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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肯沉默之门-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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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这里站半天了,就是怕吓着你。    
      我不怕你。我是来找你的。    
      嗯,你这样做对了。


《沉默之门》第一部分:长街长街(12)

      老人关上殿门,阳光被挡在外面,李慢看清了老人,又紧张起来,仍不习惯老人的红眼睛。老人臂端还抱着一摞书,显然从别处弄来的。李慢跟着老人,心一直跳着,为自己刚才说过话不解,那些话完全是临时想到的,事先没一点准备。按当初的想法只是想偷偷看看老人,至少还像上次一样。老人走路慢,这从手杖点地的声音就能听出来。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让李慢跟着。越到里面李慢越感到紧张,老人身体不便,但有一种强大的压力,简单的话语也显示十分厉害,短小的蓝大褂也不再显得滑稽可笑,倒更显出瘦骨嶙峋的力量,一身骨      
    头让人生畏。    
      到了大殿后部一个角落老人停下来,那里堆放了许多书,横七竖八,小山一样,足有几百本。老人面对书呆了一会,然后才转过身对李慢说这些书都有分类编号,让李慢分检,把同一类书放一起,分好之好再把它们分放到各个门类的书架上,要按照顺序,不能放乱了。    
      “听明白了吗?”    
      李慢不是特别明白。老人弯下很长的腰拿起一本,指给李慢看。    
      “你看,这是哲学类,这里面有书卡,上面有分类,编号,书脊上也有,这些书架也都标着分类,这是图书馆分类学的基本知识,现在你就是要把它们归类,放回书架,明白了吗?”    
      “明白了。”李慢回答得非常干脆。    
      “有些书凳是坏的,你要当心。”    
      “我摔不着!”    
      “那就开始吧。”    
      老人走了,手杖点地,非常有力,听上去像个盲人。    
      李慢兴奋极了,老人的离开使他感到无比的自由,那么多书,他拿起一本翻看,硬皮,很厚,不明白书名的意思,看书脊、里面的书卡,老人说的一点不错,分类标得非常清楚,回头看看,那么多架子,像丛林一样,要找起来可不容易。李慢兴奋得忘记了老人让他分检出来的话,拎出一本书就去找对应的书架。大殿昏暗,灯泡残缺不全,只亮着不多几只,不过一点也没妨碍李慢的眼睛。李慢的视力好极了,再黑他也看得见。李慢蹬上书凳爬上爬下,轻便得像猴子一样,可是他太矮了,站到书凳的最高一层仍不达到书架的最高度,使劲点着脚尖,甚至一蹦才免强把书放到上面去。李慢一本书一本书的跑很不科学,可是他愿意,每一本书都是个未知数,都需要在森林里探寻,一旦找到他是那样快乐。    
      李慢有时会看到老人的背影或侧影,老人面对书架,一手托着书,不用蹬凳子就能够到最高一层。那时李慢误以为自己长大成人后也会有老人的高度和手臂,而李慢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大人。现在他不就是做着大人做的事吗?他觉得自己人小心大,始终是这样,这既是他内心隐秘的骄傲,也是许多时候的困惑,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能和别的孩子一样,有着大多数孩子的兴趣,这让他总是感到孤单。他愿意探求成人的世界,做成人的事,现在他第一次实现了。    
      李慢从不惊动老人,甚至有意躲着老人,走路非常轻,脖子酸酸的,挪动梯凳不发出一点声响,上得很高,可能是太轻了一次没掉下来过。李慢做事认真仔细并且饶有兴趣,但效率不高,找到一本书的位置要花很长时间,假如手里拿上两三本书效率就会高点,但李慢只拿一本书,还要翻看半天,有些认为可以看的书默默的记下书名,一个下午并没做多少事情。他是那么快乐,兴致不减,几乎忘掉了老人。李慢心里还是有些怕老人,虽然已不知道怕什么。    
      闭馆时间到了,那时李慢正站在梯顶上放书,老人来到李慢身旁,的确是身旁,老人太高了,差不多同李慢一样高。    
      “你还不想回家吗?”老人仰着头问。    
      李慢完全忘了时间,时间过得真快。李慢小心翼翼下来,胆怯地问老人:    
      “我下次还可以来吗?”。    
      “我每天都在。”    
      “那我星期二下午还来。”    
      李慢与其说是紧张地,不如说是快乐地一溜烟跑出了大殿,那样子就像经常穿飞大殿的燕子,自由,快乐,飞翔。


《沉默之门》第一部分:长街长街(13)

      星期二下午没课,是李慢自离开大殿就盼望的日子,就像大殿的燕子。李慢从没有过么强烈而又兴奋的心事,第一次想找人分享他神秘的快乐。盘算了所有可能的人,父亲母亲,哥哥姐姐,不行,会遭到禁止,肯定会,只可能是同学。李慢不怎么跟同学交流,这天实在忍不住了,试着跟同桌的女同学提到图书馆,女同学居然还一次图书馆没去过,而且现出奇怪的表情。李慢吞吞吐吐,女同学不耐烦起来,嫌李慢说不楚,把李慢呛了回去。李慢不吱声了,但心里仍十分骄傲,想着大殿那么宏伟那么多书,自己开始做大人的事情了,禁不住      
    的激动,以致安静的李慢竟时时颤抖。他已不再是孩子了,他是大人了,因为他在做只有大人才做的事情,大人同孩子没什么可说的,说了他们也不懂,他不再需要他们,一点也不需要,李慢想开了。如果老头不是“恶魔”不是国民党多好,那样他会更骄傲,更理直气壮,可惜老头名声不好,不是一般的不好,他又怎么能显摆同老头的关系呢。这事不能说,谁都不能说,说了自己就是叛徒,王连举或甫志高,李慢不敢想了。    
      李慢通常去阅览室,这天吃过午饭,没去阅览室悄悄的径直去了后院大殿。殿门开着一扇,显然是老人留的门,李慢小心地轻轻关上殿门。看不见老人,大殿一如既往的昏暗,扑鼻的尘土气息亲切诱人。李慢没向老头报到,直接去了上次堆书的地方,默默坐了一会,没马上干活。关门的吱扭声老人应该能听到。翻了一会书,大多看不懂,忽然看到一本画册,眼睛一亮,李慢拿起来,一翻不要紧,大吃一惊,鲜艳的女人体,一丝不挂,李慢汗都下来了,赶快关上画册,扔掉了。十三岁的李慢平生第一次看到女人裸体吓坏了,呆了半天,看看四周没人,又谛听了一会,偶尔能听到老头的手杖声,在很远的另一端。李慢再次拿起《西洋绘画雕塑百图》,心几乎要跳出来,看到了卧女浴女,血往上涌,浑身饱满,破天荒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身体与女人有关系。这是大逆下流,李慢慌了神,再次扔掉画册。    
      李慢开始了工作,因为刚才过度亢奋有点无精打彩。这个下午李慢早早离开了大殿,只是向老人简单告了下辞,几乎有点冷淡。李慢不知为什么有点怪罪老人,也许他不该来这里,也许老头真是个阴险的坏蛋。李慢觉得自己是个罪人,简直不敢抬头看人。同时李慢又是亢奋的,总想着画册,想着画册中的女人,想奔跑,想大声呼喊,想到很远的地方一个人走上几天。    
      差不多两个星期李慢没再去大殿,连图书馆也没去,没课时只是在家做作业写字,抄课文,不停地抄,以致整篇的《从百草园到三味 》都默写下来。虽然默写下来,可脑子仍然空空如野,了无痕迹,什么也没记住。李慢想得到那本画册,那是有可能的,这个念头一产生就强烈地占据了他的心头。两个星期禁止去图书馆结果却产生了更强大的冲动,这是李慢没想到的。    
      李慢又去了图书馆去了大殿,那是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大殿门关着,李慢心里一颤,突然预感到出了什么事,倪老头可能不在了!李慢三步并作两步到了殿门跟前,这时他是多么渴望见到老人!轻轻推开门才舒了口气,听到老人的手杖声李慢放心了,立刻忘掉老人想起了画册。想起画册又想起老人,又觉得老人是个障碍。没老人不行,有了老人也是麻烦,怎么过老头这关呢?李慢渴望见到老人完全是因那本画册,李慢是势利的。    
      李慢没向老头报到,甚至想走时也不打招呼了。    
      径直到了大殿后部堆书的地方,一眼就看到了画册,这么多天好像一直给他留着,老头也从未到过里。李慢听了听老头的手杖声,放心了,拿起画册,这次没第一次那么震慑,不过真是美妙,不但看线条,看胸乳,还看眼神,看眼神时心慢慢静下来,再看乳房,美伦美奂,依然激动,但已不再恐惧而是身心愉悦。捧着画册真是爱不释手,世界上没有比女人体更美的了。为了小心起见,李慢把画册放在一册厚厚的植物学下面,表面看不到,走时也好找。    
      李慢开始干活了,放了几本书后在一处书架前看到了老人。老人也在往架上放书,非常缓慢,手杖放在一边。老人没看见自己,李慢故意把梯凳挪得很响,这样至少表明自己又来干活了。但老人似乎还是没听见,根本不往李慢这边看。李慢放好书,迟疑了一会,还是没主动到老人身边,快要拐过书廊了回了一下头,才发现老人看着自己。李慢不由得站住了,与老人远远相视。李慢应该解释一下两个星期为什么没来,给老人一个理由,然而就在李慢犹豫是否这么做时,或者老人看出李慢要走过来时,老人转身了,点着木棍向另一端走去。    
    


《沉默之门》第一部分:长街长街(14)

      李慢心里一动,那一瞬间,几乎想要放弃带走画册的想法。很难说清老人转身之际与画册有什么关系,它们之间产生了某种无法言说的共振,难道老人怀疑自己?但是李慢无法真正放弃。李慢想,今天把画册带回家明天一定要亲近一下老人,今天心里怪怪的,今天有一件大事。李慢对各书架分类编号已基本熟悉,干活麻利多了,也开始按照老人说的办法简单地在书堆前分了类,只是这样仍不能拿很多书。李慢因为想着画册的事时间观念很强,不时计算现在几点了,只嫌时间过得慢。可能是今天外面有云的缘故,天忽然暗下来,大殿也明      
    显感到了,李慢的心就开始紧张起来。李慢已试了几次把画册揣进怀里,别在腰上,幸好画册不大,正方形,别在怀里问题不算太大,当然最好还是不被人看见。    
      李慢决心已定不向老头告辞,早早放好了画册,谛听了一会大殿的动静,听到手杖的声音,是零星的,在左侧一端,是时候了。李慢开始向外走,自觉连灰尘也没带起来,紧张极了。可能太紧张了,脚底竟然轻绊了一下,险些摔倒,画册掉在地上。李慢赶快捡起来揣进怀里,屏住了呼吸,心要出来。停了一刻,没听到什么动静,才又继续向前。到大门口,李慢轻轻地拉开门,几乎就在阳光放进的同时听到了身后的手杖声。如果这时李慢走出去也不是不可以,那样一切都会大功告成,但李慢却走不动了,头轰的一下。李慢后来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没早点听到手杖声,老人难道也会轻功?怎么一听到就差不多到了身后呢。    
      “等一下,孩子。”    
      李慢回过了身,如同上帝让他回过身。老人下眼睑依然翻着,但没笑,没笑还算不错,要是还笑李慢当时也许就跑了,那可能也没事了。李慢不敢再捂着怀里的画册,愣愣地看着老人,还好,老人不像发现了什么,倒是手里拿了一本书。老人叫李慢过来,李慢到了老人跟前。    
      “以后不用来了,看完这本书再来。”    
      《一千零一夜》,李慢好像听说过这本书,忘了在哪听说的了,就在一走神的刹那,画册从怀中滑了出来,啪的一声掉落地上。那声音就像一声枪响。是的,无论什么时候回忆起来都像一声枪响,如同判以极刑。李慢本来就十分脆弱,这又不是一般的书,是一本非同小可的书,当时眼一黑,呆了一刻,然后如同慢镜头一样倒在地上。李慢无地自容。李慢后来慢慢醒来,发现老人在慢慢喂自己水,他大汗淋漓,虚脱了,从此落下惊吓的毛病。李慢睁开眼又闭上了,他记得当时不想醒来,直想就呆在无边的黑暗里,永远不醒来。如果他面前的人是一个正常人,他还可以悔过,承认错误,而眼前的人明明是个历史反革命、国民党,李慢就越发觉得无路可走。    
      李慢推开老人的水坐起来,对老人说:    
      “我要向老师说这件事,承认错误。”    
      “嗯,是该承认错误,认了错就是好孩子。”    
      李慢眼泪流下来,感到莫名的委曲。    
      “不过不一定向老师承认。”    
      李慢眼大眼睛,不解地看着老人。    
      “你的错误并不大,只要跟我说一声就不是错误。你想拿回家看,看完再拿回来,是不是这样?”    
      “是,是。”李慢撒了谎。    
      “书没问题,这书谁都可以看,这是艺术。”    
      “艺术?”    
      “是的,是属于全人类的艺术。”    
      艺术,这个词是如此的陌生,但现在有了份量。    
      “艺术包含了一切,身体,美,尊严。。。。。。”老人缓慢地沉思地说着,李慢闻所未闻,虽然似懂非懂,但身体慢慢充盈起来,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注入。    
      老人没有多讲,在沉思中打住了。    
      “今天时间不早了,你回家去吧,以后我慢慢给你讲。”    
      李慢很想听下去,但时间的确不早了。老人让李慢把两本书都拿上,李慢的心又跳起来,想拒绝画册,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来。    
      “对书一定要爱护,就像爱护自己的眼睛。”    
      李慢使劲点头,把书放入怀中,夹好。    
      馆内已空无一人,闭馆时间早过了,只有工作人员行色匆匆,老人送李慢到图书馆大门口,安全地走过了传达室。李慢一出门就跑了起来,没有回家,一直沿筒子河跑,最后跑到了快到故宫午门城墙的拐角处,进入五月的树丛中。那里百草丛生,有石桌石凳,是李慢最喜欢的地方,夜晚情人在此幽会,白天几无行人,行人都在午门广场。除了这里李慢还能到哪儿看画册呢?    
      夕阳慢慢透入树丛,照耀着李慢,那一年的春天。    
      那是1975年,李慢十三岁。    
    


《沉默之门》第一部分:长街长街(15)

     没成为一个杂耍演员,让人怀念。那个冬天好像也没什么演出,不过听说在巴黎获了奖,还是大奖,轰动了巴黎。巴黎,我想也不曾想过的城市,就算梦见过天王星或海王星我也没梦见过巴黎。    
      冬日阳光直照,正午时分,河岸空无一人,我挽着老馆长或者莫如说是老馆长挽着我,我们并肩走在风后的积雪上。老人腰弯得厉害,老得不成样子,但仍比我高出许多,仍昂着      
    头,因为昂着头脸拉得越发长,目光直瞪,如同过逝之人。最初看到老人远远瞪着我,恍忽以为河边一尊街头青铜雕像。故宫河畔始终没一些雕塑实在让人遗憾,古老名城因此缺少一种艺术底蕴实在不该。石狮铜狮固然是艺术,但究竟还是一种图腾,还是不如人像。    
      “这雪天您也出来,也不怕摔倒了。”    
      “我摔不倒。”还是有点南方口音。    
      “您可真是。我没事的,您不用操心我。”    
      “你不来看我,我找你还不行么。”    
      “这路多滑呀,您也不多穿点儿。”    
      “我不冷。”老人硬硬地说。    
      老人的固执得惊人,以至有些湖涂,没有温度感。几天来我沿着河岸慢步,凝视雪后的太阳,古老城墙常有一种错觉,以为自己已风烛残年,不久即可羽化成仙,直到见到见雪中老人才发现时间不对。我的时间还无比的漫长,几至让人生畏,让人绝望,一个人可以那么久吗?那时老人一条黑手杖,穿了一件单薄的黑呢大氅,一顶旧毡帽,站在一棵树下,像一只苍老的乌鸫,满地积雪,不禁想起斯蒂文森:    
      周围,二十座雪山    
      惟一活动的    
      是乌鸫的眼睛。    
      这也是老人赏识的诗,但老人眼睛不活动,直目,好像盲人。老人出来散步,也是为了找我。我送老人回家,与其说我搀扶着老人不如说老人拉着我。老人的手依然有力,把我的手握得生疼,如果老人滑倒我根本拉不住老人,但如果我自己滑倒说不定会一下吊在老人的手臂上,我觉得自己的样子一定十分好笑。假如在杂耍舞台上这一定会是个生动的笑料。想象一下吧,一个类似小道士的年人轻搀扶着一个老人,倒年轻人常常摔倒,像荡秋千似的吊在老人身上悠来荡去,嗯,完全可以演上一阵子。马戏或杂耍的特点除了精湛技艺就是哗众取宠,让人发笑。我记得当时还偷眼看了一下老人的毡帽,觉得很有某种效果,只要再稍加化装老人就是大师,同样可能会轰动法国。老人是西班语翻译家,但法文也是不错的。    
      老人住北长街一个灰色小院,在一条只有两个院门的小胡同里,原是独门独院,过去有影壁,古木,花园,鱼缸,现在一切面目全非,影壁被推倒,树伐倒,花园盖起了新房。小院归了房管局,搬进许多住户,很快便人丁兴旺,各家的小厨房土围子占用了越来越多的空间。老人一家被轰到一间房子里,若干次抄家,甚至挖地三尺,已是家徒四壁。第一次抄家还是老人儿子带人抄的,老伴为此气绝撒手人寰。老人的儿子当时大学一年级,文革之初即与反动家庭划清界限,成为当时背叛与决裂的典型,但是很快还是因为决裂不够彻底被清出红色组织,1968年自愿到广阔天寻求革命,在包头的武斗中冲锋在前,死于乱枪之中,实际上已精神错乱。女儿早早下了乡,回到南方老家,1972年去了香港,后到了美国。    
      我成为老人身边惟一的人,但直到1978年我才第一次去了老人的家,老人恢复了馆长职务,《洛尔迦诗集》也重获出版,并到了我的手上。我不再是三年前的孩子,三年同老人的接触,使我成了一个越发寡言的人,我与周围人的隔膜非但没有消除反而加深了。现在看来事实上读了那么多书对我有点过分了,16岁,我既不像一个孩子,也不像年轻人。当然不仅是书的缘故,更有老人的缘故。我与老人的交往早已成为公开的秘密,但我并没像人们想象的那样骄傲,事实是三年中无论我多么深爱老人,对老人始终是持有警惕的,我们的接触仅限于图书馆,直到老人平反。我与老人的交往在1977年一时成为校园佳话,但我自己清楚我是不真实的,某种程度我始终部分扮演了一个监视老人的角色,因为某种直接性我的警觉实际上超过了所有同龄孩子,同时这也是我与老头交往的一个心理支撑和正当的理由。这些当然不是很明确,但它们是存在的。泰戈尔不能抹去老人的标签,普希金不能,冰心不能,洛尔迦也不能,这些都是文明典范,但仍不能清除我对老人的警觉。人们越是赞扬我,把我视为有思想的小典型,我越是觉得出入很大,是个玩笑。我无法告诉别人事实上我扮演了某种打入敌人内部的角色,这是多么荒唐,真实有时不能说出,也无法说出,甚至老师也不让说出。我没勇气向老人说出真相,只能加倍地热爱老人,无条件热爱老人,什么也不信了,只相信老人。我去了老人家,结果让我吃惊。    
    


《沉默之门》第一部分:长街长街(16)

      我记得那年已是年底,一个星期天的上午,母亲单位发了点过新年的年货,要我给老人送去一篮子鸡蛋。这是我没想到的事,母亲想到了。母亲说老人对我帮助那样大,也算是我的恩师,快过新年了应该到家看看老人,老人虽然恢复了职务,可家破人亡,身边没一个人也怪可怜的。是母亲提醒我去老人家,不是我自己想到的。我非常高兴,知道老人住哪儿,这条街无人不知。我如此兴高彩烈到了老人的小院,可一进院子心先凉了一下,老人房门上墨画的黑叉子赫然还在,虽然淡了但仍十分清晰;窗棂斑驳,陈年的柿子皮烂菜叶还粘在上      
    面,烟筒正在冒烟。小院已十分拥挤,四周都伸着烟筒,我虽然没见过早年有花园的小院,也没见过孩子们眼中的魔鬼屋,但我觉得一切不该是眼前的这样,应该是什么样我不清楚,我的兴高彩烈包含了某种理想化的东西,眼前的普通与黑叉让我定了一会。    
      敲开了老人的门,更是一下愣住了,如果刚才仅是有点幻灭,那么现在我真的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老馆长人没变,还是我平时见到的穿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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