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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瓦戈医生-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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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从前厅向左拐,走进他所不熟悉的那一半房间。穿过一条黑暗的走廊,他来到两个窗户朝街的一间明亮的房间里。窗户正对着街那边那座带雕像的灰房子。灰房子墙的下面贴满了报纸。过路的人背对着窗户站着读报纸。
  室内同室外的光线一样,都是清新明亮的早春傍晚的光线。室内室外的光线如此相仿,仿佛房间没同街道分开。只有一点微小的区别,尤里·安德烈耶维奇所在的拉拉的房里比外面商人街上冷一点。
  尤里·安德烈耶维奇快走到尤里亚金的时候,一两个钟头以前,他在走最后一段距离的时候,忽然觉得体力骤减,仿佛马上就要病倒,自己吓了一跳。
  现在,室内和室外的光线一样,对此他不知为何非常高兴。院子里和住宅里充满同样的寒气,使他同傍晚街上的行人,同城里的气氛,同人世间的生活接近起来。他的恐惧消失了。他已经不再想自己马上要病倒。穿透四周的春天傍晚透明的光线使他觉得是遥远而慷慨的希望的保证。他相信一切都会变好,生活中的一切他都能得到,亲人都能找回来,都能和解,什么都能想到并表达出来。他把等待同拉拉会面的快乐看作最近的保证。
  极度的兴奋和遏止不住的忙碌代替了刚才体力的衰弱。这种活跃比起不久前的虚弱是即将发病的更为准确的征兆。尤里·安德烈耶维奇在屋里坐不住。他又想到街上去,想去干什么。
  他在这里安顿下来之前,想先理个发,把胡子刮掉。他蓬头垢面地穿过城市时一直往先前理发店的橱窗里张望。一部分理发店空了,或者改作别的用途了。照常营业的几家上了锁。没有地方理发刮胡子。尤里·安德烈耶维奇自己没有剃须刀。要是能在拉拉屋里找到剪刀,也能使他摆脱困境。但他在慌乱中翻遍了拉拉的梳妆台,也没找到剪刀。
  他想起小斯帕斯卡亚街上有一家裁缝店。他想,如果裁缝店还存在并且工人还在干活的话,如果他能在她们关门前赶到,便能向一位女裁缝借一把剪刀。于是他又上街去了。
  他的记忆并没欺骗他。裁缝店还在老地方,女裁缝们还在里面干活。裁缝店总共一间门面,门面有一扇朝街的大玻璃窗,一直垂到人行道。从窗口能看到店铺的内部,直到对面的墙。女裁缝们就在过往行人的眼下干活。


  屋里挤满了人。除了真正的女裁缝外,还加上一些业余缝纫爱好者,尤里亚金社会上的上年纪的太太们,是为了领取工作证才到这儿来的。带雕像的房子墙上贴的法令里提到过领取工作证的办法。
  她们的动作同真正女裁缝的麻利动作木同,一眼便能看出来。裁缝店里做的全是军服,棉裤和棉上衣,还用各种毛色的狗皮缝皮袄,这种皮袄尤里·安德烈耶维奇在游击队的营地里见过。业余缝纫爱好者用僵硬的手指把衣边折短,放在缝纫机下缝起来,对一半是熟制毛皮的活儿很不习惯,几乎难以胜任。
  尤里·安德烈耶维奇敲了敲窗户,做了个手势让她们放他进去。里面同样做手势回答他,她们不接私人活计。尤里·安德烈耶维奇不走,重复那些手势,坚持让她放他进去,他有话对她们说。她们向他做推辞的动作,让他明白,她们的活儿很急,他别来纠缠,别妨碍她们,赶快往前走。一个女裁缝脸上现出困惑不解的神情,为了表示懊恼,手掌向上翻着,用目光问他究竟想干什么。他用食指和中指做出剪刀的动作。但她们没看懂他的动作。她们认为这是某种下流动作,挑逗她们。他那身破烂的服装和古怪的举止让她们觉得他不是病人便是疯子。女裁缝们吃吃笑起来,挥手叫他从橱窗前走开。他终于想到去找通往后院的路,找到了裁缝店的后门,敲了起来。
  开门的是一个黑脸膛的上年纪的女裁缝,穿了一身黑衣月R,神色严厉,大概是店里管事的。
  “你这家伙怎么赖着不走!真该惩办。我说,你快点说有什么事?我没空。”
  “您别大惊小怪,我想借剪刀用一下。我就在这儿当您的面剪掉胡子,剪完就还您。我先向您表示谢意。”
  女裁缝的眼里现出诧异。显然,她怀疑跟她说话的人神经不正常。
  “我是从远处来的。刚来到市里,头发长得很长,满脸胡须。我想理个发,可一家理发店都没有。所以我想自己动手,只是没有剪刀。劳驾借我用一下吧。”
  “好吧。我给您理发。您可得放明白。如果您有什么打算,玩什么花样,为了伪装而改变相貌,出于某种政治原因,那您可别怪我告发您。我们不想为您去送命。”
  “天啊,您哪儿来的那儿多顾虑呀!”
  女裁缝把医生放进去,把他带到旁边比贮藏室大不了多少的一间屋里。他马上像在理发店里似的坐在椅子上,脖子上围了~块不可缺少的白罩单,白罩单的边塞进衣领里。
  女裁缝出去取工具,一会儿便拿着剪子、几把不同型号的梳子、推子、磨刀皮带和剃须刀回来了。
  “我一生当中什么都干过。”她解释道,发现医生很惊讶,怎么她手头什么都有。“我当过理发师,上次战争时当过护士,学会了理发刮胡子。咱们先用剪刀把胡子剪短,然后再刮。”
  “头发清理短点。”
  “我尽力而为吧。这样的知识分子却装成大老粗。现在不按星期计算,而是十天一计算。今天十七号,理发店逢七休息。您好像不知道似的。”
  “我是不知道。我干吗要假装呢?我已经说过我从远处来,不是本地人。”
  “坐稳了,别动弹。~动弹就要割破。这么说您是从外地来的了?坐什么车来的?”
  “走着来的。”
  “走的是公路?”
  “一半是公路,一半沿铁路线。多少列火车被雪埋住了!什么样的都有,豪华的啦,特快的啦,都有。”
  “剪完这一点就完了。这儿再去一点,好啦。为了办家务事?”
  “哪儿来的家务事!为了先前信用合作社联盟的事。我是外埠视察员。派我到各地视察。天晓得都到过什么地方。困在东西伯利亚了。怎么也回不来。没有火车呀。只好徒步行走,别提多苦啦。走了一个半月。我见过的事讲一辈子也讲不完。”
  “也用不着讲。我教您长点心眼。现在先等等。给您镜子。把手从白罩单里伸出来,接住它。欣赏欣赏自己。喂,怎么样?”
  “我觉得剪得太少。还可以剪短点。”
  “那样就流不起头来了。我对您说,现在可什么都别说。现在最好对什么都沉默。像信用合作社、豪华火车被雪埋住、检查员和监察员这些话,最好统统忘掉。您说这些话要倒霉的!这不合时宜。您最好说您是大夫或教师。先把胡子剪短,再刮干净。咱们擦上肥皂,喀嗓喀呼一刮,年轻十年。我去打开水,烧点水。”
  “这女人是谁呀?”她出去的时候医生想。“我有一种感觉,仿佛我们之间会有共同点似的。我得弄清她是谁。是否见过或者听说过她。也许她使我想起别人来。可真见鬼,到底是谁呢?”
  女裁缝回来了。
  “咱们现在刮胡子吧。对啦,永远也别多说话。这是永恒的真理。说话是白银,沉默才是黄金呢。什么免费火车和信用合作社都别说。顶好编造点什么,比如大夫或教师。把您见过的一切都搁在心里。这年头您还想向谁炫耀?刮得疼不疼?”
  “有点疼。”
  “剃须刀不快,我也知道。忍一忍,亲爱的。不这样不行。长得太长了,发硬了,皮肤不习惯了。是啊,这年头见过的场面没什么可炫耀的。人人都长心眼啦。我们也吃了不少苦。那帮土匪什么没干过!抢劫、杀人、绑人、搜捕人。比如,有个小暴君,伊斯兰教徒,不喜欢一位中尉。他让士兵埋伏在克拉普利斯基住宅对面的树林子里,解除了他的武装,把他押到拉兹维利耶去。拉兹维利耶那时跟现在的省肃反委员会一样,是执行死刑的地方。您干吗摇头呀?刮疼了?我知道,亲爱的,我知道。一点办法也没有。需要一直刮到头发根,可头发硬得像猪鬃。那种地方。妻子歇斯底里大发作。那个中尉的妻子。科利亚!我的科利亚!直接找最高长官。直接找最高长官不过说说罢了。谁放她进去。找人求情。隔壁那条街上住着一个女人,她能见最高长官,替所有人说情。只有一个人心肠慈善,富有同情心,别人都不能同他比。他就是加利乌林将军。而到处都是私刑、残暴和嫉妒的悲剧。跟西班牙小说里写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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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的是拉拉。”医生猜想,但由于谨慎没作声,也没详细询问。“当她说‘跟西班牙小说里写的一样’的时候,又非常像一个人。特别是她所说的这句不恰当的话。”
  “现在当然完全是另一码事了。不错,现在侦查、审讯、枪决也多得到处都是。但在观念上完全不同。首先,政权是新的。他们刚刚执政,还没入门。其次,不论怎么说,他们为的是老百姓,他们的力量也就在这儿。算上我,我们一共姐妹四个,都是劳动者。我们自然倾向布尔什维克。一个姐姐死了,她生前嫁给了政治犯。她丈夫在当地一家工厂里当管事的。他们的儿子,我的外甥,是当地农民起义者的首领,可以说是个有名气的人。”
  “原来如此!”尤里·安德烈耶维奇恍然大悟。“这是利韦里的姨妈,当地的笑柄,米库利钦的小姨子,理发师,裁缝,铁路上的扳道员,赫赫有名的多面手。可我还照样不吭声,别让她认出我来。”
  “外甥从小就向往人民。在父亲那儿的时候,在工人当中长大。您也许听到过瓦雷金诺的工厂吧?哎呀,瞧咱们干了什么事!我真是个没记性的傻瓜。半个下巴刮光了,半个没刮。都是说话走了神。您看什么呢,怎么不提醒我?脸上的肥皂干了。我去热水,水凉了。”
  通采娃回来后,尤里·安德烈耶维奇问道:“瓦雷金诺不是个安全的偏僻地方吗?到处是密林,任何动乱都波及不到那里。”
  “要说安全看怎么说了。这些密林也许比我们遭灾遭得还厉害。~伙带枪的人从瓦雷金诺经过,不知是哪边的人。说的不是咱们这儿的话。把一家家的人赶到街上,统统枪毙。走的时候也没说过一句难听的话。倒在雪地上没人收的尸体现在还躺在那儿呢。是冬天发生的事。您怎么老抽搐?我差点割破了您的喉咙。”
  “您刚才说过您的姐夫是瓦雷金诺的住户。他也没逃过这场惨祸吧?”
  “不,怎么会呢,上帝是仁慈的。他同他妻子及时逃脱了。同他第二个妻子。不知他们在什么地方,但确实脱险了。还有从莫斯科来的一家人。他们离开得更早。年纪轻的男人,医生,一家之主,失踪了。可什么叫失踪?说他失踪,只是免得家里人伤心罢了。实际上他必定死了,被打死了。找呀,找呀,可没找到。这时另一个男人,年纪大的那个,被召回莫斯科。他是农业教授。我听说是政府召回的。他们在白军再次占领尤里亚金之前经过这里。您又犯老毛病了,亲爱的同志。要是在剃须刀底下动弹、抽搐,顾客准会被割伤。您可真是一位难伺候的顾客呀!”
  “这么说他们在莫斯科了!”
  “在莫斯科了!在莫斯科了!”他第三次沿着生铁楼梯往上爬的时候,每迈一步都从心里发出这样的回声。空住所迎接他的仍然是一群乱跑乱窜的老鼠。尤里·安德烈耶维奇很清楚,不管他多么劳累,同这群脏东西一起别想合眼。他准备过夜先从堵老鼠洞开始。幸好卧室里老鼠洞比别的房间里少得多,就是地板和墙根坏得比较厉害。得赶紧动手,黑夜慢慢降临了。不错,厨房的桌上放着一盏从墙上取下来的灯,灯里加了一半油,想必是等候他的到来。油灯旁边一只打开的火柴盒里放着几根火柴,尤里·安德烈耶维奇数了一下,一共十根。但煤油和火柴最好还是保存好。卧室里还发现了一个油盏,里面有灯芯和长明灯灯油的痕迹,油几乎被老鼠喝光了。
  有几个地方墙脚板离开了地板。尤里·安德烈耶维奇往缝里平着塞进几层玻璃碎片,尖朝里面。卧室里的门同门槛合得很严。门本来能合得很严实,~上领,便把这间堵上老鼠洞的房间同其他房间牢牢隔开。尤里·安德烈耶维奇用了一个多小时把该堵的地方都塔好了。
  卧室的瓷砖壁炉把墙角挤斜了,砌着瓷砖的飞檐几乎顶到天花板。厨房里储存着十几捆劈柴。尤里·安德烈耶维奇打定主意烧拉拉两抱劈柴。他一条腿跪下,往左手里搂劈柴,把劈柴抱进卧室,像在炉子旁边,弄清炉子的构造,匆忙检查了一下炉子是否还能使用。他想把门锁上,但门锁坏了,便用硬纸把门塞紧,以免敞开。尤里·安德烈耶维奇开始不慌不忙地生炉子。
  他往炉子里添柴的时候,在一根方木条上看到一个印记。他惊奇地认出了这个印记。这是旧商标的痕迹,两个开头字母“K”和“江”印在尚未锯开前的木材上,表明它们属于哪座仓库。克吕格尔在世时从库拉贝舍夫斯克林场运到瓦雷金话来的木材底端都打着这两个字母,那时木材过多,工厂把用不完的木材当燃料出售。
  拉拉家里出现这类劈柴说明她认识桑杰维亚托夫,后者关心她,就像他当年供应医生一家日常所需要的一切一样。这个发现像一把刀子扎在医生心上。他先前也曾为安菲姆·叶菲莫维奇的帮助而苦恼。现在,在人情中的不安里又掺入了别的感觉。
  安菲姆这样关照拉里莎·费奥多罗夫娜未必仅仅为了她那双美丽的眼睛。尤里·安德烈耶维奇回想起安菲姆·叶菲莫维奇的那种无拘束的举止和拉拉作为一个女人的轻率。他们之间木可能完全清白。
  炉子里的库拉贝舍夫斯克劈柴很快就僻僻啪啪地着旺了,尤里·安德烈耶维奇起初还只有一种由缺乏根据的猜测所引起的盲目的嫉妒,但随着劈柴越烧越旺,他已深信不疑了。
  他的心受尽了折磨,一个痛苦挤掉另一个痛苦。他无法驱散心头的怀疑。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它付自己从这件事跳到另一件事。一阵对亲人的思念向他袭来,暂时压住了嫉妒的猜疑。
  “原来你们在莫斯科,我的亲人?”他已经觉得通采娃证实了他们安全抵达莫斯科。“那就是说你们没有我的照料又重复了一次艰辛而漫长的旅行?”“你们是怎么抵达的?亚历山大·亚历山德罗维奇这次被召回是什么性质?大概是学院请他回去重新执教?咱们的房子怎么样了?算了吧,还有没有都很难说。嗅,上帝啊,多么艰难和痛苦啊!别想了,别想了。脑子多乱!我怎么啦,东尼娜?我觉得病了。我和你们大家将会怎么样?东尼娜,托汉奇卡,东尼姐,舒罗奇卡,亚历山大·亚历山德罗维奇,将会怎么样?上帝为什么要遗弃我?为什么永远把你们同我分开?为什么我们永远分开?让我们很快就结合在一起,团聚在一块儿,对吧?如果没有别的办法,我走也要走到你们身边。我们会相见的。~切都会称心如意,对吧?
  “可世上怎能容得下我这个坏东西,我竟连东尼娜该生产,或许已经生产了这件事都忘记了?我已经不是头一次健忘了。她是怎么分娩的,他们回莫斯科的时候到过尤里亚金。不错,尽管拉拉不认识他们,可同他们完全无关的女裁缝兼文理发师对他们的命运都不陌生,你拉拉怎么在便条里对他们只字不提呢?一张多么奇怪、不关心和不留意的便条啊!如同她只字不提同桑杰维亚托夫的关系一样无法解释。”
  这时,尤里·安德烈耶维奇换了一副挑剔的眼光打量了一下卧室的墙壁。他知道摆在这里和挂在周围的东西没有一件是属于拉拉自己的,躲藏在不知何处的神秘的主人的陈设不能说明拉拉的情趣。但不管怎么说,他在墙上这些放大相片上的男人和女人的注视下突然感到不大舒服。粗笨的家具似乎对他怀有敌意。他觉得自己在这间卧室里是个多余的陌生人。
  可他这个傻瓜多少次回想起这座住宅,思念它,他走进的并不是一个房间,而是进入自己心中对拉拉的思念。在别人看来这种感觉方式大概太可笑了。那些坚强的人,像桑杰维亚托夫那样的实践家、美男子,也像他这样生活,这样表现吗?拉拉为什么非看上性格软弱的他,以及他所崇拜的、晦涩的、陈腐的语言不可?她需要这种混乱吗?她自己愿意成为他眼中的她吗?
  像他刚才所表达的,她在他眼中算什么人呢?懊,这个问题他随时都可以回答。
  院子里是一片春天的黄昏。空气中充满声音。远近都传来儿童的爆戏声,仿佛表明整个空间都是活的。而这远方——俄罗斯,他的无可比拟的、名扬四海的、著名的母亲,殉难者,顽固女人,癫狂女人,这个女人精神失常而又被人盲目溺爱,身上带着永远无法预见的壮丽而致命的怪病!嗅,生存多么甜蜜!活在世上并热爱生活多么甜蜜!嗅,多么想对生活本身,对生存本身说声“谢谢”呀!对着它们的脸说出这句话!
  而这正是拉拉。同它们不能说话,而她是它们的代表,它们的表现形式,它们的耳朵和嘴巴,不会说话的生存原则因她而有了生命。
  他在猜疑的一刹那对她的所有责备完全不对,一千倍不对。她身上的一切都多么完美无假啊!
  欣喜和悔恨的眼泪遮住他的视线。他打开炉门,用火钩拨了拨火。他把烧得通红的柴火拨到炉子的顶里面,没烧着的木头拨到炉门口,那儿很通风。他半晌没关上炉门。温暖的火光照射在手和脸上对他来说是一种享受。微微跳动的火焰的反光终于使他清醒过来。嗅,他现在多么需要她,他在这一刹那多么需要触及她所接触过的东西啊!
  他从衣袋里掏出揉皱的便条。他把便条打开翻过来,不是他刚才读过的那一面。现在他才看清这一面也写满了字。他把便条抹平,在跳跃的火光中读道:“你想必知道你们家人的下落了。他们到了莫斯科。东尼娜生了个女儿。”下面的几行字划掉了。后面接着写道:“我划掉了,因为写在便条里太蠢了。我们当面谈个够。我急着出门,跑去弄马。不知道弄不到马怎么办。带着卡坚卡太困难了……”句子的末尾磨得模糊了,字迹模糊不清。
  “她跑去向安菲姆借马,大概借到了,因为她走了。”尤里·安德烈耶维奇平静地想。“如果她的良心在这件事上不绝对清白,她便不会提到这个细节了。”
  炉子生着后,医生关上烟道,吃了些东西。吃完东西他已经困得支撑不住了。他和衣倒在沙发上便睡着了。他没听见门后和墙那边老鼠放肆的、震耳的吵闹声。他接连做了两个噩梦。
  他在莫斯科,在一间玻璃门上了锁的房间里,为了保险起见还抓住门把手使劲拉住它。门外他的男孩子舒罗奇卡要进来,哭着拉门。他穿着小外套,水手裤,戴着一顶小帽子,既可爱又可怜。他背后自来水哗啦哗啦从坏管道或下水道里冲在他身上和门上,那个时代管道破裂是常见的事,说不定正是这道门堵住了从几世纪寒冷和黑暗积蓄的峡谷中冲击下来的山洪。发出轰鸣的飞瀑把小男孩吓得要死。听不见他的喊叫声,喊叫声淹没在轰鸣里。但尤里·安德烈耶维奇从他嘴唇的蠕动上看出他在喊:“爸爸!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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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里·安德烈耶维奇的心都要碎了。他整个身心想把小孩抱起来,贴在胸前,头也不回地往前跑,跑到哪儿算哪儿。
  但他泪流满面,拉住上锁的门的把手,不放小男孩进来,出于对另一个女人的虚假的荣誉和责任感,牺牲了小男孩。那个女人并非小男孩的母亲,她随时都可能从另一个门里走进屋里来。
  尤里·安德烈耶维奇醒了,惊出一身冷汗,眼睛里含满泪水。“我发烧。我生病了。”他立刻想。“这不是伤寒。这是一种可怕的、危险的、类似疾病的疲劳,一种转变期的疾病,像所有传染病那样,问题就在于什么占上风,生命还是死亡。可我多想睡觉呀!”于是他又睡着了。
  他梦见昏暗的冬天早晨在莫斯科一条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街上还点着灯。从各种迹象来看,清早街上拥挤的交通,第一班电车的叮当声,街灯在石板路的黎明前的白雪上投下的一个个黄圈,这是革命前莫斯科的冬天早晨。
  不是他自己,而是某种更为普遍的现象在哭号,倾吐出温存的、明亮的、在黑暗中像磷火一样闪光的话语。他自己也随同哭诉的灵魂一起哭诉。他真可怜自己啊。
  “我生病了,病了。”他在清醒的时刻,在睡眠、发烧、说呓语和昏迷的间隙想道,“这也是一种伤寒,但没写在我们在大学医学系所读过的教材上。得准备点东西,吃点东西,不然我会饿死的。”
  他刚想从沙发上撑起来,便明白他已经动弹不了。他失去知觉,又昏睡过去。
  “我穿着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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