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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生命-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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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小孩一
  我初次看见小孩了。
  我看见人家的小孩,觉得他可爱,
  因为他们有我的小孩的美,
  有我的小孩的柔弱与狡狯。
  我初次看见小孩了,
  看见了他们的笑和哭,
  看见了他们的服装与玩具。
  二
  我真是偏私的人呵。
  我为了自己的儿女才爱小孩,
  为了自己的妻才爱女人,
  为了自己才爱人。
  但是我觉得没有别的道路了。
  一九二二年一月十八日
  21。她们我有过三个恋人,
  虽然她们都不知道。
  她们无意地却给了我许多:
  有的教我爱恋,
  有的教我妒忌,
  我都感谢她们,
  谢她给我这苦甜的杯。
  她未嫁而死,
  她既嫁而死,
  她不知流落在什么地方,
  我无心去再找她了。
  养活在我的心窝里,
  三个恋人的她却还是健在。
  她的照相在母亲那里,
  我不敢去要了来看。
  她俩的面庞都忘记了,
  只留下一个朦胧的姿态,
  但是这朦胧的却最牵引我的情思。
  我愈是记不清了,
  我也就愈不能忘记她了。
  22。高楼那高楼上的半年,
  她给我的多少烦恼。
  只如无心的春风,
  吹过一棵青青的小草。
  她飘然的过去了,
  却吹开了我的花朵。
  我不怨她的无情,——
  长怀抱着她那神秘的痴笑。
  23。饮酒你有酒么?
  你有松香一般的粘酒,
  有橄榄油似的软酒么?
  我渴的几乎恶心,
  渴的将要瞌睡了,
  我总是口渴,
  喝的只是那无味的凉水。
  你有酒么?
  你有恋爱的鲜红的酒,
  有憎恶的墨黑的酒么?
  那是上好的酒。
  只怕是——我的心老了钝了,
  喝着上好的酒,
  也只如喝那无味的白水。
  一九二三年三月十二日
  24。花我爱这百合花,
  她的香气薰的使人醉了,
  我愿两手捧住了她,
  便在这里睡了。
  我爱这蔷薇花,
  爱她那酽酒似的滋味,
  我便埋头在她中间,
  让我就此死罢。
  十月二十六日,仿某调,学作情诗,在北京中一区。
  25。昼梦
  我是怯弱的人,常感到人间的悲哀与惊恐。
  严冬的早晨,在小胡同里走着,遇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充血的脸庞隐过了自然的红晕,黑眼睛里还留着处女的光辉,但是正如冰里的花片,过于清寒了,——这悲哀的景象已经几乎近于神圣了。
  胡同口外站着候座的车夫,粗麻布似的手巾从头上包到下颔,灰尘的脸的中间,两只眼现出不测的深渊,仿佛又是冷灰底下的炭火,看不见地逼人,我的心似乎炙的寒颤了。
  我曾试我的力量,却还不能把院子里的蓖麻连根拔起。
  我在山上叫喊,却只有返响回来,告诉我的声音的可痛地微弱。
  我住何处去祈求呢?只有未知之人与未知之神了。
  要去信托未知之人与未知之神,我的信心却又太薄弱一点了。
  一九二三,一月三日
  26。寻路的人
  赠徐玉诺君
  我是寻路的人。我日日走着路寻路,终于还未知道这路的方向。
  现在才知道了,在悲哀中挣扎着正是自然之路,这是与一切生物共同的路,不过我们单独意识着罢了。
  路的终点是死。我们便挣扎着往那里去,也便是到那里以前不得不挣扎着。
  我曾在西四牌楼看见一辆汽车载了一个强盗往天桥去处决,我心里想,这太残酷了,为什么不照例用敞车送的呢?为什么不使他缓缓的看沿路的景色,听人家的谈论,走过应走的路程,再到应到的地点,却一阵风的把他送走了呢?这真是太残酷了。
  我们谁不是坐在敞车上走着呢?有的以为是往天国去,正在歌笑;有的以为是下地狱去,正在悲哭;有的醉了,睡了。我却只想缓缓的走着,看沿路的景色,听人家的谈论,尽量地享受这些应得的苦和乐,至于路线如何,或是由西四牌楼往南,或是由东单牌楼往北,那有什么关系?
  玉诺是于悲哀深有阅历的,这一回他的村寨被土匪攻破,只有他的父亲在外边,此外的人都还没有消息。他说,他现在没有泪了。——你也已经寻到了你的路了罢。
  他的似乎微笑的脸,最令我记忆。这真是永远的旅人的颜色。我们应当是最大的乐天家,因为再没有什么悲观和失望了。
  一九二三年七月三十日
  27。西山小品
  一、一个乡民的死
  我住着的房屋后面,广阔的院子中间,有一座罗汉堂。它的左边略低的地方是寺里的厨房,因为此外还有好几个别的厨房,所以特别称它作大厨房。从这里穿过,出了板门,便可以走出山上。浅的溪坑底里的一点泉水,沿着寺流下来,经过板门的前面。溪上架着一座板桥。桥边有两三棵大树,成了凉棚,便是正午也很凉快,马夫和乡民们常常坐在这树下的石头上,谈天休息着。我也朝晚常去散步。适值小学校的暑假,丰一①到山里来,住了两礼拜,我们大抵同去,到溪坑底里去捡圆的小石头,或者立在桥上,看着溪水的流动。马夫的许多驴马中间,也有带着小驴的母驴,丰一最爱去看那小小的可爱而且又有点呆相的很长的脸。
  大厨房里一总有多少人,我不甚了然。只是从那里出入的时候,在有一匹马转磨的房间的一角里,坐在大木箱的旁边,用脚踏着一枝棒,使箱内扑扑作响的一个男人,却常常见到。丰一教我道,那是寺里养那两匹马的人,现在是在那里把马所磨的麦的皮和粉分做两处呢。他大约时常独自去看寺里的马,所以和那男人很熟习,有时候还叫他,问他各种小孩子气的话。
  这是旧历的中元那一天。给我做饭的人走来对我这样说,大厨房里有一个病人很沉重了。一个月以前还没有什么,时时看见他出去买东西。旧历六月底说有点不好,到十多里外的青龙桥地方,找中医去看病。但是没有效验,这两三天倒在床上,已经起不来了。今天在寺里作工的木匠把旧板拼合起来,给他做棺材。这病好像是肺病。在他床边的一座现已不用了的旧灶里,吐了许多的痰,满灶都是苍蝇。他说了又劝告我,往山上去须得走过那间房的旁边,所以现在不如暂时不去的好。
  我听了略有点不舒服。便到大殿前面去散步,觉得并没有想上山去的意思,至今也还没有去过。
  这天晚上寺里有焰口施食。方丈和别的两个和尚念咒,方丈的徒弟敲钟鼓。我也想去一看,但又觉得麻烦,终于中止了,早早的上床睡了。半夜里忽然醒过来,听见什么地方有铙钹的声音,心里想道,现在正是送鬼,那么施食也将完了罢,以后随即睡着了。
  早饭吃了之后,做饭的人又来通知,那个人终于在清早死掉了。他又附加一句道:“他好像是等着棺材的做成呢。”
  怎样的一个人呢?或者我曾经见过也未可知,但是现在不能知道了。
  他是个独身,似乎没有什么亲戚。由寺里给他收拾了,便在上午在山门外马路旁的田里葬了完事。
  在各种的店里,留下了好些的欠账。面店里便有一元余,油酱店一处大约将近四元。店里的人听见他死了,立刻从账簿上把这一页撕下烧了,而且又拿了纸钱来,烧给死人。木匠的头儿买了五角钱的纸钱烧了。住在山门外低的小屋里的老婆子们,也有拿了一点点的纸钱来吊他的。我听了这活,像平常一样的,说这是迷信,笑着将他抹杀的勇气,也没有了。
  一九二一年八月三十日作
  ① 丰一,周作人的长子,1912年生(时周作人廿八岁)原取名丰丸,后改名丰一,号之获。在四十年代曾有做文创作发表,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用日文写有《荻庐杂忆》,在日本《飚风》杂志上发表。
  二、卖汽水的人
  我的间壁有一个卖汽水的人。在般若堂院子里左边的一角,有两间房屋,一间作为我的厨房,里边的一间便是那卖汽水的人住着。
  一到夏天,来游西山的人很多,汽水也生意很好。从汽水厂用一块钱一打去贩来,很贵的卖给客人。倘若有点认识,或是善于还价的人,一瓶两角钱也就够了,否则要卖三四角不等。礼拜日游客多的时候,可以卖到十五六元,一天里差不多有十元的利益。这个卖汽水的掌柜本来是一个开着煤铺的泥水匠,有一天到寺里来作工,忽然想到在这里来卖汽水,生意一定不错,于是开张起来。自己因为店务及工作很忙碌,所以用了一个伙计替他看守,他不过偶然过来巡阅一回罢了。伙计本是没有工钱的,火食和必要的零用,由掌柜供给。
  我到此地来了以后,伙计也换了好几个了,近来在这里的是一个姓秦的二十岁上下的少年,体格很好,微黑的圆脸,略略觉得有点狡狯,但也有天真烂漫的地方。
  卖汽水的地方是在塔下,普通称作塔院。寺的后边的广场当中,筑起一座几十丈高的方台,上面又竖着五枝石塔,所谓塔院便是这高台的上边。从我的住房到塔院底下,也须走过五六十级的台阶,但是分作四五段,所以还可以上去,至于塔院的台阶总有二百多级,而且很峻急,看了也要目眩,心想这一定是不行罢,没有一回想到要上去过。塔院下面有许多大树,很是凉快,时常同了丰一,到那里看石碑,随便散步。
  有一天,正在碑亭外走着,秦也从底下上米了。一只长圆形的柳条篮套在左腕上,右手拿着一串连着枝叶的樱桃似的果实。见了丰一,他突然伸出那只手,大声说道:“这个送你。”丰一跳着走去,也大声问道:
  “这是什么?”
  “郁李。”
  “那里拿来的?”
  “你不用管。你拿去好了。”他说着,在狡狯似的脸上现出亲和的微笑,将果实交给丰一了。他嘴里动着,好像正吃着这果实。我们拣了一颗红的吃了,有李子的气味,却是很酸。丰一还想问他什么话,秦已经跳到台阶底下,说着“一二三”,便两三级当作一步,走了上去,不久就进了塔院第一个的石的穹门,随即不见了。
  这已经是半月以前的事情了。丰一因为学校将要开始,也回到家里去了。
  昨天的上午,掌柜的侄子飘然的来了。他突然对秦说,要收店了,叫他明天早上回去。这事情太鹘突,大家都觉得奇怪,后来仔细一打听,才知道因为掌柜知道了秦的作弊,派他的侄子来查办的。三四角钱卖掉的汽水,都登了两角的账,余下的都没收了存放在一个和尚那里,这件事情不知道有谁用了电话告诉了掌柜了。侄子来了之后,不知道又在哪里打听了许多话,说秦买怎样的好东西吃,半个月里吸了几盒的香烟,于是证据确凿,终于决定把他赶走了。
  秦自然不愿意出去,非常的颓唐,说了许多辩解,但是没有效。到了今天早上,平常起的很早的秦还是睡着,侄子把他叫醒,他说是头痛,不肯起来。然而这也是无益的了,不到三十分钟的工夫,秦悄然的出了般若堂去了。
  我正在有那大的黑铜的弥勒菩萨坐着的门外散步。秦从我的前面走过,肩上搭着被囊,一边的手里提了盛着一点点的日用品的那一只柳条篮。从对面来的一个寺里的佃户见了他问道:
  “那里去呢?”
  “回北京去!”他用了高兴的声音回答,故意的想隐藏过他的忧郁的心情。
  我觉得非常的寂寥。那时在塔院下所见的浮着亲和的微笑的狡狯似的面貌,不觉又清清楚楚的再现在我的心眼的前面了。我立住了,暂时望着他彳亍的走下那长的石阶去的寂寞的的后影。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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