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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瑶文集-第2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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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我正在教杨小姐跳舞呢!〃魏如峰笑着说,好象必须解释什幺,同时放开了晓彤。

    〃表哥,〃霜霜扬了扬眉,笑了起来:〃我以为你开溜了呢,原来你躲在这儿。〃说着,她用那对明亮的眼睛对晓彤直视过来,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她。晓彤显然十分发窘,有点儿紧张和失措,只怔怔的站着,一语不发的望着门口的人。

    魏如峰看出情况有几分尴尬,就干脆一拉晓彤说:〃杨小姐,来吧,我们来正式跳跳!〃说着,他把晓彤拉出房门,回进客厅里,亲自走到电唱机旁边,换上一张〃田纳西圆舞曲〃,然后过来请晓彤跳。晓彤看起来十分不自在,尤其霜霜那对眼睛只管在她身上上上下下的溜,使她更形不安。他们跳了起来,顾德美和另一个男孩子也跳了起来,霜霜却靠在沙发上看他们跳。晓彤错了好几次脚步,跳得非常糟糕,舞曲一结束,她就匆匆忙忙的说:〃我该回家了。〃然后,她找到顾德美,不顾对方的挽留,坚决要回家。魏如峰望着她,很想用汽车送她回去,可是,一转眼间,他看到霜霜正看着他,一面抿着嘴角,对他很含蓄的微笑着,好象看透了他的心事,他就有些讪讪的,不好意思开口了。结果,是顾德美的三哥负责送晓彤回去。

    这天深夜,魏如峰自己开车,和霜霜一起回家。霜霜坐在魏如峰的身边,打了个哈欠,微笑的说:〃表哥,今天晚上玩得痛快吧?〃

    听出她话中有话,魏如峰就干脆不予置答。

    〃如果你真有兴趣哦,我可以打听出那位杨小姐的地址来,只是先说说,你用什幺来谢我?〃

    魏如峰转了一个弯,加快了速度,头也不回的说:〃一场电影。〃

    霜霜玻鹧劬矗邢傅纳笫恿宋喝绶逡换岫喝绶辶成弦晃薇砬椤

    〃一场电影,太少了吧?〃

    〃那幺,两场。〃

    〃哼,〃霜霜哼了一声:〃小儿科!〃

    〃开出你的价钱来吧!〃魏如峰不动声色的说。

    〃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幺事?〃

    〃下次你陪我参加舞会的时候,不要把我丢在一边做电灯泡,自己去陪别的小姐,让我面子上下不了台。〃

    〃哦?〃魏如峰看了霜霜一眼,霜霜脸上已没有笑容了,看样子还是真的生了气。〃怎幺?你还会缺少人陪吗?我看你早已应接不暇了!〃

    〃但是,你是我的Partner呀!〃

    魏如峰猛然把车煞住,寂静的街道阒无一人,他把手腕支在方向盘上,扭过头来带笑的盯着霜霜看,看得霜霜直瞪眼睛,叫着说:〃你看什幺?〃

    〃我看──〃魏如峰慢条斯理的说:〃你是不是爱上了我?〃

    霜霜浓眉一掀,大眼睛一瞪,大嚷着说:〃活见你的大头鬼!〃

    魏如峰噗哧一笑,踩动油门,把车子向坐落在中山北路的大厦中驶去。

    在巷子口,晓彤就吩咐车夫停车,然后跨下了出租车,对顾德美的三哥──顾德民摆了摆手,说了声再见。目送那出租车扬长而去,她才整整衣服,四面望了望,慢慢的向巷子里走去。今晚的经历,对她是完全崭新的一页。当她缓缓的向家中走去时,顾家客厅中的人影灯光,书室内的初试舞步,以及那喧嚣的音乐,杂沓的笑话……种种种种,都还在脑中纷纷乱乱的充塞着。低着头,她心不在焉的向前走,才走了几步,蓦然间,一个黑影从巷子的暗处直窜了出来,同时爆出一声低吼:〃站住!不要走!〃

    晓彤大吃一惊,吓得心脏往口腔里跳,她停住步子,定睛一看,才看出原来是晓白在开她的玩笑。她用手摸摸胸口,抱怨的说:〃你做什幺嘛?这样装神弄鬼的吓唬人!〃

    晓白不说话,先在路灯下对晓彤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才笑嘻嘻的说:〃你这幺晚回家,还有男朋友送回来,我可发现你的秘密了!〃

    〃别胡说八道,那是顾德美的三哥!〃

    〃那还不是一样!〃晓白耸耸肩,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无聊的踢着地下的石子。〃反正是个男的!〃

    〃胡扯!〃

    〃胡扯?〃晓白抬起了眉毛:〃他不是男的是女的呀?〃

    〃你乱说些什幺嘛,〃晓彤跺跺脚:〃我是说,他才不是我的男朋友呢!〃说着,她奇怪的看着晓白:〃你为什幺待在巷子里?〃

    〃哼!〃晓白哼了一声,再耸耸肩。〃家里!你去看看去,那个王伯伯和他的石膏美人坐在房子里就是不走,高谈阔论的也不知说些什幺,看他们那股谈劲,恐怕再谈三小时也谈不完。可是,妈妈把你的房间和通外面爸爸妈妈的房间中的纸门取下来,两间打通成一间,为了招待这对贵宾。我的房间就成了堆积仓库,床啦,书啦,破椅子啦,竹书架啦,全堆在我房子里,连一寸的空地都没有,你想,我能待在哪里?〃

    〃王伯伯是个怎幺样的人?〃晓彤问,她今天晚上出去得很早,没有见到那个王孝城。

    〃你去看吧,人满和气的,很会说话,喝酒跟喝水一样方便,我们准备的清酒就给他一个人喝光,酒喝得越多,话就越多。他那个太太呀,和他正相反,三拳打不出一个闷屁来,问一句,答一句,别别扭扭的,不过很漂亮。〃

    晓彤走到家门口,门虚掩着,她推开门,和晓白走进去,大门内有一小块空地,然后就是正房的门。走进玄关,还没有上榻榻米,就听到一个男性沙哑的喉咙,正在长篇的谈着什幺。她的出现使房内的人突然停了口,她望着室内,今天,房子里布置得很漂亮,两间六席的房间打通后就显得很宽敞了,小茶几上铺着她在学校里家事课上的作业──一条雅致的十字绣的桌布,几上还有一瓶名贵的玫瑰花。玻璃窗都抹拭过了,洁净明亮,使那蓝布窗帘也不太难看了。她的目光落在室内的客人身上──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年轻的女人。

    那男人穿著身米色的西装,打着条深红的领带,微胖的身材和奕奕有神的眼睛,给人一种亲切感。并不像晓彤预料中的艺朮家的样子,他没有蓬乱的头发和满脸的胡子,看起来是干净清爽的。至于他的妻子,正像晓白所形容的,是个石膏美人,大眼睛,高鼻子,却给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感觉。

    〃晓彤,来,见见王伯伯和王伯母。〃梦竹一眼看到晓彤的出现,就招呼着说。

    晓彤走进了房里,银色的衣衫裹着袅娜的小身子,盈盈的立在室内,腼腆的对王孝城点了个头,轻轻喊了声〃王伯伯〃和〃王伯母〃。王孝城显然是愣住了,他一瞬也不瞬的盯着晓彤看,从她的脸看到她小巧的脚。半天才〃哦〃了一声说:〃哦,这就是晓彤?记得我们分手那年,她才只有两三岁,晓白还抱在手里,时间多快,一转眼间,她已经长成个小妇人了!〃他调开眼光,注视着梦竹,潇洒的一笑说:〃记得以前吗?在黄桷树茶馆里比赛吃担担面,我,明远,还有小罗,一口气吃掉了二十碗担担面,你急得拚命叫:'何苦何苦,这样吃法非撑死不可!'哈,多快!那时你不过比晓彤现在大一两岁罢了,最喜欢芽白颜色的洋装,我还记得大家给你取的外号──小粉蝶儿。〃

    梦竹〃唔〃了一声,脸上浮起一个无奈的、惘然的微笑。

    晓彤走到母亲身边,坐在梦竹的椅子扶手上。王孝城依然注视着梦竹,又看看依偎着梦竹的晓彤,似乎想衡量一下母女二人的相似之处,接着,就高兴的说:〃又是一只小粉蝶儿!清秀雅丽,一如你当年。不过,她这对眼睛,长得可真──〃他突然愣了一下,把话咽了回去,呆呆的注视着晓彤。晓彤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得避开眼光,去看茶几上那瓶玫瑰花。室内有短暂的几秒钟的沉寂,空气仿佛有点莫名其妙的滞重。晓彤感到情况似乎很特别。就诧异的抬起眼睛来,正好和坐在王孝城不远处的明远的眼光接了个正着。立即,她不知所以的打了个寒噤,父亲的眼光深沉幽冷,正阴郁的盯着她,好象她是个陌生的、突然撞进来的人物似的。〃哈,〃说话的又是王孝城,似乎在竭力提起大家的兴致,又像在掩饰什幺:〃看到孩子成长,真是大乐事!〃接着,他就把眼光从晓彤身上挪开,注视着明远,大概想转换室内由于晓彤出现而造成的一种奇妙的不安,他又热心的换了一个谈话题目:〃明远,我总觉得你不应该放弃绘画,我记得当年你在同学里面,是最有天份的一个,在国立艺专的时候,教授也说你将来的成就会最大,为什幺你要放弃艺朮呢?干公务员这一行,不是你当初最不愿意干的吗?〃

    明远往后一靠,靠进椅子里,像从个梦中醒来一般,抬起眼睛来,对王孝城看看,苦笑了一下。

    〃不愿意干,也干了十三四年了。〃他振作了一下,却依然有些寥落。〃你想,刚到台湾的时候,人地生疏,又拖儿带女的,能混口饭吃就好了,管他什幺工作呢。办公厅一坐,等因奉此,公文上磨光了当年的豪情壮志。孩子们日渐成长,衣食住行外带教育费,处处都需要钱,再也无法拋下稳定的工作去冒险从事绘画了,一年年下来,年纪也大了,画笔也生锈了,还谈什幺艺朮呢!所以,还是你行,先立了业,再成家,现在是功成名就……〃

    〃算了,算了,〃王孝城打断了明远的话:〃谈什幺功成名就,现在艺朮界也是一团糟,学了三天半画的人都可以开画展,只要你关系够,人事上处得好,有来头,你就能成画家!还有人拿老师的画来开画展,只要给老师钱就行了,你想,艺朮还有什幺价值呢?有时,我还真想改行,你记得我以前一直要做商人的……〃

    〃你们这叫吃那一行,怨那一行,〃梦竹笑着说,竭力想调和室内的低气压。〃像你,孝城,可真不该抱怨了,做个名画家,弟子满天下,还有那幺多牢骚!〃〃你别谈弟子还好些,谈了弟子更气人,〃王孝城笑着说:〃我有个学生,为了要出国而找我学国画,学了三天半就出去了,画得是其糟无比,结果居然在国外大开起画展,用的全是我的画稿,一张画的标价有高到五百美金的,比我的画还高出好几倍!你想,这不就明放着欺侮外国人吗?怪的是居然有人向他买!〃

    〃外国人怎能懂中国的艺朮!〃明远说。

    〃那又不然了,〃王孝城说:〃我有个外国学生,比中国人画得还好,他还读中国历史,学中国诗呢!这些我们自己的青年不屑于学的,外国人还重视得不得了呢!〃说着,他突然沉吟了一下,对明远说:〃明远,我倒是有个意见,你重拾画笔如何?〃

    〃怎幺──〃明远迟疑的问。

    〃我告诉你,〃王孝城坐正了身子说:〃现在,一些画得乱七八糟的人都穷开画展,学了三天半画的人也有勇气开画展,你这个正规艺专出来的怎幺反而埋没在公文里面?以你的程度,开个画展一定可以轰动!至于人事宣传方面,我可以全力帮你忙,你何不试试看,画出六、七十幅画来,就足够开次画展了。只要画展成功,你就出头了,你拿手的工笔人物,现在非常吃香,你知不知道?〃

    〃可是──〃明远凝视着王孝城,不由自主的有些兴奋起来,他俯向王孝城,犹豫的说:〃可是,我已经太久没有碰画笔了。〃

    〃那有什幺关系,你那份天份绝不会使你下不了笔,你要是多参观人家的画展,你就会有勇气了。明远,你试试看、画出几十幅来,让我帮你开个画展,包你成功!〃

    〃只怕丢得太久了!〃明远说,脸上的兴奋却在逐渐加深。

    〃而且,这幺久没画,恐怕已经没有画画的情绪……〃

    〃情绪,〃王孝城叫着说:〃培养呀!〃

    明远沉默了。在沉默中,却显然对王孝城的话十分感兴趣,因而情绪有些激动。梦竹也默默的沉思着。王孝城看了看表,这才惊觉的跳了起来:〃哎呀,十一点多了,一谈就谈了这幺久,好了,告辞,告辞。改天再详谈。明远,你好好的考虑一下吧!〃

 第二章

    石膏美人站起身来了,明远和梦竹也站起身来送客,他们向玄关走去,王孝城又竭力邀请明远夫妇到他们家去玩。走到玄关,晓白正坐在穿鞋的地方,捧着一本小册子看得津津有味,一看到他们出来,就慌忙跳起身来,把书藏在身后。梦竹眼尖,已经看到是一本什幺〃剑气珠光〃,她无暇来责备晓白,只瞪了他一眼说:〃晓白,去叫一辆三轮车来!〃

    〃哎呀,不用了,不用了,〃王孝城说:〃我们自己散步到巷口去叫!〃

    〃不不,〃明远说:〃让晓白去叫。〃

    晓白跑出去叫车了,明远想到晓白身上没有钱,就溜进房里去取钱,王孝城一看明远走开了,就抓住这个空隙,对梦竹说:〃梦竹,说实话,你们的生活情况如何?〃

    梦竹勉强的笑笑说:〃混日子而已,明远那份脾气你是知道的,对上不卖帐,对下又不拉拢,混了十几年,还只是个小职员。〃

    王孝城点点头,望着梦竹,似乎想说什幺,又迟疑着。梦竹看着他说:〃有什幺事?〃

    〃你──知不知道──〃王孝城欲言又止。

    〃什幺东西知不知道?〃梦竹诧异的问。

    〃有个人也在台湾──〃王孝城的话说了一半,明远出来了。王孝城立即住了口。

    梦竹狐疑的看着王孝城,〃有个人也在台湾──〃谁?为什幺他要说得这样神秘兮兮的?猛然问,她的心狂跳了起来,有个人也在台湾,难道是──?她像挨了一棍,顿时愣愣的发起呆来。

    车子来了,梦竹惊醒过来,和明远把王孝城夫妇送上车子,站在门口,看着三轮车走远,才慢慢的转身回房。

    回到房里,还有一大堆的善后工作要做,装纸门,把家具搬回原位,铺床,整理弄乱的原有秩序。梦竹忙碌的清理着,命令晓白和晓彤搬这搬那。她竭力用忙碌来禁止自己思想。可是,王孝城最后的那句话使她心情大乱。一面铺着床,一面又禁不住停下来发呆,这是不可能的!但是,现在还是不要去想吧,她宁可不想!当一切恢复了原状,她就急急的叫两个孩子去睡觉。晓彤诧异的望着母亲,不知道有什幺事让母亲如此不安?她正有许多话想和母亲说,她要告诉她今晚的经过,告诉她那个顾家的舞会,和那个奇妙的遭遇。但是,她才开口喊了一声:〃妈妈!〃

    梦竹就不耐的对她挥挥手说:〃去吧,这幺晚了,快些去睡觉,有话明天再说。〃

    晓彤满腹猜疑的回到自己屋里,奇怪母亲何以与往日大不相同。可是,她有太多事情要思想,她没有时间去想母亲的事了。梦竹看到孩子们都回房了,才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在梳妆台前坐下来。面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又愣愣的陷入了沉思之中。

    〃有个人也有台湾!〃会是谁?她拿着发刷,有心没心的刷着头发。这世界会这幺小吗?不,一定不会,王孝城不知道说的是谁?决不是──她摔摔头,似乎想摔走一个可怕的阴影。

    明远走到她身后来了,把一只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她猛然吃了一惊,发刷从手上落到地下去了。明远俯身拾起发刷,从镜子里凝视她,怀疑的问:〃你在想什幺?〃

    〃没,没什幺。〃梦竹有点口吃的说,她觉得明远已经洞烛了她的思想,而且,她猜测明远或者已经听到了王孝城最后那句话,这样一想,她的脸色就变白了。而明远站在她身后,握着那发刷,也闷不开腔。从镜子里,她可以看到他那凝肃而深沉的脸色,她更加不安了。好半天,两人都默然不语,梦竹了解明远的个性,她知道在他心中的一个角落里,始终对一件事耿耿于怀,连一件衣服尚且会引起他的不快,何况是──〃梦竹!〃

    明远一开口,梦竹就又吃惊的一跳,明远瞪着她问:〃你怎幺了?〃

    〃哦,没,没什幺。你要说什幺话?〃梦竹醒觉的问。

    〃对于王孝城的话,你有什幺意见?〃明远问。

    王孝城的话?梦竹脑中纷乱成一团,到底,他是听到那句话了,他一定也猜出王孝城所说的人是谁了。她瞠目结舌的望着明远在镜子里的脸,对于明远那份沉着的脸色,突然冒出一股怒火。总是这样,有什幺话他从不直接了当的说出来,而要做出那股阴阳怪气的脸色给她看,他是在折磨她,还是在窥探她?他希望知道什幺?他想要她告诉他什幺?突来的不满使她勇敢的扬扬头,用一种近乎生气的声音,冷冰冰的说:〃我没有什幺意见!〃

    〃怎幺,〃明远的眼睛掠过一抹困惑。〃你不赞成我重拾画笔吗?〃

    〃哦,哦,〃梦竹如梦初觉,突然明白过来,才知道明远指的是画画的事,不禁感到一阵像解放似的轻松。在轻松之后,又为自己的失态感到一些微微狼狈,和类似歉疚的情绪。

    为了弥补自己胡思乱想所造成的错误,她给了明远一个嫣然的微笑,用几乎是高兴的口吻说:〃当然,我完全赞成,他的话很对,你不该放弃你的本行。〃

    明远诧异的看着梦竹,他不了解她为什幺忽悲忽喜的?她的神态看起来那幺奇怪。

    〃你今天晚上怎幺了?〃他问。

    〃没有怎幺呀!〃梦竹微笑着说:〃只是有点累,而且,见着了多年没见的朋友,总有点兴奋。〃

    这倒是真的,明远释然了。他拿起发刷,下意识的在梦竹头发上刷了一下。这举动使梦竹心底掠过一阵痉挛的柔情,她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把头靠在他身上,突然渴望能够被人保护,被人怜惜,带着一份莫名其妙的激动,她说:〃明远,从今天起,做一切你所爱做的事吧,那怕辞了职去画画。我已经拖累你得够了。〃

    明远愣了愣,他低头注视着梦竹说:〃怎幺了?你?为什幺要这样说?我从没有嫌你拖累了我!〃

    〃事实上是我拖累了你,如果我们不那幺早结婚……〃

    〃可是,是我要求你结婚的,是不?〃明远打断了她的话:〃你怎幺会讲起这些?〃

    〃因为我对你抱歉,假如你不结婚,你现在可能比王孝城更有名,本来你的画就比他画得好,可惜你放弃了,否则,你一定已成功了,都因为……〃

    〃梦竹!〃明远低低的喊,抚摩着她的头发:〃你今天是太累了,太兴奋了,早些睡吧!〃

    〃我常想,或者你后悔娶了我……〃梦竹继续说,在自己的思潮中挣扎。

    〃梦竹!你真的是怎幺回事?〃

    梦竹猛的缩了口,镜子里的她有种奇异的激动的表情。她用手摸摸面颊,惘然的笑了笑,说:〃真的,我是太累了。〃

    同一时间,晓彤正独自呆坐在她的房内,面对著书桌上的台灯,双手托着下巴,怔怔的凝思着。父母谈话的声浪隔着一扇纸门,隐隐约约的飘了进来。可是,她并没有去听,她正陷在自己的思想中。在她身上,依然穿著那件银白色的衣服,她懒得去脱,也懒得移动。今晚的舞会,使她自觉成为了一个大人,尤其,她已经和一个男人共舞过,一想起那男人,她就禁不住有点脸红心跳。可是,奇怪,如今她回想起来,魏如峰的脸竟像飘在雾里,她怎幺也想不起他长的是个什幺样子,甚至记不起他穿的是什幺颜色衣服,只模糊的记得他有对似关怀一切,又似对一切都不关怀的眼睛,这感觉多幺抽象而不具体,她甚至记不得他的眼睛是大还是小,他是漂亮还是丑陋!

    她不知道自己呆坐了多久,直到看见父母房里的灯光灭了,才惊觉的坐正身子,从抽屉里拿出日记本,打开钢笔的笔套。但,面对着日记本的空白纸页,她竟无法写下一个字,这一天的感觉是混乱的,是茫无头绪的,好久好久之后,她才写下一句话:〃我度过了一个奇妙的晚上,邂逅了一个奇异的男孩子。〃

    她的脸红了红,把邂逅两个字涂掉了,改成〃遇到〃,可是,接着,她又把整句都涂掉了,在日记本上歪歪斜斜,胡乱的涂着:〃但愿今夜无梦,一觉睡到明朝,醒来重拾书本,把今宵诸事都拋掉!〃

    写完,觉得诗不像诗,词不像词,不禁自嘲的微微一笑,又提起笔来,全体涂掉了。不想再记下去,她把日记本丢进抽屉里,解衣预备就寝。刚刚换上睡衣,就听到晓白房里有一阵奇怪的声音,她拉开门,看到晓白房里还透着灯光,她走过去,把晓白的房门拉开一条缝,一眼看到晓白躬着背仆伏在床上,手脚乱动,彷佛得了羊癫疯,不禁吃惊得低叫了起来,晓白一翻身坐起来,对晓彤〃嘘〃了一声说:〃别叫!〃

    〃你在做什幺?〃晓彤低低的问。

    〃蛤蟆功。〃晓白说。

    〃什幺玩意?〃晓彤没听懂。

    〃蛤蟆功,〃晓白有点讪讪的说:〃我只是要试试看蛤蟆功到底有没有用,这是书上写的武功的一种。〃

    〃蛤蟆功?〃晓彤歪歪头问:〃有没有泥鳅功?〃

    〃胡闹!〃晓白说,接着又突然想起来说:〃泥鳅功虽然没有,可是有壁虎功。〃

    〃大概还有蜗牛功呢!〃

    晓彤笑着说,摇摇头,悄悄的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了灯,她躺在床上,对着黑暗的窗子沉思,多奇妙的一天!顾德美家的舞会,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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