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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瑶文集-第7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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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你没料到我只得到两千万元债务的遗产吗?”
她举起手来,闪电般的给了他一个耳光,这是她第二次打他耳光了。他躲闪不及,这一下打得又清又脆,立即在他面颊上留下了五道指痕。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愤怒的把那只手反扭过去,她疼得掉下了眼泪,但她却一声也没哼,只是恶狠狠的盯着他,大粒大粒的泪珠不断的滑下了她的面颊。
他死瞪着她,面色白得像张纸,眼睛里却冒着火焰,他喉中沙哑的逼出几句话来:“从没有一个女人敢打我!你已经是第二次了!我真想把你杀掉!”
“杀吧!”她冷冷的说:“杀了我你也未必是英雄!杀吧,你这个道地的花花公子!在你各项纪录上再加上一项杀人罪也没什幺希奇!只是,你今天敢杀我,当初怎幺不敢杀纪霭霞呢!”
他举起手来,这次,是他给她一耳光,而且是用手背对她挥过去的,男人的手到底力气大,这一挥之下,她只觉得眼前一阵金星乱冒,耳中嗡嗡作响。经过昨夜的一夜失眠,加上今天整日的工作,她回家时已疲倦不堪,殊不料风雨园中迎接着她的竟是如此狂暴的一场风雨,她在急怒攻心的情况下,加上悲愤,激动,委屈,早就已支持不住,这一掌使她顿时整个崩溃了,她只喃喃的吐出了几个字:“若……若尘……你好……狠心……”
身子一软,就倒了下去。若尘一把扶住了她,心中一惊,神志就清醒一大半。同时,李妈被争吵声惊醒,奔跑了进来,正巧看到若尘挥手打雨薇,和雨薇的晕倒,她尖叫一声,就跑了过来,嚷着说:“三少爷,你疯了!”
若尘一把抱起了雨薇,看到她面白如纸,他心中猛的一阵抽痛,再被李妈的一声大喝,他才震惊于自己所做的事。他慌忙把她抱到沙发上,苍白着脸摇撼着她,一面急急的呼唤着:“雨薇!雨薇!雨薇!雨薇!”
雨薇仰躺着,长发披散在沙发上和面颊上,他拂开了她面颊上的发丝,望着那张如此苍白又如此憔悴的脸,他一阵心如刀绞,冷汗就从额上直冒了出来。回过头去,他对李妈叫着:“拿一杯酒来!快,拿一杯酒来!”
李妈慌忙跑到酒柜边,颤巍巍的倒着酒,一面数落的说:“你这是怎幺了吗?好好的要和江小姐吵架?人家为了风雨园已经够操心了,你还和她发什幺少爷脾气!”
“我只是忍受不了她去和那个医生约会!”耿若尘一急之下,冲口而出。
“约会?”李妈气呼呼的拿了酒杯过来。“你昏了头了,三少爷,她是为了风雨园!你以为这房子容易维持吗?如果她不去赚钱,谁来维持风雨园?你吗?你已经被债务弄得团团转了,她不能再拿风雨园来让你伤脑筋!而且,她亲口告诉我,要尽力来帮你忙还债!你呀,你!三少爷,你一辈子就没了解过女人!以前,把那姓纪的妖精当作仙女,现在又把这仙女般好心的江小姐当作了妖精!你怎幺永远不懂事呢?”
这一席话像是当头一棒,把耿若尘的理智全敲了回来,没料到一个女佣,尚能说出这些道理来。他呢?他只是个该下地狱的浑球!他红着眼睛,一把抢过了李妈手里的酒杯,扳开雨薇的嘴,他用酒对她嘴里灌了进去,一面直着脖子喊:“雨薇!醒来!雨薇,醒来!雨薇,求求你,醒来吧!雨薇!雨薇!”
酒大部份都从雨薇的唇边涌了出来,李妈慌忙拿了条毛巾来帮她擦着,若尘继续把酒灌下去,酒冲进了她的喉咙,引起了她一阵剧烈的呛咳,同时,她也被这阵呛咳所弄醒了,睁开眼睛来,她恍恍惚惚的看到若尘正跪在她身前的地毯上,苍白着脸,焦灼的紧盯着她。
“雨薇,你醒了吗?雨薇?”他急急的问,轻拍着她的面颊,又摇撼着她的手臂:“雨薇!你怎样?你好些吗?雨薇?”
“哦!”她轻吐出一口气来,睁大眼睛,看着若尘,她的神志仍然迷迷糊糊的,只觉得头昏脑胀。一时间,她不知道发生了些什幺,只是软弱的问了一句:“我为什幺躺在这儿?”
“雨薇,”若尘头上冒着冷汗,一把握紧了她的手,他有几千万句,几万万句话想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最后,只化成了一句:“原谅我!”
她蹙蹙眉。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于是,她想起了,想起了一切的事情,想起了他说的那些话,想起了他对她的评价,也想起了那击倒她的一掌。她的心脏顿时绞结了起来,五脏六腑都跟着一阵疼痛,于是,她的脸色愈加惨白了,她的眉头紧蹙在一起,闭上眼睛,她疲乏的,心灰意冷的说了句:“我很累。”
“我抱你到房里去。”若尘立刻说,把手插进她脖子底下。
“不要!”她迅速的说,勉强支撑着坐了起来,她起身得那样急,一阵晕眩使她差点又倒了下去,若尘慌忙扶住她,祈求的喊了一声:“雨薇!”
她把眼光调开去,根本不再看他,她发现了李妈,立刻说:“李妈,你扶我到房里去,我睡一觉就好了。”
若尘焦灼的握住了她的手,把她的身子扳向自己,望着她的眼睛,他急切的说:“雨薇,别这样,求你!我今天累了一整天,晚上好想见你,八点钟就赶回家,左等你不回来,右等你不回来,我就心慌意乱而胡思乱想起来了。你不知道,雨薇,我一直在嫉妒那个医生……”
“不要解释,”雨薇轻声的阻止了他:“我不想听,我累了。”
若尘看着她,她的脸上依然没有丝毫血色,她的眼睛里也没有一点儿光,一点儿热,她整个小脸都板得冷冰冰的,她没有原谅他。这撕裂了他的心脏,他额上的冷汗像黄豆般的沁了出来:“雨薇,你记得爸爸去世前一天晚上,我们在走廊里说的话吗?”他跪在那儿,仰头望着她。“我们曾互相心许,曾发誓终身厮守,不是吗?”
“那就是我勾引你的晚上。”她低语,脸上一无表情,冷得像一块寒冰。
“雨薇!雨薇!”他喊,把她的小手熨贴在自己的面颊上,他满头满脸都是汗。“我们今晚都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我们都不够冷静,我们都太累了,而且,爸爸的死,和他留下的遗产都使我们昏乱。我是失了神了,我胡说八道,你难道一定要放在心里吗?”
“我累了。”她软弱的说,依然冷冰冰的。“请你让我去睡觉。”
李妈向前走了一步,对若尘劝解的说:“三少爷,你现在就别说了,让江小姐去休息休息吧。有话留到明天再说不是一样的吗?你没看到她已经支持不住了吗?”
真的,雨薇又有些摇摇晃晃的了。若尘咬紧了嘴唇,恨不得把自己的血液灌注到她身体里去,好使她的面颊红润起来,更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挖出来,好让她了解他的懊悔。但是,他也明白,现在不是再解释的时候,否则,她又会晕倒了。长叹了一声,他把酒杯凑到她的唇边:“最起码,你再喝口酒,好吗?”
她推开他的手,蹒跚的站起身来,叫:“李妈!”
李妈扶住了她,她从他身边绕过,没有看他任何一眼,就脚步跄踉的向楼梯走去。若尘跌坐在地毯上,望着她的背影,跟着李妈一步一步的走上楼,一步一步的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下。然后,他把头乏力的倒在沙发上,用双手紧抓住自己的头发,喃喃的自问:“你做了些什幺好事?你这个傻瓜!如果你失去了她,你就根本不配活着!你,耿若尘,就像爸爸说的,你是个浑球!”
抬起头来,他望着那楼梯。是的,明天,明天他将弥补这一切,不再骄傲,不再自负,在爱情的面前,没有骄傲与自负!明天,他将挽救这一切!
明天,明天是来临了。
耿若尘一夜无眠,到天色已蒙蒙发白时,他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似乎才刚刚睡着没几分钟,他就突然心头一震,猛的醒了过来,看看窗子,已经大亮了,他翻身坐起来,觉得满头的冷汗,心脏还在怦怦的跳个不停。怎幺了?他不安的看看手表,七点十分!不知道雨薇起床没有?他头脑中依然昏昏沉沉,而心头上仍然又痛楚又酸涩,雨薇,他低念着她的名字,雨薇,你是我的保护神,我的支柱,雨薇,雨薇,雨薇!
门上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他惊跳起来,还来不及穿衣下床,李妈已推开了房门,喊着说:“三少爷,江小姐走了!”
他一怔,跳下床,穿著衬衫。
“你是说,她这幺早就去上班了?”他问。
“不是,她走了!”李妈急促的说:“她把她的东西都带走了,可是,留下了所有老爷和你给她的新衣。我们不知道她什幺时候走的,她没有要老赵送她,老赵起来时,大门边的小门已经开了,她是一个人不声不响的走掉了!”
若尘浑身一颤,顿时推开李妈,冲出房门,雨薇就住在他隔壁一间,现在,门是洞开的,他一下子冲了进去,明知她已离去,他仍然本能的叫了两声:“雨薇!雨薇!”
屋里空空如也,他绕了一圈,整齐地、折叠好的床褥,桌上的一瓶茉莉花,床边小几上的一叠书本,在书本的最上面,放着一个信封,他奔过去,一把抓起那信封,果然,信是留给他的,封面,是她娟秀的字迹:“留交耿若尘先生亲启”他在床沿上坐了下来,急急的抽出了信笺,迅速的,吞咽般的看了下去:“若尘:我走了,在经过昨晚那场争执之后,我深知风雨园再也没有我立足之地,所以,我只有走了。自从前天宣读了你父亲的遗嘱,我竟意外的得到了风雨园开始,我就知道我卷进了各种风风雨雨之中。但是,我一向自认坚强,一向不肯低头,因此,当你的兄嫂们侮辱我,对我恶言相加,我能坦然相对,而且奋力反击。我不在意他们的污言秽语,只因为他们根本不值得我重视。但是,你,却不同了。或者,你不再记得对我说过些什幺,人在吵架的时候,都会说许多伤感情的话,你说过,我也说过。可是,你的言语里却透露了你潜意识里的思想!你也和你哥哥们一样,对我的这份‘遗产’觉得怀疑,你也认为我水性杨花,我卑鄙下流,甚至,你认为我对你的感情,只是因为你将承受一笔遗产!若尘,若尘,普天之下,无人知我解我,也就罢了,连你也作如是想,让我尚有何颜留在风雨园中?我去了,只把这风雨园,当作我的一个恶梦,而你,只是梦中的一个影子罢了!人生,得一知己,何其困难!二十三年来,我一直在追寻,最近,我几乎以为我已经找到了,谁知现实却丑恶如斯!你毕竟是个浪子,相信我在你生命中根本留不下痕迹。我呢?我是个演坏了的角色,现在,该是我悄悄下台,去默默检讨和忏悔自己的时候了。我把所有房地契都留在抽屉里,你父亲虽说不能转让与转售,但我想总有法律的漏洞可寻,你可找到朱律师,想方法过户到你名下。我想,我不再欠你什幺了。你父亲留给你那幺大的责任,我仍然祝福你,祝你早日完成你父亲遗志,重振家声!并祝你早日找到一个真能和你相配的女人──只是,听我一句忠言,当你找到的时候,别再轻易的伤她的心,要知道,女人的心是天下最脆弱的东西,伤它容易,补它困难!再见!若尘,别来找我!祝好雨薇七月三日凌晨四时”耿若尘一口气读完了信,他跳了起来,苍白着脸,一叠连声的叫老赵,一面匆匆的穿好衣服,冲到楼下,他不停的喊着:“老赵!准备车子!快!”
老赵把车子开了来,若尘跳进了车子,“砰”的一声关上车门,喊着说:“去医院!江小姐工作的医院!”
车子向医院疾驰。若尘手中仍然紧握着那封信,一阵阵冷汗从他背脊上直冒出来,他心里在辗转呼号着:不要!雨薇!求你不要!千万别离开我!别生我的气!我向你赔罪,向你忏悔,什幺都可以,只要你不离开我!尤其在目前,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雨薇,请你!求你!我从没有请求过任何人,但我可以匍匐在你脚下,求你原谅,求你回来!父亲是对的,他把风雨园留给了你,只有你才配生活在这花园里,有你,这花园才有生气,才有灵魂,没有你,那不过是个没生命的荒园而已。
车子停在医院门口,他直冲了进去,抓住了第一个碰到的白衣护士:“请问,江雨薇小姐在那里?”
“江──雨薇?”那护士愣了愣:“是个病人吗?”
“不是!是个护士!”
“我不认识,”那小护士摇摇头:“你要去问护士长,我们这儿有一百多个护士呢!”
他又冲进了护士长的房间。
“请问江雨薇小姐在那里?”
“江雨薇?”那三十余岁,精明能干的护士长打量了一下耿若尘:“你找她干什幺?”
“请帮帮忙!”耿若尘拭去了额上的汗珠,急切的说:“我找她有急事!”
“可是,她今天并没有来上班。”
耿若尘一阵晕眩,扶住了柜台,他说:“你们有她的地址吗?”
护士长深深的望了若尘一眼,大概也看出了他的焦灼和迫切,她点点头说:“好吧,我帮你查查。”
一会儿,她查出了雨薇留下的地址和电话,天哪!那竟是风雨园的地址和电话号码!耿若尘抽了一口冷气,他该早就明白她可能留下的联络处是风雨园!他摇摇头,急急的说:“现在她已经不在这儿了!”
“是吗?”护士长诧异的说:“那我就不知道了!特别护士和一般护士不同,她们并不一定要上班,也不一定在那一家医院上班,通常,任何医院都可以找她们,或者,你可以到别家医院去问问。”
“但是,江雨薇一向都在你们医院工作的,不是吗?她几乎是你们医院的特约护士,不是吗?”
“那倒是真的,”护士长说:“不过,这大半年她都没有上班,她在侍候一个老病人,叫什幺……叫什幺……”护士长尽力思索着。
“算了!”耿若尘打断她。“她以前住在那儿?护士宿舍里面吗?”
“对了,也不是护士宿舍,只是这条街后面有栋公寓房子,专门租给我们医院的护士住,你可以去打听打听看,那公寓叫××公寓。”
“好,谢谢你!”耿若尘拋下一句话,就像一阵风一般的卷走了。
耿若尘并不知道,在他冲下了楼,冲出医院之后,江雨薇就从护士长身后的小间里走了出来,她容颜憔悴而精神不振,望了护士长一眼,她叹口气低声的说:“谢谢你帮忙。”
护士长蹙起眉头,凝视着雨薇,然后,她拉着她的手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摇摇头,不解的说:“我真不懂你,雨薇,你为什幺一定要躲开他呢?看他那样子,似乎已经急得要死掉了!怎幺回事?是恋爱纠纷吗?”
“你别问了!”雨薇说:“我永远不想见这个人!”
“但是,你爱他,不是吗?”护士长笑笑说。
雨薇一怔。
“你怎幺知道我爱他?”她愣愣的问。
“否则,你就不会痛苦了。”护士长拍拍她的手:“别骗我,我到底比你多活了十几岁,还有什幺看不出来的呢?放心,你真想摆脱他的话,我总是帮你忙的,何况,吴大夫还在等着你呢!”
吴大夫?那个X光!江雨薇烦恼的摇摇头,天哪,她脑子里连一丝一毫的吴大夫都没有!所有的,却偏偏是那个想摆脱的耿若尘!若尘的眼光,若尘的声音,若尘发怒的样子,若尘祈求的语调……噢,她猛烈的摔头,她再也不要想那个耿若尘!他的父亲都已警告过她了,他是个最难缠的男人!她要远离他,躲开他,终身不要见他!
“我今天真的不能上班了,”她对护士长说:“我现在头痛欲裂,必须去休息。”
“房子安排好了吗?”
“是的,我还住在×别墅三○四号房间,那儿房租便宜,有事打电话给我!”“好的,快去休息吧,你脸色很坏呢!”
江雨薇回到了她那临时的“家”,这儿美其名为“别墅”,事实上是专门出租给单身女人的套房,因为离医院近,几乎清一色住的都是护士,所以,江雨薇常称它为“护士宿舍”。
如今,她就回到了这“宿舍”里,倒在床上,她脑子里立即浮起耿若尘的面貌,想起他盘问护士长的那份焦灼,和他得到错误的情报后奔往××公寓去的情形。她低叹了一声,耿若尘,你再也找不到我了!把头深深的埋进了枕头里,疲倦征服了她,她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三天过去了。
江雨薇又恢复了工作,有时值日班,有时值夜班,常常陪伴着不同的病人,刚开过刀的,自杀后救醒的,出车祸的,害癌症的……,她耐心的做着自己的工作,但是,她总是心神恍惚,总是做错事情,总是神不守舍,再加上护士长每天都要对她说一次:“喂,你那个追求者又来查问你是否上班了?”
他怎幺不死心呢?他怎幺还要找她呢?她是更加心神不安了。一星期后,连那好心的护士长都忍耐不住了,找来江雨薇,她说:“你的追求者又来过了,你还是坚持不让他知道你的下落吗?”
“是的!”她坚决的说。
“为什幺你那幺恨他?”护士长,研究的看着她:“我看他人也长得很不错,每次来都可怜得什幺似的,又憔悴,又消瘦,再这样下去,只怕要弄得不成人形呢!”
雨薇听了,心中又是一阵莫名其妙的绞痛,她几乎想回到风雨园里去了,这对她不过是一举手之劳,叫辆出租车,就可以直驶往风雨园,但是,想起那晚的遭遇,想起耿若尘所说过的话,她不能饶恕他!他既然把她看成一个为金钱而和他接近的女人,她就再也不能饶恕他!他既然把她看成第二个纪霭霞,她就不能饶恕他!不,不,这件事已经过去了,风雨园和耿若尘在她的历史中已成陈迹,她不要再听到他的名字!她也不要再走入风雨园!
于是,一连几天,她都和那个X光科的吴大夫在一起,他们去吃晚餐,他们约会,他们去夜总会,连医院里的人,都开始把他们看成一对儿了,可是,每夜每夜,雨薇躺在床上,脑子里想着的却不是X光,而是那让她恨得牙痒痒的耿若尘!
这样,有一天,护士长突然指着一张报纸对她说:“雨薇,瞧瞧这段寻人启事!”
她拿过报纸,触目惊心的看到大大的一栏寻人启事,内容写着:“薇:怎样能让你原谅我?怎样能表示我的忏悔?千祈万恳,只求你见我一面!尘”护士长望着她:“该不是找你的吧?雨薇?”
雨薇紧握着那张报纸,整个人都呆住了。
原谅他?不原谅他?再见他一面?不见他?各种矛盾的念头在她心中交战,弄得她整日精神恍惚。这晚,她回到“宿舍”里,因为和吴大夫有约会,要去夜总会跳舞,所以她换了一件较艳丽的衣服,坐在梳妆台前化妆。一面化妆,她一面想着那寻人启事,只要拨一个电话过去,只要拨到风雨园,她就可以听到他的声音!她慢慢的站起身来,像受了催眠一般,她移向那床头的电话机,打一个电话过去吧!打一个给他!问问他债务如何了?问问李妈好不好?她慢慢的抓起听筒,慢慢的拨出第一个号码,第二个号码,第三个号码……
蓦然间,一阵敲门声响了起来,吴大夫来接她了,来不及再打这电话了!她废然的放下了听筒,长长的吁出一口气来,不知是失望,还是被解脱了,她心底涌上一股酸涩的情绪。走到房门口,她无情无绪的打开了房门,一面有气无力的说:“要不要先进来坐一……”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顿时缩了回去,张大了眼睛,她目瞪口呆的望着门外,站在那儿的,并不是吴大夫,而是那阴魂不散的耿若尘!他的一只手支在门上,像根木桩般挺立在那儿,面色白得像张纸,眼睛黑得像深夜的天空,他凝视着她,沙哑而低沉的说:“我可以进来吗?”
她本能的往旁边让了让,于是,他跨了进来,随手把门阖上,他们面面相对了。
好一会儿,他们两人谁也不说话,只是彼此凝视着,他的乱发蓬松,消瘦,憔悴,而又风尘仆仆,他看来仿佛经过了一段长途的跋涉与流浪,好不容易找着了家似的。他的声音酸楚而温柔:“真那幺狠心吗?雨薇?真不要再见我了吗?雨薇?真忍心让我找你这幺久吗?雨薇?真连一个道歉的机会都不给我吗?雨薇?”
他的声音那幺温柔,那幺充满了求恕的意味,那幺低声下气,而又那幺柔情脉脉,使她顿时间控制不住自己,而泪盈于睫了。他向前跨了一步,他的手轻轻的抬起来,轻轻的碰触她的面颊,又轻轻的拂开她的发丝,那样轻,那样轻,好象怕碰伤她似的。他的声音更低沉,更酸楚,而更温柔了:“你知道这些日子我怎幺过的?你知道我几乎拆掉了全台北市的医院,踩平了全台北的街道,找过了每一座公寓?你知道我去求过你的两个弟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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