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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深爱过-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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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嫂见我样样来得,早巳惊为天人,今夜更赞不绝口。

    老魏双手插裤袋中,讪讪的说:“坏了男人招牌的,就是你,小周。”

    利璧迦从来不觉得这是优点。

    我做谢露西蛋糕给她吃,她的表情也是淡淡地。

    而一只考究的蛋糕,往往要做三四个小时。

    也许利璧迦觉得我琐碎。想到利璧喧,我面孔便一阵麻,思想不集中,四周围的对白变
成嗡嗡声。

    小郭还在找她,她还没有回家。

    老魏问:“小周,你要回香港了吧。”

    “后天。”

    “以后隔多久来一次?”

    “隔—两个月。”

    “你宿舍让给永超?”

    “看样子是。”

    邓永超说;“省却我许多烦恼,设备一应俱全。”

    第二日在厂内巡视,戴着特制的钢盔与护镜。我已习惯暗红色的熔钢,刺目炙热,缓缓
转动,如火山熔岩,一条火舌头般伸出来,所向披靡。

    老魏告诉我,曾有人跳钢炉自杀,躯体还没有落下,在半空已化为灰烬,十多年前,他
是目击者,我曾为这个恐怖的景象做过许多噩梦,至今不能释然。

    为着使自己心中好过一点,我把这件事转告邓永超,希望她分担一半。

    她完全懂得我的意思,默默承受。

    我是那样欣赏邓永超这个人,事实上,如果我仍在学堂里,如果我还没有结婚,我真会
得考虑追求她。

    现在,现在我只得当她是一个同志。

    晚上我们坐在书房聊天,邓永超说,这两年来,真是难为我。

    我马上跳起来,“什么,难为我?我是堂堂男子汉,你为什么不说难为了你?”

    她清澈的眼睛看牢我,“你是有私心的,我则没有,要发财扬名,这里并不是乐园,所
以我说你难得。”

    我说不过她。

    当夜我与她絮絮谈到半夜,把工作完全交代给她,我没有笔记本子,一切都在电脑中,
邓是好手,完全晓得怎么做。

    公司真有办法,到什么地方去找来一个这么超值的人物。

    清晨,她送我到火车站。

    天还没有亮,完全是离别气氛,连我这么钝的人都觉得了。

    以前,来就来,走就走,出差嘛,当然是这个样子。

    今次,今次我进月台的时候,脚步特别慢,有点不甘心,带三分落寞。

    当然是因为不舍得。

    而自然不是因为不舍得老魏一家子。

    她见我上车便转头离去,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天边蒙蒙亮起来,还有一丝月牙儿的淡
影,完全是文艺电影中的布局,使我发呆。

    她一直穿着一件黑色凯斯米长大衣,男装式样,西装领子,里子镶黑色的貂皮。

    我没有见过更美的外衣,利璧迦有张黑色的长斗篷,,每次穿上都使我赞叹,但还不如
永超这件潇洒活泼。

    她当然不是不会穿衣服。打扮并不需要天分。

    能够控制流体力学的女人根本无须卖弄雕虫小技,因此邓永超异常不拘小节,穿对于她
是护体,不是示威。她的打扮如她个性一般沉实。

    旅途非常沉闷,在万分不耐中度过,这更是前所未有的事,是什么使我烦躁?

    到香港是黄昏.夜景宝光灿烂。

    马利安又来接我,我紧紧搂她一下,表示感激。

    她说;“你又瘦了。”

    我没有开口。

    本来应当盼望回家,但此刻的家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我疲倦的脱下大衣,你不需要它的时候,它足有一百公斤重。

    也许利璧迦也觉得我同样重,她不再爱我,她嫌我是负累。

    马利安替我挽着大衣,驾车送我回家。

    她今日打扮得十分艳丽,穿着整件的翠绿色的软皮短裙子;同色尖头高跟鞋,阔脚板是
如何塞进这种鞋子里去,真叫男人百思不得其解。不过高跟鞋的确添增诱惑。

    我叹口气,但我是一女之男,让我重申这一点。

    在车上我闭着眼睛。

    马利安停好车一直送我到大门口。

    我取出钥匙开门,却旋不开来,我纳罕。马利安自我手中接过钥匙,再试。

    户内有搓牌声,没有搞错吧。正在这个时候,铁门咔嚓一声推开,有一大汉喝问我:
“你找谁?”

    我发呆,一切像天方夜潭,这是我的家,我找谁?怎么回答?

    好一个马利安,挡在我面前,用普通话说,“他是周至美先生,这里明明是他的府
上。”

    大汉索性大开中门,奇道:“周太太早三个月已经把房子卖给我,说明三个月后我可以
搬进来,一切依法办事,怎么,周先生竟会不知道?”

    不要说马利安顿时呆在那里,我耳朵轰地一声,双手一松那串钥匙掉在地上。

    卖了,连房子都卖了。

    好家伙,一人一半来,一人一半去。利璧迦没有想过要回头,这么决绝的要与我一刀两
断。我做错什么,令她如此对待我?

    到这个时候才觉得有人持刀插进我的心房,才晓得痛。

    大汉像是知道发生什么事,同情地说:“要不要进来喝杯咖啡?”

    马利安摇摇头,“打扰你了,我们马上走。”

    她拉起我的手臂。

    “可是我的东西——”我说。

    大汉答:“由一位郭祠芬先生全部带走了。”

    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她要卖房子?即使屋契在她处,她也不必这样赶尽我,我可以自她手
上把房子买下。从这一次行动看来,可以知道她已把我当作死人看待。

    大汉摇着头把门关上。

    我跌撞一下,才进电梯。

    马利安扶着我,倒是不言语,她知道事态严重。

    上车,她说:“式微、式微,胡适之?”

    我再也笑不出来,茫然地回答:“载我到郭祠芬那里去,落阳路四号。”

    “至美,你可以到我这边来,我永远欢迎你。”

    “我知道,但我情愿冷静一下。”

    “好。”马利安叹口气。

    小郭像是知道我的归期,早巳在恭候我。

    他递给我一杯威士忌加冰,打发马利安,“蜜糖,待他镇静下来,他会同你联络。”

    马利安临走对我说:“至美,我会替你保密,放心。”

    到这一刻,我已不在乎面子问题,我倒下来。

    “原来她早已将公寓连装修及家具出售。”小郭说。

    “我的杂物呢?”

    “堆在我两间空房内。”小郭说;“还有,你有张支票在我处,六十五万港元,不拖不
欠,出票人是你太太,发票日期是六个礼拜之前。”

    我双眼看着天花板,不发一言。

    “我想她是不会回来了,我擅作主张,已把一切证据在律师处备案,五年后你单方面申
请离异,当可即时批准。”小郭说。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我们曾那么深爱,甚至连贫苦都难不倒我们。

    奖学金只有一点点,也用来租了层公寓,地牢里都是耗子,钻进钻出,只要有一点点暖
和,它们便出来走动,我与利璧迦出尽百宝都收拾不了,使索性替它们取了名字,叫彼得保
罗与马利。

    每次小老鼠窜出来,利璧迦都吓得大叫。我终于通知市政府派治鼠队来救驾。还真有
效,鼠群终于被消灭。我记得利璧迦还说:“可怜,就这样被人类赶尽杀绝。”

    那么穷那么苦都熬过来。

    母亲寄来生日礼物,是十镑现款,本来应当置双新鞋,脚上一双已经打过掌,最后整个
底换过,面子也已破损,但不,我们用这十镑到唐人街去吃广东茶,穷风流。

    什么没有受过。

    如今童年的梦想已百分之一百实现,甚至超过我所想所求,她反而离我而去。

    我不明白。

    利璧喧不是不能吃苦的女子。

    我疲倦的抬起头来。“她家人已知道一切?”

    “是的,我告知他们。”

    “小郭,我欠你多少?”

    “几十年朋友,何必市侩。”

    “我负担得起,况且现在已无必要储蓄。”

    “周至美,你能否记忆她最后跟你说的是什么话?”

    我一早出门往鞍山,推开房门,她用小枕压住半边面孔,正在睡觉。

    我咳嗽一声。她动一动身子。

    我同她说;“我一星期后回来。”

    她只点点头。

    “这几日内你打算做什么?”

    她含糊的应一声,眼神、表情、姿势,一切如常。

    利璧迦什么异样都没有,她没有睡醒。

    我略带歉意,拍拍她的肩膀,挽起行李,出门去。

    此刻想起来,她并没有同我说最后一句话。

    “一定有最后一句话。”小郭坚持。

    我不记得。

    我思维像是被炸弹炸过,什么都想不出来。

    我把空杯子递给小郭,“再给我威士忌。”

    “疏忽,你对她的疏忽使她忍无可忍,终于离你而去。”

    “随便你说什么。”我大口喝着酒,“小郭,替我找一层房子,要比以前那里更大更豪
华。”

    小郭接下去,“同时要找个女人,或许多女人,比她更年轻更漂亮,是不是?”

    我颓然,把整瓶酒抱在怀内。

    小郭教育我:“做人要主动,千万不要受别人的行为牵制,何必因她离你而去,而去找
大房子与大胸脯。”

    我虚弱的说:“你叫我怎么办?”

    “镇静下来,接受事实。”

    “把支票给我。”

    他从锁着的抽屉中取出我所要的东西递在我手中。

    “去睡吧,我已为你准备好客房。”

    “小郭,我们出去喝,你家没有暖气,差过内地工人宿舍,来,咱们找个暖呼呼的地方
去喝个痛快,”我站起来,“那种有贵宾厅有女郎侍酒的地方。”

    “神经。”

    “来,小郭,你老友周至美我一生人还没有过过灯红酒绿的享福日子,带我去见识见
识。”

    “你醉了。”

    “我醉的是你翩翩的风采,”我唱出来,“我怎么会醉,你醉了吗?”

    “好,”小郭说,“我陪你去。”

    他开车子把我载到繁华锦绣地,来到温柔甜蜜乡。

    风情万种的妈妈生连忙迎上来,为我们叫小姐、开香摈。

    妈妈生问我们要听什么歌,要咆啥果子,一一为我们办到。

    我记得我说:“今夜所有穿黑色裙子的小姐全部上来。”

    小郭瞪我一眼。

    我喜欢黑衣女郎。她们的皮肤特别自,嘴唇特别红,神情特别诡秘。

    一共有五六位女郎莺声呖呖的过来坐下,个个打扮得如大家淑女,穿着名贵晚服.小郭
与她们无所不谈,非常投怀,像是常客。

    我继而喝下很多香摈,说了许多话,表示自己也是个俗世佳公于,这里的女孩子都是懂
事的温柔的,涵养功夫极好,并不会拆穿我,我所说的,她们也许不相信,但我维系了面
于,这才是最重要的.我告诉她们,我曾是个寂寞的苦学生,一切所有,都由自己双手赚
得,但我的妻子不了解我,等等等等。

    后来我醉倒了。

    大抵由小郭抬我回去。

    我躺在郭府的客房中,做了许多梦。

    其中一个梦时常做,也并次次一模一样,细节有点改变,但大致情节是相同的。

    我梦见自己回到一间狭小而肮脏的住宅,感觉上非常熟悉,我是在这里长大的,我父母
一直住在此地。在梦中我可以看到铺地的胶板是宝蓝色的,有一部分已经磨损,墙角处一列
黑色污渍,家具都已霉烂.这是一座唐楼,经过多年人气油烟熏陶,破旧得不像话,我慌张
的想:这种居住环境,叫我怎么适应?

    一转身,看到父母白发萧萧地蹲在一角,样子非常彷徨。

    我振作起来,不停安慰他们,“不要紧,可以装修,我会承担一切,你们放心。满头大
汗地盘算如何修理这所房子。

    然后惊醒。

    郭府是奶白色的,装修很雅致,与我梦中所见的阁楼有天渊之别。

    唉,我就是忘不了我的出身。

    回到办公室,张睛迎出来。

    “周至美,你怎么了,无家可归?”她呱呱叫。

    我用手覆额,卫理仁真会替我保守秘密。

    “至美,我家有客房,而且我与父母同往,你不用怕我会非礼你。”

    “张晴!”我央求她。

    我到人事部去查问。

    那位同事翻阅记录,“邓博士要等下月三号才回来。”

    “什么班机号码?抄给我。”

    她写给我。

    “如果有什么更改,立即通知我。”

    我要等她回来。

    我需要同情,我要对她说,利璧迦己把我赶出来。

    我很快找到层公寓,自小郭处把我的杂物搬过去。我的杂物中还有利璧迦的东西,我叫
小姨前来收取。

    她有点歉意,我也不言语。

    我叮嘱她:“如果有你姐姐的消息,千万叫她回来办手续。”

    她包了一辆小货车,把所有的东西抬走。

    我仰卧在床上,叹口气。

    张晴与卫理仁两女为着我搬家,出不少力,张晴原本建议日式装修。

    我冷冷的说:“敢情好,听日本曲穿日本衣用日本电器睡榻榻米,八年抗战来干嘛?”

    她不敢言语。

    倒是卫理仁忍不住帮她,“那么周至美,你搬张鸦片床进来,纯中国式。”

    结果我自己去选了几件很简单的家具,勉强拼凑成为一个窝。

    十年挣扎白白冲下阴沟,我是一个平凡的人,并没有什么理想,不过是想下班回来有一
个安逸的家。

    小郭给我看账单:“八千多,这是一夕豪华的代价。”

    我掏出钱包,“太值得了,改天再去,帝皇般享受,那么多美女围着侍酒谈天,浑忘外
界不如意事,你说多开心。”

    小郭凝视我,“你倒想得开,很好很好。”

    “有良师益友帮我,不成问题。”

    “找到新朋友了?”小郭问。

    我取出酒瓶,“瞧。”

    “别喝太多。”

    我苦涩的笑,怎么,怕喝死?那时我与利璧迦争着比对力先死——“谁后死谁就惨
了,”她说:“咱们又没有孩子。”

    “有孩子也不管用,谁还会守在你身边。不过我不怕,我比你大,谁老谁先死,你要好
好替我办身后事。哈哈”哈哈。”

    你说做人多烦,活着多事,死也这么麻烦。

    利璧迦不是不与我有同感的,所以不要婴儿。

    现在喝死吃死都不再有人理会。你说,多轻松。

    把书本与电脑都放妥当,家也比较像一个家,一个家的精粹是要乱而不脏,方有人气,
利璧迦一向喜欢一丝不乱,现在我已能为所欲为,但又有何欢愉可言。

    我又成为单身汉。

    因为没有家累,工余与小郭益发接近。

    我也想写信给邓永超,买了白色一整套的大信封大信纸,写完又撕,撕完又写,终不成
文。

    自从发觉她是女人之后,我没有与她写过信。

    写不出。

    我尝试打长途电话,又放下,接通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终于她回来了。

    我第一时间去飞机场接她。

    卫理仁知道这件事,不住的讽刺我。

    “有些女人真罩得住,有男人去接飞机,有些女人专接男人,人家还嫌。人的本性就是
这点贱,是不是?”

    我只觉得这等冷言冷语可笑,我并没有同邓博士谈恋爱,春风得意,她不必吃醋。

    我已经很憔悴,双目无神,心灵破碎,接邓永超回来,也不过是关怀同事。

    谁知道马利安说着说着,越来越恼火,双目都红起来,她伏在书桌上,不出声。

    一头金发闪闪生光,像名种波斯猫的鬃,我不忍,刚想伸手去抚摸她的头发来安慰她,
谁知房门被推开,一个英俊的华籍小伙子探进来叫她。

    “马利安,车子在下面等你。”

    她马上抬起头,用手指轻轻印印眼角,抓起手袋,看也不看我,便跟那男子走了。

    我很失落,也很庆幸,我很怕有人倾心予我,为我要生要死;但其实这担心是多余的,
因为根本无人会为我神魂倾倒。

    她们觉得我吸引是因为我不二色,深爱妻室。对她们来说,谁能使我破戒便是赢得一场
大挑战。现在人人知道我是孤家寡人,我不复是唐僧肉。

    永超回来那日下雨。

    自早到晚天空都是深灰色,到了黄昏,因街灯及霓虹光管而回光反照,亮了起来,我站
在候机室整整一小时。

    班机早就到了,但她老是不出来。

    我等得渐渐焦急起来。

    刚要四处查询,她拎着行李出现,非常苍白与疲倦。

    我举起双手,箭步迎上去。

    “至美,”她第一次叫我名字,“是你。”

    “发生什么事?”

    “我行李不见了,正在填报失单,又找回来。”

    “你看上去不对。”

    “我知道,患伤风,有点寒热。”

    我抱怨,“同你说不能天天洗头。”

    她笑。

    有大半个月不见,“好吗?”

    “很好。”

    “看医生没有?”

    “有。”

    永超就是这样,能说一字,就没有两个字。

    我开车送她返家。

    我向她宣布;“我现在住你楼上。”

    邓水超禁不住扬起一条眉毛。

    我很坦白,“我妻子卖了房子而我不知,新屋主撵我走,我想有一个倚靠,于是搬到你
附近,并无企图,只想有一个照应。”

    她不响,眼神给我不少关怀。

    我又重复说一次,其实还是说给自己听:“我想她是不会回来的了。”

    永超当然没有回答。

    我替她把行李拎上去。

    “我比你高一层,开疯狂派对时请你包涵。”

    我把电话号码黏在她门上。

    “明天才请你喝一杯。”

    “你饿吗,我也会做大卤面。”

    她也脱下外套,转身笑说:“明天。”

    “好的,快休息。”

    她的住宅比我弄得更简单,只有几件花梨木家具,配着天然白色墙壁,清雅异常。

    我微笑,今夜她又可以洗头了。这个有洁癖的女人。

    在家,她应当有新式的睡衣吧,在东北,她一直只穿运动衣。

    我还是停止想入非非的好。

    在床上看书看到半夜。我这个人没有生活情趣,所阅的也不过是科技报告。

    永超在看什么,《红楼梦》中之诗词歌赋、《红楼梦》中之神话传奇、《红楼梦》中之
薄命女子?她文也行武也行。不过最可能的是她已经熟睡。

    我听到书本堕地之声,自己也睡着了。

    梦中听见铃声不停的响,我恍德置身钢铁厂中,有紧急事故,警钟大作。又好像在学校
宿舍,闹钟失灵,无故催我起床。

    好不容易苏醒过来,一看,是电话。

    我取过听筒。

    “至美?”是永超虚弱的声音。

    “什么事?”

    “请你下来一趟。”

    “马上,我马上来。”我说。

    我披上毛衣,取过钥匙,立刻启门走楼梯下去。

    我俩之间当然不会有春花秋月,我只知道楼下发生了事故。

    我大力按铃。

    永超即时拉开门,她靠在门框上,无助地喘息。

    见到她,我吓一大跳,她已换上睡衣,只见白色的棉布上全是红与褐的斑点,血!我即
时扶住她,背脊上急出一片冷汗。

    “永超,你受了伤,伤在哪里?”

    “不,”她在我怀中萎靡的说:“我,我吐血。”

    我扯过毯子裹住她,急问,“你有肺病?”

    “不。”她己上气不接下气。

    永超一阵痉挛,嘴角又涌出大量鲜红的血。

    我明白了。

    立刻取过电话打紧急号码。

    “不要怕,你是胃出血,救护车马上来。”

    她已进入半昏迷状态,一只手犹自握住我的手。

    我维持镇静,替她加了衣裳。

    这情形与我在英国的经历一摸一样,她一定是服食成药过度,引起胃壁破裂。

    救护人员在二十分钟后才到达。

    这二十分钟真是天长地久。我紧紧拥着她,怕失去她,我喉头干涸,眼睛涩痛,一分钟
一分钟的挨过。最恐怖的是永超不住咯血,这样子大量失血,情况非常危险。

    我情愿出事的是我,不是她。这也是一种自私的想法,正如我同利璧迦说:我要比你早
死。

    救护人员来到,把永超放上担架,我双手双腿因维持一个姿势太久,而引至麻痹,再挣
扎一下,方能活动。

    我跟车到医院。

    永超躺在担架上,双目紧闭,面色煞白,她打散的长发垂在脸畔,形成强烈对比,手是
冰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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