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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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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元璋不住地点头称是,随后又说:“久闻先生精通《周易》,我不敢唐突,很想请先生为我占卜一卦。”
  刘基笑着告诉他,昨夜已为明公占了一卦。
  朱元璋忙问:“吉凶如何?”
  刘基说,很好,是损卦,兑下艮上。损,有孚,元吉,无咎,可贞,利有攸往,曷之用?二簋可用享。此卦下经卦是兑泽,为少女,性欢悦,上经卦是艮山,为少男,性静止。《象传》说,山下有泽,损。减损泽中的土,增加山上的土。损,有损失,但是损下益上。
  朱元璋说:“损总是不好吧?”
  “你听我说。”刘基解释道,损之道,以诚信为本,就能大吉大利。没有过失,可以坚守中正之道,有利于施展。损道用二簋盛的菲薄的食物,足以奉献且有益于群王,用损之道,要随着时间、条件的变化而增益、减损。过于刚,需适当减损;过于柔,就应适当增益。总的来说,诚信会取得一切。
  朱元璋很满意,再三表示,请出先生这样的大贤,正是要以诚信待天下人,有先生的点拨,他越发信心倍增了。
  夜已很深,侍从提灯引路,朱元璋回到住处。却是郭惠匆匆迎出来,埋怨道:“你怎么才回来?”
  朱元璋反问:“这么晚了你还不睡?”
  “还睡呢!”郭惠说,“宁莲姐姐病了,你怎么不回来看看?”
  “唉呀,太忙。”朱元璋说,“不就是肚子疼吗?我已叫人找医生了。”
  郭惠说:“你快去看看吧,还哭呢。”
  “怎么了?”朱元璋问。
  “流产了!”郭惠说,“是个男孩呢,多可惜,再有一个多月就成人了。”
  朱元璋三脚两步向宁莲房中奔去。他好不后悔,她都有五个月身孕了,却远征安庆,一定是动了胎气。郭惠在后面叮嘱:“你多赔个不是!”
  推开房门,见郭宁莲脸色苍白躺在床上,七巧在忙着端汤端水,一见朱元璋进来,便悄悄退了出去。
  朱元璋把门关严,走到床前,柔声说:“我给你下跪,行不行?你千万别生气,坐月子生气是要坐病的。”
  郭宁莲非但没发作,反而拉住他一只手,问:“你不怪我吗?我这么没用!马秀英生了三个都顺顺当当,我生一个还没保住。”
  朱元璋说:“这怎么怪你?要怪,都怪我太宠着你了,安庆一战,无论如何不该让你上阵去厮杀的。”
  郭宁莲说:“上阵前,我本是给徐达送信的,正赶上俞通海攻安庆失利,被陈友谅部将赵普胜追杀败走,我赶上了,能不助一臂之力吗?”
  朱元璋说:“我今天是准备你发雷霆万钧之怒的,你今天却这样体谅我。”
  “你别得意。”郭宁莲说,“你今后是不是不准我上阵了?”这是她最担心的。
  朱元璋说:“还用我说吗?”
  郭宁莲说她是闲不住的人,一听到战鼓声,就想跃马挺枪。她说,这样好不好,我们来个君子协定,一旦扫平各路群雄,天下一统,她就马放南山、刀枪入库。
  朱元璋说:“若没有那一天呢?”
  “那也没什么,最多我不生育。”她说有马秀英一个人生就够了。
  二人都笑起来。朱元璋拿起汤匙喂她糖水喝。
  郭宁莲一口口喝着,说:“你若能常常这样喂我有多好!”
  朱元璋说:“那你不该嫁我。嫁到平民百姓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能天天守在一起尽享天伦之乐。”
  郭宁莲问他,和陈友谅快有一场大仗要打了吧?
  朱元璋说,这陈友谅现在是兵多将广,野心很大,又扣留了徐寿辉,自称汉王了。
  郭宁莲说:“你还没称王,他倒先称王了。你不是有刘伯温了吗?还怕陈友谅吗?”
  朱元璋说,再好的计谋也要一刀一枪地打天下。
  郭宁莲问他这个刘伯温怎么样?真的像说的那么神吗?
  朱元璋说自己原来想先攻张士诚,先易后难,刘伯温却主张先搬大石头,小石头就不在话下了,他是对的。
  郭宁莲问:“你不是说过得一个刘伯温等于得了一半天下了吗?”
  “这当然是溢美之词。”朱元璋说,“不过这人确是非凡之才,只是为人苛刻一点。”
  “你说苛刻我倒想起来了,”郭宁莲说,“听说他看你题了礼贤馆的匾,把你挖苦得没个人样了?”
  “你怎么知道的?”朱元璋说。
  “我有耳朵呀。”郭宁莲说,“他也欺人太甚了,他又不是太上皇,你不能容许他这样诋毁你,时间长了,别人会看轻了你。”
  朱元璋说:“人有能耐,总是狂傲。现在是我求他,就得忍气吞声,不管怎么说,他是在为我谋划,为我打江山啊。”
  天上月牙弯弯,繁星满天,轻风扫过湖面,像碎银在闪光,岸边苇荻飒飒作响,除了上夜的兵丁走动,园子里静无人声。
  朱元璋从郭宁莲房中出来,深深地吸了口气,正要去议事厅与刘基讨论如何破陈友谅的事,听见有脚步声从假山后响起,朱元璋有意躲进了一株银杏树阴影里看个究竟。
  他看见一个人影前瞻后顾地走走停停,拐到了后进院子,看来此人很熟悉府中情形,总能顺利地绕过上夜打更的哨位。
  朱元璋怕脚下出声,惊了那人,便脱掉鞋,悄悄尾随而去。他分析,这人不大像窃贼。
  走到后进院郭惠房前,那黑影走到窗下,蹲到了木槿树的黑影里。
  朱元璋也躲起来,他看到郭惠的窗上有灯光,人影在窗上晃动。
  窗下那人学了三声青蛙叫,一扇窗子应声打开,探出头来的正是郭惠。
  这不是里外呼应吗?朱元璋的头嗡的一下胀得老大。这太可怕了,郭惠竟不守少女的贞节,与淫徒私通吗?那这色胆包天的人会是谁呢?
  朱元璋眼前倏然出现了蓝玉的影子。
  朱元璋自己倒吓了一跳。从前郭惠在朱元璋面前急切地盼望与蓝玉相见的情景历历在目,如果那时只是疑心,现在得到了印证。
  朱元璋仍躲在树后暗处静观。
  只见郭惠向木槿树丛里张望了一下,她向灌木丛摆了摆手。黑影从树丛中站起来,极其敏捷地跃上窗台,正要钻进去时,朱元璋故意大声吆喝一声:“打更的别打盹啊,小心有歹人!”
  这一吓不要紧,那黑影又跳了下来,重新藏入灌木丛中,郭惠也把窗子关闭了。
  朱元璋追了几步,又停住了。如果真是蓝玉,抓住了他又能怎么样?处死他?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蓝玉有勇有谋,是一员良将,更何况他是常遇春的内弟,打狗也得看主人啊。更不能不顾忌的是郭惠的名声,闹开了,朱元璋一家人的面子也不好看,所以他暂时忍住了。
  几个提着灯笼的更夫和亲兵过来,一见是朱元璋,有的问:“主公还没歇息?”有的问:“主公看见什么了吗?”
  朱元璋说:“方才好像看见个黑影,你们往前院去搜搜看。”故意把人支走了。
  黑影还在灌木丛中,朱元璋给那人留了个空隙,装作往房子里走,黑影迅速蹿起,飞越高墙,消失了。
  朱元璋看着这一切,若有所思,看这矫健的身手,更像蓝玉无疑了。再回头看,郭惠的窗子,已经熄灭了灯光。
  早在龙凤三年四月,陈友谅就派手下悍将外号双刀赵的赵普胜从枞阳起兵来攻朱元璋的池州。朱元璋的守将刘友仁从太平驰援,战死,池州守将赵忠也被陈友谅活捉。朱元璋急派徐达、俞通海去攻打赵普胜,夺回了池州,徐达因功升为奉国上将军同知枢密院事。后来几年,朱元璋部与双刀赵的争夺战几乎没有停止过。转年正月,赵普胜击败了元朝淮南行省左丞余阙,占领了淮南重镇安庆,安庆也是朱元璋垂涎已久的军事要地。
  朱元璋命徐达率部将张德胜自无为登陆,夜至浮山寨,在沙河击败陈友谅的参政郭泰,攻克潜山;但俞通海却攻不下安庆,双刀赵顽强抵抗,朱元璋军伤亡极大,手下诸将一提起双刀赵,人人畏惧,不敢上阵。朱元璋很生气,亲自督军到了安庆前线。到达前线后,他与刘基骑马绕城一周,察看了安庆城防,险些叫飞蝗一样的箭矢射伤。
  回到中军帐,已是半夜时分。
  外面柝声阵阵,此时只有朱元璋和刘基两个人在。朱元璋说:“陈友谅手下的这个赵普胜是一员悍将,很能打仗,一提到与赵普胜交战,人人害怕。”
  刘基说:“那就智取。”
  朱元璋说:“苦于找不着智取之门,先生一定有了良策。”
  刘基说,陈友谅生性残忍又多疑,可利用他的猜忌之心先除掉赵普胜,不费我一兵一卒。
  朱元璋立刻领悟了,他想用离间计。这当然好,朱元璋不明白用什么办法去离间?派谁去离间啊?
  刘基听说赵普胜跟前有个谋士,此人又贪又无德行,可用重金收买,再令他到陈友谅那里搬弄是非。
  可此人既在赵普胜营中,怎么能弄他出来呢?
  刘基已打探明白,此人好色,他在安庆城外养了个姘头,每天天黑他就溜出城去,在姘妇家过夜。
  朱元璋大喜道:“先生真神算啊。看不出你什么时间下的功夫,连这样的事也都摸得一清二楚,看来赵普胜合该命丧你手了。”
  二人大笑。
  送走了刘伯温,朱元璋睡不着,忽然想起了府中夜半令他不快了多日的黑影,他决定去看看蓝玉,也是个试探。他的营寨离此不到半里地。
  朱元璋只带了几个随从来到蓝玉帐前,把随从留在了门外,自己走了进去。
  蓝玉一见朱元璋半夜三更进来,吓了一跳,站起来说:“主公,要我出击吗?”
  朱元璋示意他坐下,见有士兵上来倒茶,门口也有士兵侍立,就对他说:“叫他们回避。”
  蓝玉有点发毛,还是照办了。难道那天晚上他认出了自己吗?那又为什么不发作?
  朱元璋只吩咐他晚上带人去捉一个俘虏来。
  蓝玉放下心来,问:“不就抓一个人吗?”
  “这个人叫邹林,是赵普胜左右的谋士,他天天晚上宿在安庆城外姘头家。”朱元璋说。
  “在城外就更容易了,”蓝玉说,“手到擒来。主公放心吧。”
  朱元璋目光扫视他放在案上的一本书,蓝玉急忙拿另一本书去盖,朱元璋手快,早拿到了手中,一看,是《淫尼外传》。
  蓝玉十分难堪,遮掩地说,这是没收士兵的书。
  朱元璋说,不管是谁,都不该看这些淫秽的书,看多了会移心性。
  “是,”蓝玉说,“回头我烧掉它。”
  朱元璋问:“听说安庆一战,好多将领都害怕陈友谅和赵普胜,不敢应战?”
  蓝玉说:“别人怕,我却不怕,常遇春更不怕!潜山之战,我阵斩陈友谅大将郭泰,克服潜山,何惧之有。”
  朱元璋称赞了蓝玉并说多有几个他这样的猛将就不发愁了。也不可掉以轻心,陈友谅兵多将广,他手下的守江西的胡廷瑞、康泰、张定边,都有万夫不挡之勇。
  蓝玉并不把陈友谅当回事,陈友谅不会用人,底下怨声载道,他却整天玩女人。蓝玉问朱元璋听说了没有?陈友谅有个小妾,姓达,听说是天下第一美人,陈友谅走到哪儿带到哪儿。
  朱元璋轻慢地说他的小妾漂亮与否,与打仗有何关系?蓝玉便不敢再说。
  朱元璋又漫不经心地说:“前几天我见到你姐夫,他很关心你的婚事,托我为媒呢,你也二十五六岁了,该成家了。”
  蓝玉说:“整天在马背上,哪顾得上呀。”
  朱元璋又突然说:“你最近没回金陵吧?”
  蓝玉一愣,吓了一跳,心怦怦直跳,马上避开他凌厉的目光,矢口否认,说:“没有啊!没有主公之命,我焉敢擅离职守?”
  “我谅你也不会。”朱元璋说,“我这次来安庆前,一天夜里在府院中看见一个越墙而入的人,身段、面目和你太相像了。”他这是在敲山震虎。
  蓝玉怯声问:“没有捉住吗?”
  蓝玉也猜到他是旁敲侧击,自己岂能承认?不经主公调遣,擅离职守回金陵已是一大罪过,又夜闯主公后宅,更罪加一等。他也分析过,即使朱元璋认出是他,也只能哑巴吃黄连,这牵涉到朱元璋妻妹和家庭的名声。
  朱元璋说:“跑了。不过他下次再来,可就没有这么便宜了。”
  蓝玉不敢做声。心里却庆幸躲过了一劫,却也后怕,今后可不能莽撞了,色胆包天可能带来天塌地陷之祸。
  第三十一章
  狗容易交人难,给一根骨头狗就会摇尾巴。害人害己,小人有时也并不得意小人。杀人并不是仁慈或残忍的标志,杀一个人和杀一百个人是一样的。
  蓝玉办事麻利、迅捷,朱元璋刚刚下达命令两个时辰,蓝玉就把邹林从他情妇的被窝里抓出来,送到了朱元璋营帐中。
  朱元璋正要就寝,已经洗漱完毕,一见邹林被推进来,朱元璋故意问:“这是何人哪?”
  邹林吓得有点筛糠了,衣衫不整,衣带拖地,连鞋都没穿,十分狼狈。
  蓝玉不屑地回答,是赵普胜的狗头军师邹林。
  朱元璋立刻板起面孔训斥:“混账东西!邹先生有经天纬地之才,我早就耳闻了,我都敬重的人,你敢给绑了来!”说罢亲自为邹林解绑,又拿自己的靴子让他穿。
  朱元璋又怒不可遏地下令:“把蓝玉拖下去,重打二十军棍!”
  上来军士要拖蓝玉时,早已松了一口气的邹林求情说:“看在我邹林面上,饶了他吧。”
  朱元璋这才做了个顺水人情:“下去吧,不看在邹先生面子上,本不该饶恕的。”蓝玉走后,刚刚闻讯赶来的刘基说:“我们主公一向仰慕足下大名,只是无缘相见。”说罢向里面喊:“来人啊!”
  立刻进来八个兵士,抬着四口沉甸甸的箱子进来,士兵把箱子放在地上,打开盖,里面是白花花的官银。
  朱元璋说:“初次见面,不成敬意,请笑纳。”
  邹林受宠若惊,连连拱手说,素昧平生,又无尺寸之功,怎好受此重礼?
  朱元璋说:“我对敬仰的人都是厚待的。还有几个国色天香的女子,也留在先生跟前伺候。”
  说罢又一拍手,果然进来四个打扮妖冶的女子,直把邹林看得眼睛都瞪圆了。
  刘基吩咐先请小姐们去休息。
  女人下去后,邹林说:“明公思贤如渴,早有耳闻。传闻扎下帐篷求见刘伯温,我还不信,这回是眼见为实,信服了。我想,主公一定是有用我尽力之处,我不能无功受禄啊。”他还算明白,天上不会白白掉馅饼给他。
  朱元璋说:“战场征伐之事,不说足下也能明白。实不相瞒,想除掉赵普胜,这是个反复小人,本来投了我,投而复叛。”
  邹林顺着他说:“他是个成不了大事的人,匹夫罢了。我并不真心实意地辅佐他,他对我也很苛刻,我跟了他四年,他给我的银子不到你们给我的十分之一,我凭什么为他卖命?”势利小人的嘴脸毕现,他自己并不以为耻。
  朱元璋说:“先生果然仗义、痛快。”他向外发话道:“快,大摆宴席。”
  邹林受宠若惊地说:“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人家养一条狗,这狗也得看家望门呢,请明公放心,要我干什么就干什么,绝无二话。”
  朱元璋见邹林不住地看箱子里的银子,就说:“你可仔细看看,都是足色纹银。”
  邹林真的不顾脸面凑过去,拣起一锭银子在亮处看了一阵,又用牙咬。
  朱元璋悄声对刘基说:“看来交狗容易交人难啊。”
  刘基不屑地笑起来。
  陈友谅营中帐篷的幕布揭起一角,阳光均匀地投射进来。有一个俏丽的少妇半躺半坐在极为精致的镂金榻上,旁边放着一只琵琶。
  一个风度翩翩的青年男子,坐在侧面三步远的矮凳上正为她画像,他就是江南有名的才子李醒芳,他的画兼采写意与工笔之长。此时画已经接近尾声了,画上少妇那楚楚动人的神韵与贵妃榻上的真人相映成趣。这少妇便是陈友谅的爱妾达兰,陈友谅称王后,封她为王妃了。
  达兰一个姿势维持得太久了,累了,便问:“我可以换换姿势了吗?”
  “请便,”李醒芳说,“马上就好了。”
  达兰走下地来,蹲到画师旁看画像,说:“画得真好,比哪一张都好。”
  这时五短身材、有一双骨碌碌乱转的小眼睛的陈友谅进来了,走到画像前伸头一看,不禁拍手叫好:“像,真像,从她脸上扒下来的一样。李画师,我得重重地赏你。你叫什么?”
  画师答:“在下李醒芳。”
  陈友谅说:“大男人怎么起了个女里女气的名字!”他向外面大叫:“来人,给李画师拿二十锭银子来!像,真他妈的太像了。”
  李醒芳说:“画得像很容易,那是形似,真正难的是神似,介乎于似与非似之间。”
  “我不懂这些,像就好。”陈友谅见银子搬上来,就说:“你还要来画。明儿个打下金陵,我要在那儿建都,六朝古都嘛!到时候你多给她画几张像,所有的宫殿都挂一张。对了,下次你来,也给我画一张,当了王了,还没有一张画像呢。你画好了我赏你。”
  李醒芳很不高兴地说:“我不在乎银子。画你就更容易了。要画,得看我高兴。”
  陈友谅粗鲁地说:“有钱赚,当孙子都行,还说什么高兴不高兴!”
  达兰觉得丈夫伤了画师的自尊,忙打圆场说:“画画本是清高的事,岂是为了钱?”
  陈友谅又来了一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还有错吗?
  李醒芳早不理睬他,自顾低头收拾画具。
  李醒芳牵着马与达兰沿着河边小路走着,达兰是送他。
  达兰说:“他不该伤你自尊,你不会再来了吧?”
  李醒芳说:“我不是他的奴仆,不来了。”
  达兰轻轻叹了一声,若有所失地低声说:“我替他赔个礼,你也不再来了吗?”
  李醒芳站住,望着她那楚楚动人的一双眼睛,笑道:“我给你画了那么多画像了,还不够吗?”
  达兰说:“最好是每天画一张,一直画到老。”这话里是藏着依恋之情的。
  李醒芳说:“画到老可就没意思了,满脸褶皱,谁要看。”两个人都笑起来。
  李醒芳说:“快请回吧,你再送,你家的王爷会不高兴了。”
  达兰这才站住,目送他远去。
  入夜,陈友谅营中灯火通明。明亮的灯光照着挂在营帐四壁上的画像,各种姿势的都有。陈友谅一边不时地欣赏,一边听达兰在弹琵琶,声音软绵绵的,含着几分幽怨伤感。
  忽然,一根弦崩断了。达兰吃了一惊,神情沮丧地放下琵琶,说:“琴弦断了,是不是不吉利呀?”
  陈友谅说他不在乎。对他汉王来说,遇难呈祥,逢凶化吉,不怕。
  达兰说:“我总在想,现在不是称王的时候,连你父亲都认为不可,为此宁可呆在乡下,不肯出来享福。”
  陈友谅说:“他们是死脑筋。”原来陈友谅的父亲怕儿子折寿,本是渔家子,打鱼的出身,屁股坐不住金銮殿。陈友谅却不信邪,打鱼的怎么了?当年汉高祖没发迹时,不是还卖过草鞋吗?还不如他这个打鱼的呢。
  达兰跟着陈友谅整天提心吊胆,他刚愎自用,粗鲁凶残,但对达兰却再好不过了。达兰说:“你什么都好,就是耳朵太软,轻信,你手下的人未必都对你真心。我总是为你担惊受怕。”
  陈友谅把她拥在怀里说:“今生今世,你就等着跟我享福吧!用不了多久,我还要登极做皇帝,那时我册封你为皇后。”
  “妾不求那么显贵,能平平安安地跟你过一辈子,就知足了。”达兰说。
  这时一个侍从进来禀报,邹林从安庆过来,说有紧要事求见。
  陈友谅在达兰腮上吻了一下,让她先回避一下。达兰袅袅婷婷地从侧门走了出去。
  面对邹林,陈友谅打量他一阵,才问道:“你不在安庆呆着,跑来见我干什么?是不是赵普胜又差你来要银子了?我给他够多了。”
  邹林谄媚地笑着:“可不是!汉王您对他够好的了,可他并不知足。”
  陈友谅说:“我知道,他在背后夸口,说我汉王没有他赵普胜冲锋陷阵,早败亡了。”
  陈友谅为此极为恼火,可打仗之时,要他卖命,故忍着这口气呢。
  “比那要难听呢。”邹林说,“他说,他说……”他故意吞吞吐吐。
  “怕什么,说!”陈友谅说。
  邹林添油加醋地说,赵普胜说主公背主,想害徐寿辉,天理不容,不仁不义。
  “这王八蛋,看我不宰了他!”陈友谅大怒,但他马上又警惕起来,说,“你也不是好东西,听说你吃喝嫖赌无所不为,是不是因为分赃不均闹翻了?”
  邹林说:“不是。我是觉得,人总得有良心,不能吃里爬外,他赵普胜先前降了朱元璋,不几天又反叛,归降了主公您,现在朱元璋给了他银子,许愿封他王,他又要卖主求荣了。这次潜山兵败,就是他和朱元璋约好了的。”
  陈友谅愣了一下随即摇头:“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他朱元璋都不敢称王,反倒许愿封赵普胜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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