我见过这位小姐,昨天,一点都不错,就是昨夜,在什么地方?唉,在丽晶酒
廊,我不但请她喝酒,还在她面前倾诉我生活中之悲剧,就是她,我的笔友,我的新同事,
要命,我的丑态已全部落入她眼中。
本来我已脸无血色,但在这一刹那,急得连耳朵都涨红,我动都不敢动,唯恐她一下于
把我的秘密掀出来,我便死无葬身之地。
我用眼角朝她瞄了瞄,只见她气定神闲,也不见得对我额外留神。
总工程师说:“至美脖子都红了,唉,我们别老针对他。
来,邓博士,我给你介绍这里其他的同事,一共有二十多位……至美,别开溜,一会儿
吃饭。
我巴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邓博士站起来,她长得很高,几乎与我同样高度,面孔清丽,姿态优雅,人不如其名,
也不如其职。
她秀发如云,全部盘在脑后,耳后洁白的皮肤,如一小块细腻的汉玉,我因站在她背
后,看得特别清楚。她的耳朵没有穿孔,不戴耳环。
真实年纪若干很难猜得出,但自她的履历表,我知道她在一九五五年出生。
我跟在他们身后在公司诸部门兜一个大圈,午饭时分,我推说头痛。
张晴自告奋勇,陪我吃三文治。
我捧着黑咖啡,不言不语。
不爱讲话的女人特别可爱,可惜不容易找得到.“邓博士十分有型。”
我点点头。
“可惜年纪大一点。”
我忍不住加一句:“不比你大很多。”
“我才甘七。”
张晴何其优待自己,一共才差三岁,人家老得不得了,她则“还”年轻。
我不想与她争论,像她这种脾气的人,永不言输,无理可讲。
张晴亦永不言倦,使旁人没有精力与她争,总而言之,你红,她肯定要比你红,不在话
下。就算你黑,她也要好胜地比你更黑。比她高出十万光年的人,她也要与之乱争一番,这
种性格,有人美其名曰现代豪放。
我笑着摇头。
张晴问:“你与邓博士结伴上鞍山?”
“嗳。”我伸直双腿。
“她住哪里?”
一言惊醒梦中人。要命,一直以为她是男同志的我,竞安排她睡我隔壁房间,共用一个
卫生间。
也罢,讲享受就不必读科学,想来她也是在机器间长大的人,不会计较那么多。
我担心她吃不了苦临阵退缩,那我就麻烦了,一时间哪里去寻新伙伴。
下班后小姨与我联络。
“纸包不住火,”她说:“爸妈都知道了,他们怪你呢,老婆走掉还似没事人。”
“你认为我该怎么做?”
“放假到处去找一找她。她心一软,也许会亮相。”
我沉默许久,“我没有空,我有正经事等着要做。”
小姨抱怨,“你总是将自己放第一位。”
“我若不自爱,利璧迦当初就不会爱我。”
“现在是非常时期。”小姨提醒我。
“待我自鞍山回来再说,”我问:“你有没有她的消息?”
“没有,父母很担心。”她问,“你要去多久,怎么同你联络?”
“这次怕要一个月,地址你可问我公司要。”
“姐夫,你怎么似个没事人。”小姨愠怒。
我就差没抱住人的大腿号陶痛哭,怎么见得是个没事人,但当时我只是淡淡的说:“我
永远欢迎她回来。”
小姨也十分明白,夫妻间之事,决非第三者可以有资格发言,她不再争辩。
我一直避着邓博士。
一次错误,足以致命,我一生人总共醉过那么一次,偏偏叫拍档看到。
之后邓博士见到我,却一直与别的同事一样,淡淡的非常礼貌,维持着恰到好处的距
离,反而比我们通信那段时间生疏。
我们的信写得很热情,往往在公事之外,附张便条,倾吐心事。
我曾问她为什么要回国工作,她答:“毕业六年,我替德国人做过事,还有英国人、美
国人,甚至有一间日本公司要聘用我。我想,这也是中国人为中国做些事的时候了。”
说得很平和,我是打那个时候决定与她深交,当然,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他是她。
我想也没想过剑桥大学的邓博士是女人。
工业打磨与流体力学有不可分割的关系。打磨可分于湿两大类,打磨过程产生高温,如
能减低温度,金属受损程度亦可减低,其中一项最有效减低温度的方式便是采用各种化学液
体。邓博士是这方面的专家。
她将与我在同一厂房工作。我拜读过她所有的著作,而她亦收过我寄出的论文,我们神
交已久,合作应无问题,最坏是那天晚上,我什么不好做,偏偏摇摇晃晃醉倒在她跟前。
她会否从此着不起我?
且莫担心,还是收拾行李去适应摄氏零下十度的气温为妙。
这个家还能算家吗,支离破碎,我对着行李深深叹口气。我倔强好胜的血液在沸腾,我
苦涩的想,没关系,什么都会完场,千里搭长棚,无不散的宴席,利璧迦,你走好了,以后
我周至美再也不提你。
我与邓博士先到北京,然后乘火车往鞍山。
她是个异常沉默的女性,没有一句废话,与她旅行一点负担也无,她穿着合理、舒适、
暖和的衣服,只带一只行李袋,随手拎着,不必托运,看上去重量不轻,由她挽起,又不觉
吃重,整个人潇洒理智,没有一点负累。
我原以为只有我可以做到这样,如此女性诚少见。
邓博士背着的杂物袋上插着一本书,我看看封面,是坊间版本的《红楼梦》,再看仔细
了,是“《红楼梦》各类游戏详解”。
咦,有学问之人。
我很放心,她不会缠住我叫我找外汇店,亦不会抱怨没有的士可,更不会在工余逼我陪
她玩双六,据说看《红楼梦》的人都走火入魔,爱静。
《红楼梦》说什么,我不知道。
谁关心。空谈误国,科学救国。
我用杂志遮着脸,打起瞌睡来。
一个女人,带着三十万美金,可以走到什么地方去,可以走得多远?
我的心又烦躁起来,一把扯下书报。
我打破沉默:“到过北京吗?”
“曾经旅行到此一游。”
“东北?”
她摇摇头。
“听过长白山?”
她点头,“嗯,武侠小说中,侠士遇到千年剑仙的地方。”
提到东北,自然就会令人想到白山黑水,林海雪原等壮丽的北国风光。
“长白山千峰竞秀,起伏连绵,纵横千里,白头山顶上岣岩瞒壁环抱一个湖,名为天
池,池水碧澄,美得使人疑是蓬莱仙境。”
邓博士微笑。
我忽然觉得自己过分戏剧化,讪讪地耸耸肩。
“咦,”邓博士说:“怎么不讲下去?”
我看她一眼,她倒会打趣我。
但她的表情一派诚恳,也许我多心了,做科学的女人多数实事求是,没有花招。
我说下去:“松花江畔的吉林市,风景秀丽,‘树挂’奇景,更是全国闻名。另一个北
方名城哈尔滨在吉林市北面,十里江堤,尽是白杨绿柳。漠河是中国最北的重要市镇,也是
中国的北极城,漠河的白夜奇景和绚丽多彩的北极光,遐迩知名……”
“呀,北极光。”邓博士兴奋的说。
“你喜欢北极光?”我问。
“是,自然现象中,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极光。”
“在漠河上空的北面,经常出现极光,北极光在北面天空开始出现时,是一个由小至
大,颜色变幻不定的光环,色彩臻至最灿烂妍丽时,光环慢慢移向东边,由大变小,逐渐消
失,这时到来观光的游人莫不翘首而望,欣赏难得一见的奇景。”
她马上下决定,“我一定要去漠河。”
我笑,“小姐,漠河位于五十三度半的高纬度地带。在冬季,每晚只有在子夜时分一两
个钟头,天色稍微明亮一点,随后又是一片漆黑,白天变为‘白夜’,温度是摄氏零下三十
度,你吃得消?”
她反问:“你吃得消吗?”
“我当然可以。”
“你可以,我也就可以。”
我们两人之间的隔膜就在这一刹那拆除,没想到德高望重的邓博士居然接受激将法。
轮到我微笑。
“在非洲,我接受过严厉的野外求生训练,一连六十日,背二十五公斤的袋子,在摄氏
三十八度高温下与队友达到目标。”
我问:“非洲,非洲何处?许多人只在美丽的摩洛哥兜个圈子,在希尔顿酒店泳池晒晒
太阳,就自称到过非洲。”
“津巴布韦。”
我肃然起敬,“好,你确有到过非洲。”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都几乎吵起架来了。
我侧侧头,“你从来没有在信中告诉过我。”
“小事有什么好提。”
如果利璧迦有这么活跃……但她不好动,憧憬管憧憬,她是不会动的。
我还有什么资格代利璧迦发言。
现在我是她的什么人?
她又把我当作什么人?
我对利璧迦连最低限度的认识都没有,这八年是白过了。
“我没想到东北是名胜区。”她说。
“我也没想到你能把零下三十度的地方当名胜区。”
她微笑,仿佛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她意料中,好像她故意逗我说那么多话,为的就是
要使我高兴,她知我底细,她同情我,我偷偷看她的侧面,也许是我多心。
我们是笔友,在通信的当儿已经很豪爽的无所不谈。
她一管鼻子长得最像利璧迦,笔直,高鼻梁,有希腊味。
飞机就这样到达目的地。
大雪,我与邓博士连忙戴上帽子手套,我相信她也有寒带生活经验,不用我担心,我们
很顺利的买到火车票。
从飞机场到火车站还有车程,带着她却不觉负累,她给我一种“带”的感觉,一直没有
喧宾夺主,但其实有时她颇为主动,尤其是付钞票的时候,我才在掏皮夹子,她已把现款搁
柜台上。
整个北京城是灰色的,她的色彩我最熟悉不过,我寒窗十载的地方,便是这种气色。
火车站是新盖的,温度适中,我俩已进入工作紧张状态,没有说话,抓着火车票等列车
来到。距离出门已超过六个钟点,我不觉得辛苦,不知邓博士如何,这与工作能力无关,女
性的体力到底弱一点。
我心地她,“还好吧?”
“比想像中的好。”
她是不会把真实感受告诉我的。
利璧迦也不会:她们都是比较深沉的女子。不比张晴,大脑直通嘴巴,想什么叫什么。
我微笑,“你一直没告诉我你是女性。”
她问,“有分别吗?”
我又答不上来。现在我情愿她是女性,因为她绝不矫情做作,在工作上完全中性,男人
不用替她拖行李拉车门扶臂肘。
相信我,在钢铁厂中工作,不比主客吃饭,谁也无暇服侍谁,谁坚持要得到这种琐碎的
优待,还是去当歌星的好。
所以我从来不带利璧迦来这里。
看着我伴当脚上的球鞋,我觉得无限安慰,你能不能想象穿高跟鞋巡视钢铁厂,一失足
摔进钢锅的后果?
但是我亦记得,邓博士柔软起来,象一片水。那夜在酒吧,我上前去向无名美女勾搭,
若她欠缺那一份女性魅力,相信我不会在她跟前失态。
我叹口气,这是我的污点。
上火车时她轻盈刚健地飞跃上去,臃肿的衣服及行李都难不住她。
我说:“跟瑰丽的神话式东方号快车是有点分别的。”
她笑。
“口渴?”
她说:“有一点。”
我打开手提包,取出爱维恩矿泉水递给她。我总是喝不惯庇利埃那般碳气。
她扬扬眼眉。我们似有无限默契。
我把手表拨好。
她又取出那本《红楼梦》游戏书。
我好奇的问:“在那个时候,他们玩什么?”
她笑而不答,无意炫耀她的知识。
我只得改变话题,“你与我,将住同一宿舍。”
“我知道。”
“我早知你是女性,便可另作安排。”
“不要紧。”
在火车轰轰声中,我渐渐入寐。我是火车怪客。在七十年代初,火车运输尚比飞机便宜
得多,作为一个领奖学金的苦学生,不得不尽量节省,踏遍整个欧洲,便是利用老爷火车。
那奇异的节奏使身子摆动,一二一二一二,很快受催眠,窗外景色飞驰而过,像人生般
变幻无常,一刹时换一种光景。
不知为什么,两个大陆对我来说,无限相似,无限依恋,尤其是往东北的路,同黑森林
有太多的叠影,一望无际的平原,丛林矗立。
我听到邓博士轻轻叹息一声,低声说:“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她有感触了。
我把眼睛打开一条缝,她在吃瑞士莲巧克力。
车子经过山海关。
我对邓博士说:“这是长城起源地,长城东起于河北东北部渤海之滨的山海关,全长六
千多公里,西这甘肃的嘉峪关。”
她脸上略现激动的神色,随即平复下来。
邓博士原籍河北,曾祖父南迁至上海,父亲再落籍香港,继而移民英国。
如要写一个中国人迁居飘泊的故事,邓家便是最好例子,难怪咱们无论到什么地方都要
买房子,在无奈中抓些微的安全感。
年前利璧迦硬要在温哥华置业,我便同她解释,无论如何,那边的公寓房子不值那个价
钱,我叫银行做账目给她看:分三十五年按揭,除首期十五个巴仙外,每月要付两千多加
币,而该公寓的租金却只合全部投资之四点七八仙,即是一千三百多元。为什么不把现款放
银行中收利息租房子住?还有得赚。
但利璧迦的脾气发作,她坚信房产会涨价,是一项超级投资。
希望她现在已在罗布臣街买了房子,祝她安居乐业。
我太息一声。
邓博士当然听到我的发泄声,但她对手中的书聚精会神,假装我不存在。
火车到站天早已全黑,时间倒还早,才九点半。
有一辆小轿车接我们。
我欢喜地迎上去:“老魏。”他是我在鞍山的好拍档。
老魏与我热情的握手,他是老资格化学工程师,当年燕京大举高材生,魏太太则来自南
开大学,所以当我介绍邓博士,他没有诧异,他长期习惯女性做科学。“新翁滋味如何?”
他儿子最近结婚。
“你又不来吃喜酒。”
“明年毕业了吧。”小魏亦在南开,念细菌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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