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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为人-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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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频繁地出游。近的到香山、颐和园,因为有的人要上班,约会时间常常在下午四五点,傍晚在昆明湖边划船边喝酒自然是很浪漫,远的到十渡、百花山、丁家滩,自行车、汽车、火车、步行,不辞辛苦不厌其烦。我怀疑在八十年代火起来的北京郊区这些旅游景点,就是被他们这帮人炒起来的。加明带来了女朋友宝贝,陆焕兴带来了妻子申丽灵,北岛带来了弟弟振先和两个表妹,芒克带来了严力,严力又带来女朋友李爽,刘羽、黄锐也是其中的一员。像滚雪球一样,这个沙龙越滚越大。圈子的外围还有一批歌手。那时人们私下里唱苏联歌曲,为此被整甚至进监狱的也大有人在,我在监狱时,就遇到两个因为唱外国歌曲而被抓进去的。但是,那时这个圈子已经开始唱邓丽君,唱披头士。我曾经奇怪,诗人们怎么各个都能唱歌?多多、北岛、芒克都亮出过说得过去的美声,原因是在那个圈子里,写诗是隐私,朗诵诗只是点缀,唱歌才是主打,像现在的娱乐圈一样,唱得好的像歌星一样受到追捧。   
精神流亡者的重访2   
在《今天》第一期上发表的《黄昏:丁家滩——赠M和B》就是北岛在一次郊游时的即兴之作,其中的M是加明,B是加明的女朋友宝贝。 
…… 
是她,抱着一束白玫瑰,用睫毛掸去上面的灰尘。 
那是自由写在大地上,——殉难者圣洁的姓名。 
是他,用手指穿透,从天边滚来烟圈般的月亮。 
那是一枚定婚的金戒指,姑娘黄金般缄默的嘴唇。 
…… 
当时他们正在热恋,后来宝贝成为加明的妻子,又过了几年,宝贝去了日本并且发了财,身份也由加明的妻子成为加明的前妻。 
福建的诗人蔡其矫是这个圈子中最年长的,却是最活跃的,他几十年如一日地见到漂亮女孩儿眼睛就发亮。是他介绍北岛与舒婷相识,他们开始通信并把诗互寄给对方。 
一九七七年八月二日是北岛的生日。这一天飘着小雨。北岛、芒克、俞沪琴、赵国强、严力一行五人到颐和园为北岛庆祝生日。不久,雨下大了,他们躲进石舫旁边的茶馆,你一句我一句地即兴作诗,有的是一人一句,有的是一人两句。最后这个整理任务落到了严力的头上。当晚,严力一字不落地将白天的即兴之作整理在笔记本上:1我用眼睛说:雨是绿的! 
为什么为了什么我反复捉摸以为我属于绿色! 
2到处都是泥泞,到处都是心灵,到处都染遍了黄昏的足迹,到处飘着我的声音。 
啊,留下的寂静。 
3雨水淌着八月的热情。 
我要抽烟,屋角里蹲着一只猫,还有猴子,都紧盯着待燃的烟头。 
还有火柴吗? 
潮湿的木头冒起了烟,我心中的火唱起了歌颤颤巍巍。 
4我从大雨中归来,酒在皮肤上打滑。 
我绝不喝茶,乌云正把杯子覆盖。 
我要粉碎所有的酒杯,把地平线端起放到嘴边,天上的酒我要向你呼唤,尽管老板娘已扯住了我的衣衫。 
5我领着一个孩子,他是谁? 
他是没有遗产的人,他是我! 
6裙子像一把张开的伞,在晴天的时候,她躲避着太阳,也躲避着男人,我的天…… 
7他有密不透雨的头发,他有心。 
他在头发下等待着朋友,他在徘徊,他在思索理发馆门前的牌子。 
8沉默,在一口钟底下。 
你迅速地扬起手,我要拥抱惊醒! 
9没有门,可到处都是窗户,就在狭长的走廊里,只有一块地狱的路牌。 
房檐下滴落了星星,时间悄悄来临。 
我们坐在那里叼着烟斗,屁股底下坐着那块路牌直到天明。 
10她是一个有着精彩回忆的女人,她并不是神。 
她领着一只哈巴狗,要把它卖给我。 
我的口袋空空,我的床也是那样空荡,给我讲讲你的过去,并让我把门也关上。 
11我摘下一个苹果,献给谁? 
这不是旗帜,这是到来的黎明。 
我摘下一个苹果,送给没有果树的土地。 
12在你的生日,秋天已经坠入沉思。 
一颗种子,它面临着冬天。 
13在你的生日他含着一块糖,糖纸随风飘荡。 
什么是甜? 
什么是渺茫? 
她是块红头巾,系在铜像上。 
14高高地举起了双手,我想,我想托住太阳,就戴在自己的头上。 
但我并不是女皇,我是黑暗。   
精神流亡者的重访3   
诗,就这样创作并流传。诗人,就是这样在郊游与交流中成长。写作一直不是秘密的,在民间社会公开传阅,公开朗诵,只是没有机会公开发表。有不少人使用“地下文学”这个概念来表述那时的创作,我认为,与其强调其“地下”性质,不如强调其“民间”性质更加准确。 
七十年代末期,青年人最向往的是上大学。北岛是“文革”前北京四中老高一的学生,芒克也不是等闲之辈。然而,他们连想都没想过通过考大学改变境遇。杂志停刊之前,他们都是泡病假的高手,以后索性不再上班。停刊之后,北岛曾经在《新观察》杂志当过编辑,这一职业生涯是短暂的,只持续了几个月。芒克到复兴医院看大门,上班时间是晚上,一点儿都不耽误他写诗和喝酒。离经叛道的生活方式已然使他们不可能走进学院了,他们不屑于融入主流的社会生活了。他们写与别人不一样的诗,过与别人不一样的日子,来表明要做与别人不一样的人。如果说创办《今天》而不是创办一个别的杂志是偶然,如果说做一个诗人而不是做一个音乐家或画家是偶然,那么,走一条反叛的道路,则是他们作为个人的必然,尽管选择也许只在瞬间。剩下的事儿归历史,据说历史的操盘手是上帝。 
在加明的记忆中,一九七八年的夏天就这样在频繁的聚会、出游和舶来的歌声中过去了。那个夏天留下来的,有振开和猴子的个人诗集《陌生的海滩》和《心事》,还有“北岛”和“芒克”这两个笔名。这两个笔名成为专有名词,象征“今天派文学”,甚至成为中国先锋文学的符号,在八十年代的历史舞台占据着重要的位置。至于在本质上那是否属于“先锋派”,以及它与八十年代新思潮的关系,则是另外的话题。 
深秋,北岛召集了第一次关于创办文学杂志的聚会,在众多的提案中,最终确定采用了芒克提出的“今天”为杂志命名,并在不到两个月后被世人所知。加明的生活也进入另一种情境。三天三夜印完第一期《今天》,加明形容说,从遮着窗帘的房子里走出来,眼前是白色的大地,绿色的天空……我想,如果不是跳舞蹉跎了岁月,他真的是可以写诗或者画画的呀。 
历史没有开始或结束的明确界线,政治生态中这样的民间社会生活场景,构成了《今天》产生的“前历史”。它没有直接孕育诗人,但却酝酿了一个群体。 “那时候文学只是振开一个人的理想,只要是他想干的事我们一定会跟着干。”加明和焕兴都说,没有北岛就没有《今天》。我相信这是事实;另一些人说,没有《今天》就没有北岛。我认为这也是事实。这是一枚硬币的两面。还有一个事实是,没有这样一个圈子和氛围就没有后来的一切。它是在不经意中形成的,我想,这就是所谓“历史的契机”。事实是,最初的七个编委中,只有两个人写诗,后来刊登了顾城、江河、杨炼、多多、田晓青等众诗人的作品,才增加了刊物的同仁色彩。 
青年时代五光十色的生活,在精神流亡者的回忆中得到幸存。这是流亡者的一次精神重访,为已经黯淡了的神话添上些许亮色。随后,加明在另一个舞台上大显身手。他加盟李连杰在深圳的公司,参与了中国第一支体育彩票的发行,迅速成为先富起来的人。而后他又终因商战殊死的纷争而退出江湖,从弄潮儿成为观潮者,一下子就沉了底。再婚,生子,五十岁的加明祥和而又从容。 
“如果一直跟着振开,我会走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果真存在着那种可能性吗?每个人只能走一条路,不管是一帆风顺,还是跌宕起伏。另一条路是别人的路。还有一些是从来没人走过的路。说不定哪一天,加明的儿子或者我的儿子,会不知深浅地一脚踏进去,又不知会给中国文学,或者中国文化,以至中国思想的历史,增添一道怎样的景观? 
二○○四年     
没有父亲的男孩儿   
面对没有父亲的男孩儿1   
丈夫去世时,儿子刚好六岁,那是五月。六月,我带他去小学校报名。填表时我固执地把“父亲”那一栏空着,好像不知道那是根本躲不过去的。一个大嗓门的女老师喊着儿子的名字,让我当众补上。我没想到自己会如此地脆弱,填着表,眼泪止不住地流。从那一天起,我开始面对一个没有父亲的男孩儿。 
第二年,我把儿子送进了寄宿学校。做出这个选择,在当时对我来说是极为困难的。首先,我必须拼命地工作,来支付高昂的学费;其次,我并不认为寄宿制学校会有最好的教学质量,也清楚所谓贵族学校的优越感对孩子更是绝对的负面。但是,我有更重要的理由说服自己:一个只有六七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有足够的心智承受我这份欠得太多拖得太久的母爱?况且,一个没有父亲的男孩儿,只有在现实中和心理上都离母亲尽可能远一点儿,才能多一点儿独,立少一点儿逆反。当然,这是一种冒险。我不能判断可能在多大程度上失去我的儿子;但我可以肯定,如果不这样做,一定会在更大的程度上失去他。所以我宁愿冒这个险。 
儿子小时候是一个几乎从不犯错误的孩子。丈夫住院时,有一次我带他到医院去看爸爸,路上给他和爸爸一人买了一根雪糕,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他问:“妈妈,你自己为什么不吃?”“妈妈不喜欢吃凉东西呀。”他说:“不对!你不是不喜欢吃,是咱们家没有那么多钱,等我长大了,一定买三根雪糕,你一根,我一根,爸爸一根。”有朋友曾经说,他乖得让人心痛。 
丈夫生病的那些年,我常常把他一个人反锁在家里自己去医院。那次因为得肺炎没上幼儿园,等他午睡后我抽身走了,本想能在他醒之前回来,不记得因为什么事在医院耽搁了。已经是深秋,天开始黑得早。我风风火火地冲进楼门,一眼看见他站在黑乎乎的楼道里,穿着一件天蓝色的毛衣,印象最深的是脚下那双小兔子拖鞋,黄的,还缀着两只红眼睛。因为拖鞋是毛绒绒的,那两条穿着棉毛裤的细腿显得更加突兀。我不知道那天他为什么会跑出来找妈妈,我也不知道他把自己反锁在外面已经站了多久。他没哭,在看到妈妈之后他仍然没哭,而且没问我为什么回来得这么晚,好像他天生就知道妈妈得先去照顾爸爸。在任何时候,不管是他生病,还是临睡前正讲着图画书,我走,他从不以任何方式表示抗议,从不和爸爸争夺我。除了天性,当然更重要的是环境使然。如同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一样,家里有灾难的孩子早懂事。 
往事回首才感到沉重和无奈是那样的不堪,一些原本不经意的事情浮现出来。不记得儿子为什么冒犯了我,我把他的一辆玩具小汽车摔得粉身碎骨。我说过,他几乎是个从来不犯错误的孩子,不爱哭不任性甚至不活泼。即使是我无意识地滤掉了原因,也很难想象他会惹得我如此公然粗暴。在以后的这些年里,我想象着他那惊恐的表情,体会着他的无辜和无助,这一幕反复地尖锐地刺激着我。我像祥林嫂一样给好几个朋友讲这件事,并且说:我居然欺负一个孩子!朋友安慰我,说我不必对此过于自责,每一个做父母的都可能做出这种事。但我并没有就此原谅自己。我无法回避他是一个从小缺少父爱,随后又完全失去父爱情境的孩子,我自责没有给他足够的母爱,虽然我自己也无法表述母爱的完整与缺失的边界在哪里。 
在三岁到六岁这段对孩子的性格成长最重要的时期,我跨越了时间,跨越了母亲的本能。记忆中我对儿子很少有亲近爱抚和柔声细语,甚至没有丢下过病人哪怕一天,带他去郊外去电影院去游乐场。即使晚上九点钟回到家,独自一人在家的儿子已经高烧到了快40度,我都没想到过应该对他说一声“对不起!”。我是一个过于理性的,理性得有点儿冷酷的母亲。我太清楚,自己没有痛苦悲哀诉苦抱怨的权利,也没有儿女情长婆婆妈妈的权利。我只能在心里对儿子说:妈妈欠你的时间,欠你的爱抚,就算是你为妈妈出了一份力,为爸爸尽了一份孝心吧。 
丈夫去世后我第一次带他去樱桃沟玩儿,前一天晚上说好的,第二天一早我发起了高烧,但我以近乎自虐的心态坚持和他一起爬山趟水。直到坚持不了躺倒在公园的长椅上。我不知道,除此我可以用什么方式偿还对他的亏欠。他寄宿的最初两年,每个周末去接他时,我都会习惯性地问他想不想妈妈,他会非常有节制地说,有一点点儿想。我会接着问,一点点儿是多少?他用两只手比画着,有时大,有时小,我的心就会随着他小手开合的大小或者多一分欣慰或者多一分失落。最痛苦的是期末考试后的周末,不管我怎样事先告诫自己一定要从容地面对他的成绩,可到头来总是紧张得不可理喻。考得多好才应该表扬和奖励,考得多差就应该批评甚至惩罚?智商和自信在这种时候仿佛降到了最低点,对于如何与孩子相处简直完全没有把握。经过最初两三年的自我折磨,我得出结论:时间是不可逆的,体验是不可重复的。一个孩子在三岁时应该得到他三岁该得的,六岁时应该得到他六岁该得的,失去的不能复得。因而补偿的心愿无法实现越加使我感到沉重。   
面对没有父亲的男孩儿2   
我无法体验离婚的单身母亲对待子女的心情,但我想那和丧偶的单身母亲一定是很不同的。她们会与前夫争夺情感,会与继母或继父计较责任,但她们不会像我这样敏感,这样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一次,他在宿舍玩儿时不小心碰破了同学的脸,事后那个同学的父亲恶狠狠地威胁他说:我要找你爸爸,让你爸爸狠狠地教训你!这个情景是班里另一个同学的母亲亲眼看到后打电话告诉我的。她还说,你儿子只是哭,一句都不还嘴,样子可怜极了。想象着这么一个小人儿被别人的父亲教训,而自己却没有同样高大的父亲保护该是多么难过。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像一个成年人一样,为没有哪怕是可以狠狠教训自己一顿的父亲而感到自卑。但是我又非常清楚,这是他必然时时面对的现实,必须在这种磨难中接受并且适应。那天我几乎一夜未眠,想到他受的委屈心痛得受不了,考虑在这件事情中我是该旁观还是该介入其中。第二天午饭时我跑到离家二十公里的学校,在饭厅门口等他,我克制着没有流泪,没有过多地表示温情,听到他像个男子汉似地说“我没事”,我才稍稍宽了点心。好不容易到了周末,我有点儿歇斯底里地找那位家长,指责他单方面介入孩子之争,更没有权利教训别人的孩子。除了儿子的事,我从没对任何事情如此踌躇不前而又反应过度。每遇这种情况,对我的情感都是一次折磨,对我的理性都是一次挑战。我觉得做一个没有父亲的男孩儿的母亲真难。 
一年一度,已经五年了,每到清明和祭日,带儿子去扫墓成了我们这两口之家最重要的家事。五月,是北京最好的季节,有春风有蓝天有绿草和紫的黄的野花。有时候和很多朋友同去,有时候就我们母子俩。从山下走到陵园需要个把小时,我们俩捧着鲜花,我一束,他一束,边走边说。那种时刻,我的内心充满了宁静,或者说宁静超越了悲伤。无法想象,没有儿子的陪伴,我将如何年复一年地走在这通向墓地的山路。有朋友劝我,孩子还小,总让他经历这种场面会使他非常压抑,对他性格的发展不利。我也曾犹豫过,最终还是决定带他去。我无意营造孤儿寡母的悲壮气氛,也不想借此强化他的孝心。我只是想,应该让他认识这条路,熟悉这条路。如果有一天他远走他乡,等他回来时我已经老得爬不上那座山走不到那座墓,或者我干脆早已不在人世,起码他不会忘记这条走了十几二十年的路,还能一个人来为爸爸扫墓。想起曾经有那么多叔叔阿姨和我们一起来看望爸爸,他会不会为爸爸而骄傲并因此而生长出尊严?想起和妈妈单独来的情景,他会不会被妈妈感动并因此而懂得什么是善良仁爱?如果能够这样不是也挺好嘛。 
说出来有点儿可笑,到了对功名甚至异性都已超脱了虚荣的年龄,我却常常在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儿面前禁不住搬演虚荣。比如,有时候我会把自己根本都不看重的所谓业绩对他小小地吹一吹牛;再比如,到他的学校去我会刻意地打扮自己,让他不会觉得丢面子;还比如,评高级职称是为了将来对他有个交待。我一厢情愿地这样做,不过是希望他觉得妈妈有点儿了不起。不是说“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吗?我还有另外的小私心,想让他对我服气,否则等他长成了一米七八的大小伙子,我一个小女人怎么管得了他? 
年前,有朋友从重庆来,送我一件“琉璃工房”的工艺品,一只大天鹅背上驮着三只小天鹅,大天鹅用翅膀护着它们。精美的包装盒里有一张卡片上写着:“一辈子带着,又甜蜜又幸福又骄傲地带着。”她说,看见这句话就想起你们母子。其实,世上哪个当母亲的不是这样呢?又劳累又操心又生气,同时又甜蜜又幸福又骄傲。我遇到的每一个问题,可能是所有做母亲的女人都会遇到的,只因为我的儿子是一个没有父亲的男孩儿,一切悲喜愁欢就变得不一样了。 
二○○○年   
华盛顿通信:与儿子一同成长1   
坚妮致徐晓: 
九十年代初在海外复刊的《今天》上读过你的《永远的五月》,你的文字留给我很深的印象。那时就产生要和你对话的愿望,却又往后推迟了十年。最近又重读你的文章,忽然觉得是站在一面镜子前:两个爱文学的女子,在中国起步的环境和历史大同小异,一个勇敢,一个胆怯;一个经历过和走过的,是另一个刻意逃避和摆脱的。然而谁也没有走出生死与荣辱,过去与现在,情与爱。与你倾谈的愿望就更加强烈了。 
谈些什么呢?你在中国的首都生活了半辈子,是标准的北京人。我这半辈子的前一半是彻头彻尾的广东人,后一半是美国人。虽然现在“定居”美国的首都,但是我从来就没有在北美任何一个地方住长过。你这半辈子都在做一件事情,就是把你的生命和对文学的尊重和喜爱安排在一起;我却是做了很多与此无关的事情。你写到自己办地下刊物和坐牢经历时的那种平实和不夸张,让我无法假设我自己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之后会是什么样子:首先我肯定不敢冒坐牢的险,如果是年轻不知深浅被抓进去过,我的平常心恐怕已经被折磨掉,或者精神萎缩变形、利欲膨胀。 
我们是这么不一样。一样的,可能就是我们共同的关注。就像我们纽约的台湾朋友王瑜所说:“你们这些大陆生活过来的人,经历的事情太多太严峻,”她后面的话是,“短篇都装不下,只好写长篇。”比如我的小说,今天写到一个孩子,他在“文革”中遇到一次死亡;在描写这个孩子的时候,我自然就回到“文革”,想到我做中国人的痛苦经历,便走出了写作的世界。因为这种经历,我一直对要不要孩子有太多的怀疑。孩子来了,他的小小表现,又让我心惊肉跳,担心那是遗传中带来的文化毒素,因为他的血里有他父亲象征的虚伪和残忍。我无力和有这么强大背景的文化去抗争。免疫注射或者隔离,我选择后者,利用远离中国的地理条件,让我的孩子和中国的语言和文化隔离。但是你在中国生活的孩子,可以读有关他父亲的文章,可以为他父亲和母亲的抗争骄傲。当然,你比我付出的代价,要更大,更长久。 
我们会在下一代身上看到什么结果?他们的是非感和正义感,会被他们生活的社会环境压制和扭曲吗?因为没有经过我们经过的苦难,他们是否会变得浅薄和虚弱? 
坚妮 
二○○三年十二月   
华盛顿通信:与儿子一同成长2   
徐晓致坚妮: 
从偶尔收到的海外《今天》上读到你的文章。说实话,我没想到你会是广东人。直到两年以前我们在华盛顿见面,以及此后的通信和通话,使我不得不承认,认为广东人缺乏激情与浪漫是我的偏见。 
正如你在信中所说,情与爱对于女人,过去与现在对于人,生死与荣辱对于中国人,恐怕是怎样挣扎都摆脱不了的。但是,我们的不同绝不在于勇敢或者胆怯。在一个个性无法正常伸展的社会中生活,有几人能坦然地谈论勇敢?在一个以物质主义为主导的时代,又有谁能超越平庸?如果恰好我们过着不同的生活,只能说那是命运使然。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肯定地说,如果可能我也会做出与你同样的选择,尽管有人说那是逃避我也不会在乎;但同样肯定地说,逃避了社会的现实并不等于逃避了内心的现实。否则,你,以及像你一样生活在另一片蓝天下的同一代人,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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