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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大业-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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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弓箭手将项羽和虞姬团团围住时,三郎缓缓地站了起来,道:“放了他们吧——”
“大王——”我不可思议地叫道。难以想象,三郎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想法。
“本王说过,宁斗智,不斗力。但本王要在战场上光明正大地赢你!你们走吧。”三郎语气坚定地说。
蓦然间,我明白了什么是英雄惜英雄。三郎必定是要杀死项羽的,可是像项羽那样的骁将,不死在战场上会死不瞑目的。弓箭手慢慢让开一条项羽大步流星地携了虞姬离开,跨上乌骓,飞驰而去。
“你就这样放了他们,不后悔吗?”我低声问道。
三郎发出爽朗的大笑:“子房,如果项羽拿你来威胁我,我也会就范的。”
“三郎,你——”我不解地望着他。我决没有想到,三郎会为了一个女人深入虎穴,尽管那个女人是我。在我的印象中,三郎爱江山甚于美人。
“子房,有了你才会有我们的天下。——我怎么能没有你呢?更何况,项羽的做法会和我刚才一样的。”三郎说着,揽我入怀,轻吻我的鬓角,道,“一场大战在等着我们,我们要携手并进了。”
十面埋伏,四面楚歌。
我与辛追的默契合作将西楚霸王逼得穷途末路。
“指日擒羽兮玉石俱伤,汉王有德兮降卒优抚,备好酒食兮送回故乡!”
声声楚歌中,虞姬舞剑自刎——她终归没有杀死项羽,而是用自己的生命为她所爱的人的悲剧添上一抹浓郁的灰色。
“虞兮虞兮奈若何”的悲凉绝唱,透出的已不仅仅是对爱情的绝望,更是一种愧疚和自责。
十万楚军正一批批散去,像是霸王的精神,慢慢消散,伴随着的是虞姬失神的目光。
“‘以暴易暴,其势必亡!’大王,您还记得这句话吗?”虞姬问。
项羽点点头道:“是子婴说的对吗?”
“哥哥他是明君,不过时运不济罢了。”虞姬说,沉默不语。
“虞姬——”项羽痛苦地望着她。
只见虞姬拿起宝剑,顿时,一朵鲜红的莲花在她雪白的芬颈间绽放。她的身体慢慢瘫软下去,最后倒在项羽怀中,浅浅一笑,闭了眼睛。
“虞姬,你等着,用不了多久,我就会来陪你的,你一定要等着我啊!”项羽对着怀中的虞姬喃喃自语道。
项羽也同样选择了伏剑自刎——滚滚乌江是他最终大归宿,,他用一死来实践他对虞姬的承诺。
“天望我也,非战之罪!”
古往今来,谁能真正读懂这绝命之言。如果虞姬不是子婴的妹子,如果她没有自杀,也许项羽会度过乌江,卷土重来,继续与三郎厮缠下去,也许……也许这是上天的安排,是上天要让三郎得胜,让他来一统天下。
戚姬在帐下轻歌曼舞,三郎与韩信相互把盏,静候佳音。我只是呆呆地望着杯中摇曳的琥珀之光,心神不宁。
辛追朝我走来,像是有话要说,却欲言又止。她满怀警惕地瞥了眼戚姬,又重新回到韩信身边。
项羽的人头被呈上来,戚姬一声尖叫,长发垂落,光鉴照人。她扑入三郎的怀中,似是不敢睁眼。那秀发正好冲着我,向我显示她拥有三郎无与伦比的宠爱。
我一仰头,酒入愁肠,化作五尽的苦涩咸酸。,似乎是泪水的味道。这让我想起了虞姬——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三郎会像项羽对虞姬那样对我吗?他会来陪我吗?心中有一个声音肯定地回答“不会!”否则,我又怎么会如此爱他——既爱他的大气磅礴,更爱他的一份无情。
我转过脸去,不忍正视三郎轻声细语地安慰戚姬;戚姬面露得意之色,靠在三郎怀了嗤嗤地笑着,秀发垂落,遮住半张俏脸。
第七章 红颜(三)
    那一夜虞姬幽幽步入我梦,凄美的一笑:“子房,你该醒了。你不属于这个世界,何苦要留连不放呢?刘邦不是你的,即使现在你已拥有。子房,好自为之。”
我恍然惊起,汗水濡湿了巾衾。披上外衣,踱出帐外,是一片月明星稀。刺骨的寒风令我打了个冷战,不禁将衣衫裹得更紧。一种重未有过的孤独感袭上心头。我去马厩牵马,决定出城。
守城的士兵认出了我,问:“君侯要出城?”
我点点头。兵士没在说什么,开了城门。我策马而出,突然的,只想着要离开固陵,走的越远越好,可以再也不用回来,再也不见三郎,然后彻底地将他忘了,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一种平凡人的生活:
去寻一座青山,临一方碧水,葺一间小屋,容下我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在溪边吹箫,山间抚琴,听清风过处,赏月出东山。然后,摆一局永远下不完的棋,在云蒸霞蔚、山雾缭绕时与自己对弈;衔一根草茎,执一支钓竿,欣赏泛起的一串串涟漪,享受一份自娱自乐的悠闲。
这就是我所追求的生活吗?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徘徊于楚汉之间,又何必尽心竭力追求国家的统一,又何必去做往昔所做的一切?!
朔风,让我有些清醒。天蒙蒙亮了,太阳像是挣扎着要冲破云彩的包围,跃上九天。
我的帝国,正如这黎明的的朝阳,我怎么舍得弃她而去呢?我要看着她蒸蒸日上,如日中天,哪怕三郎不再爱我,我也不在乎。
掉转马头,准备回去却见远远的有人策马朝我奔来,渐渐近了。——是三郎,他的发丝上还粘着晶莹的晨露。他一直在后头跟着我,跟了好久好久。
我下马,他策近,也下马。突然,三郎紧紧地搂住我“子房,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显出疲惫。
“三郎——”我靠在他怀里,一股幸福的暖流涌遍全身。
人,真的很容易满足,三郎只不过给了我一点点关爱,我却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了。
我问自己:“你离得开他吗?”心里没有回答。
“为什么要走?”他口气中满是责问,却丝毫没有责怪。
我不语,他继续说:“我不许你走。这天下是我们俩的,我不许你把她全丢给我。子房,知道吗,我爱你。”
他第一次对我说出这三个字,血液在这一刻凝固,冰冷冰冷的,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我爱他,决不会比他爱我少一丁点儿,但是……我说不清心中的那份感情,也许因为我不过是他的情人,终究不可能成为他真正的妻子。这也正是我一辈子永远无法弥合的遗憾。
“子房,你爱我吗?”三郎温存地问。
我抬头瞧着他的眼睛,深邃地见不到底。
这一回,我避开这目光,挣脱他的怀抱,翻身上马,直奔固陵而去。
三郎没有叫住我,甚至没有跟上来。
我伤了他的心吗?
我不想的,真的。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来回答他。
他不再与我说话,一直都是冷冷的。连将韩信从齐王徙为楚王这么大的事也没来同我商量一下。
辛追大怒,她来找我。我说一切与我无关,事先我毫不知情。她相信了。三郎对我的冷淡,像辛追这样的局外人都看出来了。
在人生最彷徨的时刻,姐姐的出现帮我把握住以后的命运。
“你为什么要把机会留给戚姬呢?!”姐姐的当头棒喝让我猛然清醒。是啊,把机会留给戚姬不是正乘了她的愿吗?
“姐姐,三郎现在根本就不理我。”我委屈得说。
姐姐笑了,说:“你那么聪明,怎么就不想想办法。今天你留在宫里,我保证明天让你们和好如初。不可以再耍小孩子脾气了啊。”
那一晚,我一直在三郎的怀里哭,把从前的委屈化作泪水尽情宣泄。“你不可以不理我,不可以不要我,不可以丢下我不管!”
三郎像哄孩子似的哄着我,露出一种宠爱的微笑。他已经不和我赌气了。
但我仍然时常梦见虞姬,她一次次重复着第一次梦境中的话语。每次醒来,不寒而栗。
我是否在继续着一个错误,薄姬和虞姬的故事到头来会变成我的故事吗?
日居月诸,照临下土,乃如之人兮,逝不古处。胡能有定,宁不我顾?
日居月诸,写土是冒,乃如之人兮,逝不相好。胡能有定,宁不我报?
日居月诸,出自东方,乃如之人兮,德音无良。胡能有定,俾也可忘。
日居月诸,东方自出,父兮母兮,畜我不卒。胡能有定,报我不述。
曾几何时,我抚琴而歌,每当新有所思,曲调就会转入邶风的《日月》,恰巧一次,被三郎听到了,他似有所悟,缓缓吟道:“好人提提,宛然左辟。佩其象揥,维是褊心,是以为刺。”
后世讹传三郎不学无术,目不识丁,十足一流氓无赖。其实那只不过是酸溜文人的主观臆断。一个能打天下,坐江山的人,怎么可能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流氓无赖,又怎么可能搜罗一批人中之杰为己所用呢?
如果三郎不学无术,他怎会懂我《日月》中的凄楚,又怎会吟出“维是褊心,是以为刺”的诗句呢?
当听到这两句诗,心中百转柔肠。我该回答他什么,他难道真的不知道我的心情吗?虽然我们和好了,但并不意味着我能够做到冰释前嫌,只要那个女人还存在一天,我还是满心怨愤。他难道看不到我幽怨的目光吗?言为心声,《诗》三百,思无邪!不知不觉所咏所歌,正是心中所思所想。
我并非菟丝女萝、攀缘凌霄,决不会“既见君子,云胡不夷;既见君子,云胡不廖;既见君子,与胡不喜。”正因如此,我时常会伤人伤己。
原本这次,我想搭理他,但想起姐姐的话,“你为什么要把机会留给戚姬?”我转了调子,弹起了《园有桃》。这是一首我从小就听惯了的曲子,再熟悉不过了,轻吟低唱:
园有桃,其实之殽,心之忧矣,我歌且谣。
不我知者,谓我士骄,彼人是哉,子曰何其。
心之忧矣,其谁知之,其谁知之,盖亦忽思。
园有棘,其实之食,心之忧矣,聊以行国。
不知我者,谓我士也罔极。彼人是哉,子曰何其。
心之忧矣,其谁知之,其谁知之,盖亦忽思。
他忽然一手按住琴弦,一手抓住我的手,喃喃道:“子房,别再弹这么伤心的调子了,朕听了心酸。”
我望着他,双眼一定满含幽怨。他真的不明白,我的伤心全是缘于他吗?
“朕陪你出去走走,整天闷在屋子里会生病的!”他搂着我的腰,扶我站了起来,,那一刻,我不知是开心还是伤悲。对于我幽怨的眼神,他居然置之不顾——他看我的目光摇曳。他明知这双琉璃双瞳中蕴涵的是什么,可他却一次次逃避。难道非要我如戚姬一般泪眼盈盈地哭诉心中的郁结,他才会来关心一下我的所思所想?不,我不甘心!
行在复道上,我沉默无语。三郎不停地说着趣事,想要斗我开心,但我丝毫提不起兴致来。突然,三郎的语气变得严肃。他道:“子房你瞧,那边是怎么了?”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河畔沙洲上三三两两坐了不少人,都是武官打扮,像是在商量些什么。
“他们是在商议谋反。”我轻描淡写地说。
“谋反?!”三郎大大吃了一惊。的确,天下初定,“谋反”二字怎能不另他心惊。我要的恰恰上这个效果。
“天下已定,功臣的册封却一拖再拖,他们自然会心生不满。”我淡淡地回答道。
三郎神色骤变,他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但册封的事宜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子房,该怎么办?”
“陛下可有最痛恨的人?”我问
“众所周知,朕最恨雍齿。若非他功高,朕早把他一刀杀了!”三郎恨恨地说。
“陛下何不先册封雍齿呢?”我建议道。
三郎恍然大悟,会心一笑道:“这可就便宜了雍齿那小子了。子房,没有你,何来这大汉天下!”
没有我,何来这大汉天下?
有时候,我怀疑这样的付出是否值得。没有我,甚至没有三郎,一样会有人来统一天下,我又何苦多操这份心思。
高处不胜寒,当身在山巅,遥望无底深渊时,是否会倒吸一口冷气,明白自己已是无路可退了!
“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前世今生,亦真亦幻。
第八章 伊人(一)
    我一直小心翼翼地避免与戚姬正面接触,见到她会影响我一夜的心情,也会勾起心中对三郎的怨。他既然爱我,何必要再有戚姬;他要立如意为太子,因为如意像他,可他想过我吗,还有辟彊。如果如意有资格成为太子,为什么辟彊没有呢?他同样也是三郎的儿子。
我无意与姐姐争地位,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但我决不允许三郎更异太子——姐姐为大汉劳心劳力,若是连“太后的地位都不保,岂不是令天下人心寒。
戚姬用她盈盈的泪眼打动着三郎。我厌恶动辄流泪的女人,软弱而无用。可三郎却不是。
“戚姬,你还能得意多久?!”无数个孤灯幽火的深夜,我在心中恨恨地说。
三郎出征英布,我突然有一种冲动,一种连自己都觉得心寒的冲动……
三郎满脸疲倦,却神采熠熠,戚姬在他身边也显得神采熠熠,仿佛已成了大汉的女主一般。站在山巅,居高临下,我能将他们的神情瞧得一清二楚。
我没有回头,只冷冷地对身边的侍从说:“取弓箭来!”侍从们一定很吃惊,他们怎么也料不到我会有这样的举动。
没有人拗违。我向他们讲过“鸣镝”的故事。我说,我虽不是冒顿单于,但也是个言必信,行必果的人。想要教训就得付出血的代价。
弓和箭我在手中。
搭箭!
弯弓!
对准戚姬的箭头突然改变了方向,直射向三郎。与此同时,英布大军中流矢齐发,我的那支箭隐入其中,但仍能见到它插进三郎的胸膛,很深很深!
汉军陷入混乱,英布乘机向南逃窜。可惜,他打错了如意算盘,以为长沙王软弱好欺,又是他的小舅子,却没想到长沙丞相的厉害。即使吴臣无能,还有韩信呢——哦,不,应该说还有利仓和辛追呢!
我失魂落魄地离开,想到当时在成皋,三郎也是胸口中箭,我的心隐隐作痛,好像那一箭射中的不是他而是我似的。
三郎,不要怪我,我是爱你才会那么做我爱你,才非常非常怕失去你!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三侯之章》是三郎的歌,是他在经过故乡沛县时唱的歌。我像幽灵似的跟着他,看他荣归故里,衣锦还乡。
我不仅回想起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他带着我回到沛县。
“这就是我从小生活的地方。”三郎的声音仿佛还在我耳畔回响着。那时的他英气逼人,那时的他完完全全只属于我。
可现在,他把戚姬也带来了这里,将那段美好的回忆打得粉碎,只留下满地碎片,泛着寒光,冷冷地嘲笑我的痴心妄想。
侍卫换班的时间,我再清楚不过了,趁着这一空挡,我走进三郎的寝宫,来到他大榻前。戚姬睡得很香,三郎却似乎睡得并不沉。
“三郎。”我轻轻唤他,他好像听见了,睁开眼,眼中透出迷茫。
我微微一笑,道:“三郎,我爱你,但我恨戚姬。我要从她身上讨回我失去的一切。三郎,也许这一切你是看不到了。你要相信我,无论做什么事,我都会做得很出色的。你看,那支箭我射得多好啊,不是吗?”
说完这些,我飘然离去。三郎一定会以为那只不过是一场梦,一场关于我的奇怪的梦罢了。
三郎回来了,回到了长安。他胸口的箭伤恶化,这在我的意料之中。那一箭的力量有多大,我心中清楚。我是因为太爱他了,才会这么做的。我要让他永远记得我——杀了他是最好的办法!
在很久以前,三郎曾说过他会爱我一辈子。我说,“如果有一天你不再爱我,我会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以此来实现你的承诺。”
三郎愣了愣说:“我不会让你死,我要你好好活着,幸福得活着,直到地老天荒!”
是的,我现在好好活着,但那曾经触手可及的幸福呢,我永远不会再得到了。我已不再是那个有几分痴情的少女了。长大了,成熟了,当那一份青涩的冲动褪尽后,自杀的念头显得着实可笑和幼稚。
为什么不是我杀了他呢,这样也是一辈子的承诺啊!
再一次站在三郎榻前,我的目光平静而冷淡。
“子房——”三郎叫我。
我跪下道:“陛下,您有何吩咐?”
三郎的神情变得极其古怪,他望着我,久久没有开口。“陛下”的这一声称呼年个2他局促不安了。这种生疏的表现他一定能够感受到。
“子房,你是在惩罚我,你生我的气了吗?”三郎盍目,颓然道。
“陛下,臣怎么敢呢?”我仍然不冷不热地回答。
三郎叹了口气道:“你说过你爱朕,在沛县的时候。朕没记错吧。”
我点点头道:“原来你醒着。你都知道了。”
三郎道:“子房,朕还是不够了解你啊!朕不知道,在朕死后,你会怎么对戚姬?”
“我也不知道。但将来她所遭受的一切全都是拜你所赐,你不能怪我。”我道。
三郎道:“是什么把你变成这样?子房,你不该是这样的人啊。”
我道:“你别忘了,我也是人,是个女人。女人就会有女人的性子。如果要问是什么把我变成这样,应该是你吧。”
三郎一下子愣住了,他道:“我以为你是个没有妒忌心的女人,没想到我错了,彻底错了!”
“陛下,您忽略了人性。如果我没有妒忌心,早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我道,“您若没有其他吩咐,臣先行告退。”
“子房——”三郎叫我。
我起身,道:“陛下放心,臣与皇后会尽心辅佐太子的。”转过身,不再理会三郎还在身后说了些什么。双眼被泪水迷蒙,居然辨不清方向。
现在,我还会时常冥想,与三郎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微妙关系。毕竟,他是高高在上统治万民的皇帝,我只不过是受他辖制的一介臣民。——他也许真的是我这辈子不该爱上的男人吧。
姐姐为三郎寻来明医,说是一定可以治好三郎的箭伤。他拒绝了。我知道,他一定会拒绝的——那一箭是我射的,他是想用生命来偿还以往对我的亏欠。
“子房,原谅戚,她什么都不懂,她是无辜的。”三郎对我说。
我痛苦地扭过头去,这才明白,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想到的居然仍是戚姬。他根本不是用生命对我偿还,而是来为戚姬赎罪。
“子房!”他紧紧抓住我的手,和每一次他抓我的手的感觉都不一样,他是在求我。——君王也有有求于人的时候吗?
我抽回手,拂袖而去。原来在他心中,我远没有一个戚姬来的重要!
薄姬,你错了。三郎对戚姬的感情决不仅仅是影子这么简单!薄姬,有些事你永远不会懂,即使你曾深爱过韩信,拥有过爱情。
戚姬沉浸在悲痛之中,她失去了唯一的靠山——与其说是悲痛,不如说是恐惧。她的那头秀发零乱地垂散着,透过发丝间的缝隙,她可以见到仪态万方的我朝她款款走来。
“你是谁?”她改不了三郎还在世时的盛气凌人。
她其实是见过我的,只不过那时的我一身的男装罢了。现在,我如同皇后一般的明丽而耀眼,妩媚而动人,高贵而矜持。我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一脸恬淡的笑容。
“你不认识我没关系,我却认得你——是你夺走了我的幸福!”
戚姬的身体微微地颤抖着,她怨毒地看着我说:“你没有权力这么做,无论如何,我的身份是‘夫人’!”
“夫人?”我觉得好笑,“你知道吗,夫人上面还有皇后。而现在,皇后应该成为太后了!”
“是吕雉让你来的?”戚姬问。
“啪——”清脆的一声响起,戚姬的脸上落下五道鲜红。我保持着我的矜持说:“姐姐的名讳不是你能够大户小叫的。你要陛下废除盈太子之位,姐姐知道后很是不开心呢。”
“如意本就比太子强,连陛下都说如意像他!”戚姬道。
“也许你说的一点儿也没错。但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你错就错在不该向我的权威发起挑战。”我道,“你知道吗,以前无论什么事,三郎都对我言听计从,而这次,他居然没有理睬我!”只见戚姬眼中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我继续道,“你也不想想,如意一个十岁的孩子能懂什么。虽然我现在不问朝政,但以我的声望,只须登高一呼,如意就得退位。一个被废黜的皇帝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你也应该很清楚。”
戚姬脸色骤变,大骇道:“你……你是……”
我看着她,甜甜一笑:“你猜到我是谁了吗?”然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语气变得透心的寒冷,“把她的头发剪了,拖去永巷舂米,一天不足一石不许休息。”我对侍卫说。
戚姬的青丝一缕缕飘落,很凄美。我看见她的泪水不停地溢出来,落在这些青丝上,有如晨露,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望着被剪尽了头发的戚姬,我不禁问,这就是夺走我幸福的女人吗?如果没了这一头的秀发,她有哪一点及得上我呢?
没有,一丁点儿也没有!
为什么三郎却……我不明白。难道是因为我太优秀了?如果不优秀,怎么帮他取天下,怎么帮他开创这大汉天朝呢?三郎!
“子房,别难过了。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姐姐说着走了进来,“我看到了戚姬没有头发的样子,很滑稽。”
姐姐的话并不能排遣我心中无尽的感伤,反而像一条毒蛇似的不断噬咬着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戚姬仿佛仍在梦中,不能清醒。她还以为她是当年的那个歌喉婉转的戚夫人也许她还想着与三郎去灞浐之滨祓禊时唱的《出塞》《入塞》《上灵》《望归》。她在永巷舂米时也忘不了唱歌。
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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