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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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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元璋大喜:“谁说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杨先生是榜样。”他走到台阶下,说,“快把血衣换去。”并把自己的战袍脱下,替杨宪披上。
  杨宪说声“谢元帅”,坐在了末座。
  朱元璋说:“就请杨先生为应天知府,怎么样?”
  杨宪自己都感到意外,怀才不遇的他,这不是平步青云了吗?他四下看看,包括李善长在内多有不忿之色,他连忙推辞:“在下何德何能,实在不敢居此要位。”
  朱元璋笑道:“一介书生敢杀人,提着人头来见我,你什么事还干不了呢?”
  杨宪一时听不出这话是褒是贬,没敢应答。但他在内心里一下子被折服了,朱元璋果然是个有魄力的不寻常人物,值得效力。
  第二十一章
  旧时王谢堂前燕,今朝不知飞到谁家?汤和恭维上司的用语很独到:你总比阿猫阿狗强吧?印度香料什么时候在少女心上散布芬芳?
  占了金陵,朱元璋反而寝食难安,日夜忧心,他惟恐上上下下到了秦淮河这样的声色狗马之地染上恶习,丧失了战斗力。
  他派了各种名目的稽查司员下去巡访,对违纪者严惩不贷。但任何稽查队对高官都没有约束力,朱元璋还是不放心。他怕花花世界纸醉金迷的生活腐蚀了他的根基,使他的大业功亏一篑。
  这天朱元璋和穿男装的郭宁莲在街上走着,过了镇淮桥来到三山门一带,又到了热闹的夫子庙,但见各种店铺都在营业,秦淮河里画舫如梭,坐着调笑的歌女、富绅,处处笙歌,处处市声。
  郭宁莲见了市面,从小就听说过的秦淮河,今日得见,果然繁华无比。她俯身在栏杆上,望着河上画舫里弹琴吹箫的女子,问:“那都是卖唱的吗?”
  朱元璋说:“我想是吧。杜牧有诗说,‘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大概和此情此景差不多。”
  郭宁莲嗤之以鼻,妓女知道什么?不管昨天是谁的天下,也不管今天江山姓谁,她们照旧夜夜笙歌,灯红酒绿。这是男人玩乐的地方,她问朱元璋从前来过吗?
  朱元璋说她明知故问。一个和尚怎么会光顾秦淮河?何况在行乞度日、食不果腹的日子,更不可能了,他每天想的只是吃饱肚子。
  郭宁莲忽然颖悟道:“我知道你为什么非要私访秦淮河了。”
  朱元璋故意遮掩,说是慕名而来,并无目的。
  “你的眼神不对。”郭宁莲说,“你是不放心你的部下,怕他们到这地方来,学坏了。”
  “是呀。”朱元璋很欣赏她的聪明,他说这地方是销金窟,更是销魂地,好人到这里也完了,还能打仗吗?所以他明令,不管将士有多大功劳,嫖娼宿妓者斩!
  “苛法也是管用的。”郭宁莲说,“反正一路上没见到一张熟悉面孔。”
  “我更怕见到熟面孔。”这是朱元璋的心里话,他不想当那个挥泪斩马谡的诸葛亮。金陵为什么这么快安定了人心,市面照样繁华?不杀不抢不扰民,这是根本。
  郭宁莲问起另一件事,亳州的小明王不是升朱元璋为江南行中书省平章了吗?她问这行中书省是个什么省?到底有多大?
  朱元璋说可大可小,小大由之。也就是说,他的兵力所能达到的地方,就是他这行省的边界。
  郭宁莲说,这比憋在滁阳、和州可好多了。又问什么时候把马秀英他们接过来住啊?
  朱元璋答应过些天安定了以后,等房子都收拾好了就派人去接。
  郭宁莲叫他不用派人,她去就是了。
  “也好。”朱元璋嘱咐她别忘了把郭元帅的夫人张氏一起接来,她连续丧夫丧子,弟弟也没了,实在可怜。
  “用得着你特地叮咛吗?”郭宁莲说,“我把谁丢下,也不敢把你的丈母娘丢下呀!”
  朱元璋说:“你父母也是我的丈人、丈母娘啊。”
  “那你可从来没想着接他们出来享福。”郭宁莲故意说,看起来,当妾的就是不行啊。
  朱元璋觉得委屈,天地良心,他不但希望把郭山甫接出来,还想请他当军师呢,他又懂《易经》、占卜,可他百般不干啊。朱元璋也没奈何。
  “我开玩笑,你还认真了!”郭宁莲说。
  忽然朱元璋停住了脚步,侧耳谛听着什么。
  “你在听什么?”她问。
  “钟鼓之声。”朱元璋说,“你没听到吗?”
  郭宁莲侧耳细听一回,忍不住笑了,像有那么一点,似有若无。她说,到底是当过和尚撞过钟的人,对钟鼓之声格外有感情。
  朱元璋顿时不悦起来,说:“你又忘了!我不喜欢提和尚之类的旧事。”
  “对不起,”郭宁莲说,“好像有的部下因为议论你当和尚的事犯了忌,你拉下脸子来了。这又何必呢?当和尚并不丢人,一个当过和尚要过饭的人能创下丰功伟业,不恰恰证明他有才干吗?”
  朱元璋说:“人人都有门第等级观念在心中作梗,你说你要过饭,他就看不起你,不来投奔你,你说你是豪门旺族、门阀巨富,他就上赶着来巴结你,就这么回事。”
  郭宁莲说:“你不该这样。你在别的事情上很有气量啊,你别学陈胜啊,陈胜的故事你听过吗?”
  “哪个陈胜?”朱元璋问,是秦朝末年和吴广在大泽乡揭竿而起的陈胜吗?
  “对呀,”郭宁莲说,“你天天看史书,岂能不知道陈胜的故事?”
  朱元璋辩解,陈胜称王之前,种过田,但没当过和尚。
  他又注意谛听起来,稍顷,他称道这木鱼声敲得不一样,有乾坤震荡之绝响,他说他的师父佛性长老就这么敲。
  郭宁莲说:“你的师父那么看重你,为什么不出山来辅佐你呀?”
  “真正释教、道教中的高人,总是很怪异的。”朱元璋说,“今天晚了,明天我到这座寺院里去看看。”
  “和尚守不守规矩也在你私访之列吗?”郭宁莲打趣地说。
  朱元璋笑笑,没有答言。
  朱元璋带着郭宁莲站到了朱雀桥上,但见夕阳残照,燕子飞来飞去,望着长满青苔的青石板路旁的青堂瓦舍,他感慨地说:“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乌衣巷了。”
  郭宁莲问乌衣巷怎么有名?
  朱元璋说:“刘禹锡的诗,不是有一首《乌衣巷》吗?”
  郭宁莲说:“哦,想起来了。”她小时候背过。“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朱元璋接着背了后两句:“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他说唐代的刘禹锡看到了东晋时王导、谢安这些门阀大族住的乌衣巷,现在长满了野草,感慨世运无常、人世沧桑。同是乌衣巷,刘禹锡对王谢抚今追昔,今天我们站在这里又想到了刘禹锡,后人会不会想到有个朱元璋带着爱妻郭宁莲在此感慨万千呢?
  郭宁莲不禁讥笑刘禹锡的诗不通,东晋的燕子会活到唐代吗?
  朱元璋笑了,这就是诗的妙处,至少,这燕子是从前燕子的后代吧。
  忽见有一乘官轿过朱雀桥来,一直抬进了乌衣巷中。轿子颤悠悠轻飘飘,没有分量,一望可知是空轿。不知为什么,朱元璋竟快跑了几步,跟着轿子下了桥,仔细辨认了一下才又回来。
  郭宁莲说:“你跟着轿子跑什么?你没见轿夫抬起来一颠一颠轻飘飘的吗?里面没人。”
  朱元璋是想看看,这是谁的轿子。郭宁莲笑了:“你真神了!你手下那些大官全是这样的轿子,你怎么分得清?”
  朱元璋说,凡有品级的轿子,他都认得,方才这一乘是李善长的。
  郭宁莲很是惊讶,不知他是怎么认出来的。
  朱元璋不无得意地告诉她,定做这批官轿时,按他的意思,在每个轿的底座上都漆了个不显眼的记号,只有朱元璋分得清。
  郭宁莲纵声笑道:“你真是吃饱了撑的。”
  朱元璋说功夫不负苦心人,他能认出轿子主人,又能知道李善长的轿子去干什么,去接谁。
  郭宁莲说:“你真神了,我不信。”于是二人下了桥,追踪轿子向巷子里走去。
  乌衣巷黑漆门楼前,李善长的轿子停住。
  这是一个大宅子,门前有一对石狮,有上马石,还有考中举人立的旗杆。
  朱元璋玩笑地说,说不定当年谢安就住在这宅院里。走过去看,小铜牌上刻刘宅二字,看来与谢安毫不相干。
  朱元璋感叹道:“时过境迁了!”
  几只燕子在门楼上呢喃,郭宁莲说:“也许,这燕子就认得谢安宅子呢。”
  只见李善长的大轿抬进大门里去了。
  朱元璋问路过这里的一个模样像读书人的老者:“请问先生,这小院现在是何人之居呀?”
  老者上下打量朱元璋、郭宁莲,捋着胡须告诉朱元璋这个外地口音的人,君子不闻“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诗句吗?可不知是哪座房子。只听说宋朝时,这里是名妓李师师的故居,如今住在这里的也是秦淮河的国色天香人物,唤刘思思的就是,可以说是色艺双绝。说毕老者看了朱元璋一眼,说:“足下莫非动了买春之念吗?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一掷千金却还要看人家高兴不高兴呢。”说罢频频摇头蹒跚着脚步去了。他显然瞧不起朱元璋。
  郭宁莲笑着说:“怎么样?叫这个刘思思来试试?那老头小瞧人,以我们家的朱平章,天下哪个女子敢不来呀!”
  朱元璋叹息着,说:“老头固然是以貌取人,所言也未尝不是道理。”
  这时已见李善长的大轿出来了,这次是沉甸甸的了。
  郭宁莲很纳闷,还真请动了。
  朱元璋说:“李善长是谁呀!在应天城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什么事办不到。”
  见朱元璋脸色不好,郭宁莲小心地问:“你不会是想拿李善长开杀戒吧?”
  朱元璋显得很费心思,他说,如果换成别人,他会眉头都不皱一下,杀无赦。李善长是他的谋士,须臾不能离开的,又屡立功劳,杀了他,等于自残臂膀。
  郭宁莲说,那就放他一马,两眼一闭,装看不见算了。
  朱元璋拒绝了她的建议。岂可两眼都闭上?至少让他知道,我朱元璋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第二天,朱元璋在江南行中书省衙门里召集文武大员议事。
  平章衙门参议李善长、汪广洋、杨宪,总制都指挥使冯国用、同佥枢密院事徐达、汤和等人都早早来到。
  大家落座后,朱元璋不说正事,先说天气:江南三月,草长莺飞,金陵果然是个好地方……他问大家,没出去玩玩吗?
  徐达说他已向部队约令,无事不得外出,惟恐扰民,坏了章法。上梁不正下梁歪,他不能带这个头。
  费聚他更不敢了,一百军棍不是闹着玩的,他天天到兵营里看着士兵们,他说他可没长着铁打的屁股啊。众皆大笑,朱元璋也撑不住笑了。
  朱元璋把脸转向李善长,弦外有音地问:“你知道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故事吗?”
  这一问,李善长的脸腾地红了,心里毕竟有鬼呀。
  汤和不知缘故,还傻乎乎地问,燕子飞到谁家去了?
  冯国用和杨宪、汪广洋都偷着乐。
  朱元璋说:“我听说秦淮河有个色艺双绝的佳人,叫什么思?”
  杨宪赶快补充,说叫刘思思。
  朱元璋有意无意地斜了李善长一眼,李善长心里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已经如坐针毡浑身上下不自在了。
  杨宪不知深浅,还说平章大人如有雅兴,可以把她叫来,一展歌喉。
  朱元璋说:“天下未定,现在就被声色狗马迷了心窍,还了得?我不敢啊。”
  李善长垂下了头,脸涨成了猪肝色,杨宪很后悔自己搭言不看火候。
  朱元璋点到为止,又转了话题:“汤枢密昨天在常遇春那里喝了几杯呀?”
  汤和大惊,心想平章怎么知道我去了他那里?我没告诉任何人啊!幸亏我没干坏事,只是喝两杯酒。他不敢说谎,也不想承认,含混其词。
  冯国用不由得与李善长交换了一下目光。最聪明的是杨宪,他马上借题发挥,凡天下贤主,居于室中便能控驭百官,事无巨细,这是兴旺之兆。
  朱元璋又是点到为止。他问在座的人:“前几天我让你们献策,有无良策啊?”
  冯国用说,我们既用龙凤年号,完全可以与小明王合兵一路,更加声势浩大,一举攻破大都,当不是遥不可及的。
  李善长暂时摆脱了窘态,料想朱元璋只是敲山震虎,没有让他当众出丑的意思,便打起精神报告北方战事。自从刘福通杀了大宋丞相杜遵道后,受到元将答什巴都鲁攻击,已从亳州迁往安丰,最近刘福通派兵攻克了胶州、商州,直杀向汴梁,元军知枢密院事达理麻失理战死,小明王一鼓作气占了汴州,现已迁都中原了,我们可以依靠他们,在南面按兵不动,他们也不会打我们,不如利用这个机会向江南发展。
  朱元璋说:“正合我意。西面的鱼贩子陈友谅,我倒不在乎,徐寿辉称了皇帝,不过是个牌位。东面的张士诚,现在也称王了,国号叫什么?”
  李善长察颜观色地说:“国号大周,建元天佑,都高邮。”
  朱元璋冷笑一声,这年月,阿猫阿狗都称王称帝了。
  李善长趁机劝进说,金陵是有王气之地,我们又有了几十万兵马,主公现在可以称帝了,或者先称王,这是万民百官之福。
  杨宪借机说:“说的是,别人称得,主公为什么称不得?”
  朱元璋说:“不可,不可。”却没说理由。
  “怎么不可?”汤和闷声闷气地说,“你总比阿猫阿狗强吧?”
  这话说得在场的人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幸而朱元璋未恼,他说:“此事不议。”接着又分析形势说:“元朝的灭亡,是迟早的事,皇帝荒淫,奸臣当道,百姓啼饥号寒,这样怨声载道的朝廷岂能持久?当今元朝皇帝有个外号,叫什么来着?”
  冯国用道:“鲁班天子。”
  “对,鲁班天子。”朱元璋说,“自己当木匠,自己设计宫殿,自己打造模型,自己监工,这样没正事的皇帝要他何用?”
  杨宪插了一句,他听福寿说,他应诏进宫,见皇帝正在观看十六天魔舞,以三圣奴、妙乐奴、文殊奴等十六名宫女扮起来,戴象牙佛冠,裸体,整日宣淫,连福寿都说,元朝气数已尽。
  汪广洋说,最近有消息,元朝已没有了兵源,便出了个新招,不管是谁,凡能出壮丁义兵五千人的,封为万户,五百的为千户。
  朱元璋说:“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要打败它,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想,有小明王在北面对元朝作战就够了,我们向南发展。”
  李善长说:“很是。等到元朝势力进一步削弱,到了一推就倒的时候,我们如果已经拥有江淮、湖广、闽浙的大片土地,那我们就无敌于天下了。”
  朱元璋决定就这么办。他当即令徐达,率汤和、廖永安进兵镇江,然后分兵取丹阳、金坛。
  徐达说:“是,遵命。”
  朱元璋又令邓愈、华云龙统兵攻打广德。对张士诚,他主张先不加兵,不能同时树敌,他想与之修好,问计于僚佐们。
  冯国用说,从长远看,贩私盐出身的张士诚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不可结盟。
  朱元璋说,盟有兄弟之盟,也有同床异梦之盟,更有城下之盟。我只不过希望我们南下、西进时张士诚别趁机到我后院放火。
  “可以修书一封。”李善长说。
  朱元璋说:“也得有个晏子那样的使者才放心。”
  杨宪站出来说:“不才愿往,不知平章大人能否信得过我。”
  朱元璋说:“参议能言善辩,正是我求之不得的呀。”
  杨宪问什么时候动身去高邮?
  朱元璋今夜要亲笔写信给张士诚,叫杨宪明天就走。
  平章衙门后花园是个凉爽的地方,外面尽管热气未退,林木森森的后花园里一点都不感到热。
  傍晚时分,马秀英、张氏、金菊,还有张氏的小女儿郭惠都在院子里纳凉。金菊逗着朱元璋长子朱标玩耍,孩子已四岁了,长得白白净净,脖子上挂着郭宁莲送他的长命锁。
  沐英从外面回来,抱了一套盔甲,见了马秀英说:“娘,我想出征去了,你跟爹给我求求情吧!”
  张氏笑说:“你还不到十五岁,就要上阵了?”
  沐英说:“文正、文忠哥哥早都得到父亲同意,可以从军了,我一个人留在家里有什么意思?”
  “还有我陪你呀!”同样十四五岁已出落得很俊俏的郭惠笑着,一笑一对可爱的小酒窝。
  “更是孩子话。”张氏说,“人家沐英是男子,怎么会天天和你在闺房里厮混?”
  “我也能上战场啊!”郭惠说。
  “又要说梁红玉、穆桂英了!”马秀英说。
  “我不说那么远的。”郭惠说,“郭家的二姐姐不是跟着姐夫上阵的吗?”
  张氏说:“坏了,有一个郭宁莲的榜样,今后闺门里也得开棍棒课了。”
  几个人都笑起来。
  沐英向郭惠使了个眼色,他自己说了声:“我把铠甲送房里去。”先走了。
  少顷,郭惠也找借口,说:“我口渴了,回去喝杯水。”
  金菊要去给她倒茶。
  郭惠却说她不喜欢喝茶,已用井水镇了酸梅汤了,要回房去。金菊便没动地方。
  沐英跑回书房里等郭惠,他一脸讨好的神气。
  郭惠从廊下过来了,沐英推开门冲她笑。
  郭惠进来,说:“干什么鬼鬼祟祟的?是不是给我买来了?”
  沐英调皮地说:“想买,银子不够。”
  “你又想昧我银子!”郭惠说,“你这坏小子越来越长坏心眼,二两银子还买不来一盒茉莉香粉?今后你别想让我对你好。”
  “我哄你玩呢!”沐英说毕,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香粉盒,在她眼前一晃,她抽了几下鼻子,盒盖没打开都闻着香味了。
  沐英说这可不是茉莉粉,是印度来的香料。他又把银子还给了她。
  “怎么,白来的?”她问。
  沐英说是蓝将军给的。她不是挺崇拜蓝玉的吗?蓝玉也确实值得崇拜,高高的个子,大眼睛,直鼻子,又年轻,又能打仗!没人比得过他。沐英说这是蓝玉的战利品,一听说郭惠要香粉就白送了。
  郭惠说:“我怎么好意思白要人家东西?你拿回去吧。”
  “算我欠他人情还不行吗?”沐英这么说了,郭惠才不说什么了。沐英说:“他还问起你了呢,说见过你一面就忘不了。”
  郭惠不好意思地说:“谁要他记着!”
  沐英笑她口不对心,“你不也总让我打听他什么时候回来吗?”郭惠的心事叫他说破了,一阵耳热心跳,说了句“别胡说”赶快走了。
  第二十二章
  乾坤里有大空门,空门里有大乾坤。佛性、人性合而为一,这是长老在新主登极前洒下的菩提水?美女如云,堕人斗志,小将的办法是化美女为一缕冤魂,以励斗志,是耶?非耶?
  朱元璋和郭宁莲又一次微服出访。朱元璋打扮成儒士模样,丝袍葛巾,手拿一把画着兰草的折扇,步履款款,而青衣小帽的郭宁莲倒真像个清秀的书童。她揶揄朱元璋下巴太大,与小白脸的秀才相去甚远,不像。朱元璋则说,他见过的丑陋的翰林就有好几个,用她父亲的话来说,是相貌奇伟,并非丑陋。二人说笑着在坊间、集市走了一圈,见民间平和安定,秩序井然,朱元璋心里很高兴。后来他们践行诺言,来到鸡鸣寺山门前,但闻钟鼓之声中混合着诵经声,朱元璋照例是沉醉地半闭着眼睛凝神倾听着。
  郭宁莲说:“你是很奇怪的,别人说你当过和尚,你杀人的心都有,见了寺庙又这样流连不舍,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说不清。”朱元璋说。也许,因为他的人生学问都是从寺院里学到的,处世的练达世故,是当走方和尚时学到的,不管他愿意不愿意,他和佛门有着不解之缘。
  “又从钟鼓之声中听出不同凡响的木鱼声了吗?”郭宁莲带有几分揶揄地问。
  “你说得不错,这寺里有高僧。”朱元璋不由得大发感慨。人们插科打诨时喜欢说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其实他们不了解和尚是怎么回事,那钟什么人都能撞响,却不能撞出上品清音来。
  “我是凡人,你可别同我谈禅了。”郭宁莲说。
  进了鸡鸣寺,二人在古柏参天的院子走了个遍,各处都看了看,连不让看的僧舍也混进去看了。
  二人又向天王殿走来。郭宁莲突然问起前几天的私访结果:“李善长轿子的事,你没有追究吗?”
  “响鼓不用重槌。”朱元璋说,“我只让他们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握之中,这就够了。”
  郭宁莲佩服地点点头:“怪不得你这个和尚会有那么多人拥戴,你果然有驭人之道。”忽然又问,“你对我是不是也用这样的手段啊?”
  “那不是不灵了吗?”朱元璋笑道,这好比是跑江湖卖艺人的戏法,她是站在人家身后的讨厌鬼,看穿了,那就没法再让人有神秘感了。
  “这是什么?”郭宁莲指着一张贴在柏树上的弘法告示让朱元璋看。朱元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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