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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瑶文集-第1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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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摇头。于是,祖父对我细心的解释这几个字,解释完了之后,他抚摩着我的头,叹了口长气,低沉的、语重心长的说:〃做一个好孩子,你希望别人怎幺样待你,你就要怎幺样待别人。〃
可是,这次的教训并没有把我改好,我把这次写字,和险些挨父亲的鞭子的仇恨,也都记在小翠的身上,而刻意计划如何去报复,如何强夺小翠的木偶。
张哥哥回长沙去了,小翠失去了她的保护神,我又变本加厉的虐待起小翠来,强迫她把木偶送我。但她固执的摇着她的小脑袋,一叠连声的说:〃不!不!不!不!不!〃
这使我发火,我对她诅咒、打她、推她,但她仍然摇着她的小脑袋说:〃不!不!不!不!不!〃
没多久,我们家里油漆房子,我突发奇想,装了一罐子红油漆,拿了一把小刷子,去找小翠。我把她带到没有人的她方,威胁她交出小木偶来,否则我把她漆成一个红人。她十分害怕,但她仍然摇着她的小脑袋说:〃不!不!不!不!不!〃我按住她,真的在她手腕上,脸上,漆起油漆来,她尖叫哭喊,我已经漆了她满脸的红,她连眼睛都睁不开,号叫着跑走。我的恶作剧立刻被老汪发现了,他对我大摇其头,我却嗤之以鼻。可是,第二天,小翠就害起病来,她浑身长满了因油漆而引起的漆疮,脸上也是。乡下没有医生,她只好贴了满身满脸的膏药,看到她那美丽的小脸变成那副怪相使我恐怖。当祖父知道事情的真相后,他把我叫进他屋里,我第一次看到他那样悲哀,那样沉痛,他对我点点头说:〃小苹,我们是太爱你了!〃
然后,他对我怒喝:〃跪下。〃
我害怕的跪了下去。祖父拿起了一把鸡毛帚,也就是父亲上次要用来打我的那一把。走到我身边,对我没头没脑的狠抽了十鞭。我生平第一次挨打,恐惧、懊恼、疼痛,使我哭叫不已,当祖父停了鞭打,我仍然大哭,在我心目里,以为祖父永远不会爱我了。祖父打完了,对我说:〃这是我第一次打你,希望也是最后一次!你要学习做人,更要学习爱人!知道吗?〃
然后,祖父叫老汪来,说:〃明天你护送小翠到衡阳城里去治病,乡下的膏药治不好这种病的。〃
第二天早上,我正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发呆,小翠来了。
老汪给她雇了一顶小轿子,看到她满脸膏药,浑身溃烂的样子,我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生怕她永远会是这副样子。生平头一次,我在内心做了个小小的祷告,祷告她快些好,快些恢复原来的美丽。
小翠上轿子的前一刻,突然跑到我身边,塞了一样东西在我手里,然后上轿子走了。我低下头来,赫然发现手里是那个小木偶!我捧着小木偶,哭了!自己都不知道为什幺会流泪,只模糊的想起祖父说的:〃你要学习做人,更要学习爱人!〃〃大姐,这木偶给我好吗?〃小妹打断了我的沉思。
我怜惜的抚摩这小木偶,只有我自己知道这木偶对我的价值,它曾使我从暴戾乖张变成温柔沉静,曾使我认识了〃爱〃和〃被爱〃。如今,小翠和祖父母都陷在故乡,生死未卜,这木偶却陪着我远涉重洋,来到台湾。
〃让我们把它放在书桌上,永远看着它!〃我严肃的说着,把木偶供奉在桌上。
谜
在一条长长的巷子里,高磊终于找到了竹龄所写的门牌号码,那是一栋标准的日式房子,有着小小的院落和矮矮的围墙。从围墙外面一探头就可以窥见房子里的一切。高磊停在门外,犹豫的想伸手按电铃,但,就在这一剎那,他感到一阵莫名的紧张。缩回了手,他向围墙内张望了一下,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正抱着一只小白猫坐在假山石上晒太阳,他轻轻的叩了两下门,小女孩立即从石头上跳下来,抱着猫走过来拉开了门。
〃你找谁?〃小女孩仰着脸,一对灵活的大眼睛中带着怀疑的神情。
〃请问,程竹龄小姐是不是住在这里?〃他问。
〃程竹龄?〃小女孩重复着这一个名字,眼睛里闪耀着惊奇和诧异。一瞬间高磊以为自己找错了门,但小女孩紧接着点了两下头,同时转身向屋里跑去,一面跑,一面扬声喊:〃妈!有人找二姐!〃
二姐!高磊有点惊也有点喜,这女孩不过七、八岁,她喊竹龄作二姐,那幺这个二姐顶多只有二十岁左右。竹龄的信里从不肯写自己的年龄,每当他问起,她就写:〃你可以当我七、八十,也可以当我十七、八,这对你我都没有重要性,是吗?〃
没有重要性?何尝没有重要性!高磊诚心希望她不是七、八十。一年半的通信,虽然未谋一面,〃程竹龄〃却已经占据了他的思想和他的梦了。
走进了玄关,一个四十几岁的女人迎了出来,高磊和她迅速的彼此打量了一下。她穿著一件灰色的旗袍,外面罩着件紫红毛衣,头发松松的在脑后挽着一个髻,皮肤很白皙,眼睛很秀气,看起来很高贵儒雅。
〃请问──〃她疑惑的望着他说。
〃我姓高,高磊。我来拜访程竹龄小姐。〃他自我介绍的说,料定这人是竹龄的母亲。
〃哦──〃她彷佛有点犹豫,接着却点点头,〃是的,您请进来坐!〃
脱了鞋,走上〃榻榻米〃,高磊被让进一间小巧而精致的客厅里,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那四十几岁的女人对他温和的笑了笑说:〃我是竹龄的母亲。〃
〃是的,伯母!〃高磊恭敬的喊了一声。
〃你请坐一下,让我去喊她。〃竹龄的母亲递给他一杯茶,转身走出了客厅,同时拉上了纸门。
高磊坐在客厅里,目送竹龄的母亲走出去,立即,一份难言的兴奋和紧张控制了他,终于,他要和她见面了,这一年半以来,他曾不止一百次幻想和她见面,幻想她将是怎样的长相,怎样的声音,怎样的神情,而现在,谜底要揭开了,他马上可以看到她,他不知道,他会不会使她失望?或者,她使他失望?
那还是一年以前,他偶然在一本杂志上看到一篇小说,题目是〃昨夜〃,作者署名是〃蓝天〃。他不知道蓝天是谁,在文坛上,这仿佛是一个很陌生的名字。但,这篇小说却撼动了他。小说的情节很简单,描写一个不被人注意的少女,默默的爱上了一个风头很健的青年,却始终只能偷偷的爱,不敢表达自己的爱意。最后青年和另一个女孩结婚了,少女去参加了婚礼,等到宾客和新郎新娘都离开了,她仍然站在空荡荡的礼堂里,呆呆的凝望着窗外的月亮。故事并没有什幺出奇之处,但描写却极其细腻,写少女的痴情尤其入微,整篇文字都布满了一种淡淡的哀愁,使人看后余味无穷。看完这篇小说,他做了一件生平没有做过的事,写了封信给杂志社,要求和这位作者通信,不久他收到了一封回信,信上只有寥寥数字:〃高先生:你的信是我接到的第一封读者的信,假如你不认为我肤浅,我诚恳的希望获得你这位笔友!蓝天(程竹龄)上〃这是一个开始,从这封信起,他们通了无数次信。由于高磊在台南工作,而竹龄却卜居台北,所以高磊始终没有来拜访过竹龄。可是,他们的信,却由淡淡的应酬变成了深厚的友情,又由友情进入了一种扑朔迷离而玄妙的阶段。所谓扑朔迷离,是因为高磊除了知道竹龄是个女性之外,对于她其它的一切完全不了解。每当他有所询问,她总是徊避正面答复,一次他问急了,她回信说:〃别问得太多,保持一些猜测,比揭露谜底来得更有味!如果你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你将对我们的通信感到索然无味了!〃
一年半以来,竹龄到底是怎样一个人,高磊始终无法知道。但,他却惊讶于她的才华,她的信中常有一份哲人的气息,她的思想深刻而透彻。由于,他曾估计她的年龄在三十岁以上。可是,有时她的信又显得很天真,仿佛出诸一个少女之手。她看过许许多多的书,包括新旧文艺小说、历史、地理和哲学书籍。他们曾热心的讨论过这些书,有些他看过的,有些他没有看过的。这使他震慑,因为她的阅读能力如此之高,而了解力又如此之强。〃除非她在三十岁以上!〃高磊想。
他并不希望她在三十岁以上,因为他才只有二十九岁,远在通信的半年之后,这个谜样的女人就已经攻进了他的心坎,为他带来了一连串的幻想和美梦。那些或长或短的信,那些时而深刻时而天真的文句捉住了他,他不能制止自己不对她产生另一种友谊之外的感情。也因为有了这份分外的感情,他的信就不再冷静,对她身世和年龄的试探也越来越多,他曾问她要一张照片,她回了一封冷淡而疏远的信:〃朋友!别使我们的友情变得庸俗,我相信你不在意我的长相!〃
他也曾表示想去探望她,她回了一封类似警告的信:〃假如你想维持我们的友情,最好不要来探望我!〃
他知道这种正面的询问不会获得答复,于是,他换了一种方式,他热心的问她的兴趣,除了看书之外她还爱什幺?电影?旅行?根据他的经验,年轻人多半爱看电影,爱旅行,而中年人则比较刻板和实际,她的回信来了,出手他意料之外的写道:〃我不看电影,也不旅行,除了看书之外,我最大的娱乐是幻想。我幻想各种不同的故事,然后把它写下来。我有我生活的王国,可能不同于你的,也不同于任何一个人的,我享受我的幻想,享受我的王国!〃
这使高磊糊涂,据他的估计,只有青年才爱幻想,才喜欢在幻想中去寻求快乐。但她的〃不〃看电影、〃不〃旅行似乎过分武断和肯定,他不相信有年轻人能不看电影和不旅行的,除非是个老太太!这令他不安而烦躁,他去了一封信,试探的问:〃谁和你共享你的幻想和你的王国?〃
回信是:〃和我共享我的幻想和王国的,白天有窗外的云和天,晚上有星星和月亮,下雨的时候有无边的雨丝和窗前的落叶。〃
他再问:〃谁和你共享你的'生活'?〃
回信只有一句话:〃你问得太多了!〃
就这样,他们在通信里捉迷藏,他越追得紧,她就越躲得快。可是,她越躲得快,他对她越产生出一种更强烈的感情和好奇心。鉴于她近乎顽皮和捉弄的回信,他开始武断的认定她只是个少女,并且,逐渐在脑子里为她塑了一个像。这像是他所喜欢的那种典型:大而清秀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和小巧的嘴,圆圆的脸,带着一种超俗的美。他一天比一天更崇拜于自己所塑造的这个竹龄的像,每当他收到了她的信,在潜意识里,他总把这个像和信混揉在一起看。他开始在信中透露他的感情,最初是含蓄的、试探的,但她技巧的回避了他。于是,一天,他冲动的写了几句话给她:〃你对我一直是个谜,我不能责备你过分隐瞒的不公平,在情感上我不敢苛求什幺,假如有一天我发现你是一个老丑的女人,请相信我仍然将贡奉我这份片面的感情!〃
这封信终于引出了一封稍带感情色彩的信:〃你把感情投错了地方,但你令我感动。我自己都不知道你的感情是不是真正'片面'的,看了你的信使我想流泪,如果想维持我们的友谊,请别再对我要求比友谊更深的感情,我早已丧失可以谈恋爱的资格了!〃
〃她结过婚?〃这是高磊最大的恐惧和疑问。可是,由她的信看来,她却不像一个结过婚的女人。所谓〃丧失谈恋爱的资格〃是何所指?看样子谜是越来越猜不透了。他决定要找一个机会去打破这个疑团,他回了一封简短的信:〃我将不再要求任何分外的感情,但请让那'片面'的感情继续'片面'下去!〃
同时,他上了一个签呈给他工作的公司,请求调到北部来工作,他的签呈被批准了,这也是他今天能够置身在这客厅里的原因。事先他没有给竹龄任何通知,存心要给她一个措手不及,免得她避开。而现在,当他坐在这小客厅里,他更加肯定了他的揣测,她只是一个顽皮的少女,一切的〃谜〃,不过是故意的捉弄他而已。纸门被拉开了一条小缝,他紧张的转过身子,以为是竹龄出来了。但,只是给他开门的小女孩,睁着一对好奇的大眼睛望着他。他招了招手,女孩走了进来,他对她友善的笑笑,温和的问:〃你几岁?〃
小女孩用手比了一个七,高磊又问:〃你有几个姐姐?〃
〃三个。〃
〃你二姐在读书吗?〃
〃不!二姐不读书,三姐读。〃小女孩说。
〃你二姐已经毕业了吗?〃他不能控制自己的打听着。
〃嗨!这样打听别人的事未免过分吧!〃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来,高磊吃惊的转过头去,立即觉得眼前一亮,果然是个少女,名副其实的少女,比他预计的更年轻,大概只有十八、九岁。但却完全不同于他为她塑的像,这是个活泼的、明朗的少女,浓浓的眉毛,高而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比他想象中的更美,但没有他想象中那份秀气和脱俗。不知为了什幺,这样乍一见面,他竟感到有点失望,这完全不是他心目中的她,他感到似乎被谁欺骗了一般,很迷茫,也很惆怅。站起身来,他近于勉强的笑了一下:〃你是程──小姐?〃他明知故问。
〃是的,你大概就是高磊吧?〃她却直呼他的名字,一面毫不掩饰的打量着他。这使他浑身不舒服,他忽然觉得没有什幺话好说,那个和他在信中畅谈文艺、诗词和哲学的女孩已经消失了,这个在他身边的大胆而美丽的女孩是那幺世故,那幺普通,在任何社交场合里他都可以找得到,而他想象中的竹龄却是世间少有的!
〃你不该预先不通知就来!〃她直率的说。
〃很抱歉,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出差到台北,所以顺便来看看!〃他撒谎,因为他不愿说出是为她而千方百计调到台北来的。
〃你这样突然的跑来,恐怕很难达到你的目的,我姐姐的脾气很别扭,我想她不会愿意见你的!〃
〃甚幺?你不是──程竹龄?〃他诧异的问道。
她笑了,笑得很特别。
〃不!当然不是!她是我们家的哲学家。你认为我会有耐心和一个未见过面的人通信到一年半之久?不过,我们全家都知道你,我是受姐姐之托来告诉你,她希望你保持你的梦想,她也愿意保持她的梦想,所以,她不愿意和你见面!〃
高磊沉默的坐在那儿,这样的口气倒像是竹龄的。不过,这未免太过分了,他既然来了,她为甚幺还要吝啬这一面?他望着竹龄的妹妹,觉得有点难堪,也有点不满,可是心中那座塑像却又竖起来了,渴望一见的欲望反而更加强烈。他恳切的说:〃你能转告她吗?人不能永远生活在幻想里的,希望她不要让我这样失望的回去,我并无所求,只是友谊的拜访,见一面,对她对我都没有损失!〃
〃没有用的!〃竹龄的妹妹摇了摇头,〃如果她不愿意见你,任何人都没有办法说服她。我姐姐──〃她咬了咬嘴唇,犹豫了一会儿,接着转变了语气说:〃高先生,我劝你,算了吧!不要勉强她,她──〃她欲言又止,望着他发了一阵愣,才勉强的接下去说,〃她的脾气很固执。〃
高磊的不满扩大了,他站起身子,有点负气的说:〃好吧,请转告令姐,我专诚从台南到台北,没有料到是这样的局面,她不该把我编织在她的幻想里,派给我一个滑稽的角色!请她继续保持她的幻想,我呢,恐怕再也不敢拥有任何幻想了!〃
他向门口走去,可是竹龄的妹妹叫住了他:〃高先生,你不了解我姐姐﹔高先生,你──〃他停住了,回头凝视着她。她接着说:〃我不了解你,你从没有见过我姐姐,你们──似乎都很罗曼蒂克。你怎幺会爱上一个没有见过面的女孩子?你爱上的恐怕并不是我姐姐,而是你自己的幻想,如果你真见到了我姐姐,你大概就不会爱她了!我想,这也是我姐姐不愿见你的原因,你是唯一打动了她的男人!但,我很想冒一个险,你愿意跟我来吗?我要带你到竹龄那儿去!〃
他困惑的跟在竹龄妹妹的身后,来到一扇纸门前,门拉开了,高磊的视线立即被一个熟悉的脸孔所吸引,他眩惑了,血管里的血液加速了运行。这就是他梦想中的那张脸,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子和小巧的嘴。眼睛里闪烁着一丝梦样的光芒,比他的塑像更飘逸、更清新。只是,她坐在一张特制的轮椅里,腰以下,他看到了两条畸形而瘦小的腿,这和她那张美丽的脸安放在同一个人的身上,看起来是可怜而动人的。被拉门声所惊动,她抬起了她的眼睛,一抹惊惶掠过了她的脸,她责备的喊了一声:〃三妹!〃
〃二姐,你总有一天要面对现实的!〃那个妹妹轻声的说,退出了屋子,纸门在他们身后拉拢了,高磊发现他单独的面对着竹龄,经过了一段尴尬的沉默,竹龄嘴边掠过了一丝凄凉而无奈的微笑,勉强的说:〃高磊,这就是你追求了许久的谜底,为什幺你不保留那份美丽的幻想,而一定要揭穿这丑恶的现实?〃
高磊走近她,注视着她的脸,半晌才说:〃你很苍白,我想是不常晒太阳的缘故,以后,我要天天推你到郊外走走,晒晒太阳,也呼吸一点新鲜空气!〃
竹龄定定的望着他,然后轻声问:〃如果天下雨呢?〃
〃我们共同听窗外的雨声,共同编织我们的幻想!〃
她不再说话,他也不再说话,他们互相凝视着。言语,在这一刻是不再需要了。
潮声
一
冬天,我和靖来到海边那幢白色的别墅里。
别墅的主人是靖的好友子野,他写信给靖说:〃在冬天,听潮楼无人愿住,因为盛满了萧瑟和寂寥,假若你不嫌海风的凌厉和午夜涛声的困扰,又忍受得了那份寂寞,就不妨迁去小住,整幢房子可以由你全权处理。〃
那时,我正卧病,整日慵慵懒懒,医生又查不出病源,一口咬定是忧郁〃病〃。但我日渐枯羸憔悴,精神和心情都十分坏。靖拿着子野的信来找我,坐在我的床边,把信递给我看,说:〃去海边住住如何?〃
〃谁陪我?〃我说。
〃我。〃
〃你?〃
我望着他,不大相信他是在说真的。但他平静而恳挚的看着我,那神情不像是在随便说说。我坐在床上,背靠着床栏,咬着嘴唇深思。他握住我的手,恳切的说:〃你不是一直希望到一个安静的,没有人打扰的,而且环境幽美的地方去住住吗?现在有这幺好的一个机会,听潮楼我去过,那真是个匪夷所思的地方,在那儿休养一下你的身体,让我陪着你,过一段世外的生活,好吗?〃
〃可是,你怎幺能去?〃我迟疑的说:〃你的工作呢?你的公司不是一天都离不开你吗?〃
他笑了笑,不知怎幺,我觉得他的笑容中满含凄苦。
〃公司!〃他说,带着几分轻蔑和无奈:〃让它去吧,人不能永远被工作捆着!我已经四十岁,从二十几岁起就埋头在事业中,把一生最好的光阴都给了工作!现在,我也该放自己几天假了。〃
〃可是──〃我怔怔的注视着他,听他用这种口气来谈他的工作和事业,使我感到诧异和陌生,他向来是个事业心胜过一切的人。〃可是──还有其它的问题呢?〃
〃你指秀怡吗?〃他直截了当的说:〃我可以告诉她,我因为事务的关系,要去一趟日本。反正,她有她的麻将牌,根本就不会在意。〃
〃可是──〃我仍然想不通,和他一起去海滨小住?这太像一个梦想,绝不可能成为真的。
〃你怎幺有那幺多的'可是'?〃他捧住我的脸,深深的凝视着我的眼睛:〃从小,你就喜欢说'可是',十几年了,习惯仍然不变!〃
十几年了?我望着他,认识他已经十几年了吗?可不是,那年我才十岁,爸爸推着我说:〃叫徐叔叔!〃
徐叔叔!怎样的一个叔叔!我叹了口气。
〃你在想什幺?〃他摇摇我的手臂。〃我们就决定了吧,马上收拾行装,明天就动身,怎样?〃
〃明天?〃我有些吃惊。〃你真能去吗?〃
〃当然真的!小瑗,你怎幺如此没信心?我什幺时候对你说话不算数过?〃
〃可是──〃〃又是可是!〃他打断我,站起身来:〃我叫阿珠帮你整理一口箱子,明天早上九点钟开车来接你!〃
〃可是,〃我有些急促的说:〃你的工作不需要做一番安排吗?而且,你连汽车一起失踪,她不会疑心吗?〃
〃小瑗,〃他俯视我,轻轻托起我的下巴,他的神色看来有些奇怪。〃别再去管那些属于现实的事,好不好?让我们快快乐乐的生活几天,好不好?这一段日子里,就当现实是不存在的,好不好?在听潮楼,我们可以使多年的梦想实现,那个天地里只有我和你,想想看,小瑗,那会是怎样的一份生活!〃
不用想,我体内的血液已经加速运行,兴奋使我呼吸急促。听潮楼,海滨,和他!这会是真的吗?只有我和他!没有他的工作,没有他的事业,没有他的她!这会是真的吗?记得有一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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