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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瑶文集-第2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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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横了他一眼,做出请便的手势。
“好,是你的舅妈,你形容好了!”
宏达瞪着垂头坐在地上的起轩,好半晌才咕哝了一句:“我猜她会拿把菜刀砍你!”
万里得意的对宏达点点头,再转向起轩,双手一摊。
“瞧!那你是乖乖让她砍,还是跟她一决生死?这两种状况都有同一个结果,就是乐梅一头去撞假山!”
起轩心中一悚,万里的话虽然夸张,但也离事实不远。
“我……我没有为难乐梅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诉她,我对她的决心永远不会改变……”他恳求的望向宏达。“那幺,我写封信好了,你帮我带给她。”
宏达白眼一翻,挖苦的说:“谢谢你啊,就是你让小佩传的那封信给我舅妈搜出来了,才弄得这幺鸡飞狗跳。你还要我传信?别害人了吧!”
“那传话总可以吧?”万里很快的接口:“死无对证!”
宏达瞥着起轩,满心不是滋味。
“这我也不干!”
“可是你刚才不是帮乐梅传话了吗?”
“那不一样!”
宏达头一扬,正要拂袖而去,身后的万里冷冷拋来一句:“小肚鸡肠!”
“你说谁?”宏达气冲冲的猝然回头,几乎逼问到万里的鼻子上。“谁小肚鸡肠?”
万里气定神闲的睨着他,慢条斯理的说:“本来嘛!眼看人家两情相悦,醋缸都打破了,算什幺好汉?光会在你表妹面前大度大量,表示乐意替她传话,来到这儿却又别别扭扭,一副英雄气短的德行!好啦,你现在赶快决定一下,你到底是要大度大量还是小肚鸡肠?说!”
宏达火大了。
“我当然是大度大量!”
“干脆!”万里拇指一竖,一脸激赏。“既然如此,咱们也不必再噜嗦,从今儿个起,每隔三天,你我三人到此见面,互通消息!”
宏达瞪大眼睛,还来不及说什幺,万里已经往他肩上重重一拍,爽快的说:“不错!虽然年纪轻轻,可是提得起放得下,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一旁的起轩并未注意他们的谈话,他只是默默的望着眼前那条小径的尽头,想着三天前乐梅离去的一幕。当时,两人对未来都充满了希望,谁知美梦竟是倏忽即过,而恶梦却又迅速聚拢……
不称意的事儿一桩连一桩,起轩那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让柯老夫人见了就头痛,昨儿闹了一夜的雨,又逼出了老夫人的肩骨酸痛﹔她身子不舒服,心上连带的不痛快,懒洋洋的只是没劲儿,好在紫烟想了个聪明的法子,把热盐装热敷,说是可以活络肩骨,她也就随紫烟布弄去。
此刻,老夫人坐在椅子上,让紫烟一会儿为她捶肩,一会儿为她按摩太阳穴,果然觉得肩痛被盐袋的热气缓缓化解,于是人也渐渐有了精神,总算会说会笑了。“咱们家是几代的盐商,旁的不敢说,这盐巴是要多少有多少,可就没人知道还可以这幺利用。”她拍了拍紫烟的手,笑道:“你这孩子到底还有多少小秘诀?赶明儿个我把家里一大帮子丫头全叫来,让你给她们开堂授课怎幺样?”
“那不行!”紫烟撒娇的说:“把她们都教会了,我就不稀奇啦,您还会疼我吗?”
“鬼灵精!”老夫人笑得更开怀了。“人家什幺都学得来,就你这张嘴啊,那是怎幺都学不来的!”
“真的?”紫烟走向不远处的茶几,拿起一碗粥品,俏皮的哄道:“那我这张嘴,请老夫人把这碗燕窝粥喝了吧!”
老夫人笑意顿收,看着那碗粥,只是迟疑。
“待会儿再吃。”
紫烟微微一愣,马上又殷勤劝说:“待会儿就凉了,怕不好吃了。”
“那就不吃吧。”老夫人意兴阑珊的。“也不知道怎幺回事儿,这几天净闹肚子,抓了药也止不住,弄得我七病八痛的,实在没胃口。”
紫烟怔忡了一下,轻轻把粥品搁回茶几上,没说话。
“唉!”老夫人长叹了一声,不禁感伤起来。“人老了,就是不中用。”
“您快别这幺说,”紫烟的双手移上老夫人的肩轻捶着,语气里也充满了安抚的意味。“只要不是什幺大毛病,我总会想法子给您调理好的。”
老夫人心中一动。
“还好有你陪着我,不时替我张罗这个调理那个,而且说笑解闷什幺的,我才觉得日子有些意思。我跟你说呀,自从你到咱们家以后,我就常常想起以前跟在我身边的一个丫头。”她沉默了一会儿,又叹了一口气。“她叫纺姑。”
紫烟忽然整个人一僵,捶背的动作乍然而止,但老夫人这会儿正沉湎在往事中,并未感觉身后的人有什幺不对。
“那丫头就和你一样,模样儿讨人喜欢,性情更是机敏伶俐,做起事来麻利又仔细,尤其难得的是善解人意。”老夫人欷叹着:“那时候,我还真是疼她!”
某种奇异的神情悄悄袭上紫烟的脸庞。
“后来呢?”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竭力使自己的语调听来平常。“她后来怎幺样了?”
老夫人并没有回答,全副意识已恍恍惚惚,穿越十八年的岁月,回到了旧日的寒松园。
纺姑确实人见人爱,但也正因为这样的缘故,竟让当时寄住在这儿的少展哄上手了。
少展是柯老夫人的内侄,本是个游手好闲的阔少,家道中落之后,仍不脱浮浪个性,总是四处留情。之于纺姑,他并没有多少真怎幺能再住脸,惶惶的低喊:“哦,娘会气疯的!我才刚在她面前痛定思痛,又保证又发誓的,心,不过贪恋她年轻貌美,而且天真好骗,待知道纺姑已珠胎暗结时,他对她全部的热情也用完了,当下不但推得一干二净,从此甚至避不见面。无计可施,身子又一天天起了变化,眼看着就要瞒不住人,伤心傍徨的纺姑只好偷偷哀求柯老夫人做主,将她配给少展做小,不为别的,只为让孩子有个名正言顺的爹。本来年轻主子收个丫头也不算什幺,问题是少展成婚在即,对方又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家,一旦晓得宝贝女儿还没过门,未来的女婿倒先置了一个弄大肚子的姨太太,这门亲事必吹无疑。因此,柯老夫人盘算过后,认为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给纺姑一笔钱,让她离开寒松园,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至于以后的事,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但纺姑怎能接受这样的宣判?她失了身子,赔了感情,怀了孩子,已经够无措难堪的,向来疼她灵巧、说她贴心的柯老夫人又忙不迭的要草草打发她,全然不顾多年的主仆情分,却当她是一块脏了、破了、该扔了的抹布!羞愤交加之下,她企图跳井,只想一死了之。被拦下来的时候,纺姑哭着,闹着,说了许多疯话,那些话别人不懂,柯老夫人却是明白的。为了防止她抖出少展始乱终弃的行径,惹来后患,柯老夫人只得立刻把她撵出寒松园,并喝令从此以后,纺姑与柯家两不相干,若谁敢与她接近、为她求饶,谁就随她一起滚。”你们柯家如此绝情绝义,总有一天会得到报应的!总有一天……”
这幺多年过去了,纺姑被架出大门时的凄厉诅咒,仿佛还回荡在耳边。柯老夫人不觉打了个寒噤,似乎又看见纺姑回头瞪她时,那双充满怨毒的眼睛……恍惚中,她伸出手去抓住纺姑,试图挽回过去的错误……
“老夫人!老夫人您怎幺了?”
她略一定神,才发现被她抓住的人并非纺姑,而是紫烟。
“我没事。”她放开了紫烟,疲倦的往椅背上一靠,喃喃的重复:“没事。”“对不起,我不该问的,咱们不谈她了。”
“不不,我想谈,我……”老夫人忽然又倾身向前,急急的拉住紫烟的手。“我告诉你,虽然事隔多年,可我始终没忘记她。当年,她年轻不懂事犯了错,而我又在气头上,所以……所以她就离开了咱们家。事后想起来,心里实在懊悔,可我总以为,她还会回来求情吧?谁知那丫头性子也倔,竟然一去无回了……”
纺姑和少展那一段,没有别人知道,老夫人也当这是个不可外扬的秘密,所以多年来从未告诉任何人,甚至连和纺姑有关的一切都绝口不提﹔但这会儿,她却收束不了自己倾吐的心情,话说得越来越急,紫烟的手也被她握得越来越紧。
“……她和你一样是个孤儿,根本无家可归,离开咱们家之后,也不知会去哪里。好长一段时间,我还真担心她,遣人打听了几回,都探不出什幺消息,让我想接济她什幺的都无从着手。唉,那丫头看样子也不像个命薄的,所以我只能希望,她是遇到了老实的好人,有了靠傍,没有在外头飘飘荡荡,不然,我委实难安……”她喉头一哽,禁不住掉下泪来:“有时候,我还真希望她会突然出现,回来看看我,让咱们老主仆不计前嫌,叙叙旧什幺的,我也好把我心里的这番懊悔,说给她听听。”她放开了紫烟的手,抽出夹在腋下的手绢儿,一面拭泪,一面有些难为情的解释:“真不知道怎幺会跟你提起这些?不过,说了之后,我现在心里确实舒坦多了!”
紫烟那头一直悄无声息,老夫人不经意的抬头一看,立刻吃了一惊,也不知什幺时候,她竟已泪流满面了。
“哎呀,你这傻丫头!”老夫人赶忙把剩余的泪草草一抹。
“你瞧,我不哭*□,你也别陪我难过啦!”
但紫烟只是呆呆的望着她,仍然泪如泉涌。这孩子真是善良,或许是因为她自己受过那幺多苦楚,所以对别人的不幸更能感同身受吧!老夫人疼惜她,微笑着把话题岔开去:“唔,我的肩膀完全好了呢,你的聪明法子又奏效啦!这下我可有胃口了,来来来,你把燕窝粥端来给我吃,嗯?”
紫烟怔了一下,吶吶的说:“别吃了吧,都凉了。”
“不要紧不要紧!”老夫人一心只想讨紫烟喜欢。“你煮的粥,就算凉了也好吃的。去端来吧,去!”
紫烟背对着老夫人走向茶几,端起了碗盅,却没有拿过来的意思,只是站在那里发呆。
老夫人诧异的看着她的背影,不解的唤道:“紫烟?”
紫烟忽然冲向门槛,把手中的汤粥往外面一泼,然后又奔回老夫人跟前,破破碎碎的哭泣解释:“那碗粥……那碗粥凉了,我怕您吃了又要闹肚子,所以……所以我把它倒了……”
这丫头会有这种反应,想来必是让刚才那番剖白感动了吧?老夫人心中一暖,不禁一把将紫烟揽入怀中,不胜感慨的想,好一个贴心、单纯的孩子!
打从乐梅十五岁起,上门说媒的人就未断过,但映雪从来也没仔细考虑,一则是那些人选都不入她的眼,二则是她认为女儿还小,应该在她身边多留几年﹔然而最近,她忽然发现女儿长大了,大得可以宜室宜家,也可能成祸成灾。
夜长梦多啊,虽然女儿答应不再和那个柯起轩来往,但谁知道还会有什幺后续事件发生?照乐梅落落寡欢的神色看来,那个人分明还搁在她心里!如果她一时糊涂,糟蹋了自己,怎幺办?如果她枉担了闺秀之名,闹得满城风雨,辜负了她死去的爹,怎幺办?
映雪决定了,在这些灾祸发生之前,必须趁早把乐梅嫁出去!
她暗暗把所有可能的对象在心中筛选了一遍,觉得还是宏达最合适,那孩子虽不出众,但他心眼实,和乐梅又是青梅竹马,将来绝不会亏待她的。其实,以前淑苹就不止一次暗示过亲上加亲的意思,映雪当时未置可否,这会儿却不能不主动表态了。只是,以目前这种状况,乐梅还高攀得起吗?
宏达会不会嫌弃她?
当映雪吞吞吐吐的对伯超和淑苹如此表示时,淑苹先是一愣,随即也吞吞吐吐起来:“这……这本来就是我们所期望的,可现在这般局面,恐怕还是得问问孩子们自己……”
“不错!”伯超沉吟着接口:“以乐梅目前的心情,你要跟她谈婚事,那绝对是勉强,严重的勉强!”
映雪还来不及招架,就听宏达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对我也一样勉强!”
跟着这句话,他的人已跨进了大厅,这头三人愣看着他,都有些莫名其妙,而他则径自在那头继续表明立场:“舅妈,您若早几个月前把乐梅许配给我,我会给你磕三个响头,然后欢天喜地的买鞭炮庆祝去,但弄到现在,人家都两情相悦、轰轰烈烈了,我杵在中间干什幺呢?”
淑苹瞥了一眼映雪发白的脸色,赶紧数落儿子:“真是没规矩!大人说话,你一个劲儿的插什幺嘴?”
“我怎幺能不插嘴,这是我的终身大事呀!”宏达正经八百的反驳,一脸凛然。“你们用父母之命压迫乐梅,就算成功了,我也胜之不武,甚至可以说有点儿卑鄙!所以我在此郑重声明:哪怕我再喜欢乐梅,我也不愿意做个小人!”
淑苹张口结古,无话可辩,干脆推到伯超身上:“你也不说他两句,光任他在那儿胡扯!”
“唔,”伯超赞许的望着儿子,慢条斯理的开口:“不错!很有那幺点儿骨气!”
映雪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心里也大大受伤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要给人,竟然给不出去!如果连宏达都拒绝,那幺别人岂有不介意的?倘若乐梅和柯起轩的情事传扬出去的话……她顿时着慌起来,怎幺办?看来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夏家怎幺样?虽然家境普通,可好歹是诗礼人家,也算过得去是不是?”她仓促的想了想,歇斯底里的往下迁就。
“要不,王家也可以,若王家不成,还有陈家……”
“舅妈,您不觉得应该先问问乐梅自己的意愿吗?”宏达抗议了。
“她现在还有什幺资格挑剔人家?”映雪的满腔怒气骤然爆发,厉声道:“她完全没有!”
伯超和淑苹面面相觑,都被映雪的反应骇住了。宏达更是听不下去,转身往外便走,却看乐梅正怔怔的站在门槛边上,他顿时一呆。
“乐梅?”
她并未理会他,径自擦过他的肩,直直走到映雪跟前,颤声说:“娘,别把我嫁出去吧,我宁愿一辈子留在家里侍候您,侍候姑爹姑妈。”
大厅中有一股风雨欲来的气势,窒息紧张,一触即发。众人都不约而同的把视线转向映雪,她则尖锐的横了乐梅一眼,冷冷的说:“我把你留在家里做什幺?好让你给韩家惹来更多麻烦吗?好让你寻机和柯起轩藕断丝连吗?如果有一天,你肚了里有了搁不住的东西怎幺办?你姑爹已经养了你十八年,难不成还要他继续养你的……”
“舅妈!”宏达愤怒的大叫了一声,阻止她往下说。
但映雪话中的意思已经太明显了,明显得令一屋子的人都感到难堪。乐梅狠狠的摇晃了一下,仿佛有人辣辣的摔了她一个巴掌,她的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青,最后泛灰。伯超也霍然站起身来,气急败坏的大嚷:“你说这话真是太过分了!”“一点也不过分!”映雪激烈的驳回去。“你们到底不是她的亲生父母,所以只有我这个亲娘敢说重话!别忘了怀玉当年是怎幺死的,倘若乐梅又毁在柯家人手里,难道还要怀玉在九泉之下再死一次吗?”
“别说了,求求您别说了……”乐梅再也无法忍受,整个人抖得像一片狂风中的落叶。“娘,您不能因为不相信我,就把我当货物一样的拋售出去啊!您……您要我怎幺保证?怎幺发誓?您说好了,我全依您!只要能让我守身如玉,我什幺都可以依您!”
“你说什幺?守身如玉?”映雪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都发直了。“你为谁守身?为谁如玉?你是像我一样的寡妇吗?我才谈得上守身如玉!至于你凭什幺说这四个字?你凭什幺?”
“我承认,我不想嫁人就是为了柯起轩!”乐梅崩溃欲绝,脱口喊道:“我守身如玉也是为了他!我都承认了好不好?”
“你……”映雪重重的喘着气。“你恬不知耻!”
“就算您同情我,可怜我行不行?”乐梅痛苦的捂住脸,泪水由指缝间流下来。“我心里已经打定主意,既然我这辈子和起轩是无缘了,也不愿意嫁给别人,因为我根本不可能再去爱任何人,遑论委身呢?那是强逼我不贞不洁啊!您要这幺残忍的对我吗?您应该可以体会的,我的心意就如您为爹终生守节一样,只求全心全意对一份感情忠实到底!将心比心,您就成全我这个可怜的心愿吧!好不好?求求您了……”
这番痴心告白,令一屋子的人都深深动容,除了映雪。
“你居然敢跟我比?”她的脸色冷得像一座化不开的冰山,眼底却跳动着愤怒的火焰,语气里满是傲然、鄙夷和不屑:“我同你爹是凭媒妁之言,听父母之命,从小定大定,正式下聘,到大花轿来迎娶,一步步规规矩矩,多幺的慎重其事。洞房花烛,我与你爹才生平第一次见面,婚后相敬如宾,一点一滴的把感情培养起来。哪里像你?学那些戏曲小说里头不正经的浪荡女子,私相授受,暗中偷情!你的心灵已经玷污了,那就如同失节,还大言不惭什幺守身如玉,还敢跟我相提并论?你简直侮辱了我和你爹!”
乐梅听得一步一踉跄,脸上再无一丝血色,仿佛濒临悬崖边缘,随时都会纵身下坠。
“够了够了!”淑苹再也无法坐视眼前局面,扑上来抓住映雪。“我真不敢相信,你竟会对乐梅说出这种话……”
话语未止,一旁的乐梅已骤然爆发,狂喊如裂帛:“是!我是污秽骯脏!我是下流无耻!在你这个烈女的心中,我根本一无是处!所以你也不在乎我的感受,反正不是柯起轩就好,管他张三李四王二麻子,我都人尽可夫!”
映雪气得浑身乱颤,一把推开淑苹,冲上前去就甩了女儿一巴掌。乐梅本已摇摇欲坠,挨了这力道不轻的一掌,立刻仰跌在地。淑苹不禁惊叫了一声,宏达慌乱的来扶,伯超则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映雪的管教方式虽然严格,但这还是她第一次动手打女儿!而乐梅一向是个最乖巧的孩子,竟会说出那样的惊人之语!
乐梅纵然乖巧,但她毕竟是映雪的女儿,骨子里也有同样的固执与刚烈,平时潜藏不动,这会儿却叫那热辣的一掌激迸了出来。她挣扎的撑起身,不让宏达扶她,也不抚摩颊上的红印,只是昂然站在那里,以一种决绝的、愤恨的、陌生的眼光直视着母亲。
虽然乐梅一句话也没说,然而那种眼光像一把匕首,狠狠戳入映雪心头,霎时就将她击垮了。
“好!你什幺都不必说,你用这样的眼光看我,便表示咱们母女的感情从此一刀两断!”她咬着牙,抖抖索索的说:“我李映雪就当没你这个女儿!袁乐梅已经死了,不存在了!你走,随你去找柯起轩还是什幺人,统统与我无关!”
她冲上去,疯狂而死命的把乐梅往门外推,整个人置身在一片悲愤交杂的烈焰狂涛中,让众人拦都拦不住。
“映雪!你冷静点儿……”
“舅妈!别冲动啊……”
有许多声音此起彼落的叫着喊着,有许多只手慌乱无措的挡着拦着。混乱中,映雪硬是把女儿推出门槛,随即把门迅速一关,也不管门内众人的厉言软劝,径自反过身来抵在门上,重重的喘着气。
而门外的乐梅也并没有多停一刻,她爆出了一声全然崩溃的哭喊,然后就朝前庭大门奔了出去。
“乐梅!”宏达冲向窗子,对着她远去的背影大叫:“乐梅你别走啊……”
“映雪你快开门吧!”淑苹在这头哀求着:“乐梅也在气头上,这一去要是出了什幺意外……”
“你把乐梅赶出家门不算,还堵着门不让咱们追人!”伯超气急交加的骂道:“你对我这个一家之主究竟有点尊重没有?你……”
映雪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站在那里,背抵着门,好似她也是门的一部分,整个人像是给掏空了一般,眼神空洞,木无表情。她知道她会后悔的!眼前这三个人虽然和她有亲戚关系,虽然也在同一张屋檐下共同居住了七八年,可是在这世界上,她真正的亲人只有她的女儿,而她却亲手把唯一的女儿赶出去了!她知道她会后悔的……
映雪闭上了眼睛,痛心的泪再也忍不住的哗然奔落。是的,她已经后悔了。
乐梅哭着奔出家门,心里昏乱一片,茫茫然不知何去何从,只是凭着潜意识的召唤,往雾山村的方向而去。
由于情绪不稳,不断涌出的泪水又糊住了视线,使她一路颠踬,来到被雨水冲坏的这条山径时,一个不慎,她就失足坠下了山崖。
伯超发动了全部的家丁出门,找穿了大街小巷,却遍寻不着乐梅,宏达只得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往雾山村寻索,果然在坍方的山坳下发现了昏迷不醒的她。
当乐梅被带回韩家的时候,不仅是人事不知,额头上还有个撞裂的伤口,全身更布满了凝结后的血迹﹔总之,她整个人奄奄一息,除了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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