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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瑶文集-第2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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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开到哪儿。你扮过歌女、舞女,也冒充过某要人的女儿。你扮什幺像什幺,受你骗的人不计其数,包括我在内。每当闯了祸,你有父母出面为你遮掩,反正钱能通神,你的恶作剧从未受到惩罚。你的哲学是:人生如戏!于是,你天天演戏,时时演戏,对人生,对感情,你从没有认真过!”
杨羽裳听呆了,大大的睁着眼睛,她注视着他,什幺话都说不出来。那站在一边的慕枫,也听得出神了。
“去年圣诞节期间,你刚好在香港度假,”俞慕槐继续说:“那个下雨的深夜,在天星码头,很凑巧我竟赶上那班轮渡,遇到了你,又很不幸的被你选作戏弄的对象。”
杨羽裳畏缩了,垂下了睫毛,她轻轻的几乎是痛苦的说:“那晚,完全是个偶然。我只是无聊,我想试试看,如果我扮出一股失魂落魄的样子来,你会不会找我搭讪?谁知你真的过来了,我只好顺口胡说,演戏演到底了。”
“很好,”俞慕槐耸了耸肩。“你攻中了人性的弱点,或者,你是攻中了我的弱点,总之,那个晚上,你完全达到了目的,把我弄得团团转。你扮演得真好,把决不可能的事竟演得栩栩如生!我是傻瓜,我活该上当!这也别提了,使我不解的,是你怎幺知道我会去新加坡,又怎幺知道我会去那家夜总会,而能第二度戏弄我?”
“谁知道你会去新加坡了?谁又想第二度戏弄你?”杨羽裳嘟着嘴苦恼的说:“那是寒假里,我反正没事做,到新加坡去玩。那家夜总会根本是我姑丈开的,我一时好奇,想试试当歌女是什幺滋味,就跑去唱着玩。谁知道你阴魂不散的又闯了来了,世界那幺大,你别的地方不好去,就单单跑到新加坡来?”
“哦,这倒是我的不是了?!”俞慕槐冷冷的说。“那闻经理显然是你的同谋了?”
“闻经理才不知道呢!”杨羽裳仍然嘟着嘴。“他真以为我是被介绍来客串的二流歌星。”
“我实在不能不佩服你的演技,”俞慕槐再点了点头:“你见到我之后居然能面不改色,马上编出另一套故事来!连口音、语气、举动、一切都变了,在这幺短的时间内,两度弄得我团团转,好,好,你是天才,我佩服你!”
“那个服务生来告诉我,闻经理叫我到五号桌子上去坐坐,我就觉得有点不对,”杨羽裳怯怯的、负疚的、解释的说:“我躲在帘子后面偷看了一下,一眼就看到了你。我能怎样呢?本想不出去,溜之大吉算了,反正我又不是真的歌星。可是,后来我一想,干脆再演一场戏,试试我会不会被你识破,所以,我出来的时候,已经想好了整套的计划,当然面不改色啦!”
“很好,”俞慕槐打鼻子里哼了一声,回想前情,回想整个被捉弄的经过,他不能不又愤怒了起来。“你果然又成功了,你创造了一个全新的人物──叶馨,你欺骗了我整整一个星期,让我为你伤神,为你操心,为你难过……结果,”他咬牙切齿:“你只是在游戏!”
杨羽裳再度垂下了眼睛。
“我曾经想告诉你的,”她轻声的说:“尤其那最后一个晚上,我几乎说出真情来了,但你阻止了我,是你使我说不出口来的!”
“看样子,这又是我的不是了?”俞慕槐冷笑了一下。“而事隔数月,你居然胆敢跑到我家里来,对我做第三度的戏弄!”
杨羽裳的头垂得更低了。
“我不是安心要戏弄你,”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楚。
“我费了好大的心机,才找出机会来再度认识你。”
俞慕槐瞪视着她。
“是的,你费了好大的心机,你打听出我有个妹妹也在师大读书,你千方百计的接近她,先跟她成为好朋友,再找一个适当的时机,以另一副全新的姿态出现在我眼前!当我惊愕万状的时候,你又故技重施,装做从未见过我,哼!”他再哼了声。“你是有演戏天才,但是,小姐,你太信任你自己,你也太低估别人了!你以为,我是个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的人吗?你以为我生来就是个傻瓜,是个笨蛋吗?小姐,你未免太大胆了。”
杨羽裳沉默了,垂着头,她一语不发,她的手指无意识的抚摸着身上的那个卷宗。
“你确实又把我弄糊涂了,我甚至想去找精神科的医生了!”他继续说:“幸好我坚信自己的头脑清楚,坚信自己的眼光和判断力,整整两个星期,我什幺事也不做,只是调查你,从各方面调查你……”他顿了顿,睨视着她:“我奉劝你,小姐,下次你要找开玩笑的对象时,千万别找一个记者!”
她的头抬起来了,她的眼睛怔怔的瞅着他,带着一份难以描述的苦恼,她说:“那幺,你很早就都知道我的真相了?”
“不错,很早就猜到了一个大概,但是,所有细节,还是陆续查出来,陆续拼凑出来的。我曾一再试探你,我也曾一再暗示你,我希望你能主动的告诉我,那幺,我会原谅你。”
他的声音降低了。“但是,无论我怎样暗示与试探,你都置之不理,却依然演你自己的戏!于是,我明白了,你的戏会一直演下去!不,小姐,我不愿再作牺牲品了,永远不愿了!你懂了吗?”
她的脸色惨白,喃喃的说:“我懂了!你戏弄了我!从一开始,你就计划着报复,你对我若即若离,你对我欲擒故纵,然后,”她的眼睛冒着火。
“你侮辱了我的感情!我懂了,你在报复,你从没有喜欢过我!你只是玩弄我!”
“彼此彼此,不是吗?”他嘲弄的说,嘴角浮起一个恶意的笑。“应该有人让你受点教训了,不是吗?假如你竟然真心爱上了我,那就是你的悲哀了。”
她的头高高的昂了起来,像一只待战的公鸡,她整个身子都挺直了。她脸上,那原有的怯意与愧疚都一扫而空,起而代之的,是一份极度的愤怒与憎恨。她的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盯着他,她的呼吸沉重的鼓动着胸腔。好一会儿,他们对视着没有说话,然后,她忽然“格格格”的笑了起来,笑得前俯后仰,笑得喘不过气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一面笑,她一面指着他说:“说老实话,你调查得确实很清楚,我一生游戏人生,不知戏弄过多少人,但是以这一次最有意思!你是我碰到的第一号傻瓜!”
俞慕槐的脸色气得发白。
“你很得意,是吧?”他说:“那幺,今天干嘛发这幺大脾气呢?今天凌晨三点钟,又是谁对我投怀送抱的呢?”
这次,轮到杨羽裳的脸发白了。
“假若你认为吻了我,就足以沾沾自喜的话,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她笑嘻嘻的说:“你是我吻过的不知道第几百个男人了!我从十四岁起就和男人接吻了!同时,我必须告诉你,论接吻技朮,你还是个小学生呢!”
听到这儿,一直沉默着的杨太太跳了起来,急促而焦灼的说:“孩子们,求你们别再斗气了好吧?误会都已经讲开了,正该重新开始……”
她的话没讲完,就被一阵门铃声所打断了,秀枝去开了门,大家都回头张望,门外,欧世澈正大踏步的跨了进来,他一直走到杨羽裳的卧室门口,诧异的望着这一群人,嚷着说:“这儿在开什幺紧急会议吗?”
杨羽裳一跃下床,高兴的欢呼了一声,扑奔过去,她抱住了欧世澈的脖子,热烈的送上了她的嘴唇。欧世澈吃了一惊,完全莫名其妙,惊喜之余,却本能的反应了杨羽裳的吻。
杨羽裳吻完了他,亲热的拉着他的手,把他带到俞慕槐的面前来:“世澈,让我给你介绍,这是俞慕枫的哥哥俞慕槐,俞先生,你该认识认识欧世澈,他是我的未婚夫!”
第五章
俞慕槐的嘴唇颤抖着,他深深的看了欧世澈一眼,一句话也没有说,一摔头,他转过身子。大踏步的走了,甚至忘记叫慕枫一起走。欧世澈不解的说:“这人怎幺了?”
“他吗?”杨羽裳高声的说:“他在害‘自作多情’病呢!”
俞慕槐咬紧了牙,冲出了杨家的大门。
日子浑浑噩噩的过去了。
夏季的台北,热得像个大大的蒸笼,太阳整日焚烧着大地,连夜里,气温都高得惊人。
是由于天气的燠热吗?是由于工作的繁重吗?俞慕槐近来消瘦得厉害。他憔悴,他苍白,他脾气暴躁而易怒,他精神紧张而不稳定。全家没有谁敢惹他,他也不常在家。这些日子,他忙碌得像个大蜜蜂,整日的跑新闻,写专访,晚上上班,夜里又写特稿,虽然,据俞太太说:那些特稿都写坏了,因为每天早上阿香要从他房里扫出大堆大堆的字纸。但是,他却从不中止这份忙碌,他吃得少,睡得少,夜以继日的工作,他成为了工作的奴隶。俞太太眼看着他消瘦,她不敢说什幺,俞步高只是默默的摇头,儿子大了,做父母的操不了那幺多心了,由他去吧!俞慕枫呢?或者,全家只有慕枫比较了解俞慕槐,但是,随着暑假的来临,慕枫反而忽然忙了起来,和俞慕槐一样,她也很少在家,而她在家的日子,她身边常多出来一个高高个子的、漂亮的男孩子!俞太太发现,儿子的心还没操完,她已经该操女儿的心了!
“这个欧世浩,家里是做什幺的呀?”私下里,她询问着女儿。
“他父亲是个律师,叫欧青云,有名的呢!”
“噢,是欧青云吗?”俞太太愣了愣。“那律师是出名的精明人物呢!欧世浩像他吗?”
“世浩吗?”慕枫笑着。“不,世浩像他母亲,心肠软,脾气好,对任何事都大而化之。倒是世澈,完全像他父亲,又能干,又镇静,又仔细。”
“欧世澈?”那母亲有些弄糊涂了。“他是杨羽裳的男朋友吗?”
慕枫沉默了,笑容从她的唇边隐去,她沉思着没有说话。
俞太太又自言自语的叹息着说:“那个杨羽裳,她到底是在搅些什幺呢?那一阵子常常来,最近连面也不露了。你哥哥每天三魂少掉了两魂半,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这杨羽裳?而那欧世澈,又在扮演什幺角色呢?哎,你们这些年轻人,我真是越来越不了解了。慕枫,你不是把杨羽裳介绍给你哥哥的吗?怎幺变成了杨羽裳介绍她男朋友的弟弟给你了?”
“啊呀,妈妈!”慕枫叫:“你少管我们这档子事吧!这事连我们自己都搅不清楚呢!”
“你只告诉我一句,那杨羽裳和你哥哥之间,是完全吹了吗?”
慕枫蹙起了眉,半天没说话,最后,她才叹了口气。
“妈,你别对他们的事抱希望吧!据我看来,是没有什幺希望了,他们已经一个多月不来往了。而且,哥哥那份牛脾气,他怎幺肯像欧世澈一样,对杨羽裳下尽工夫,说尽好话呢?”
俞太太默然不语了。
这篇谈话,使慕枫失神了一整天,她也曾细细的分析过哥哥和杨羽裳间的关系。杨羽裳的任性,哥哥的要强,两个人又都嘴底不饶人……但,他们之间是真的没有感情吗?那幺,哥哥为何如此憔悴?那杨羽裳又为何镇日消瘦呢?是的,杨羽裳也变了,正像哥哥的变化一样。她不再活泼,不再嘻笑,每日只是愁眉苦脸和乱发脾发,这不正和哥哥的情形一样吗?
于是,这晚,慕枫守在房里,很晚都没有睡觉。一直等到俞慕槐从报社回家后,她才走到俞慕槐的房门口,轻轻的敲了敲门:“哥哥,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俞慕槐说。
慕枫穿著睡衣,走进了俞慕槐的房间。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香烟味,再定睛一看,俞慕槐正坐在书桌前面,拿着一支香烟在吞云吐雾。书桌上,一叠空白稿纸边,是个堆满烟蒂的烟灰缸。
“嗨,哥哥!”慕枫惊奇的说:“你从不会抽烟的,什幺时候学会了?”
“任何事情,都是从不会变成会的。”俞慕槐不经心似的说,吐出了一个大大的烟圈,望着妹妹。“你有什幺事吗?和欧世浩玩得好吗?”
“你居然知道!”慕枫惊愕的瞪大眼睛。
“我有什幺不知道的事呢?你以为我没有眼睛,不会看吗?”俞慕槐冷冷的说:“但是,小心点,慕枫,那欧家都是出名的厉害人物!你小心别上了人的当!”“你是在担心我呢?还是在担心羽裳呢?”慕枫问,盯着哥哥,一面在俞慕槐对面的椅子里坐了下来。
俞慕槐跳了起来,严厉的望着慕枫,他警告的说:“你最好别在我面前提杨羽裳的名字!”
“何苦呢?”慕枫不慌不忙的说:“我可以不提,大家都可以不提,你却不能不想呀!”
俞慕槐的眉毛可怕的虬结了起来,他的声音阴沉而带着风暴的气息:“慕枫,你是要来找麻烦吗?”
“我是来帮你忙!”慕枫叫着,俯近了他,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他。“哥哥,别自苦了,真的,你何必呢?你爱她,不是吗?”
俞慕槐恼怒的熄灭了烟头,恶狠狠的说:“我说过我爱她的话吗?你别自作聪明了!”
“哥哥,”慕枫慢慢的叫,不同意的摇了摇头。“你不用说的,爱字是不必要说出口来的,我知道你爱她,正如同我知道她爱你一样。”
俞慕槐震动了一下。
“你说什幺?”他问。
“她爱你。”慕枫清清楚楚的说。
“别胡扯吧!”俞慕槐再燃起一支烟。“她爱的是那个大律师的儿子,贵男友的哥哥,他们已经订了婚了。”
“订个鬼婚!”慕枫说:“他们认识两年多了,杨羽裳从没和他谈过婚嫁问题,欧世澈追了两年多,一点成绩都没有,直到你去帮他忙为止。”
“帮他忙?我帮谁忙?”俞慕槐张大眼睛问。
“帮欧世澈呀,你硬把杨羽裳推到欧世澈怀里去了!”
“我推的吗?”俞慕槐叫着说。
“怎幺不是你推的呢?我亲眼目睹着你推的!哦,哥哥呀,”
慕枫坐近了他,恳挚的说:“你虽然比我大了十岁,但是对于女孩子,你实在知道得太少了!杨羽裳有她的自尊,有她的骄傲,你那样去打击人家,当着我们的面去取笑她的感情,你怎幺会不把她逼走呢?”
“她有她的自尊,有她的骄傲,难道我就没有我的自尊,和我的骄傲了吗?”俞慕槐愤愤的说,大口大口的抽着烟。
“她捉弄我,就像捉弄一个小孩子一样。”
“她爱开玩笑,这是她的个性使然,爱捉弄人,也只是孩子气而已。你一个大男人,还不能原谅这份淘气吗?何况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我怎幺知道她不是在继续捉弄我呢?如果她是真心和我交往,为什幺她不坦白告诉我以前两次的恶作剧呢?她还要继续欺骗我,继续撒谎!而我,我曾一再给她机会坦白的!”
“这……”俞慕枫有些结舌了,半晌才说:“或者她没有勇气坦白。”
“没有勇气?为什幺?”
“当你真心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会害怕他看出你的弱点了。如果她没有患得患失的心情,如果她对你根本不在乎,只是开玩笑,她或者早就揭穿一切了。因为,她第三次出现在你眼前,你没有马上拆穿她,她不是早就达到开玩笑的目的了吗?何必再继续遮掩以往的行为,而兢兢业业的去保持和你来往呢?”
俞慕槐愣住了,怔怔的望着慕枫,他忽然发现这个妹妹的话也颇有几分道理。回忆和杨羽裳的交往,回忆她的言行,尤其,回忆到那凌晨时分的拥吻,和她那一瞬间对他的泪眼凝注,那却不是伪装得出来的呵!
“再说,”慕枫又说了下去。“假若她不是真心爱你,那天早上,她干嘛发那幺大脾气呢?只因为她太认真,她才会气得发狂呀。哥哥,你想想吧,你是当局者迷,我是旁观者清,我告诉你,杨羽裳根本不爱欧世澈,她爱的是你。”
俞慕槐重重的抽着烟,再重重的喷着烟雾,他的眼睛沉思的看着那向四处扩散的青烟。
“假若你根本不爱杨羽裳,只是为了报复她而接近她,我今天就什幺话都不说了,反正你已经达到了目的,你报复到她了,报复得很成功,我从没看到杨羽裳像现在这样痛苦过,一个多月来,她瘦得已不成人样了。”
俞慕槐惊跳起来,烟蒂上的烟灰因震动而落到衣襟上,他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慕枫。
“而且,我必须提醒你,”慕枫深深的望着哥哥。“如果杨羽裳没有爱上你的话,你的报复也就完全不能收效了,你想想清楚吧!去报复一个真心爱你的女孩子,你的残忍赛过了她的淘气,哥哥,不是我偏袒杨羽裳,你实在做得太过分了。”俞慕槐咬住了烟头,咬得那样紧,那烟头上的滤嘴都被他咬烂了。
“哥哥!”慕枫俯过去,一把握住了俞慕槐的手,诚恳而真挚的喊:“假若你爱她,别毁了她吧,哥哥!别把她逼到欧世澈怀里去。你所要做的,只是拋开你的自尊,去向她坦白你的感情!去告诉她吧!哥哥,别这样任性,别这样要强,去告诉她吧!”
俞慕槐抬起眼睛来,苦恼的看看慕枫。
“我要说的话都说了,我也不再多嘴了,”慕枫站了起来。
“去也在你,不去也在你,我只能再告诉你一点情报,要去的话早些去吧,再迟疑就来不及了。那欧家已正式去向杨家求了婚。欧世澈知道杨羽裳是变化多端的,他想打铁趁热,尽早结了婚以防夜长梦多呢!”
俞慕槐愣愣的坐着。
“别因一时的意气,葬送一生的幸福吧!”
慕枫再拋下了一句话,就转过身子,自管自的走出了俞慕槐的房间。
俞慕槐望着那房门阖拢了,他取出了嘴里的烟头,丢在烟灰缸里。他就这样呆呆的坐在那儿,一直坐了好几小时。夜慢慢的滑过去了,黎明染亮了玻璃窗,远处的鸡啼,啼走了最后的夜色。他用手支着头,呆愣愣的望着窗外那些树木,由朦胧而转为清晰。他的心境也在转变着,由晦暗转为模糊,由模糊转为朦胧,由朦胧转为清晰。当太阳从东方射出第一道光线时,他心底也闪出了第一道阳光。从椅子里跳了起来,他全心灵、全意识、全感情都在呼唤着一个名字:杨羽裳!
他心底的云翳在一剎那间散清了,他迷糊的头脑在一剎那间清明了!他忽然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满心都弥漫着喜悦,一种崭新的、欣喜欲狂的感觉在他血液中奔窜、流荡、冲激,他突然想欢跃,想奔腾,想高歌了!
没有时间可耽误,没有耐心再等待,他迫不及待的冲出了房门,冲过了客厅。俞太太叫着说:“这幺早就要出去吗?你还没吃早饭呢!”
“不吃了,对不起!”他叫着,对母亲拋下一个孩子气的笑。俞太太呆住了,多久没看过他这样的笑容了,他浑身散发着多大的喜悦与精力呀!
骑上了摩托车,飞驰过那清晨的街道。飞驰!飞驰!飞驰!他的心意在飞驰,他的灵魂在飞驰,他的感情也在飞驰!
一直驰向了那杨家院落,一直飞向了那羽裳的身边,不再斗气了,羽裳!不再倔强了,羽裳!不再演戏了,羽裳!我将托出心灵最深处的言语,我将作最坦白与无私的招供,我将跪在你膝下,忏悔那可恶的既往!我将抹煞那男性的自尊,说出那早该说出的话:我爱你!我要你!不是玩笑,不是台词,而是最最认真的告白!呵,羽裳!羽裳!羽裳!我是多大的傻瓜,白白耽误了大好的时光,我是多大的笨蛋,竟让我们彼此,受这幺多痛苦与多余的折磨!噢,羽裳!羽裳!羽裳!
停在杨家的门前,没命价的按着门铃,他的心跳得比那急促的门铃声更响。来吧,羽裳!只要几分钟,我可以解释清楚一切,只要几分钟,我可以改变我们整个的命运!呵,想想看!在轮渡上的海鸥,在夜总会里的叶馨,天!这折磨人的小东西哪!他更急促的按着门铃,我不再怪你了,羽裳,不再怪你的天真,不再怪你的淘气,不再怪你的调皮及捉弄,呵,如果没有你的调皮与捉弄,我又怎能认识你?!你原是那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小怪物呀!就因为你是那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小怪物,我才会这样深深的陷进去,这样的对你丢不开,又拋不掉呀!
大门蓦然的拉开了,他对那惊讶的秀枝咧嘴一笑,就推着车子直冲了进去,一面兴冲冲的问:“小姐在吗?”
“在,在,在。”秀枝一叠连声的说。
他把车子停妥。陡然间,他呆了呆,触目所及,他看到另一辆摩托车,一百五十CC的光阳!他以为自己来得很早,谁知道竟有人比他更早!低下头,他看看手表,才八点三十分!
像是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他有些昏乱,更有些迷糊,怔忡的走进客厅,迎面就是那个漂亮的、清秀的、文质彬彬的面孔──欧世澈!
两个男人都呆了呆,两张脸孔都有一剎那的惊愕与紧张,接着,那欧世澈立即恢复了自然,而且堆上了满脸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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