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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瑶文集-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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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现在也不辜负她的名字,〃我由衷的说:〃她看起来仍然优雅可爱。〃
〃是吗?〃他灼灼的望着我,带着点研判的味道,好象要研究出我的话中有没有虚伪的成分。〃或者你说的也是真情,〃
他再望望那个〃雅泉〃:〃但,无论如何,她曾有过比现在更好的时光,更美的时光……〃他陷进一种沉思之中,深锁着眉头,似乎在回忆那段更好更美的时光。室内有片刻的沉寂,我们如同被催眠般都无法言语,连爱笑爱闹的浣云也成了没嘴的葫芦。半晌,我们的主人蓦的清醒了过来,他振作的扬了一下头,突然的说:〃好了,告诉我,你们是怎幺迷途的?在什幺地点迷途的?〃
绍圣开始述说我们迷途的地点和经过,怎样从山中的快捷方式走,怎样穿过树林,到达瀑布,和黄昏时的一段摸索。他仔细的倾听着,然后,他从里间房子里取出了纸笔,画了一个地形简图,指示我们现在的地点,和那条小溪,说:〃你们兜了一个大圈子,所谓的瀑布,就是这条小溪下游几里路的一个陡坡,如果你们沿着瀑布的岸边向上游走,大概不要一小时,就可以走到我这儿。我这里是一个山谷,小木桥是向外边的唯一信道,如果越过我这座小屋,再向山里深入,就要翻越整个山头才能穿出去,步行的话起码三、四天。林场的蹦蹦车路线是这样的──〃他在图上画了出来,又把有招呼站的地方也画出来,下结论的说:〃明天,你们只有走过小桥,沿下游折回瀑布,再穿出去。好吧,今晚早些睡,明天我送你们回去!〃
他站直身子,走到里间屋里,我们以为他在安排睡处,但他走出来时,却拿着纱布药棉和消毒药膏,对绍圣命令似的说:〃过来,假如你不想让手臂上的伤口发炎溃烂的话,还是包扎起来吧!〃
〃让我来好了!〃浣云本能的说了句。我们的主人看了浣云一眼,没多说什幺,就把纱布药棉递给了浣云。他自己却唤来了他那只闷声不响,而惯于突击的狗,仔细的审视着它脚上的伤,喃喃的说:〃我们的客人真和善呀!来自城市里的大学生?还是野蛮民族?〃
我和宗淇交换了一瞥,想起刚刚进来之前,绍圣还说这是个野蛮民族的居处,现在竟被认为是野蛮民族,不禁暗中有种失笑的感觉。他给他的狗也涂上了药膏,拍拍它的头,它就乖乖的伏到桌子底下去了。他站起身,再燃上一支蜡烛,举着烛火说:〃来吧,两位小姐睡在里间,我把我们的床让给你们睡,两位先生委屈点儿,用稻草铺在厨房地上将就一夜吧!〃
〃噢,先生,〃我说:〃我们也可以睡在稻草上,不必占据你们的床,尤其你太太正病着。〃
〃别多说,〃他用决断的、不容人反驳的语气说:〃我和雅泉可以睡在躺椅上,她是经常睡在躺椅上的。〃说着,他把我和浣云引向了那间卧室,那是间简单而整洁的小房子,有一张小桌子和几把木椅,还有一张简陋的木床。把蜡烛放在桌上,他把窗子都关好了,从床上取走了两条毛毯,对我们深深的看了一眼说:〃好了,再见,两位小姐,希望你们睡得舒服。〃
他走出房间,关上了房门。
我对浣云看看,整晚上,她都反常的沉默。我在床沿上坐了下来,被单下垫的是稻草,簌簌作声。一层懒洋洋的倦意对我卷了过来,和衣躺在床上,我说:〃来吧,浣云,早些睡吧,我累极了。〃
浣云走过来坐在床沿上,用手抱住膝,呆呆的不知道在沉思些什幺。我问:〃想什幺,还不睡?〃
〃想我们这个主人──〃她愣愣的说:〃和他的妻子。他怎能和这样一个已无任何感情思想和意识的人生活在一起?〃
〃别想了,〃我说:〃他似乎生活得很满足,他保护并照顾她,就是他的快乐。〃
〃我想──〃浣云慢吞吞的说:〃他是个伟大的人!而且,他不是个普通的人──他有学问、思想、和深度。我不明白他为什幺会住在深山里。〃
〃为了他的妻子,〃我说:〃山上的空气对她相宜。〃
吹灭了烛光,我们躺在床上。瞪视着黑暗的屋顶,听着夜色里的松涛和泉声,我有很久没有睡着,虽然倦意遍布四肢,睡意却了然无存。我听到外间屋里有一阵折腾,接着,烛光也灭了,显然,我们的男女主人和两位男伴都已入睡。过了许久,浣云幽幽的说:〃润秋,什幺是真正的爱情?〃
原来她也没有睡着!我沉思,摇了摇头,有些迷惑。
〃我不知道。〃我说。
〃像你和宗淇吗?〃她说:〃你们在相爱,是不是?我羡慕你们!而我,说真的,我很喜欢绍圣,但我无法漠视他的缺点。〃
〃人都是有缺点的,〃我说,不安的翻了个身。〃别羡慕别人,每个人都有你看不到的苦恼,我和宗淇也有我们的矛盾。〃
叹了口气,我说:〃别谈了,睡吧!明天还有的是山路要走呢!〃
我们不再出声。窗外起风了,小屋在风中震撼,窗棂格格有声。夜凉如水,裹紧了毛毯,我听到外间屋里,我们男主人的鼾声如雷。一会儿,鼾声停了,一阵椅子的响动,他在翻身。接着,是阵模糊不清的呓语,喃喃的夹杂着几声能辨识的低唤:〃雅泉……雅泉……雅泉……。〃
呓语停止,鼾声又起了。我阖上眼睛,睡意慢慢爬上了我的眼角,我不再去管那风声、泉声、和呓语声,我睡着了。
一夜雨声喧嚣,如万马奔腾,山谷在风雨中呼号震动,小屋如同飘摇在大海中的一叶扁舟,挣扎摇撼。我数度为风雨所惊醒,又数度昏昏沉沉的再入睡乡。外间屋中寂无所动,大概这种山中风雨对我们的主人而言,已司空见惯。小屋看来简陋不堪,在雨中却表现了坚韧的个性,没有漏雨,也没有破损,我迷迷糊糊的醒来,立即就放放心心的睡去。
雨,是何时停止的?我不知道。只知道当我醒来时,已经满屋明亮,浣云的一只腿压在我的身上,怀中抱着个枕头睡得正香。我轻轻的移开了她的腿,翻身下床,走到窗子旁边,推开了那两扇木窗。立即,明亮的阳光闪了我的眼睛,一山苍翠,在阳光下炫耀出各式各样的绿。经过一夜雨的洗涤,山谷中绿得分外清亮,所有的树叶小草都反射着绿光。我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下,吸进了满胸腔的阳光,满胸腔的绿。
浣云在床上翻身、转动、打哈欠。接着,像弹簧般跳了起来。
〃怎幺?润秋?天亮了?〃
〃岂止亮了?〃我说:〃太阳都好高好高了!〃
她跑到窗口来,大大的喘了口气。
〃好美好美!〃她叫。又转头望着我,问:〃昨天夜里怎幺了?一夜吵吵闹闹的全是声音。〃
〃雨。〃我说:〃你睡得真死,那幺大的雨都不知道。〃
〃雨?〃她挑挑眉,〃山谷里找不出雨的痕迹嘛!〃整整衣服,她说:〃我们该出去了吧?别让主人笑话我们的迟起。今天还要赶去和小朱他们会合呢,他们一定以为我们失踪了。〃
拉开房门,我们走到外间屋里,一室静悄悄的阳光,窗子大开着。我们的女主人清清爽爽的坐在椅子里,头发梳过了,整齐的垂在脑后。肩上披着件毛衣,下半身盖着床毛毯,那只名叫威利的狗,像个守护神般躺在她的脚前,疑惑的望着我们。桌上,放着好几杯乳汁,还有一锅食物。杯子下压着一张纸条。整个屋子内,没有男主人的踪迹。
我走到桌子前面,拿起那张纸条,上面写着几行龙飞凤舞的字:〃你们今天走不成了,木桥已被激流冲毁,只有等水退后涉水过去。杯中是羊乳,锅里是红薯,山中早餐,只得草草如此。餐后请任意在山中走走,或陪伴我妻。我去打猎,中午即返。老王于清晨〃我抬起头来,看着浣云。
〃什幺事?〃她问。
〃我们陷在这山谷里了,〃我说,把纸条递给她。〃桥被水冲毁了。〃我走到厨房门口,奇怪着我们那两位男伴在何处?
推开厨房的门,我看到屋子的一隅,堆满了稻草,而我们那两位英雄,正七零八落的深陷在稻草堆里,兀自酣睡未醒。
〃嗨!这两条懒虫!〃浣云也跑到厨房门口来,用手叉着腰喊:〃居然还在睡哩!叫醒他们,大家商量商量怎幺办?〃
〃还能有什幺办法?〃我说:〃现在只有等待──这真是一次奇异的旅行!〃五早餐之后,我们四个人到溪边去凭吊了一下冲毁的小木桥。一夜豪雨,使一条窄窄的小溪突然变成了浊流奔泻的大河,那条脆弱的小桥,支柱已经折断,木板只有小部分还挂在桥上,大部分已随波而去。看到这样的水势,绝不敢相信这就是昨夜那条浅浅的小清流。我们几个面面相觑,都知道今天想离开这儿,是绝不可能了。浣云瞪了绍圣一眼,说:〃好吧,都是你带路,带成了这种局面!〃
〃别怪我!〃绍圣说:〃假若不是你逞能要走快捷方式,又何至于如此?〃
〃总算还好,〃我笑着说:〃昨夜没有露宿野外,否则,不被淋成落汤鸡才怪呢!〃
〃如果露宿哦,〃宗淇说:〃恐怕我们的命运也不会比这个小桥好到那儿去。〃
从桥边折回小屋,面对着那个不言不语不动的女主人,大家都有些百无聊赖。宗淇和绍圣看到了屋角的钓鱼竿,立即动了钓鱼的念头,拿着鱼竿,他们到水边去了。我巡视了一下小屋四周,羊群已经放到山里去了,只有几只母鸡在屋前屋后徘徊。看情形,我们的主人一定完全过着农牧的生活。隐居在这深山里,我奇怪,他会不会也有寂寞的时候?
在那个瘫痪的病人身边,我试着去触摸她,试着和她说话,但她一无所知,她只是一个还呼吸着的〃人体〃。我想起宗淇说的〃活尸〃两个字,心中无限悲凉,这样的生命,还有什幺意义呢?连自己〃活着〃,都无法体会,那不是等于已经死亡了吗?走到我们昨夜的卧房里,浣云正无聊的躺在床上,瞪视着屋顶。我在桌前的椅子里坐下。顺手拉开了桌子的抽屉,完全出于无聊,我随便的翻了翻。
抽屉中有许多本书,纪德的《窄门》、屠格涅夫的《猎人日记》、拉马丁的《葛莱齐拉》……我深思的用手托住下巴,我们的主人,应该有很丰富的精神生活呀!忽然,我的视线被一个装订得很精致的小册子所吸引住了,拿起了那本册子,我看到封面上有几个娟秀的字迹:〃雅泉杂记──民国四十五年〃推算下来,是七年前的东西了。我带着几分好奇,翻开了第一页,跃入眼帘的,是一阕荡气徊肠的词:〃彤云久绝飞琼宇,人在谁边?人在谁边?今夜玉清眠不眠!香销被冷残灯灭,静数秋天,静数秋天,又误心期到下弦。〃
翻过了这一页,我不由自主的一页页的看了下去。这是一本类似日记的东西,但,并没有记载日期,只是零零碎碎的记了一些杂感。使我惊奇,而吸引我看下去的,是其中那份丰富的感情和浓重的哀怨。一时间,我忘记了记这本东西的人就是外间屋里那具〃活尸〃,也忘了我们正被困在一个深山的山谷中,而贪婪的捕捉着那些句子和片段:〃人,如果仅仅为活着而活着,岂不是一项悲哀?最近,我一日比一日发现,我活着的目的已经没有了。步入了中年之后的我,竟还有少女追求爱情的那种梦和憧憬,可羞!但,把这份憧憬拋弃,我就什幺都没有了。那幺,我还为什幺而活着呢?〃
〃他一个星期没有回家了,不知道正流连何方?我发誓不再对他的行踪关怀,男人,有他自己的世界,不像我必须生活在幻想里。让他去我行我素吧,我不能再过等待、期盼、渴望,而失望、绝望的日子!多幺长久的等待!从十八岁到今天!世界上还会有比我更耐心的女人吗?等待她的爱人十几年之久!〃
〃拉马丁的诗里说:'我渴望爱情如饥如渴!'在我这样的年龄,还有这种渴望,真太滑稽了!但是,天啊,我有生命到现在,还没有得到过一天爱情!假如有一天,我能真正的得到爱情了,我死亦瞑目!他回来了,酒气、嘻笑,满不在乎。捏捏我的下巴,他调侃的问我又作了几首新诗?我为我自己不争气的眼泪生气,他笑着喊:'眼泪啊,诗啊,词啊……简直要命!'皱紧眉头,叹口气,他把身子重重的掷在床上,立即呼呼大睡,把一个寂寞的,充满泪的夜拋给我。〃
〃他说:'你知不知道你已进入中年?别再眼泪汪汪作少女姿态,好不好?'真的,我不再哭了!不再为他浪费一滴眼泪!不再期望等待!那怕他十年八年不回来,我决不再想他!决不!〃
〃我恨我自己不能不想他,我恨我自己不能不爱他!又是多少天了?我独拥寒衾,在无眠的夜里编织我可悲的梦──或者有一天,他会真正的来关怀我了,会有那幺一天吗?〃
〃'梦魂只在枕头边,几度思量不起!'人啊,你在何处?任何一个女人都比我好吗?还是厌倦我的诗和眼泪?〃
〃昏昏沉沉的白天,昏昏沉沉的黑夜,我这样昏昏沉沉的度过十几年了!梦魂颠倒,颠倒梦魂,神思恍惚,恍惚神思……何年何月,我能从这可怕的感情中解脱?〃
〃他回来了。我收起了眼泪,满腹凄苦的欢欣,强整笑容,他喜欢带笑的脸!捧上一碗他爱吃的莲子羹,刚尝了一口,他说:'太甜了,难以下咽,像你的人!'把莲子羹整碗倒掉,我坐在厨房里,笑容消失,眼泪复来。──噢,我恨他!〃〃我是那样恨他,那样恨他!但是,为什幺不回来呢?我将等待到何年何月?何年何月?难道我必须要永远陷在这种煎熬之中吗?〃
〃……〃
整本册子,记载都是类似的东西,我读到了一个闺中怨妇的凄凉史。从头看到底,我说不出来心中是何滋味。我能体会那份无可奈何的感情,而更恨那个薄幸的丈夫。坐在桌子旁边,我捧着册子,默默沉思。直到浣云走来惊动了我:〃你在看什幺?〃她问。
〃一本杂记,关于我们的女主人。〃我说,把手中的册子递给浣云。然后,我轻轻的走出来,搬了一张凳子,放在我们的女主人身边,我就坐在那儿望着她。她依旧静静的坐着,静静的瞪视着前方。
〃雅泉。〃我喃喃的念她的名字,注视着那张苍白而安详的脸。〃雅──泉。〃我再重复了一句,用手轻轻的触摸着她的手背。她一无所知,一无所感。我叹息,低声的说:〃无论如何,你总算解脱了。而世界上,还有很多解脱不了的人呢!〃
一剎那间,我不再觉得这条生命的可悲了,可悲的,或者是那个有知有觉的丈夫。
浣云走到我身边来,也呆呆的望着面前的女人,然后,她低声的说:〃你认为她笔下的那个'他'是我们的男主人吗?〃
〃当然。〃我说。
〃他不像个薄情的人,他看来那幺温存而有耐心。说实话,我欣赏那个人,有个性,有涵养,又充满了人情味。〃
〃我也欣赏他。〃我说,站起身来:〃他在赎罪,为以前的疏忽而赎罪。可怜,她竟完全不能体会了。〃
〃可怜的不是她,〃浣云说:〃是她的丈夫。〃
〃不错,〃我点点头,凝视着浣云。在这一瞬,我忽然觉得浣云变得成熟了。我蹙蹙眉,暗中奇怪她那飞扬浮躁的一团孩子气,是什幺时候悄悄的脱离了她?拉住她的手,我说:〃我们出去走走吧!阳光那幺好!〃
沿着小屋门口的山路,我们向后面耸立着的山野中走去,路边的山坡上,开着无数朵白色的小花,还偶尔点缀着一串粉红色的钟形花朵。我无意识的边走边摘,握了一大束叫不出名字来的野花,红的、白的、蓝的、紫的──还有些卷曲成钩状的羊齿植物。浣云走在我身边,不时帮我采下一枝红叶,或一片奇形怪状的小草,加进我的花束中来。我们都十分沉默,除了采摘花草,和浏览四周景致之外,谁也不开口说话。
阳光和煦而闪亮,天空蓝得耀眼,山中树木参差,树梢上垂着云雾。我们走着走着,不知不觉的深入了山中,上了一段山坡,又穿过一片树林,山上由于隔夜的雨,仍然泥泞。
我们在一块山石上坐了下来。我玩弄着手里的花草,浣云却没来由的叹了口气。
〃怎幺了?你?〃我问。
〃我也不知道怎幺,〃她闷闷的说:〃好象心胸里被什幺乱糟糟的东西胀满了,说不出来的一股酸酸涩涩的味道。〃
〃因为我们的男女主人吗?〃
〃不止他们,还有──〃她停住了。
〃绍圣?〃我问。
〃是的,可能是绍圣,〃她拔了一把小草,张开手指,让小草从指缝中滑下去,〃我们常常会对喜欢的人特别挑剔,是吗?〃
〃可能,〃我想起宗淇。〃不止挑剔,而且苛求,不止苛求,还会彼此折磨。我们都是这样。〃沉思了一会儿,我用牙齿咬住一根细草,又把它吐掉。〃或者,我们折磨对方,是因为知道对方爱自己,人常常是这样幼稚的。〃
浣云默然了,靠在身后的大树上,她深思的仰视着山头的云霭,和阳光透过云层的那几道霞光。我也默默不语,把手中的花束送到鼻端去轻嗅着,一股淡淡的幽香,熏人欲醉。
模模糊糊的,我想着我们的男女主人,想着绍圣和浣云,宗淇和我……以及人类亘古以来的,复杂不清的感情问题。四周静悄悄的,大地在阳光下沉睡,风在林间轻诉,奔湍的溪流声已不可闻,或者水已经退了很多了。不过,奇怪,我并不十分渴望离开这个山谷了。
〃嗖!〃的一声轻响,有个竹片从树丛中飞来,一下子击中了浣云的额角。突来的变故使浣云大吃了一惊,我也吓了一跳。从石头上跳起来,浣云摸着额头说:〃是什幺?蛇吗?〃她仰头望着上面浓密的树叶,找寻蛇的踪迹。
〃哈哈哈哈!〃树丛中传来一阵大笑,接着,绍圣和宗淇拿着钓竿,从树林里走了出来,绍圣笑弯了腰,一面说:〃看你们那副专心一致,参禅悟道的样子!弹根竹片吓唬你们一下!到底是女孩子,胆子那幺小!〃
〃又是你!阴魂不散!〃浣云气呼呼的破口大骂:〃你以为别人喜欢和你开玩笑是不是?看到你这副猴儿崽子的样子就有气!〃
〃有气你就别看!〃绍圣说:〃不要自以为长得漂亮!我又不要娶你!〃
〃怎幺了?〃宗淇说:〃你们两个见了面就要吵架?〃
〃这叫作不是冤家不聚头嘛!〃绍圣咧咧嘴,又恢复他嘻笑的态度。
〃谁和你是冤家!〃浣云旧气未平,新的气又来了:〃你说话小心点儿,别以为人家欣赏你的嘻皮笑脸,恶心!〃
〃你也别太盛气凌人了!〃绍圣也勾出了几分真火:〃你不欣赏你就滚开!我又不是嘻皮笑脸给你看的,自作多情!〃
〃好了好了,〃宗淇说:〃绍圣,看在别人昨天给你裹伤的份上,也不该说这些伤感情的话!〃
〃我给他裹伤!〃浣云不知道那儿跑出来的委屈,眼圈陡然红了,眼泪就盈然欲坠。哑着嗓子说:〃我瞎了眼睛才会给他裹伤!〃
宗淇推了绍圣一把,低低的说:〃傻瓜!还不去道歉!〃
说完,就拉了我一把,退到另一棵大树底下,说:〃这一对真要命!〃
我笑笑,没说话。宗淇默默的望着我,也微笑着,我们就这样对视了一段长时间。然后,他伸过手来,用手指绕着我的一绺头发,轻声的说:〃希望有一天,能和你远离人类,也卜居在这样的山中。〃
我想起小屋里的女主人,陡的打了个冷战。宗淇奇怪的望着我:〃怎幺了?〃〃没什幺,〃我说。〃你们不是去钓鱼的吗?怎幺又跑到这边山里来了?〃
〃没有鱼,水太急了,我们就到山里来散步。〃他抓住我的手,审视我:〃还为我表妹生气?〃
我摇摇头,轻声的说:〃没有。可能我从没有为她生过气。〃望着另一棵树底下的绍圣和浣云,我说:〃浣云哭了,他们还在吵架吗?〃
〃其实,绍圣爱浣云爱得发疯,〃宗淇说:〃浣云有的时候太不给绍圣面子了!〃
〃浣云也爱绍圣,〃我说,〃是绍圣太粗心,太疏忽,太不了解女孩子!〃拉着宗淇的手,我们向绍圣那边走去:〃去劝劝他们吧,这次旅行已经够不顺利了,还要一路吵吵闹闹。〃
我们走了过去,浣云在哭,绍圣皱着眉站在一边,不动也不说话。我们正要开口劝解,山里面突然飘来了一阵歌声,声调粗犷而雄厚,咬字十分清晰。浣云忘了哭泣,抬起头来,愣愣的望着那浓密的树丛,绍圣也出了神,宗淇喃喃的说:〃听那歌词!是朱敦儒的句子!〃
于是,我听明白了,那句子是:〃堪笑一场颠倒梦,原来恰似浮云。尘劳何事最相亲?今朝忙到夜,过腊又逢春。流水滔滔无住处,飞光忽忽西沉。世间谁是百年人?个中须着眼,认取自家身!〃
随着歌声,我们的主人出现了,他肩上扛着猎枪,手里提着三只又肥又大的山鸡。看到了我们,他愉快的举举手里的猎获物,笑着说:〃一个早上玩得好吗?我的客人们?你们的运气实在不坏,这山里的山鸡并不多,却给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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