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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到荼蘼-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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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到纽约,瘦得只剩八十多磅,住下来以后,开始吃,拼死无大害,不如实际一点,甚至买一瓶覆盘子果酱,打开盖子,用塑胶匙羹舀来吃,一个下午就吃得光光,也不怕甜腻,现在想起来都打冷颤。

    一直胖到一百三十磅,整个人像只皮球,一个约会也没有,才忽然省悟,几时才到五十岁?那么长的一条路要走,拖着多余的肉,更加贱多三成,于是努力节食,但是身材已经松弛,不能够再穿两截泳衣,有碍观瞻。

    我也并不在乎,自从那次之后,一切无所谓。只要活着,翻不翻身并不重要,一个人在心灰意冷到极点的时候,往往会得积极起来。

    谁知道呢,也许文思就是爱上我这一点不在乎,旁人以为我是一个潇洒的女人。

    那夜我看着挂钟的时针向十字移动,我套上毛衣,轻轻出门。

    母亲看见,半嗅半怪地说:“既是未婚夫妇,什么时候不能约会?偏偏像贼似的,三更半夜冒着寒风在楼下见面,也太有情趣了吧。”

    我不出声,把围巾拉紧一点。滕的车子早在等,果然准时。最时新的跑车,踩尽油门险些儿会飞上天那种。

    小时候此类车最吸引我,坐上去兴奋无比,刺激官能,现在,车子对我来说,只是有四个轮子的交通工具,哪一类都一样。

    人的本性也许不会变,但观点、嗜好、习惯、品味,这些,都随时日成熟,留于原地不长大是极其可怕的一件事,滕海圻不会认为我仍是十九岁的王韵娜吧。

    他一见我,马上替我拉开车门。

    我一声不响地坐上去。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他说。

    我的两只手一直藏在口袋里。

    “我们去喝一杯东西。”

    滕海圻把我带到私人会所的咖啡室,在这种幽静的地方,我们可以把任何事都摊开来讲。

    “我先说。”

    “请。”他摊摊手。

    “我父亲的厂欠薪若干万,这件事,你一定知道。”

    “已欠了三个月,自然通行都知道。”

    “你要想法子帮他。”

    “你开玩笑,韵娜,这件事关系一百数十万不在话下,他经营不得法,在这种时势下,帮他也无用,一下子又拖垮,不是替他偿债一次可以圆满解决。”

    我沉吟,觉得他说得很有理。

    我说:“那么你先替他救急,然后替他妥善地结束生意。”

    “你命令我?这是你今夜出来见我的原因?”他怪笑起来,“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你欠我们王家。”

    “欠什么?”他毫不容情,“你倒说说看。”

    “你并吞他的生意,你利用他,你使他一蹶不振。”

    “商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每天都多少人倒下来,只能怪学艺不精,有勇气的从头来过,没胆色的请退出江湖,你不是小孩子,韵娜,我并不欠王家什么。”

    “道义上你应当拉他一把。”我脸色发白。

    “道义对我滕海圻来说,一向是奢侈品。”

    我们俩狠狠地对视一会儿,我的眼睛欲喷出火来。

    “好,看在我们两人的过去——。”

    “不用看过去,”我打断他,“当年你情我愿,你并没有用强。”

    “我可以帮他。”

    “说。”

    “不但帮,而且可以做得不露痕迹,但是他的厂不得不收蓬。”

    我扬起一条眉毛,“为什么?我知道这里面有蹊跷,你不见得忽然生了善心,今夜你见我,究竟为什么?”

    滕海圻说:“韵娜,你学聪明了。”

    “别吞吞吐吐的。”我说。

    “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不见得是要我重归你的怀抱?”

    “呵呵呵呵。”他笑。

    我冷静地等他笑完。

    他整整表情,“我要你离开左文思。”

    我侧侧头,一时间没有弄明白,不准我见左文思,这有什么作用?

    我冷静地说:“但我今日已与文思订婚。”我伸出手给他看那只戒指。

    “结了婚也可以分手,这是我的条件。”他很坚决。

    “为什么?”

    “我没有义务回答你。”

    “可是你需要我的合作。”

    “你又不是白白与我合作,我给你异常丰厚的报酬。”

    我心中的疑云积得山那么厚。

    “为什么你会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叫左文思离开我?”

    他凝视我,隔一会儿才说:“因为你是一个可怕的女人,韵娜,我不想一个大好青年为你毁掉前程。”

    “我可怕?”我盯牢他笑出来。

    “当然,你以为只有我是魔鬼?我们是一对,韵娜。”

    我觉得苍凉,因为什么都给他说中。

    “你并没有爱上左文思,他是一个天真的孩子,他并不知道你的来龙去脉,你选择他,只不过感动于他的痴心。”

    “你低估了我。”

    “不会,韵娜,我太清楚你。”

    “我也很清楚你,你的确不会为了一个大好青年的前途而叫我与他分手。”这里面一定有秘密。

    “看,韵娜,我已给足你面子,这条件你到底接受不接受?”

    我低头想一想,我没有选择,我不能让父亲宣布破产,弄得狼狈不堪,晚节不保,他已六十岁,根本不可能东山再起,滕的插手可以使他多多少少挽回一些面子,他与母亲也有个存身之处。

    “我答应你。”我说。

    “很好。”滕海圻说,“从明天起,你不能再见左文思。”

    我说:“派他到欧洲去三个月好了。”

    “我早已想到,小姐,他将去展览他的新作。”

    我问:“他是你一手捧起来的人吧。”

    “小姐,你何必知道得太多。”

    “你说得对。还有,我父亲的情形已经火烧眼眉毛了,不容再拖。”

    “明天就替你解决。”

    我说:“你真是一个痛快的人。”

    “阁下也是。”

    他送我返家。

    我自嘲地想:七年前,为他要生要死呢,现在如同陌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滕吁出一口气,“韵娜,你也真狠,我险些儿为你身败名裂。”

    “险些儿,又不是真的。”

    “我可是捏过一把汗的。”

    “滕先生,什么都要付出代价,没有兔费的事,亦没有偶然的事。”我板起面孔。

    “这已成为你的座右铭?”他讥讽地问,“没想到你这么有学习的精神,这原以为你会心碎而死。”

    他真厉害,无论我如何掩饰,他总有办法拆穿我。

    “不要把丢脸的事放在嘴里咀嚼出味道来,老皮老肉的女人是最最可怕的女人。”他加一句。

    没想到他恨我,同我恨他一样。

    我们两个人都挂着笑容,作若无其事状,但这场斗争,刚刚才开始。

    “离开文思,你不会后悔,你们俩根本不适合在一起,你需要一个强壮原始的男人,像香烟广告中的男主角那么粗犷,可以带你走遍天下……文思只是个文弱书生,你不能为结婚而结婚。”

    我觉得好笑,他关心我?

    他说的不愧是至理名言,但出自他的嘴巴,那才是滑稽。

    我看着腕表,已经十二点多了。

    “在你下车之前,我要你看一样东西。”

    我抬起头。

    他伸手解开衬衫的钮扣,拉开衣襟,“看。”

    我吸进一口气,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伤痕,在梦中见过多次了,但实际上还是第一次见。

    在他的胸膛上,自左至右,是一条极长的疤痕,肉痕纠结,弯弯曲曲,凹凸不平,鲜红色像是染上去般,恐怖之至,像影片中的科学怪人,被人剖腹,取走内脏,再度缝合。

    他很快拉好前襟,很平静地说:“这便是我付出的代价。韵娜,请不要再以受害人的姿态出现,你并不是为男人牺牲的小女人,你抚心自问,在我身上留下这样的疤痕,还不足报复?”

    我浑身发抖,用双手掩住面孔。

    那一日,我去找他,他来开门,面孔上还带着笑,我不由分说,一手拉出刀,出尽吃奶的力气砍过去……他笑容凝结,用手推开我,锋利的刀像开膛似划过他胸口,血如喷泉似涌出来……

    “只因为我不肯同你结婚。”他静静地说。

    我额角冒出汗。我的代价却是从此活在噩梦中。

    我喃喃地说:“你讲得对,我不配再有新生命,我将永远生存在这肮脏的回忆中。”

    他冷笑,“悉听尊便,但是你一定要离开左文思。”

    我开了车门,蹒跚回家。

    但……

    但他答应娶我,我心酸地想:我才十九岁,我相信他。我将一切都交出来,什么都没剩下。

    依今日的标准来说,我太不够潇洒,太放不开,太幼稚。

    但当年我只有十九岁。
第六章
    我的双腿打颤,勉强挣扎回屋,倒在沙发上不能动弹,半晌才把父亲的白兰地斟出,一饮而尽。

    母亲还没有睡,在这种情况下,谁睡得着。

    “你怎么了?”母亲问,“出去一趟回来,面如土色。”

    我索性同她说明白:“妈妈,我同文思的事取消了。”

    换来一大阵沉默,她彷佛已有预感,这件事不会这么顺利。

    我进一步解释,“他只有一个姐姐。后来我发现他姐夫是滕海圻。我想这件事还是压一压的好。”

    母亲一听这个名字,身子一震,想说什么,终于没开口。

    “太巧了。”我说。

    她仍然很沉默,我知道她不好过,故作轻松,“我还年轻,大不了到外国嫁洋人,母亲,不必为我烦恼。现在流行这样,许多女明星对婚事都出尔反尔。反正终究一日,我会嫁得出去。”

    母亲的目光呆滞而空虚。

    我又斟出小半杯白兰地,仰头一饮而尽。

    这个交换条件不算坏,如果手上没有左文思这张皇牌,父亲这次可完蛋了。

    第二天一早我亲自到各报馆去取销广告,订婚事正式告一段落。

    口到家,见到父亲精神略佳,坐在床上吃粥,有笑容。

    我立刻知道滕海圻已做妥他的功课。

    我过去问:“有好消息?”

    母亲说:“今日祝太太忽然来港一次,你记得那个祝太太?”

    我点点头,那个自称纯洁天真的中年女人。

    “人家真是大好人,”母亲白我一眼,“雪中送炭来了,韵娜,下次见到她,我不准你无理。”

    “怎么,她打算帮我们?”我明知故问。

    “不但替我们解决燃眉之急,还愿意替我们把厂顶下来。”

    “那太好了。”我对滕的安排甚为满意。

    “我想你父亲也该退休了,打滚这么多年,还不够吗?”

    父亲不出声,显然同母亲已经商量过。

    “工人明日就可获发薪,”母亲吁出一口气,“没想到事情会圆满解决,谢天谢地,叫咱们遇见贵人。”

    他们老夫妻紧紧握着双手。

    滕海圻这么有办法,看来我想不遵守诺言也不行了。

    他会把文思调走,以便我们分手毫无痕迹。

    文思知道他要到欧洲去展出,兴奋莫名。

    他坚持我同他一起去。

    我一口拒绝:“你去办公,我跟在身后多么麻烦,你又不会有空陪我,晚上回来,也早已筋疲力尽,改次吧。”

    对我的冷淡他当然是失望的,但我说得合情合理。

    “去多久?”我问他。

    “要两三个月。”他有无限依依。

    我点点头。足够足够,遥远的爱是没有爱,来得快去得快,滕海圻算得很准,他认为一时的冲动只要冷却下来便会蒸发。

    “替我带些漂亮的衣服回来。”

    “一定。”他想起来,“你看到报上我们的告示没有?”

    “我刚要同你说,父亲又改变主意,我只好把告示都撤下。”

    文思疑惑。

    “老人家的心事颇难猜测,我不在乎,你呢?”

    文思真是个单纯的人,他立刻释疑,“我也无所谓,恭敬不如从命。”

    我心酸,眼眶润湿,紧紧地拥抱他。

    “这次我也不勉强你同我去,你在这里好好照顾你爹。”

    文思身上有清新的肥皂味,伏在他胸膛上,有种归属感。若没有滕海圻插手,我们可以结为夫妇,白头偕老。

    但不是每一段感情都可以开花结果。

    “这一段时间内,我会天天都同你通音讯。”他最后说。

    他走得颇为匆忙。

    滕同我通过话:“我已遵守我的诺言,现在看你的了。”

    他很喜欢这个小舅子,我看得出来。

    既然我已出卖了左文思。其余的不必再追究。但滕海圻这条鳄鱼,怎么会对自己以外的人发生兴趣?

    我始终念念不忘。我愁而不过,去找姬娜,与她吃茶。

    即使是至亲,我也没有透露太多。

    “吹了?”姬娜睁大眼睛。

    我苦笑,“这次有赚,你看我这身华服。”

    “为了什么?是不是他听到什么闲言闲语?左文思不是听信谗言的人,他是个精明的艺术家,他知道他在做什么,我对他有信心。”

    我握着咖啡杯子,“待父亲安顿下来,我想我还是要回美国去。”

    姬娜发牢骚,“怪不得那么多女人要嫁外国人,一了百了,不知多好,避开小人,有那么远就那么远。”

    我唏嘘:“其实小人即是往日的熟人,否则如何知道那么多秘密。”

    “什么秘密?”姬娜说,“现在流行把荷包底都翻转给人看,就差没公开表演床上三十六式。人家一点点小事就炸起来当千古秘闻,他自己男盗女娼不算一回事。”

    我笑:“口气似道德重整会会长。”

    咖啡座有玻璃天顶,阳光非常好,坐在那里,特别有浮生若梦的感觉。

    我轻轻地说:“拿刀杀人,似乎也不算小事。”

    姬娜一震。

    “你爱我,当然原谅我。我自己倒一直耿耿于怀。”

    “一时冲动而已。”姬娜带盲目母性地维护我。

    “几乎什么事都是在一时冲动之下做成。”我并没有因此原谅自己。

    “他也理亏,是以他没有起诉你。”

    “是,否则我可能被判入狱。”我哭笑,“身败名裂,一生人就完结。”

    “——教养院,别忘记你并不足龄。”

    我默然。什么地方来的勇气?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只觉得恨。恨意似为一股可惧的力量,急于摧毁他,连带也摧毁自己。

    女人都是这样,来不及地杀伤自己,一个个都具淫妇本性,没有男人便活不下去,怎么会这样悲哀?

    时代再进步,进入太空也不管用,女人还是女人。

    现在都改了,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才学到这一课,不牢牢警惕自己怎么行。

    我同姬娜说:“一连七年,我时常做梦,看到一个血人拉住我的腿不放,或是向我倒下来,脸紧贴我的脸。”

    “你的生活也很痛苦。”

    “根本是,”我苦笑,“在梦中,我甚至闻得到血腥味,这些年来,我不敢碰刀子,尽吃三文治及即食面。”我用手托住头,“但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姬娜如同身受,非常同情我。

    “我运气不太好,是不是?”我轻轻地问。

    姬娜忽然哭了,伏在咖啡桌上抽噎。

    “喂,你哭什么,别神经。”我推她。

    “做女人真辛苦,我真受不住。”

    “但你是幸运女性,女人不论才气,只论运气,幸运者永远有男人为你出生入死,衣食不忧,你便是其中之一。”

    “你担保?”姬娜边擦眼泪边问。

    我端详她那美丽端正的面孔。“我担保,不用铁算盘也知道她有福气。”

    她破涕为笑:“我希望左文思想清楚后再来找你。”

    “男人跟女人都这么多,谁会等谁回头?”我问道。

    “你别用历尽沧桑的语气好不好?”姬娜说。

    我们结账。

    文思在傍晚打长途电话来,我总推说自己不在。

    父母亲为结束厂里事务忙得不亦乐乎,暂时无暇关注我的感情生活。他们决定要搬到一个更小的单位去,因要进一步节省,这又是我离开家庭的时间了。

    父亲既悲又喜,喜的是不用与债主公堂相见,悲的是毕生的努力付之流水。

    他们在新居安顿好以后,我搬出去与姬娜暂住。

    父亲问我:“文思呢?文思在什么地方?”

    我说:“爹,我们的事,我们有数。”

    这个时候父亲已精疲力尽,一点自信心也没有,只好伤感地看牢我,又不出声。

    我说:“他在欧洲。”

    连新的电话都不给他,从此我失踪。

    我睡在姬娜的小公寓客厅中,思念文思。

    找不到我,他会怎么样?我己把指环寄还给他。

    这一次订婚犹如一场闹剧。

    他会很快忘记。是的,忘记。

    天气似乎更冷了,我为姬娜编织毛衣。

    等父亲身体再好一些,我就会再次踏上旅途。

    我并不知道文思已发散全世界的人找我。

    那日我去接姬娜下班,在马路上遇见他那个摄影师小杨。

    确实点说,他在马路另外一边,见到我,拼命摇手,并且大声叫:“韵娜!”他奔过来。一列汽车为着不想他做轮下之鬼,急紧煞车,引起尖锐的磨擦声,使路人侧目。

    “你干什么,小杨,自杀?”我笑问。

    他一把位住我,“你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他喝问我,“左文思发狂地找你。”

    我立刻挣脱他的手走。

    小杨并没有罢休,追上来,“别走,韵娜,成年人有话好说!”

    我才不理,但他是男人,脚长腿快,我被他逮住。

    “看你走到什么地方去。”他恼怒。

    我情急,连忙召警:“警察先生,警察先生!”

    那年轻的督察立刻走过来,扬起一条眉毛。

    我马上说:“这个男人骚扰我,我不认识他,他却来拉我的手。”

    小杨没估到我有这一招,啼笑皆非,恨恨地骂:“你这个女人!”

    那警察也很会看人的眉头眼额,知道我们俩是相识。

    那警察问我:“那你要不要到派出所落案?”

    “不,你陪我叫部车便可。”我索性跟着警察走,趁警员不在意,向小杨眨眨眼。

    我脱了身,心中丝毫没有快意。

    没想到文思把我失踪的事告诉朋友。

    其实他自己也快回来了吧。

    一问就可以知道。滕与我联络时我提到这一点。

    “不关你事。”他说:“对你来说,左文思这人不再存在。”

    我说:“你很少会这么维护一个人,如母鸡保护小鸡似的,不知就里的人,还会以为他是你的儿子。”

    他干笑数声:“令尊大人对于厂价很满意。厂在亏本,又欠薪,能够卖出去,上上大吉。”

    “你又发了一注,”我指出,“厂的订单一直接到明年九月,我们只是周转不灵。”

    “啧啧,我希望能够邀请你做会计主任,你很精明,韵娜,比你父亲能干。”

    “请勿侮辱我的父亲。”

    “对不起,我只想知道,你对这件事,是否满意?”

    我据实说:“满意。”

    “记住我们之间的条件。”

    “你太不放心,滕先生,你越是这样,我的疑心越大。”

    他又干笑,真彷佛有什么把柄抓在我手中似的。

    随后没多久,左淑东找到了我。

    这个城太小太挤,如果要找一个人,应不费吹灰之力。

    她来按铃,我刚巧在家,措手不及,你不能叫她在门外站三个小时。

    她仍是那么美艳,裹着冬装,一张面孔擦得似水磨大理石,她一见到我便说:“王小姐,文思找得你好苦。”

    我只好请她进来坐。

    她怔怔地看着我有好几分钟,我不由得羞愧起来。

    “文思身在欧洲,日日打三四个电话来叫我帮他追查你的踪迹,他都快疯了。”

    “我与他姐弟一场,一辈子也没讲过这么多电话。半个月后,我只好求助私家侦探,幸亏他有的是你的照片。”左淑东说。

    我有口难言,轮到我呆呆地看着她。

    她嘴唇画着优美的唇线,深红色的口红填得又厚又匀,像着色画似,一张嘴似有千言万语要说。

    她问我:“文思说他到欧洲后就同你失去联络,究竟是不是真的?”

    “我们……”我结巴地说,“已经完了,我另有新欢。”

    左淑东笑出来,我从没见她笑,她笑起来的样子完全不同,非常媚人。

    “我不相信。”她摇摇头,“你要打发我,还得以别的理由。”

    我又犯了错误,她能嫁给滕海圻,就不是省油的灯。我张大嘴,不知说什么才好。

    “你改变主意了?”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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