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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瑶文集-第7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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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点越听越惊,突然间,她挣出了高寒的怀抱,飞扑回雪珂的怀里。“娘!娘!”她急切的喊,泪水盈眶。“你既然是我的娘,为什么还要去做罗家少奶奶呢?娘!求求你不要丢下我!我从小没有娘,刚刚才知道你是我的娘,我不要跟你分开呀……”她又扑过去拉高寒:“爹!你叫娘不要走!你叫娘跟我们在一起……”说着,又奔向雪珂,气极败坏的:“娘!你真的是我的娘吗?你不是骗我的吗?小时候你不要我,为什么现在又不要我……”
至刚用力拉了雪珂一把,暴跳的叫:
“这又是你们出的新花招,是不是?雪珂,你赶快跟我们走,再逗留一分钟,我就不客气了!”
“至刚!”福晋往前站了一步,泪眼模糊的说:“人家母女天性,这一刻,已经是肝肠寸断,你也是有儿子的人,体谅体谅吧!”“至刚,”王爷接口,声音里已全是哀恳。“我当年诸多不是,铸成大错!我向你们罗家致上最高的歉意……你,成全了这一家人吧!”至刚大惊失色。他环室四顾,但见满屋老小,一张张哀凄的脸,一对对含泪的眼,每人的眼光都投向自己。顿时间,他感到四面楚歌,腹背受敌。他惊愕的抓住雪珂的肩,激动的说:“雪珂,这是你的意思吗?你的誓言,你的诺言都是虚假!你存心要欺骗我伤害我!如果是这样,你就跟他们走!我不拦你,你心中没有丝毫的惭愧,对我没有丝毫的顾忌,你就跟他们走!”他对高寒小雨点用力指去。
“雪珂,”高寒急促的开了口:“你不要怕他,你不要受他的威胁,这一刻,你是要我们,你还是要罗家,你说吧!你选择吧……”“娘!娘!”小雨点哭着,拚命扯住雪珂的手臂,往高寒的方向拉去:“我爱你呀!我要你呀!求求你跟我们一起走……”“雪珂!”王爷再也忍不住,大声的说:“只要你一句话,爹是豁出去了!”“对!”福晋擦着眼泪:“不要再顾忌爹娘的安全了!爹娘反正已经老了!”小雨点扑到至刚面前,对至刚跪下就磕头:
“我给少爷磕头,求求你把我的娘还给我,为什么一定要我娘做少奶奶呢?二姨太也可以做少奶奶呀……”
“好啊!”罗老太勃然变色:“看样子,我们又中了圈套,你们以为只有你们有人手吗?”她掉头看门外。“老闵!老闵……”“停止!停止!停止!”雪珂承受不住四面八方逼过来的压力;崩溃的抱住了头。“请你们不要为了我,再大动干戈吧!也请不要逼我再作选择吧!我知道,我是一切痛苦的根源,我带给每一个爱我的人莫大的痛苦,包括我自己的女儿在内!那么,让我把这个痛苦的根源,一刀斩断吧!”说着,她忽然从怀里,取出一把预藏的匕首,在众人的惊愕中,双手握住匕首的柄,用力对自己当胸刺下。
“格格!不可以!”阿德从老远飞跃过来,穿过好几个人,落在雪珂面前,急忙去抢匕首。
“雪珂!”高寒惨叫,飞扑上前,双手一托,正好托住雪珂倒下的身子。高寒和阿德,两人都没有来得及阻止那把匕首,雪珂用力之猛,匕首已整支没入雪珂胸前,血迅速涌出,衣衫尽湿。“天啊!天啊!”高寒痛喊:“雪珂!你怎么会这样?老天啊!谁来救我!谁来帮我……”高寒伸手,想去拔匕首,却不敢碰。至刚极度震惊的呆住了,只觉得身子摇摇晃晃的站不稳。雪珂竟预藏匕首!这匕首是家传之物,锐利无比,也是当年雪珂断指的那一把!雪珂居然带了它来,那么,她早知今日不能善了,已怀必死之心?至刚瞪视着那血,鲜红的,不断的涌出来……他彷佛又看到当年断指的雪珂,满脸坚决,义无反顾……天啊!这是怎样的女子!
“娘!”小雨点哭得摔倒在地,福晋慌忙抱住小雨点,放声痛哭,不住口的喊:“我的雪珂!我的雪珂呀!”
一时间,叫雪珂,叫娘,叫格格……各种呼唤声,此起彼落,房里乱成一团。雪珂就在一团混乱中,睁大了眼,看高寒,再看至刚,她拚命努力着,说:“让所有的仇恨,跟着我的生命,一起消失吧!”她转动着头,眼光找到了小雨点,她的唇边,浮起一个好温柔、好美丽的微笑:“小雨点,奶奶告诉你,娘早就死了!你娘……苟且偷安了八年,现在要去找你奶奶……你再无牵挂,和你爹好好过日子吧……”雪珂说完,双眼一闭,头歪倒在高寒手臂里。“娘!娘!娘……”小雨点惨烈的哀号,倒在福晋怀里。“不要啊!不要不要不要啊……”她哭得晕死过去。
罗老太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幕,此时,蓦然醒觉,对门外大声喊着:“老闵!老闵!快请医生!”
至刚猛的直跳起来,往门外冲去。
“我去找吴将军,他身边的孟大夫,能起死回生呀!”他转头对高寒大喊:“抱稳她!让她挺住!让她挺住……不许让她死……”他狂奔而去。王爷眼中,布满泪水,痛不欲生的跌坐椅中。
“孩子啊!”他喃喃的说:“我杀了你了!是我……杀了你呀!”翡翠扑通跪落地。“格格啊!如果你死了,我再也不相信,人世间有天理,有鬼神,有爱……”雪珂沉睡在一团浓雾里,飘飘荡荡,晃晃悠悠,正飘然远去。她的身子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轻得没有丝毫重量,就这样朦朦胧胧的,没有意识的,飘远,飘远,飘远……不知道要飘往何处,也不知道要飘多久。
似乎飘荡了几千几万年,雪珂忽然感到身子一沉,像是从高空笔直坠落,乍然间,全身都碎裂成无数碎片,而每个碎片都带来尖锐的痛楚,使她脱口惊呼了:
“啊……”她以为她喊得好大声,事实上,她的声音细弱如丝。随着这声喊,她的意识有些清晰了,她努力吸了口气,怎么连呼吸都那么难呢?她努力要睁开眼睛,怎么眼睛像铅一样沉重呢?她蹙了蹙眉,努力的,努力的睁开眼。“她醒了!”一个兴奋的声音低语着。
“她醒了!”另一个声音说。
“她醒了!”“她醒了!”“……”怎么?全世界的人都在自己身边吗?为什么呢?她终于睁开眼睛了,第一眼看到的是小雨点。那孩子眼睛红红肿肿,双手张着,想抱雪珂,却不敢碰雪珂,嘴里希奇古怪的在说着:“娘,你醒了!你不要再睡过去,娘,我好怕!我好怕!我怕你像奶奶一样,睡着就不醒过来,娘,你不要去找奶奶,你有我呀!你有爹呀!你有外公外婆呀……我们大家都爱你呀,求求你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
哦!小雨点!哦哦!小雨点!哦哦哦!小雨点!她心爱的,心疼的,舍不得片刻分离的小雨点……她可怜的小雨点呀!雪珂想着,就想伸手去拭那孩子的泪,可是,她的手竟那么无力,她根本抬不起手来……哦!她恍然明白了。她正躺在寒玉楼楼上的房间里,她正在慢慢的“死去”。
第二个映入眼睛的是高寒,不不,不是高寒,是她在大佛寺诚心诚意拜过天地的丈夫——亚蒙。亚蒙看来,是那么憔悴和悲苦!这个男人,她害了他!害他远赴新疆做苦工,害他颠沛流离,害他妻离子散,害他失去老母,害他为情所苦……她转开视线,触目惊心,她居然看到了至刚!他也在!是的,这个男人,她也害了他!给了他那样不幸的婚姻,带给他那么多的侮辱,使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骤然坠入痛苦的深井!她害了他!她再看过去,爹、娘似平骤然老了一百岁,哀凄而无助。再过去,罗老太在掉着眼泪,她哭了!雪珂震动之至,老太太,对不起!把你那平静安详的家园,搅成这样一塌糊涂……但是,一切都将结束了!很快很快,一切都将结束!她再看过去,翡翠阿德默然肃立,双双拭着眼泪……翡翠,阿德!她心中扫过一丝祈盼:翡翠,阿德。
随着雪珂的注视,满屋子的人都开始振奋了。高寒仆在床边,握紧了雪珂的手,激动的喊:
“雪珂!如果你听得见我,请抓紧你的意识,不要让它飞掉,不要让它消失!我们已经为你请了最好的医生,医生说……医生说……”“医生说……你活不了!”至刚忽然插进嘴来,满眼布满了血丝,脸色苍白如纸,他也仆在床边,他的头和高寒的头并排在一起。这,大概是这两个男人,有生以来第一次,为相同的目标而努力。“雪珂,我告诉你,”至刚强而有力的说着:“孟大夫是治刀伤枪伤的名医,他已经取出了你胸前的匕首,也缝合了你的伤口。但是,他说,你的生命正在一点一滴的流失,他尽了力。所以,现在我们无所倚靠,只有倚靠老天帮忙,还有就是你自己!你要求生,不要求死!活着,还有一大片天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活着,才能和你朝思暮想的人团聚呀!”这是至刚说的话吗?雪珂牵动嘴角,真想给他一个鼓励的微笑。至刚,你放我了?你终于愿意放我了?她张开嘴,努力又努力……“安静!”高寒喊:“她要说话!她要说话!”“谢谢你,至刚。”雪珂终于吐出了声音:“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刻,你成全了我。”她微笑起来,慢慢的说了八个字;这八个字也是她这些日子来,柔肠百折,千回万转的思绪:“前夫有情,后夫有义!”至刚震动的跳了跳,泪水夺眶而出。
“雪珂,”他痛定思痛,悲不自已。“你还肯对我用一个‘夫’字,一个‘义’字!我不配啊!把你害到这种地步才肯放手,我不配啊!老天!”他用手痛苦的抱住头。“为什么人必须把自己逼到死角,才清醒过来呢!”他再抬眼看雪珂,看高寒。“雪珂,你从来没有属于过我,在你内心深处,始终只有一个丈夫!我醒悟得太晚了!”
“不晚!不晚!”罗老太不停的拭着泪。“雪珂,你要为我们大家的后悔,和大家的期盼而活着呀!”
“对啊!”王爷说,他终于和罗老太站在同一立场了。“孩子啊!你要努力活下去!否则,我的错误,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雪珂啊!”福晋紧搂着小雨点:“你听到我们所有的人,这么强力的呼唤了吗?要活着,要活着呀……”
雪珂太感动了,是啊,要活着。她不想死了!要活着和小雨点团聚,要活着和亚蒙团聚,要活着和爹娘享受天伦之乐……过去生命里失去的,要在未来的日子里弥补,是的,要活着,要活着,要活着,要活着……她周边的声音,全汇为一股大浪:要活着!汹涌澎湃的声音:要活着!天摇地动的呐减:要活着!但是,生命力似乎正在抽离她的身体,她又觉得自己往浓雾中隐去,整个身体都轻飘飘了。
“亚蒙!”她低唤。“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拉住我的手!”高寒紧握住了她的左手。
“小雨点!”她再喊。“娘!娘!娘!”小雨点痛喊着。
“你……也拉住我……”
小雨点慌忙握住了她的右手。
我的家人!雪珂心中呼唤着,努力维持住尚未飘散的意识。亚蒙和小雨点,他们终于紧紧握住她了!为了这份爱,她曾几度三番不惜牺牲生命来交换!而今,她终于完完全全的拥有了!在这一刹那间,她感到自己的整颗心,都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所充实了!生或死都不再重要。她活过,她有过,她爱过……最重要的,她是这样深深的“被爱”着!人生一世,追寻的不就是这个吗?能这样强烈的感觉着“爱”与“被爱”,这世界实在太美好了!
雪珂的眼睛慢慢闭上,心里在欢欣的唱着歌,她握住亚蒙和小雨点的手,握得更紧更紧了。
——全书完——
一九九○年十月十五日完稿于台北可园
一九九○年十一月五日修正于台北可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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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民国十年七月十日,安徽白沙镇。
梦寒第一次看到曾家那巍峨的七道牌坊,就是在这个夏天的早上。那天是她嫁到曾家的大喜之日。这个早上,她不止见到了名不虚传的“曾家牌坊”,她也见识了名不虚传的“曾家排场”。而且,也是这天早上,她第一次见到她的丈夫曾靖南,和她生命中的另一个男人,江雨杭。这个早上所发生的事,是她这一生永远永远也不会忘记的。
这天的白沙镇真是热闹极了。几乎全镇的居民都出动了,大家一清早就跑到曾家牌坊下面去等着,争先恐后地要看新娘子“拜牌坊”。新娘子拜牌坊,是曾家家族的规矩,任何其他地方都看不到的。曾家这七道牌坊远近驰名,不止是整个白沙镇的光荣,也是整个徽州地区的光荣。它们分别是功德坊、忠义坊、贞节坊、孝悌坊、贤良坊、廉政坊和仁爱坊。一个家庭里能拥有这么多的美德,并惊动许多皇帝下旨建坊,实在是太不容易。难怪这些牌坊成为曾家最大的骄傲,也难怪多年以来,会有一大堆与牌坊有关的习俗。新娘子拜牌坊,就是其中最戏剧化,最花稍,也最壮观的一项。
曾家已经有二十年不曾办过喜事了。上一次办喜事,还是曾牧白结婚的时候。曾家什么都不缺,就是人丁不旺,已经是三代单传。曾靖南又是个独子,如果错过了这次看新娘拜牌坊的机会,恐怕又要再等个二、三十年。难怪全镇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要挤到这牌坊下来看热闹了。大家呼朋唤友,吵吵嚷嚷,挤来挤去,简直是万头攒动,人声鼎沸。
“快快快……第三道才是贞节牌坊,新娘子只拜贞节牌坊,不拜别的,快占位子呀!到这边来呀!”有过经验的人拚命吆喝着那些没有经验的人。
“哎呀!吹鼓手已经来了,新郎骑着一匹大白马,好威风啊!”“看呀!看呀!花轿过来了呀!喜娘就有十二个,真好看呀!”“啊呀,这迎亲队伍简直有一里路长,实在太盛大了……”“听说新娘子是从屯溪娶来的,真有福气,能嫁到白沙镇曾家来,一定是前生修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叫着喊着,兴奋得不得了。
在这一片吵嚷声中,喜乐队伍,已经浩浩荡荡而来。先是举着“喜”字和华盖的仪仗队,然后是乐队,乐队后面,是身穿红衣,骑着白马的新郎倌,再后面,是分成两列的十二个喜娘,再后面,是八个轿夫抬着的大红花轿。轿子上的帘幕,全是描金绣凤,华丽极了。再后面,是两列眉清目秀的丫头。所有的队伍,连丫头带喜娘,都是一身的红。在七月灿烂的阳光下,真是明丽耀眼,使人目不暇接。
围观的群众,一见到花轿出现,就更加兴奋了,大家拚命的往前挤,都挤到牌坊下的石板路上来了。曾家是由曾牧白的义子,一个名叫江雨杭的年轻人,带着上百名家丁和漆树工人,在维持着现场秩序。江雨杭和工人们,每人手中都拿着一根木棍,分站在道路的两旁。棍子上都系着红缎带,他们横着木棍,拦住两边的群众。雨杭不住的对人群拱手为礼,大声的说:“各位乡亲,得罪得罪,请往后面退一点,别挡着通路!对不起,对不起!”人群往后面退了一些,可是,棍子一个拦不牢,人群就又蜂拥而上。常常一大堆人都摔跌到石板路上来,场面简直难以控制。梦寒坐在花轿里,眼观鼻鼻观心。喜帕蒙着头,她正襟危坐,动也不敢动。轿子摇摇晃晃的,已经摇晃了好几小时了。天气很热,她那凤冠霞帔下,早已是香汗淋漓。这一路上,她听着那吹吹打打的鼓乐声,心里是七上八下,思潮澎湃。这个婚事是哥哥做的主,曾家是这么大的望族,能够联姻,哥哥觉得很有面子。梦寒父母双亡,哥哥下个月就远调到四川去,所以,婚期等不及到秋凉时再办,冒着暑气,赶着就办了。要嫁到这样一个名门中来,梦寒实在有些怯场。不知道新郎的脾气好不好?不知道公公婆婆,还有那个老奶奶会不会喜欢自己?更不知道那些曾家的规矩,自己能不能适应?她就这样想来想去的,一路想到了白沙镇。然后,她感觉到轿子的速度放慢了,听着轿外的人声鼎沸,她知道,终于到了曾家牌坊。虽然事先,她在家里就练习过“拜牌坊”,不过是跪着磕几个头而已,应该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但是,现在,听到这么多的人声,呼叫声,吆喝声,笑声……她竟浑身都紧张起来。然后,鼓乐声乍然停止。
接着,是一个司仪在高唱着:
“停轿!”轿子被放下了。梦寒在轿子中冒着汗。
“请新娘下轿!”司仪再唱。
轿帘掀开了,白花花的阳光一下子就闪了进来,映着那红色的喜帕,炫耀得梦寒满眼都是亮亮的红。她的头晕晕的,心脏怦怦怦地跳个不停。还在怔忡间,慈妈和另一个喜娘已经伸手进来扶着她,把她搀出轿来。因为坐了太久,双脚都有些发软,走出轿子时,忍不住踉跄了一下。慈妈慌忙在她耳边说:“别慌!别慌!慢慢来!我扶着你呢!”
慈妈是她的奶妈,因为舍不得她,而跟着“嫁”了过来。幸好有慈妈,否则,她更不知道要慌乱成什么样子。
“新娘子出来了!新娘子出来了……”群众吼着叫着。
梦寒被搀扶着面对贞节牌坊,已有丫头们在牌坊下摆上了红色的跪垫,司仪用他那特殊的腔调,又开始高唱:
“维辛酉太平年,团圆月,和合日,吉利时,曾氏嗣孙曾靖南,娶夏家长女梦寒为妻,以此吉辰,敢申虔告……”
梦寒就在这唱礼中,盈盈就位。司仪继续高喊:
“请新娘叩拜贞节牌坊!跪!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梦寒依着司仪的指令,一一行礼如仪。围观的群众,有的鼓掌,有的高叫,有的欢呼,有的大笑……情绪都非常激昂。终于,她磕完了三个头。司仪又在高呼:
“起!”梦寒在慈妈和喜娘的搀扶下,慢慢地站了起来。奇怪的事情就在此时发生了。忽然间,一阵风对梦寒迎面吹来,竟把她的喜帕给吹走了。梦寒大惊之下,直觉地用手一捞,没有捞着,她抬眼一看,那喜帕居然在空中飘然翻飞,飞呀飞的,就落到一个年轻人的肩膀上去了。群众都抬着头,目瞪口呆的跟那喜帕的方向看去,等到喜帕落定,大家才忍不住哗然大叫起来。原来那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牧白的义子江雨杭。这喜帕落在他肩上,使他也楞住了。情不自禁地,就对梦寒看过来。梦寒在惊怔当中,也对雨杭看过去,就和雨杭的眼光接了个正着。她不禁心中猛的一跳,好俊朗的一张脸!好深邃的一对眼睛!此时,群众已纷纷大喊了起来:
“看呀!看呀!看新娘子呀!长得好漂亮啊……”
“哇!还没洞房,老天爷就来帮忙掀头盖啊……”
梦寒蓦的惊觉了,急忙低眉敛目。赶快再眼观鼻鼻观心,同时,慈妈已飞快上前,把手中的一方帕子,遮住了梦寒的脸。梦寒在被遮住脸的一瞬间,看到前面的靖南回头在嚷着:
“雨杭,你搞什么?还不赶快把头盖给她盖起来?”
“哦!”雨杭顿时醒觉,拿起肩膀上的喜帕,就往梦寒这边走来。原来他的名字叫雨杭。梦寒模糊地想着,心里的感觉是乱糟糟的。但是,雨杭的帕子还来不及交还给梦寒,一件更奇怪的事发生了。忽然间,音乐大作。从牌坊的另一头,丝竹唢呐的声音,呼啸而来,奏的却是出殡时所用的丧乐。大家惊讶的大叫,纷纷转头去看。只见一列丧葬的队伍,竟穿过牌坊,迎面走向花轿。这列丧葬队伍,人数不多,大约只有十几二十个人,却人人披麻带孝,举着白幡白旗,为首有两个年轻的小伙子,一个手里高举火把,另一个高举着一个和真人一般大小,纸糊的假人,假人梳着两条长辫子,画着眉毛眼睛,看得出来是个姑娘。在这假人的胸前,写着三个大字:“卓秋桐”。这对小伙子后面,是一对老夫妻,手里捧着有“卓秋桐”三个字的牌位。再后面,有几个人吹着唢呐,有几个人撒着纸钱。他们一行人,一面直接扑向花轿,一面惨烈地呼号着:
“曾靖南!卓秋桐尸骨未寒,你敢让新娘子进门吗?”
围观的群众,都忍不住大声惊叹。简直没看过这么好看的戏,大家更加骚动了,争先恐后的往前挤,个个伸长了脖子,要把情况看清楚。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梦寒被这样一个突发状况给吓住了,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对方既然提到“新娘子”,显然是冲着这个婚礼而来。她傻傻的站着,手足无措。慈妈震惊得那么厉害,也忘了去遮新娘的脸了,张大了眼睛,目瞪口呆。
“曾靖南,你好狠心呀!”那手举纸人的少年对着新郎大叫:“你看看她!”他举起纸人,对骑在马背上的靖南摇晃着:“这是我姐姐卓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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