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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族-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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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面有些硬硬的蓝绿色东西。
  一块砂石?食肉动物怎么会吞砂石!而且砂石也不可能有这么大!
  随后他意识到了那是什么。从形状和大小上看,这跟昆特格利欧恐龙也差不多,只是那怪异的颜色让托雷卡没有立刻辨认出来。
  那是一枚蛋。
  一枚还没见天、未及孵化的蛋。
  但这只异族恐龙看起来像是男性,因为他长着垂肉袋。难道他把蛋吃下去了?
  托雷卡将尸体倾斜,察看生殖器上的褶层。毫无疑问——这是一名女性。或许两种性别的异族恐龙都有垂肉袋。真是奇妙。
  他轻轻将尸体放平,将手伸进洞开的腹腔。他的双手沾满了黏滑的体液,生怕将蛋滑落到地上,因此加倍小心地将它捧了出来。蛋的中轴线只比托雷卡的手掌略长几分。
  腹腔内还有一枚蛋。
  托雷卡轻轻将蛋放到地上,以免晃动的船身让蛋从解剖桌上滚下来,然后将第二枚蛋也拿了出来。
  后面还有一枚蛋,他也给拿了出来。之后看见的就是第四枚蛋的碎片和涂满蛋黄的腹腔壁:这枚蛋在体内就被压碎了,或许是克尼尔将异族恐龙摔倒在地的时候碎的。
  此外便没有别的蛋了。
  昆特格利欧恐龙通常一次生八枚蛋。如果这只恐龙不是特例的话,她的种族一定是每次生四枚蛋。
  完好的三枚蛋都已长成,有坚硬光滑的蛋壳,似乎就快要生出来了。事实上,托雷卡觉得,或许他们遇见的这只异族恐龙是在沙滩上寻觅合适的生蛋地点。他也听说过从临死的母体身上把蛋取出来的事情。
  托雷卡急匆匆跑去找包裹蛋的皮革毯子。
  第六章
  “交谈治疗不完全是轻松愉快的过程,”娜乌—默克蕾博斜靠在尾巴上说。她正站在距离阿夫塞的石头约十五步远的下风处,“你必须将自己的内心想法真实地告诉我。还有,治疗将花费大量的时间,我们必须每隔一天就交谈一分天①,这还得坚持很长的一段时间——或许得一个千日吧。”
  “总共五百次会面!”阿夫塞说,然后他又习惯性地开始做算术,“也就是说我们总共交谈的时间将达到五十天。”
  “没错。”
  “默克蕾博,我没法抽出五十天的时间。我已经老了。”
  “既然你以数学闻名,那我们就来算算吧。你并不老。如果你活到人的平均寿命,那你现在还没活到一半呢。”默克蕾博“咝”地发出长长的一声感叹,“喏,你的病例非同寻常。一般的病人都是自己来找我,他们信任我的医术,也乐意接受治疗。而你跟我见面却是国王和医生推荐的。我看得出来你很怀疑我,也不愿意进行治疗。”
  “提出质疑是一名优秀的科学家必备的素质。”阿夫塞说,“至于乐不乐意的问题,我说过,我没法抽出五十天的时间。”
  “国王告诉我,得把你当作一个病人,”默克蕾博说,“而我是迪—迪博忠实的子民。可如果现在你不愿意的话,你的厌烦情绪只会随若交谈的延长而加剧。你必须全身心投入治疗,否则是不会有成效的。”
  ①一分天是一天的十分之一。
  “没有成效就没有成效喽。”阿夫塞说。
  默克蕾博耸耸肩,说:“那是你的损失。我晚上睡得很好,阿夫塞,我的视力也没有问题。我可没指望你嫉妒我,但你的朋友们却误导了我,让我以为你也希望得到良好的睡眠和视力。我知道我弄错了,很抱歉占用了你的宝贵时间。”
  默克蕾博抬腿走了。昆虫仍在鸣叫。在她经过三个石柱区的巨石后,阿夫塞说话了。“等等,”他说。过了一会儿,又说,“回来。”
  默克蕾博朝着阿夫塞的石头往回走。
  “对不起,”阿夫塞说,“我明白,你是想帮我。拜托了——我确实愿意得到治疗。”
  “好的,”默克蕾博说,“那就得谈谈我的酬劳问题了。”
  “我有不计其数的皇室赏赐,”阿夫塞说,“请你跟皇宫里的狄—拉瑞商谈;他会处理这个问题,让你满意的。”
  “我会跟狄—拉瑞谈的。”默克蕾博说,“但只让另外一个人付给我酬金是不够的。我们将踏上一条漫长而艰辛的道路,阿夫塞。我俩之间必须达成一个协议。我一般不会同病人说这个,但我想你自己也会想到这一点——等我一离开,你就会派助手去图书馆,让他或她把我的学术著作带回来读给你听,这一点我也清楚。”她停顿了一下,说,“我发现在治疗开始后,病人就开始借故回避治疗。他们想逃避难题。因此,我将对你的每次治疗收取私人费用,无论你来不来都照样收取,这一费用将高昂到让你舍不得浪费掉。”
  “收费!除了皇宫里付给你的以外?”
  “是的。你常常说你的时间有多宝贵,阿夫塞。我的时间也一样,我也不希望轻易浪费。”
  “但是收费!医生从来不直接跟病人做交易的,默克蕾博。你已经有薪水了。”
  “跟这个毫不相干。你必须全身心投入治疗,而收费能多多少少保证这一点。还有另外一个理由。再声明一次,我一般不会这么讲,但以你的智商也不难明白。在治疗过程中,你会对我产生不良的反应,有时还会是愤怒和仇恨。付钱给我会让你因此产生的罪恶感有所减轻。你不能因为我容忍了这些情感爆发而对我心存感激和亏欠;相反,你必须觉得自己有权发泄。”
  阿夫塞沉默片刻,说:“虽然迪博满足我的需求,默克蕾博,但我的私人财产很少。我的财产大多用于资助学术研究了。我没有金银珠宝,也没有任何船队或商队的股份,只有几个商业标识。我怎么付钱给你?”
  “你最珍惜你的哪种财产?”
  “我的财产也不多,但我认为最珍贵的礼物是娜娃托送给我的望远器。但它现在在我儿子托雷卡手里。”
  “还有什么?”
  阿夫塞的尾巴拖在他所卧的岩石上左右摇晃。“嗯,让我感到惊讶的是,我的老师塔科—萨理德留给我一整套他最著名的作品《关于行星》。”
  “书本对于失明的人有什么用?”默克蕾博问。
  “哦,我有时会让学生读几段给我听。但光是拥有它们,用手指抚过克尔巴皮的书脊,嗅一嗅带点儿霉味儿的书页——这就足够给我带来欢乐了。”
  “这套书有多少卷?”
  “十八卷。除‘上帝之脸’外,每颗行星都分别写了三卷。”
  “很好。”默克蕾博说,“五百除以十八是多少?”
  阿夫塞歪着头想了想,说:“差一点儿二十八,准确地说是二十七点七七八。”
  “好极了。你得提前支付医疗费,今天就得把著作的第一卷给我。以后每做完二十八次治疗,你就再给我一卷。如果你坚持做完了五百次治疗,我们就再协商。同意吗?”
  “我很珍惜这些书。”阿夫塞轻声说。
  “同意吗?”默克蕾博厉声问道。
  阿夫塞低下头,失明的双眼盯着地面。“同意。”他最终说道。
  娜娃托恨不得用尾巴抽自己几下,先前怎么就没想起来呢?而且这只不过是她自己发明的望远器的逻辑衍生物而已。望远器利用透镜使远处的物体看起来近一些,而这个工具,显微镜,则是利用透镜使细小的东西清晰可见。显微镜的发明人,阿杰图勒尔省布拉姆图部族的波尔—范贝尔克已经用它发现了很多让人惊异的东西,包括一滴水里细微的生命形式和植物叶片里微小的组织!
  娜娃托在岩壁上再度保持住身体平衡,一只手握紧绳子,用显微镜观察蔓延的蓝色。
  在蓝色的边缘,她能看见移动的微粒形成的图纹。在显微镜上,微粒仍不可见。但同水滴里乱哄哄的情形相比,这些微粒却在按照一定的方式向四周移动。娜娃托好像在从高耸入云的圆形剧场上空欣赏舞蹈,虽然无法辨认出单个的舞者,但其动作的精确性仍不失为一种美。
  舞者,娜娃托想,细小得连肉眼都看不清的舞者。
  但是它们不只在跳舞,它们正像蚂蚁堆蚁山一样精确地移动着。
  她心中有两个声音在争斗,一个说这些小东西是活的,另一个说这简直是无稽之谈,这么古老的东西怎么可能还有生命?但如果它们不是生灵,那又是什么呢?
  无论是什么,它们都构成了奇观。几乎整个悬崖都是蓝色的了。
  如果想跟异族恐龙进一步接触,托雷卡就必须上岸去——并且只能一个人去。戴西特尔号已经航行到了南边,正从另一个方向接近群岛,这样他们的抵达才不会跟最西边海岸上的谋杀联系在一起。
  这些群岛永远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黑暗。白天有烈日当空,虽然在大部分时间里,阳光都被“上帝之脸”挡住了(尽管该群岛位于赤道极北,阳光在“上帝之脸”北面的光线要比“上帝之脸”的直径短),但即使“上帝之脸”一片黑暗,紫色的天空也不会比黄昏时分昏暗。而午夜时分,当太阳照耀着另一个半球时,“上帝之脸”就完全呈现在天空中,占据天空四分之一的空间,将海浪照得金光闪闪。
  因此,戴西特尔号根本没有机会悄悄驶近岛屿,以便让托雷卡下船。他只能游到岸边去。他取下了自己的饰带,以免阻碍自己游泳,但也并非全身赤裸:他在腰部系了一根游泳皮带,上面有蜥蜴膀胱制成的防水袋,用来盛放储备物品。
  戴西特尔号甲板上,巴布诺和克尼尔船长正站在他身边。托雷卡一离船便无法再跟他们联络了。他们只是约好,戴西特尔号将驶离海岸,二十天后回到同一个地点接托雷卡;如果他没有同他们会合,克尼尔将扬帆返航,而不再进一步冒险同当地人进行灾难性的接触。
  巴布诺的语气中充满了焦虑。“自己小心,托雷卡。”
  托雷卡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他一直希望他俩的关系能像现在这样亲近。“我会的。”
  “我们会回来接你的,小伙子。”克尼尔说。
  “谢谢您。”
  托雷卡走到船舷边,准备爬下连接趸船的绳梯。他原本可以划趸船过去的,但要一个人操纵那么大的趸船是很困难的;游泳相对而言反而更加简单快捷。他爬到船的底部,用力弯了弯上身躯干,同时他看见在甲板上的克尼尔和巴布诺也冲他鞠了一躬。
  海浪很高,在托雷卡爬到最后一格绳梯的时候,浪尖已经打到了他的小腿。他毫不迟疑地放开手,滑进波涛中。
  他们所处的纬度偏北,海水水温要比托雷卡习惯的低,但还不至于造成什么困难。他将双手平贴在身侧,双腿在身后伸直,摆动尾巴,冲开海水游向前方。他一路上看见一群银鱼和几只漂在水面上的透明漂鱼。长途游动中,“上帝之脸”慢慢消退,太阳渐渐接近它的边缘。
  托雷卡看见远处有几艘异族恐龙的帆船,但他们不喜欢驶离海岸太远。这并不奇怪:异族恐龙很可能早就认定群岛周围除了万顷海域外,一无所有。
  即使远望也能发现异族恐龙的船只看上去很不一样,这让托雷卡很惊讶。昆特格利欧恐龙的船有钻石形外壳和方形风帆,桅杆的数目为偶数(戴西特尔号有四根桅杆)。远远驶向托雷卡左边的船,有圆形的船壳、三根桅杆和相互重叠的三角形风帆。
  托雷卡离岸只有百步之遥了。他正靠近的城市像是一个由木结构建筑构成的海滨小镇,他立刻感受到了浓郁的异域风情。昆特格利欧恐龙通常用土砖或石块修建房屋;木结构的房屋显然更容易被油灯点燃。这里房屋的形状多奇怪呀!他们似乎在避免直角;从这么远的地方不太看得清楚,但许多建筑似乎都是八边形。
  托雷卡停顿了一下。海岸边一座宽阔的木结构码头建筑前,穿行着五六十个人。这么多人!噢,他们看来似乎根本没任何地盘争斗本能。托雷卡随即看见了让他惊诧不已的情景:两个人肩并肩走过码头。他能清晰地看见他们,肯定没看错。
  他们竟然手牵手。
  真是不敢相信,托雷卡想,绝对难以置信。
  他继续游泳,靠着尾巴的摆动游完了剩下的路程。
  终于有人注意到了他。他看见一只手指向他,然后听见一声大喊。其他人也望向水中,更多的手指向了他。其中一人转身朝八边形建筑跑去;有两个人则抓住一个小孩,不顾他的好奇心将他从码头边拖走。另一个人大喊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有两个人也莫名奇妙地大喊着回应他。托雷卡离码头只有十步了。
  有人将一只黑色的金属管子对准托雷卡,一道闪光从管子的开口冒出来,发出像“铲嘴”叫喊一样的声音。有东西射进水中,托雷卡身畔的水爆炸了。另一个人跑到拿着管子的人身边,愤怒地打着手势要他把管子放下。
  码头一侧有一条绳梯通到水中。托雷卡抓住了它。绳梯的材料是托雷卡不曾见过的——或许是某种水草纤维——而绳梯上编织的复杂绳结也是他前所未见的。但很明显,这是用来让人从水中爬上岸,或从岸上爬到水中用的。他一级一级往上爬,风吹过他的身体,让他觉得很凉。最终,他爬上了码头;码头也很奇怪,是由长长的木板竖着搭建成的,而不是像昆特格利欧恐龙那样横着搭建。
  托雷卡站在那里,全身淌着水,双手贴在臀部,看着周围打量他的异族恐龙们。一些人用手指着他的游泳皮带,托雷卡这才想起来他们遇见的第一只恐龙还戴着首饰。他们一定知道他是智慧生物。这些异族恐龙都戴着铜首饰,有一些还穿着一种用比皮革柔软的材料制成的马甲。
  拿着金属管子的恐龙站在人群前面不远的地方,他拿管子的姿势使他能在一瞬间再度抬起手来射击。
  其中一个人走上前来说话,发出一串毫无意义的音节。
  托雷卡看见人群后面有个人正试图走进来。难以置信的是,他竟然拍打着人们的肩膀示意他们让开,或是轻轻将他们推开。这要是在“陆地”上,他的脖子早就被撕裂了,但这里的人们竟然很乐意为他让道。等他到了前排,托雷卡看见这个人也挥舞着金属管子,但这只管子更加小巧便携。他的双臂都戴着别人没有的黑色臂章。
  “你好。”托雷卡说着,鞠了一躬。这一刻似乎应该说点儿什么,但既然异族恐龙的语言听起来像胡言乱语,那托雷卡的话在他们听起来很可能也一样。“你好。”他只是简单重复了一遍。
  戴着臂章的异族恐龙同问了一句“你好”。一时间,托雷卡还以为那只恐龙听懂了他的话,但他很快明白过来,对方只不过在重复他发出的声音。
  如果这只恐龙是昆特格利欧人,那他一定要比托雷卡年轻很多,但没有一只异族恐龙的体积跟老年昆特格利欧恐龙一样大。或许这个地方没什么老人走动,要不就是异族恐龙没有昆特格利欧恐龙长得快,身型也没那么大。
  托雷卡朝市区方向作了个手势,他希望向对方表明他想进城去。戴黑臂章的恐龙警惕地看着托雷卡,然后闪到一侧。托雷卡开始走下码头,这只恐龙则默默地与他并肩同行。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喧哗。一些恐龙的爪子已经伸出来了,另一些则无动于衷。如果是昆特格利欧恐龙,那就意味着一些人受惊了,而另一些则只是好奇而已——继续走下码头的托雷卡也正有着相似的复杂感情。
  第七章
  “我通常会坐在病人看不见我的地方,”默克蕾博说,“否则他们会花过多的时间来打量我的反应。治疗不同于表演,而我也不是观众。有时候,我对你所说的话作出的最明显的反应往往不代表事实。而坐在病人的视线外也让他们无法看见我的鼻口。但由于你双目失明,我坐在哪里也就无关紧要了。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尽量坐得舒服点儿。你坐的那块石头是你的最爱,对吧?”
  “没错。”阿夫塞说。
  “你要尽可能放轻松。如果你觉得躺着更舒服就不一定坐着。为什么不试试?”
  阿夫塞依言而行,躺在了巨石顶上,胳膊和腿有一小截悬在石头边上,尾巴半挺着翘向空中。
  “很好。我就坐在另一块大石头上。我会用一套简化的文字来做记录,将我们之间的交谈逐字逐句记录下来。你偶尔会听见我的爪子伸进墨水或溶剂,或者听见我伸手拿一张白纸。但是别管它,也别管我是不是在做记录。我保证,我会忠实记录所有的谈话——要分辨出哪句话更重要是不可能的,我也保证不会泄露这个记录。你都听明白了吗?”
  阿夫塞点点头。
  默克蕾博用左手中爪蘸了点墨水开始书写。“在早期交谈中,我会说很多话,但随着治疗的继续,我会长时间一言不发。别担心:我只是在专心听你说话而已,如果我有话要说就自然会开口的。你也必须遵照这个原则行事:如果有话要说就别管任何礼节,随意打断我就是了。别放过任何想法,哪怕它只一闪而过。明白吗?”
  阿夫塞又点了点头。
  “很好。现在就先谈谈你的梦吧。或许你也知道,梦境的一个基本作用就是延长睡眠。”
  “我的梦显然没做到这点。”阿夫塞说,“把我弄醒的正是它们。”
  “这只是表面现象。要不是有梦境,我们就会一直处于清醒的状态:或许会为前一天担心的事情绞尽脑汁,抑或觉得自己很容易受到伤害而四下查看确保自己的安全。但是,梦境能阻止这些情况的发生。由于人生需要梦境,它实际上成为了我们继续生存的条件。”
  “默克蕾博,但我的梦境却阻止我得到一晚上安逸的睡眠。”
  “嗯,是的,这种情况也会发生。我就快讲到这一点了。但先让我问你,你是不是经常做这样的梦:你努力想去某个地方或做某件事情,但始终无法做到。尽管如此,你仍一味地尝试,却又一直失败?”
  “噢,是的。我想每个人的梦差不多都是这样吧。我还记得有一个梦是我想找到走廊的出口,那条走廊很普通,曲曲折折,看不见别的人。我不断地推开走廊两侧的房门,却一无所获。要么门转轴生锈了,要么开门的横杆断了,要么门背后有东西抵着,诸如此类的。”
  “而到了最后,你就醒了。”
  “很显然。”
  “你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
  “我记不得了。”
  “我来告诉你当时做了什么。下次做这样的梦时观察一下,你会发现自己在做同样的事情:你当时从地上爬起来,离开睡房,找到尿桶小便。”
  “就这样?没什么反常的。”
  “当然不反常了。但你明白梦境的作用了吗?你的膀胱已经满得让你很不舒服了。你的意识中有一部分希望起来去上厕所,但你的潜意识构造了这个梦境,给你一个最基本的信息:‘如果醒过来就得面临一个难题,我得想办法解决。’这就阻止你醒过来,并因此延长睡眠。”
  “但等到某个时候,我还是醒过来了。”
  “正是如此。在睡梦中解决问题的尝试会暂时延缓你真正的需要,但最终想要小便的急迫感会战胜睡眠,然后你就醒了。”
  “那我做的噩梦呢?那些可怕的形象怎么可能延长睡眠?”
  “你知道舞台剧演员要戴面具吗?”
  “当然知道。他们必须得戴,否则当表演者的鼻口因为念了不符合自身事实的台词而变蓝时,就会转移观众的注意力。”
  “正是。梦境就像这样的面具:它们掩盖了事情的真相。你那个关于走廊的梦就是一个例子。你的意识进行自我欺骗,让你以为没有想小便的愿望。它捏造出一个故事,让你以为自己在寻找一扇有出口的门,而不是单纯地躺在那里休息。同样,你做的噩梦也是面具。这些梦境以意识认为更容易处理的形式,间接代表了在现实中困扰你的难题。梦境似乎可怕,但还是我先前说过的那句话——它们只是在试图延长睡眠。无论梦境有多可怕,在这些形象背后真正让你寝食难安的,是你的意识认为更加棘手并因此拒绝直接面对的问题。我们必须把面具揭开,阿夫塞,才能看清梦境的真实面孔。”
  弗拉图勒尔省的天空中阳光灿烂,白云轻飘。娜娃托坐在海边一根断裂的树枝上,膝头摆着的木板上放着一张皮革画。她正在描绘岩壁从石块向蓝色材料的转化。
  嘉瑞尔斯走到离她二十步的地方。以他们的交情来衡量,十步才是正常的地盘距离。多出来的距离往往暗示着接近某人时的犹豫不决。
  娜娃托看见他过来了。只要有可能,人总是尽量在到达之前就被对方看见。
  “你好,娜娃托,”他说,“我有没有打搅你?”
  “你好,嘉瑞尔斯。看在上帝份上,哈哈特丹。走近些。”
  嘉瑞尔斯又向前走了几步,满脸尴尬地说:“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娜娃托将绘图炭笔放进饰带上的小袋子里。“哦?”
  “嗯。”嘉瑞尔斯长长的鼻口向下冲着她说,“你现在已经三十六千日大了。”
  娜娃托磕了磕牙,说:“哎,我这把老骨头也感觉到了。”
  “我们认识已经很久了。”嘉瑞尔斯说。他停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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