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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林战争-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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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可以,就说冯子材抗法取得谅山大捷之后,清政府与法国签订了巴黎停战协定和《中法天津条约》吧,许多史书上都斥责清政府腐败无能,是历史上少有的‘战胜求和’的外交失败,《中法天津条约》则是丧权辱国的条约。……我并不想替满清政府抱屈,也绝不否认满清政府的腐败无能,这是现实。可是,这种简单的结论虽然没有风险,却没有历史价值和思辨色彩,没有写出满清政府为什么‘战胜求和’来!是的,国家弱了,就要被人家欺负,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总有个利弊权衡。……”
说到这里,孙洪林沉思了一下,有点愤慨;
“辱骂弱者指责失败者是最保险的,可是,对人对事要放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来分析才会公正,谁敢说列宁与德、奥集团签订的‘布列斯特和约’是丧权辱国呢?根据条约,苏俄不但丧失西部大片领土和外高加索的部分领土,而且还交付了大量的赔款。如果我来写这个条约,我就要写出那时的全局来,写出那时的背景来。……”
“是啊,是啊!”我表示赞成他的观点,我说,“关键是能不能彻底取胜,如果不能彻底取胜,就不如乘初胜而收场,这时的谈判是有条件的,可以讨价还价,可以取得对方的让步,如果打败了再求和,那只能是城下之盟了,无条件投降,割地再加上赔款。……”
“在这方面列宁的解释是完全正确的,当你病在床上,强盗持枪抢劫,你不交出钱包,就连性命也搭上,如果交出钱包,等你养好了身体,不但把钱包夺回来还可杀死强盗。不知进退不懂屈伸,那是愚蠢,不是勇敢。……”
“左派幼稚病嘛。……这些话在国内是不能谈的,现在只是关起门来说。”
显然,我的这种推心置腹使孙洪林甚为感动。倾诉衷肠这是一种人生的精神需求,尽管有“病从口入祸从口出”的古训,还是有人甘冒惹祸之险而仗义执言。人人都珍惜自己久久思索的成果,渴望得到友人的承认或是换取更深入的交流。像我们这种没有利害冲突的朋友关系,最容易畅所欲言。
“不综合就不能分析,这就需要了解当时的历史全局。”孙洪林回到藤条沙发上,扳倒第一个指头,“一,首先看谅山大捷消灭了多少敌人有生力量,有的史料说近千,其实法军伤亡还不到三百人。当时法军败退的主因是统帅尼格里受了重伤。……战争,并不是一次胜负就决定结局的,如果法军再继续增兵,冯子材还能打胜吗?历史上不是有百战百胜一败而失天下,百战百败一胜而得天下的先例吗?再看条约:清政府下令越北战场的中国军队分期撤回国内;法军则解除对台湾和北海的封锁。这算不算是一种让步呢?……可以研究。”
“问题是不能只盯着中法战场!……还要看看有没有后顾之忧,”
“完全正确。”孙洪林兴奋得拍了一下茶几,“中法停战协定是1885年4月签订的,在此之前(1884年12月4日)朝鲜发生了‘甲申政变’,日本利用政变插手朝鲜事务,1885年3月,日本派全权大使与清政府谈判‘甲申政变’后的朝鲜地位问题。这是明目张胆的趁火打劫,为了腾出手来对付日本,不能不在4月4日匆匆与法国签订停战协定。……不然,你就会腹背受敌,遭受日、法两强的南北夹击。……”
“这是清政府的一种痛苦的选择!”
“或者叫弱者的选择!”孙洪林同意说,“或者叫别无选择!就像富了必然放债,穷了必然借债一样,弱了就要挨打。……”
“如果按某些史料批评的那样,当时清政府根本不要跟法国、日本谈判,坚决与他们死拚到底,结果会怎么样?”我说。
“你这是向小学生提的问题,鸦片战争打过没有?甲午海战打过没有?……哪一次不是战败而后割地赔款?当今世界,仍然是弱肉强食的法则。如果当时,清政府不签停战协定,把兵力财力投入越南抗法战场,日本从朝鲜进入东北,沙俄也趁机扑来,英国也不甘落后,再来一次北京失守,圆明园已无物可焚,故宫却可以燃烧,那时,会不会被史家指责为不知进退,不懂得乘胜谈判见好快收呢?……当然,历史不能假设,但可以研究。……”
“历史就像一盘走过的棋,胜负已经不可更改。”我慎审地说,“如果复盘分析每一步的得失,那就会气象万千,肯定会争论不休,甚至会推磨。对于中法战争的结局,应该怎样认识,按利弊互见的法则那就很可能众说纷经,因为我曾经参加过编写军史的讨论,大家可以争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因为未发生的事情,存在着多种可能性,可变因素太多了。那时,我们在研究一次战役中,是不是应该对敌人的后方兵站作一次偷袭,有人说偷袭成功,对战役必然产生有利影响,但有人却认为偷袭不成功就会给战役带来很大不利。到底成功还是不成功,那就看当时双方的智勇状态,谁也无法预计到当时有多少偶然和意外,一次应该成功的伏击,很可能由于一个战士走火招致失败。……”
“当然,当然,”孙洪林因我对他的论点略存异议而变得振奋起来,“凡事总有上中下三策,但也看客观的条件,曹操和袁绍对起阵来处处得心应手,和诸葛亮对起阵来就败走华容小道,所以很多兵家因为把握不了客观变化,往往陷入迷信,用占卜来决狐疑。……”
“这就是矛和盾的关系,矛利则盾不坚,盾坚则矛不利。是吧?……”
“历史既是死的又是活的,所以,我希望你把这段历史写活,而不是写死。因为许多真理和谬误都是相对的,还要分阶段看,所以历史不断地重写。你说秦灭六国是好还是坏?你说资本主义的原始积累是好还是坏?暴力和掠夺是资本主义得以成长的摇篮。可是,如果美洲还是印第安人的天下,还有没有现代文明?除非人类再回到原始状态。可是,原始状态就是合理的幸福的吗?原始人的生活会不会更悲惨、斗争更惨酷呢?人类应该向何处去?过去我们走苏联十月革命的路,今天,我们却要打倒苏联修正主义和社会帝国主义。……日本侵略中国,当然是坏事,可是,不妨想一想,如果没有八年抗战,中国会是什么样子?是工农红军在西北再来一次长征呢还是早就实现了社会主义呢?还是新军阀依然连年混战不休呢?……”孙洪林忽然停住了,欢快地笑笑,“我们这样胡思乱想,是不是滑边了?滑进老子的‘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的圈套里去了?”
“是的。”我也欢快地笑笑,很久没有这样的畅所欲言了,“这不但滑进祸福相生的怪圈,而且也陷入了人性是善是恶的争论中了,是善推动历史还是恶推动历史?谁是历史发展的动力?就像你说的,资本主义的原始积累是通过暴力的恶来实现的,那么由封建社会进入资本主义社会,这个进步就成了善,这是不是恶的行为结出了善的果实?这个善的果实——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又在作恶?世界最发达的国家又在四处掠夺,给世界制造苦难?就像眼前美帝在越南一样?”
“所以,我希望你能写出这种历史的复杂性来,就像刚才说的历史这盘棋,仅仅是复盘是没有意思的,不能只记载黑白双方的胜负经过,要像围棋挂盘讲解它的每一步棋的得失一样,讲清楚它为什么这样走?是怎样思考的?是高招还是失误?刚才我说的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就是这个意思,败棋中有高招,胜棋中有失招,连古人都知道恨而知其善,爱而知其恶,知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不然,那历史记载还有什么看头?”
“这一点,我也深深地思考过,你的意思我完全懂得,也很赞同,无非是把历史事件中的哲理挖出来,把‘所以然’找出来,这也就是说找出历史之魂魄来,有魂,历史就是活的;无魂,就是一堆废墟。……在国内时,我和许多作家讨论过这些问题,尤其是英雄要不要写缺点的问题,阶级性和人性的问题,我们批判过苏联文学中的《一个人的遭遇》和《第四十一个》,这里特别强调了作家的立场和人生观问题,在国内,这些话是不能讲的,你在境外三年,没有直接的感受。我是观潮派,逍遥派,看得就比较清楚。在出国前,各省市和军区传达了林副主席的重要指示,叫《八·九讲话》,他说:‘现在乱有四种情况:一,好人斗坏人;二,坏人斗好人,这是我们可以间接利用的力量;三,坏人斗了好人,像北京、海军、空军、总参、总后就是这样,好人挨整,吃了苦头,尝到甜头;四,好人斗好人,这当然不好,有损失,但这是内部问题,容易解决。……如果坏人整好人,就不要怕,顶多就是邱会作、李作鹏、王宏坤、张秀川、吴法宪那样,要顶住,要沉住气。要看到形势对我们有利,这是个百年大计,千年大计。有伟大领袖毛主席健在,只要有毛主席的崇高威信和解放军的这两个条件,就不怕,坏人一定会受到批判,受到惩罚。就是踢翻了天,也能够拧过来。’你仔细想想这段话,国内军内会乱到什么程度!……”我不自然地笑笑,“你能解释清楚为什么乱到这样的程度?好像没有主席的崇高威望和解放军的力量就无法控制局势似的,而我们在对坏人斗好人还没有办法的时候,却要去打倒世界上的帝修反。……我们在这里却大谈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法。”
“你以为我们这些人,回国后能置身事外吗?”孙洪林忧心忡仲地说。“我们将要被划在谁的线上呢?”
这是个无法回答的问题,现在军内除了黄永胜、吴法宪、叶群、李作鹏、邱会作是响当当的革命派以外,孙洪林所依赖的将帅们还有谁呢?但我不能不宽慰他几句。我说:
“你们在国外执行国际主义任务,没有卷入军内各派斗争,这自然是一种幸运。归国后,等形势明朗化了再表态,干脆,请个长假写你的回忆录去!……”
孙洪林唯唯,显得忧心忡忡,我并不了解他的全部经历,我只知道抗战时期他在山东清河区八路军三支队某连当排长,解放战争时期在华东军政大学学习过一段时间,而后在渤海纵队十一师某营任教导员,后任副团长,团长,而后在南京华东军政大学(1951年1月15日改为南京军事学院)学习,后随第三总队队长梅嘉生参加援越抗法的军事顾问团,回国后任师参谋长,1956年后,又调军事学院学习。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和他有牵连的被打倒的将帅可就太多了。……显然,他已经有了某种预感或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在他的这种心境下,我再提出去奠边府的要求,恐怕是勉为其难了。
(二)英雄气短
“关于你要去奠边府的事。我们想想办法看,但是不能太急,你先去找黎东辉,可以由苏长宁陪你去。……”
“要不要请乔干事去当翻译?”当我提出这个要求时,连自己也吃了一惊,因为这完全是一种温情主义,动机仅仅是满足乔干事的内心欲求。其实,我是知道黎东辉的华语水平不错,不需要翻译,我这不是促成乔文亚犯更大的错误吗?
“没有必要,”孙洪林说,“你去,目标越小越好。现在和越方的关系由于中、苏冲突,变得很复杂,勃列日涅夫上台后,热心搞‘亚洲共同安全体系’,极力拉拢越南,1965年柯西金访问河内,苏联就开始支援越南大米和武器,而且还派来了几个萨姆一2式导弹营。……而我们,则把苏联当作是现代修正主义,是马列主义最危险的敌人,这一观点,越南自然非常清楚,可是,1966年春天黎笋率越南党政代表团访苏,仍然跟勃列日涅夫热烈地拥抱,称苏联是他的第二故乡。……这样,中越关系自然会冷淡下来。……”
“越南是脚踏两只船。……”
“恐怕只能脚踏两只船。”孙洪林说,“这一点黎东辉已经说得很透彻了。来回路自然是一样远,应该体谅越南的处境:我们要求越南反苏,苏联e然也要求越南反华,……以后形势有什么变化,那只能是以后的事。……”
“听说越南军政内部也分为亲苏派和亲华派,……”
“现在是不能谈这些的,一旦传出去,就会惹麻烦。……随着中、苏关系的恶化,自然反映到越南的内部,这中间既有苏修的挑拨,也有苏修的压力。大大小小的龃龉和不愉快的事件就不断发生了:
“那还是1966年,我们运送援越物资的红旗号货轮在海防等候入港;苏联的船队随后到达,结果,越方却先让苏联船只先行进港,硬是要我们的红旗号在港外等候。结果,我们船只遭到了美机的轰炸。……当然,这中间还有别的原因,因为苏联曾提出他的援越物资要经过中国从东北到越南进行联运,把运输重担压在中国身上,我们自身运输就已经十分紧张,自然拒绝帮苏修运输,苏修自然会从中挑拨中越关系,越方先让苏联船只入港,也可能是对我们不帮他运输的一种不满的表示。……这种三角关系,的确很难处理,谁给的多就跟谁好,应该承认这种现实。不利于团结的话可以不说,不利于团结的事可以不做。可是双方都不能不想。如果立场不同,就很难搞好团结,你认为是在无私地援助他,他还认为在帮助你哩,唇齿相依嘛!只要利益有所冲突,说翻脸就翻脸。……”
“关于援越抗法的军事顾问团的情况,你什么时候向我介绍一下呢?”
“等你跟黎东辉谈过之后吧,我给黎东辉准备了几件礼物,你可以带给他。……”
孙洪林打开了一个小的食品柜,先拿出了一条大重九香烟。还有两瓶三蛇酒,这是广西出产的药酒,治疗风湿病有特效,还有一听白毛茶。我看着这一堆闪耀着友情光辉的礼品,颇为感慨地说:
“这么说,你是要我借花献佛了?”
“应该反过来说,”孙洪林凄然地笑笑,“我是借佛献花呀!”他解释说,“这大重九烟,是特殊供给支队领导的,政委不吸烟,送给了我,我再转送别人;这药酒是从D支队秦政委那里专门为黎东辉要来的;这白毛茶是广西的名茶,产于桂西高原上的凌云县,全名叫凌云白毛茶,是九大队长从国内替我带来的,这听茶,肯定会引起黎东辉的思乡之情。这些礼物我本想亲自给他带去,现在关系一复杂,我们两人都想避嫌,很少来往了,过去完全是战友之情,你来我去,毫不在意,现在动不动就是两国关系,外交关系,弄不好还会拖累了他。在我看来,黎东辉未必受到越南军方的信任,奠边府战役时的很能干的团长,现在是个副师长,还不能说明问题吗?所以,即使我们两人想共同回忆一下援越抗法战争,也不能你来我往,而是通过给他看病的苏军医带材料给他。前些日子,越北军区曾派医生询问过黎东辉的病情,是否不满意他请中国医生治病呢?很难说。……
“你去,完全是用民间交往的方式,苏军医带你去,再加上我的礼物,就是很好的介绍,你知道,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心理都是很复杂的,关系好时大谈友谊,可是内心深处谁也不会忘记历史,你若是真把这种微妙的关系写透,那真是一大功绩。……”
我发现孙洪林的思绪又飞得很远,我喜欢采写这样的人,他不是问一句答一句的那种被动者,而是完全投入你要采写的事件,而且强烈地希望表现自己的见解,你可以从中看到他的真知灼见闪耀的火花。
“你指的是哪一方面的民族心理?”
“越是弱小的国家,它的民族自尊心就特别强烈;越是受过别国奴役的国家,对于国家的主权就特别敏感。……”
“这并不是一种不良感情。”
“当然,你作为一个作家,来越南前,一定会对越南的历史作过研究……”
“是的,我看过《史记》中的《南越列传》,还有《后汉书》里的《马援传》,还有《越南社会发展史研究》,……”我忽然看到他的书架上也有此书,是1963年三联书店出版的,“其中的许多观点未必公允……”
“历史上没有公允的观点,”孙洪林豁达地说,“众说纷纭是好事,你们文学艺术不是讲求百花齐放吗?不同才有比较,严格地说,不管哲学、文学、史学,求同则死,求异则活,先秦诸子百家,哲学思想多么活跃,到了汉代董仲舒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取消了百家争鸣,哲学也就完了。……真理是不怕争辩的。所以,你想反映我们援越抗法和援越抗美的斗争,应该写出自己的见解来,这一点当然很难。……”
。如果支队长有独特的见解,我写进未来的作品中不也是一样吗?不管你的我的反正是独特的见解。”我发现他有一种倾吐的欲望,便含蓄地笑笑,“我可以让你的名言垂诸青史,注明是你说的,绝不掠美。……”
“那好。”孙洪林从他的枕边拿过一个灰色的笔记本,显然,他是作过准备的,或是在他写军事顾问团回忆时的一段回述,“我先从军事顾问团赴越谈起吧:
“……那是1950年的4月19号,我坐在军政大学校园里的长椅上正在看谢红梅给我的来信,要我给刚出生的儿子起名,并说她产后身体不好,我想写个请假报告回上海去。梅嘉生总队长笑嘻嘻地向我走来,问我有什么事情。我说,妻子来信生了个儿子,我正想写请假报告,并把谢红梅的信交给了他。
“噢,小谢病了!’他抱歉地向我说,‘看来,你得向小谢请个假了。’‘为什么?’我知道他不是玩笑话,他说,‘我和你有一个光荣任务,看来,我们又有仗可打了!’我有些愕然,‘去哪里?’解放战争的征尘刚刚洗净,谁也想不到再跨征鞍。……
“梅嘉生总队长顺势拉我坐下来,缓缓地说,‘中央决定组成军事顾问团入越,由原来三野十兵团的韦国清政委担任团长,由我们华东军政大学第三总队抽调干部组成顾问团团部,我当韦国清政委的助手。我们必须立即选调有实战经验和政治水平的军事、政治、后勤干部配属到越南人民军里,协助他们工作!’
“我心里格登一震,我要回上海看新生儿子和生病妻子的欲望立即化成泡影,一阵茫然若失的情绪潮涌般地袭上心头,‘去多少人?’这并不是我应问的问题,只是表明我乱了方寸,好像可以打折扣不去似的。梅总队长告诉我,准备调营职33名,团职17名,我当然就在这17名之内;师职6名。军职2名,兵团职1名,连同其他工作人员共达281名。‘要去多长时间?’我一出口又后悔了,这又是我不该问的问题,按说,我这个半生征战的军人,应该怀恋沙场,可是,和平生活却更诱人,我一心想在安定的环境里进校深造,成为平时梦寐以求的能够载入史册的一世将才。
“梅总队长苦涩地笑笑,‘很难说去多长时间,我看,就是中央军委也确定不了,这要看局势的发展!’‘什么时候集中呢?’我的心头漾起一阵酸楚,觉得有点委屈,心想,自己新生的儿子都来不及看一眼就要为别人去搏杀了,而且还是在越南,那是多么蛮荒之地,我没有到过越南,可是,在抗日期间。我就听说过史迪威指挥的缅甸远征军的战争,那也许是世界战争史上最艰苦的战争之一。
“……‘明天就要集中!’梅总队长迟疑地说,‘先介绍一下目前的时局和组建顾问团的背景,而后作行前准备,中央首长有可能接见顾问团成员,有什么要求还可以提出。看来,你是无法回上海了,只能怪小谢的信来晚了两天。……’也许他看出了我内心的沮丧,看了一下手表,以向所少有的果决急急地说,‘你赶快回宿舍去准备,我叫管理处派车立即送你到车站,乘夜车走,后天凌晨赶回来,明天的会议,我给你请假,回来后,我再单个教练,……你啊,你啊,……’他用椰榆的口吻说,‘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你这会儿就有点气短,……’他看我愣着不动,便喊了一声,‘快,慢了就误了七点半的车子,给小谢一个突然袭击!’……我简直像在梦里一般飞回了上海,反英雄气短之意,给儿子起名家杰,孙家的英雄豪杰!”
孙洪林停了下来,喝了几口浓茶。
“你看,我本想让你先去访问黎东辉,而后回来我再谈,现在竟然忍不住先说起来了!”
“如果支队长不累的话,”我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和浓厚的兴趣,“我想一直听下去。”
(三)颐年堂接见
“军事顾问团的团以上干部,乘一节专用卧车厢到达北京,恭候中央首长的接见,住在中央招待所乡村饭店,因为接见时间不断推迟,我们这些初次到北京的人就尽情地游览名胜古迹。好像天下就是我们这伙人打下来的。土包子忽然想开开洋荤,有人提出在中央首长接见时,提点要求,你们作家可以分析分析我们当时的思想变化,好像不借此讨回点什么,捞取点什么就觉得冤枉,心理不平衡。要什么呢?在战争年代,军人三件宝——战马、手枪、表。现在要赴越作战,战马是用不着的,手枪是不要也得带的,我们团以上干部,每人也都有块表,大多是战利品,配给指挥作战用的,当时,我一心要一块梅花牌的女式表,托人带给谢红梅,有人提出,出国了,要有点派头,要双黑皮鞋,有人要一支派克笔,全都是洋玩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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