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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到荼蘼-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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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工成绩如何?”姬娜又问。
“我穿了两只颜色相异的同款鞋子去见工,一红一绿,人家见了,你说还请不请我?”
“也许人家认为此刻流行这样。”
“人家需要的是会计师,不是小丑。”
我踱到窗口去,往楼下看。
虽然大厦高达十来层,楼下的风景还是一清二楚。
天空的一角是深灰色,非常令人消沉。
我留意到街角有一个男人站在那里等车,站了好久,空车一辆辆开过,他仍旧不动。大约是等人,我想,如今也很少有人肯站在那里等女人,一等就大半小时。
“出去吃碗面如何?”我问姬娜。
“你居然有胃口?”
“有,把忧虑在食物中溺毙,是最佳措施。”
“那么还等什么,请呀。”
落得楼来,我们刚想过马路,姬娜便低呼一声,拉紧我,用手一指。
我随她手指方向看去,看到文思靠在街角,向我们看来,他穿着灰色裤子,灰色外套,我发觉正是我自楼上看到的那个男人。
他不知道已在这里站了多久。
姬娜欲迎上去,我拉住她,“别理他。”
“韵娜——”
“放心,他不见得会在此地站一辈子,”我说,“我看他不会就在此落地生根。”
“你要打赌?”姬娜问,“别太没良心,我跟他去说几句话。”她给我老大的白眼。
“不准!”我急起来。
“奇怪,我爱同他说话,是我的事。”她自顾自过去。
我蹬足。
女人都这样,只要男人送一束花来,略站着等一会儿,就立刻心软,坏了大事。现在等的还不是她,要她瞎起劲做什么?
我站在一角等姬娜回来,故意不去看他们俩。
幸亏隔五分钟,姬娜回来了。
我扬手叫一部车子。
司机问:“到什么地方去?”
我说:“市中心。”根本忘记出来是为什么。
姬娜说:“他说他会站在那里,直到你同他说话为止。”
我说:“路不是我的,他爱站就站个够。”
“你这么铁石心肠?”姬娜责怪我。
“你不也赞成我与他分开。”
“但他是无辜的。你们至少还可以做朋友。”
“做朋友?”我冷笑,“真的吗?真的可以那么大方?你认为你做得到?”
姬娜叹口气,“你真残忍,你要他一直等下去?”
“我没有作出过任何类似的要求。”我板着面孔。
“如果我们回去的时候,他还站着,怎么办?”
“马路又不是我的,我管不了。”
“韵娜,其实你心如刀割,是不是?”
“你闭上尊嘴好不好?”
姬娜悻悻然不出声。
我懊恼得吐血,还吃什么面?根本食而不知其味。
那日我们两个人故意在闹市中大兜圈子,逃避现实。
天气坏,开始下毛毛雨。姬娜横我一眼,我假装没看见。文思不会那么笨,他自然会找得到避雨的地方。
我们走得筋疲力尽,姬娜咕哝着说不但脚不行了,鞋子也泡了汤。
但是换到家,我们看到左文思动也不动地站在路灯下。
我几乎要尖叫起来。
姬娜立刻撇下我走到左文思跟前去。
我不顾一切地上楼。心一直跳得似乎要从口腔里跳出来。太可怕了,文思怎么会这样。
姬娜跟着上来,狠狠地责备我,我闷声不响地坐着,做一个罪人。
过不多久她到窗外张望,说道:“好了,小杨来了。”
我忍不住也去掀开窗帘春。
果然看见街角有两个人站着,一个是小杨。姬娜喃喃自语:“真伟大,怎么可以站那么久不累?爱情的力量真是不可思议。”
久些不知会不会有更多的人来陪左文恩,也许他们会搭起帐篷,就在街角那里聚居,烧东西吃,听音乐,从此发展成为一个小镇。
文思实在太愚蠢,但我根本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使他离开。
也许滕海圻可以来把他接走。
也许警察会劝谕他离去。
小杨上来,问姬娜借一件比较暖和的衣服。
我听见他同姬娜说:“他不肯走,除非韵娜叫他上来。”
“那么你去请他上来,叫他喝杯热咖啡。”
“他不肯。”
“我替你装一杯下去给他。”姬娜说。
我知道在这个时候心肠一软,就前功尽弃,因此熬住不发一言,双目盯住一本诗集。
“不用了,我看他熬过今夜,一定会倒下来。”小杨愤愤地说,我知道他巴不得放飞箭射杀我。
“你叫他走吧。”姬娜说,“我不信他是铁打的,这样站到几时去?韵娜是不会软下来的,我太清楚她。”
“韵娜,你跟我说清楚,我好叫他死心!”他过来抓住我的手臂。我一手甩开他,“叫他死心。”
“死你也让他做一个明白鬼。”小杨怒气冲天。
“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怎么会被你们弄得那么复杂?这是我与他两个人之间的纠纷,你们别理闲事好不好?”我大声叫,“滚,滚!”我的声音颤抖着,眼泪汩汩而下。小杨逼我,“为什么你要使文思痛苦,自己也痛苦?”我伸手抹去眼泪,背着他们良久,转过头来,我说:“我出去住。”
“韵娜,算了,你饶了自己吧。”姬娜说,“外人不明白,我是明白的,你同文思去说一声,叫他死了这条心。”
“不去。”我回房间去。
“你这个不可理喻的女人。”小杨气愤地离开。
我躺在床上,太阳穴炙痛,整个人如置身在火里,唇焦舌干,心中实在说不出的苦。
隔许久许久,姬娜说:“他还在那里。”
我不答。
姬娜又说:“下雨呢。”
我不响。
“下大雨。”姬娜加重语气,“他成为落汤鸡,恐怕会得肺炎。”
我实在忍不住,“霍”地站起来,顺手抄起一把伞,便冲下楼去。
他看准我一定会下去见他。
姬娜说得不错,是下大雨,文思仍然站在那里,瘦削的影子如鬼魅,我并没有与他说话,叫了一部计程车,叫司机开到父母家去。
我不要看。
眼不见为净。
不然的话,他不生病,我倒是真的病了。我不信他会找到这里来,这段日子一定要忍下来。
文思没有。滕海圻却找到我。
他咬牙切齿地骂我:“你会落蛊还是怎么的?害得左文思这样子,他一直病到如今!”
我立刻放下电话。
全世界都把我当罪人。我不知从什么地方激发一股勇气,觉得这是去见左文思的时候。
我们两个人都被折磨得不像样,我认为我要同他摊牌,他要做个明白鬼,就该让他知道因由。
我在路上下定决心,握紧拳头冲上去,心头热烘烘。
这条熟悉的小路,这座老房子,我努力一步步爬上楼梯,他住在三楼,我知道。
我伸出手来按铃,又怔住。
告诉他我的过去?我迟疑。
我蹲在他门口,很久很久,没有动作。
有女佣出来,看到我,吓一跳,“你,你是什么人?”
我凄苦地掩住面孔,不作答。
我是什么人?我是天涯沦落人。
“快走快走,不然我会报警。”她以为我是乞丐、流浪汉。
真是报应。
“我走,我走。”我站起来。
女佣没想到我身型那么高大,再加上形容憔悴,尖叫起来,逃回屋内。
我呆呆地站一会儿,也觉害怕。
我是怎么跑来的?我答应滕海圻要离开文思,如果我食言,他会杀掉我,我保证他会。
我被寒冷的过堂风一吹,清醒过来。
我转身就走。
“韵娜。”是文思的声音。我僵住,缓缓侧过头来。
“韵娜,这真是你?”他问,“这真是你?”他扶着我肩膀,把我身子扳过来,“你来看我?”
我与他打个照面,吓一跳,这是文思?双颊陷进去,眼睛通红,头发长长,脸色灰败,我几乎都不认得他。
“我的天,”他说,“韵娜,你都变成骷髅了,怎么这么瘦这么黄?”他沙哑着声音。
我怔怔地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进来,韵娜,进来。”
我摇摇头,挣脱他的手。
“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妨同我细说。”
我还是摇头。
“我要走了。”我的声音亦是干枯的,喉咙如塞满沙子。
“这是我这里的门匙,欢迎你随时来。”
我摇头,手一摔,那条门匙落在地下。
“韵娜——”他迫近来。
“你让我再想想清楚。”我说,“我要再想一想。”
他拾起门匙,“我把锁匙放在这条门毡下,你随时可以来。”
“太危险了。”我说,“门匙不要随处搁。”
“没有关系,我家里什么都没有。”
文思苦笑说:“记住,韵娜,这扇门永远为你开。”
我惨笑,奔下楼去。
文思没有追上来。他只是在露台上张望我。他不但喜欢我,而且容忍我,他知道对我不能操之过急。
我找出左淑东的名片,与她约时间,要求见她。
我需要她的意见。
她见到我大吃一惊。
“韵娜,这是你?你把另一半体重投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喝着咖啡,有点瑟缩,往日穿这件大衣已经足够,现在仍然觉得冷,大约是瘦得太多。
她说:“有两种人减磅最快,如有神助。第一种是癌病患者,第二种是感情失意者。”
我嗫嚅问:“你认为,我与文思,是否还有希望?”
左淑东握紧我的手,“当然,他一直在等你。”
“我有我的苦衷。”我说。
“为什么不说出来大家商量一下?”
“我不是一个纯洁的人。”我遗憾地说。
“你不会比谁更脏,”左淑东诧异,“你怎么了?你不像是这么盲塞的人。”
“我欠人一大笔钱一大笔人情。”
“有必要还便还清债务,没有必要便赖债,我可以帮你,你欠谁的?”
“一个很可怕的人。”我哆嗦地说。
她一直握着我的手,使我手暖和。
“他是谁?”左淑东问,“我不信他三头六臂。”
我不响。
“是他欠你,抑或你欠他?这里面的分别只有一线之隔,很多欠人的人自以为人欠他,又有很多人无端端以为欠人一大笔债要偿还,你搞清楚没有?”
“你会帮助我?”我问她。
“我会尽一切力来帮助文思,所以我也必需帮你。”
“为什么?”我问。
她凝视我,隔一会儿才说:“很好,在这种情况之下,你还怀疑我的动机。”
“对不起,我不得不小心一点。”我说。
“你已经一无所有,韵娜,何必还疑神疑鬼?”左淑东讽刺我。
我微笑说:“不,我还年轻,我有时间,我不如你们想的那么绝望。”
她半晌才点点头,“好,好得很,你很强悍,文思需要的正是你这样的一个人。”
“那么说呀,为什么帮我?我与文思在一起,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
她思考一会儿,答道:“我爱我兄弟,看到他快乐,我也快乐,他与你在一起很好,所以我要帮你。信不信由你。”
“我相信你爱文思。”
“那足够没有?”
我点点头。
“你愿意见文思?”
“我内心还是很矛盾。”
左淑东叹口气,“充其量不过是你以前有过一个男人,何必这么猖介?”
我很苍白,“你们太豁达而已。”
“你不是说过你有的是时间?”
我双手抱在胸前,“是,这是我唯一的财产。”
“让我去告诉文思,你会愿意见他。”她征求我同意。
“好的,请说我在考虑。”
“你们两个人此刻都似纳粹集中营中历劫余生的囚徒,皮包着骨头,双目深陷空洞绝望。”
爱的囚徒。
父亲一直问文思怎么不再上门来。
母亲跟我说:“姬娜今天会带男朋友上来。”
“她?男朋友?”我愕然。
“是,”母亲说,“没想到吧?论到婚嫁了呢。她母亲不十分喜欢这个男孩子,嫌他穷,但又不想姬娜再蹉跎下去,所以——”
“人品好吗?”我问。
“同姬娜差不多年纪,很单纯的一个男孩子,只有一个姐姐,在公立医院做护士,他自己是土大学生。”
“姬娜并没有直接向我提过这件事。间接地说过。”
“姬娜心头是高的,恐怕有点愧意。”
“那就不对,不以一个人为荣,就不能与他在一起。”
“恐怕她已经克服这一点,不然不会拉他来吃晚饭。”
“我要见见这个男孩子,她有没有说不准我在场?”
“不会吧。”妈说,“最好你把文思也叫来。”
我不出声。
“你若喜欢他,就不必理会他是谁的亲戚。每个人都看得出你已不似人形。”
“妈一一”
“你与滕海圻已没有瓜葛,你可以将事情向他坦白,我相信他并不是那么小气的人,现在这种事稀疏平常。”
我还是不出声,隔一会儿我问:“我们做什么菜请姬娜?”
“我会弄什么菜?不过是那几只最普通的。”母亲说,“我很想看到她的男朋友。”
姬娜在四五点钟时来到。很客气,挽着许多糖果点心。
看得出都是她的主意,因为她的男朋友最老实不过。
他长得是那么普通,四平八稳的一个人,平凡的五官,中等身材,一点性格都没有,唯一明显得可取之处是他的整洁。
这样一个人,到任何地方都可以找到一千数百个。我猜他是教师,姬娜揭露说他是公务员,像得很。
他姓张,叫建忠。
真妙,人如其姓,上亿成万的中国人都姓张,他不会寂寞。
坐下来吃饭的时候,我发觉为什么姬娜会得把自己许于阿张。
他事事以她为重,他不但尊重她,简直视她为拱壁。她要坐,他便拉椅子,替她夹菜,替她倒茶,替她取牙签,而且阿张做这些琐碎的事做得极其自然。他的殷勤不肉麻,而且处处表露关怀之情。
我忽然觉得姬娜的眼光妙到毫巅。
真的,人长大了非要这样实际不可。
何必单为风光,见人欢笑背人愁,丈夫,最主要是对妻子好,不能托终身倒不要紧,现代女人对自己的终身早在筹谋,不必假手别人。阿张深爱姬娜,已经足够。
这个顿悟使我真正为姬娜高兴,神情形于色,她立刻发觉了。
饭后她把我拉在一旁感激地说:“你不讨厌他?”
“你运气很好,姬娜,他是一个正派光明的人。”
“但像木头一样!”
“他是一块爱你的木头。”我笑。
她也笑,“我们快了。”
“恭喜,”我停一停,“上次你同我说的那个人,就是他吧?”
“嗯。”
“你们会白头偕老。”我预言。
“但是小时候的理想——”姬娜笑,“男伴要高大,英俊,有风度,月黑风高的热情,艳阳下激烈拥吻……”
我看她一眼,“你不是都试过了吗?你应当庆幸你没有嫁予这等大情人,否则一天到晚穿着紫色的长披风拥吻,嘴唇会爆裂。”
姬娜笑得眼泪都流出来。
阿张诧异地说:“你们笑什么?”
我摊摊手,“你的女友听见阿嚏声都可以笑十五分钟。”
阿张也笑。
“你现在明白了吗?是韵娜那张嘴累事。”
我问:“娶到美丽的姬娜,有没有光荣感?”
阿张腼腆地答:“我毕生的愿望便是娶姬娜以及对她好。”脸上似有圣洁的光辉。
“太好了,”我拍拍她手臂,“我想母亲也会喜欢我嫁一个这样的对象。”
“但是虞伯母不喜欢我。”老实人居然也告起状来。
“如何见得?”
姬娜带一分不悦的神色,她说:“妈妈听完这话,冷笑一声,说道:‘对老婆好要讲实力,不是嘴巴嚷嚷算数。’”
咦,姬娜也有道理。
“我会努力的,”阿张充满信心说,“我不会令她失望。”
我说:“你倒是不必急急满足她,”我指一指姬娜,“你最重要的是满足她。”
姬娜忽然问:“你呢?”
我变色道:“别把我拉在内。”
“你的事,我全告诉张,他非常同情你。”
我立现愠色,“你有完没有,我看你快要把这个故事唱出去,或是以说书的方式宣扬。”
“韵娜,我们都是自己人。”
我拂开她的手,她有什么资格把我的私生活公开。
这时候我发觉张的第二个好处:他的沉着镇静。他连忙护住姬娜,“韵娜,真是自己人,况且三个臭皮匠,抵得一个诸葛亮,共同商计,总有个办法,是不是?”
他访佛是正义的化身,那么诚恳,那么热心,我又一次感动,只好默不作声。
“左文思管左文思,”他说,“何必为一个不值得的人放弃值得的人,大不了欠债还钱,你担心什么?”
我呆住。
姬娜打蛇随棍上,“你看你瘦多少,我告诉张,你以前是挺美的一个人。”
我哭笑,“你们也该走了吧。”
姬娜说:“无端端地赶我们走。不如一起出去喝杯咖啡,把文思也叫出来。”
“我怎么叫得动他。”
“我来。”姬娜蠢蠢欲动。
我按住她,“别疯。”
张看姬娜一眼,“那么我们出去散散心。”他对我说。
“我不去。”
“不去也要去。”姬娜来拉我。
“你别讨厌。”
“哼,爱你才肯这么做,不然谁耐烦来惹你讨厌,管你是否烂成一滩浓血。”
我听了这话,觉得其中有道理,便披上外套,与他们出去。
三人在咖啡室坐良久,他们两人虽没有当我面卿卿我我,但眉梢眼角却如胶如漆,看在我眼里,高兴之余,不免有所感触。
小时候我们都喜欢舞男式的男人。
至要紧是漂亮,甚至连长睫毛都计分,其次是要懂得玩,开车游泳跳舞必须精,然后要会说话哄人得舒服。
阿张恐怕一项都不及格,但他比我见过所有男人都要好。
文思也好,我想到他。无论在什么情况底下,他仍然是温柔的。
喝着酒,我心暖和起来,神经也松弛得多。
结果他们说疲倦,把我送回家,放在门口,才开着小车子走。
第八章
我并没有上楼,趁着酒意,我独自散步,越来越远,忽然之间,发觉自己已来到文思住的地方。
我走上三楼,他说他的门永远为我所开,我相信他,到了门口,我伸手按铃。
没有人应门,我转头走,随即停止,我蹲下掀开门毡,那管小小的锁匙果然还在毡下。
我拾起它,放在手心中一会儿。
本想放回原处,终于忍不住,把它插进匙孔,轻轻一转,大门应手而开。
我曾经数度来过这里,恍如隔世,其实只是不久之前的事。
他的屋子仍然老样子,有条理的乱,无数料子的样板摊在地板上。文思老说,他最痛恨一小块一小块的样板,看来看去看不清楚,是以厂家给他送料子,都是原装成匹地送到。
我穿过花团锦簇,但都是黑白两色的料子,来到厨房,想做杯咖啡吃,忽然听到人的呼吸声。
不,不是人。
是动物,我凝住,怎么,文思养了一只狗?
我放下杯子追踪,喘息声自房内传出。
我犹疑一刻,轻轻推开房门。房内的景色使我化成石像。
人!是人,两个人。两个赤裸的人拥抱在一起,在床上。
我的心直沉下去。
文思另外有人,我慌忙地退出,想无声无息弥补我大意的错误。
床上两个人被我惊动,两张面孔齐齐错愕地向我看来。
我的目光不可避免地与他们接触,我如看到了鬼魅,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跳动起来。
我多么想转身逃走,但是双腿不听使唤,犹如被钉在地上,我背脊爬满冷汗,我似站在卧室门口已一个世纪,但是我知道不过是数秒钟的事。
床上的人竟是文思与滕海圻。
我明白了,我什么都明白了。在那一刹间我什么都明白了。
他们的面色比我的更灰败。
终于还是我的身子先能移动,我眼前金星乱冒,耳畔嗡嗡作响,但是我没有尖叫,没有说话,我转身离开文思的寓所。
我不会相信,临走时我还替他们带上房门。
一切都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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