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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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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地上殿来面见吴王,这是怎么回事?他埋怨该死的小舅子杨宪,也不来搭救他一把。
穿着火红囚衣的钱万三颤着一身肥肉上殿来时,好多臣子和侍从们都忍不住笑。
钱万三扑通一下跪在阶前连喊:“大王饶命,愚民知过,再也不敢胡来了。”说完溜一眼杨宪。
朱元璋环顾左右说:“这是谁干的?怎么把钱员外弄成这副样子了?这是我的功臣啊!”这话大出众人意料,钱万三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李善长把自己的袍子脱下来,胡惟庸从座位里急趋上前接在手上,适时地给钱万三披上。
钱万三更是糊涂了,一时不知所措。
杨宪提醒他:“还不快谢恩。”
钱万三忙跪下去叩头:“谢殿下不杀之恩。”
朱元璋喊了声“赐座”,便有人搬了张矮脚凳放在阶下,钱万三更受宠若惊了,不敢坐。
李善长说:“坐吧,殿下赐座,是你的荣幸啊。”
朱元璋说:“钱万三富甲天下,却又不是那种为富不仁的悭吝之徒。为了修金陵王城,他拿出了二百万两银子,功劳很大呀。”他把头掉向李善长:“怎么个褒奖法呀?”
钱万三总算松了口气,一下子由罪囚又变成功臣了,这叫什么事!他真想冲朱元璋脸上啐上一口,猫脸、狗脸都是你,在你跟前当差,不累死倒先得吓死。不过借他八个胆子也不敢把这话说出口。
李善长道:“他不缺银子。在他家乡立个牌坊吧。”说罢又征询地看杨宪,朱元璋问杨宪:“你看这样行吗?”
杨宪说:“我和他是亲戚,我该回避。”
“举贤不避亲嘛!写什么字呢?”朱元璋同意立牌坊题匾了。
杨宪道:“可否题上‘为富而仁’?”他知道朱元璋最恨“为富不仁”,也常挂在嘴上。
朱元璋说:“好,反其义而用之,新鲜。来,拿纸笔来。”
侍从们很快端来笔砚。朱元璋揎腕捋袖,写下了“为富而仁”四个大字。李善长站在一旁说:“这字有唐太宗遗风。”
朱元璋四下看看,说:“你可别恭维我,幸亏刘基不在,不然又得叫他奚落一回。”
杨宪道:“他若仍敢像从前一样戏侮殿下,那可是大逆不道了。”
朱元璋显得很宽厚:“也不能那么说。当君王的,字不一定写得好嘛。都过来看看,这几个字到底写得如何?”
众人陆续上前,有人说“笔走龙蛇”,有人称赞“龙飞凤舞”,其实人人都看见富字少了一横,大家相互看看,却无人点破。这情形早在朱元璋眼中了。他又问:“没什么不妥吧?那就让他们去镌刻吧。”
李善长欲言又止。
侍从小心翼翼地抱着那张宣纸要走了,朱元璋忽然夸张地叫道:“等等。”侍从停步。朱元璋煞有介事地又去端详自己的字:“我怎么看着有哪儿不顺眼呢?有没有笔误啊?”他的目光扫过臣子们一张张表情各异的脸。
没有人出声,汪广洋干脆避开朱元璋目光。
朱元璋作戏地拍了一下脑门,说:“啊,原来笔下有误,富字的宝盖底下少了一横!”连忙抓起笔来添上。
朱元璋不无埋怨地冲李善长等人说:“幸亏我自己发现了,少一笔,岂不是出丑吗?”
李善长称自己倒是看出来了。但书法家为了显示个性,是可以添减笔画的。听起来有理有据,毫无讨好之嫌。
杨宪的补充更妙,他说武则天皇帝自己还造了个字呢,上面是日月,底下一个空字,是日月当空的意思,所以无所谓。
汪广洋说:“我以为殿下是故意少写一笔,谁会相信殿下在众目睽睽下写出个错字来?”
众人都笑了,朱元璋也笑。
朱元璋少写一笔,却是他最得意的一笔,这一笔可以测人心,鉴定忠与不忠、驯服不驯服,他不想玩赵高指鹿为马的伎俩,却依然对自己驾驭人心的力量充满信心。
朱元璋忽然突发奇想地说:“钱万三,你不是有个愿望,想流芳千古吗?”
已经不再害怕的钱万三又紧张起来,连说:“不敢,不敢。”
朱元璋说:“这有什么,城门的匾我题得,别人也题得。这样吧,东安门、西安门,你选一个题写,好让天下百姓臣民,凡入金陵者,都知道有一个钱万三。”
此言既出,举座皆惊,众臣不禁面面相觑。
李善长委婉地劝阻道:“一定要他题,可以在他的家乡城门题写,那已经是很荣耀的事情了。”
没等朱元璋表态,早已变乖的钱万三连忙说:“行,我可不敢给王城的城门题,那天我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朱元璋替他铺好了纸,又把蘸饱了墨的大提斗递到他手中,执意破这个例,“题吧,东大西小,你就题东安门吧。”
诚惶诚恐的钱万三又激动又害怕,手筛糠般乱抖,墨汁洒了一地。朱元璋在一旁笑吟吟地鼓励。
钱万三憋住一口气,真的写下东安门三个大字,又在底下落了款:钱万三奉旨书。
放下笔后,一脸大汗。朱元璋说:“字如其人,胖乎乎的,有一种富得流油的味道。”
众官大笑。
李善长说:“钱先生并不傻,还知道落上奉旨的款儿。”众人又笑。
朱元璋称王后,原来的平章府经过修葺、改建、扩建,王宫和后宫各房都改了名字,从前孩子们念书的地方也改叫文楼了,与它对应的是对面的武楼,朱元璋取其“文武之道,一张一弛”的含义。
这几天,因为开课的宋濂外出去了江西,由陶安代了几堂课,余下的时间马秀英亲自照料几个孩子写大字、温课。
这天,几个孩子在写大字,马秀英监堂一样坐在一边,自己也在写字。
郭宁莲坐过来了:“你真有耐心啊。”
“有什么办法。”马秀英说,“宋先生奉王命外出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呗。”二人都笑了。马秀英说:“从现在起,你给我老老实实在王宫里呆着,别像上回,又流了产。”原来郭宁莲又怀上孩子了,这几天直想吃酸的。
郭宁莲说过几天殿下要亲征姑苏,她不能不去呀!
“你疯了不成?”马秀英说,“你不是早就盼着生个孩子吗?上马打仗的事,你再也不要干了。”
“那我会憋死的。”郭宁莲说她这人从小野惯了,当不了大家闺秀。她问马秀英是不是在着手订立后宫规矩呀?千万手下留情,别把后宫变成监狱呀!
“瞧你说的,”马秀英说,“说话总是没轻没重的。”
朱棣举起手来:“娘!”又马上改口:“先生!”
马秀英笑了:“什么事?”
“我要尿尿!”朱棣说。
“过来!”郭宁莲招手叫他,领他来到门口,帮他解裤子,在树底下尿了一泡尿,又送回座位上。
马秀英说:“等你的孩子到了四岁,我也给你教,一个羊是赶,一群羊也是放。”
这时金菊来了,她向马秀英说:“打听信儿的人回来了。”马秀英忙问:“怎么样?”
“人放了,”金菊说,“殿下还亲自题了匾,要在钱万三的家乡立牌坊,让他风光风光呢。”
马秀英欣慰地笑了。郭宁莲知道这是马秀英力谏的结果,她说:“差点砍头的人,一下子又得此殊荣,人世间的事真是难说。这都是马王妃相夫教子之功啊。”
马秀英戳点着郭宁莲说:“你这张嘴呀……”
到了吃饭时间了,马秀英宣布下课,看着下人照料孩子们洗了手,才向膳房走去。
朱元璋倒先来了,这是很少见的,他平时一个月也难得和家人同桌吃一餐饭。
朱元璋落了座,马秀英、郭宁莲才带孩子们入座。朱元璋把朱棣抱到自己旁边的座位上,问:“今天讲的什么课呀?”
朱棣露出一对好看的小酒窝,说今天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朱元璋先是哈哈大笑,继而虎起脸来,申斥儿子长幼不分,怎么可以把母亲比为猴子?
朱棣不服,说是娘自己这么说的。朱元璋不信,郭宁莲说她可以作证。
朱元璋又说起刘基、宋濂去江西办差,说这也是按马秀英的意思,是同她商量过的,他明白派刘基她是不情愿的,但这件事宋濂一个人办不好,容易引起非议。
马秀英的脸色又沉重了。
朱元璋见仆人给大家都盛了饭,便举了举筷子,示意儿子们:“说吧。”
儿子们参差不齐地说:“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之后朱元璋下了第一筷子。
朱棣站起来看看摆上桌的四个菜,问:“怎么没有肉?”
马秀英哄他:“下顿才有。”
朱元璋说:“不能顿顿有肉。我小时候一年都吃不上一顿肉,你们现在一天总能吃一次呀。”
朱棣噘着嘴往口里挑了一点饭,忽然仰头问:“孔子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这是什么意思呀?”他这么没头没脑地一问,几个哥哥都悄悄笑了。
朱元璋说:“下去再讲,我们桌上有女人啊!”
马秀英说:“没关系,讲吧。孔夫子的话,都对,就这一句不太对。”
郭宁莲说:“非但不对,简直浑账,孔子一定是受了老婆的气,再不然叫哪个野女人甩了,才生气地冒了这么一句。”
朱元璋、马秀英和已经十二岁的朱标都笑了起来。
朱元璋是这样讲解的:小人,人人都知道不好,有时女人也具有小人的劣根性,你对她太亲近了,她就忘乎所以,什么都要管,你对她冷淡了,她又哭又闹,唉,总之没办法。
朱棣眨着黑眼睛说:“那我娘,还有二娘也难养吗?”
朱元璋忍不住想乐:“这你得问她们自己呀!”
马秀英见孩子真的把脸冲着自己,就说:“快吃饭吧,孔夫子说的不包括咱们家。”
朱元璋趁马秀英给他盛汤时说:“一会儿你到我书房去。”马秀英点点头,十分敏感的郭宁莲早听到了。
第五十一章
为出家,曾剃去过烦恼鬓毛,为当朱元璋近侍,他付出的是传宗接代的本钱,那是忠诚与屈辱的一刀。
朱元璋从前的书房现在改称奉先殿了,除了平日办公,也在这里接待重臣。
朱元璋正伏案写着什么,从敞开的窗子传来阵阵木鱼声、诵经声,朱元璋不禁皱起眉头,这是从郭惠院子里传出来的,诵经成了她早晚的功课,朱元璋暂时顾不到她了,只好听之任之。他示意廊下的宫女过来关严了窗户。
朱元璋背着手扯下屏风和书橱上的几张纸条,如今又有一张醒目的纸条从里面“跳”出来,上面写的是“接达妃进宫事宜”。
马秀英悄悄进来了,顺着朱元璋的视线,首先看到了这张纸条。她的表情由讶然变为平和,一切已在意料中。
朱元璋十分客气:“你坐。”并且喊:“来给王妃上茶。”金菊在门外打发小丫环进来上了茶。
马秀英说:“殿下今天怎么这样客气了?”
朱元璋说:“你知道我由一个行乞的走方和尚,到了今天称王,有半壁江山,靠谁吗?”
“一半是殿下有德,”马秀英趁机说,“一半是那么多好人辅佐你。到什么时候也不能忘了这些元勋老将,别亏待了人家。”
“那是。”朱元璋说他已在城外建了功臣殿,胡大海、花云都入祀了,他也会善待他们的儿女,请王妃放心。他今天说的是家里话,如果没有马秀英的贤惠,为他主内,为他谋划,他也不会有今天,朱元璋称马秀英就是他的长孙皇后!
“我怎么敢和唐太宗的贤后长孙氏相比。”马秀英说:“殿下今天是怎么了?没头没脑地说这些干什么?”
朱元璋今天所以嘴上抹蜜,说的都是甜言蜜语,那是因为摊牌的日子到了,只有过了马秀英这一关,郭宁莲才好应付,朱元璋当然可以强行把达兰弄进宫来,但后宫不睦,也是不省心的事。
朱元璋说:“今天我又有事来求你了,这事不得不办了。”他把屏风上“接达妃进宫事宜”那张纸条扯下来,放到马秀英面前。
“达妃,达妃是谁?”马秀英故意说,“殿下什么时候又封了个达妃?”
朱元璋说:“其实,我知道此事你早已知道,只是怕我难堪,才一直没有问我,我心里就更领情,更为不安。”
既然他已捅破了这层纸,马秀英也不好装聋作哑了,她笑了笑,算是默认,她早知道,只要朱元璋想办,她是拦挡不了的。
恰在这时,郭宁莲带着七巧经过奉先殿前的长廊,在长廊下坐着的金菊站起来,笑着说:“王妃和吴王在里面呢,我去通报一声啊?”
郭宁莲说:“你这挡驾的花样挺特别,又不惹人烦。”金菊笑了:“什么事也瞒不过您的眼睛。”
“那可不一定。”郭宁莲说,“天大的事都在我眼皮底下做出来了,我可不敢夸口。”她顺手拿了金菊方才坐的板凳,摆到了窗下,对金菊说:“忙你的去吧,你主子叫,有我呢。”
金菊说:“我可不敢。”也不制止她,自己远远地站到一边去了。
郭宁莲向奉先殿里张望一下,只见朱元璋、马秀英二人相对而坐,谈话声清晰可闻。
只听马秀英说:“这事,宁丫头最先发现的,我怕她闹出来不好听,拦住了她。”
朱元璋很吃惊:“她既知道了,岂有不闹之理?”
马秀英一笑而已。朱元璋说:“是了,是你说服了她。我不明白,你用什么魔法可以把女人的醋意压下去?”
在外面听着的郭宁莲气得直咬牙,差点推门闯入。
只听马秀英说:“这你可不对了。人家宁丫头没有错,这并不是什么醋意。殿下领着千军万马平定陈友谅,举着吊民伐罪、替天行道的旗帜,是师出有名的,所以得到民众拥护,百战百胜。可是你若把人家的美艳皇后掳来,并且堂而皇之地扶上王妃的宝座,天下臣民会怎么想?你南征北讨,死了那么多将士,不都成了为殿下猎取美色了吗?”
表面上,马秀英脸色平和、语句平缓,朱元璋却感受到了令他如坐针毡的犀利、尖刻,不由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很不自在,又不好发作。
外面的郭宁莲一脸的解气,差点叫好了。
朱元璋承认,这件事,做得有点对不住她和郭宁莲,他说要封的这个达妃就是达兰,陈友谅的皇后,他带回来很久了。
马秀英问他登王位时为什么不一起封?
朱元璋说:“我虽有生杀予夺之权,也不能不顾忌舆情,一直拿不定主意。现在,好或坏都必须做了,她怀了孕。”
这确是个大难题,也是一张王牌,足以令马秀英的一万条阻挡理由冰消瓦解。
马秀英说:“都到了这地步,你不封的确也不好办了。但是大臣们如有微词你怎么办?”
朱元璋说:“那也顾不得了。人家怀了我的孩子,总不能对不起人家呀。”
马秀英问他都有谁知道他把达兰弄回来的事?
朱元璋回答,这事是胡惟庸一手办的。除了他和云奇,没人知道。
马秀英认为这就好办了,可以给达兰改个名字,对外完全不提陈友谅皇后的事,就说新选了一个王妃就是了,择个日子,悄悄抬进宫来,谁也不惊动,对殿下名声也好。
朱元璋长吁了口气:“我怎么没想到!你又帮了我一个大忙,你真是古往今来后妃中最有德者。”
没想到这时郭宁莲笑嘻嘻地闯入,说:“怎么,她是最有德者,我在你眼中一定是最没有德行的了?”
朱元璋吃了一惊说:“你都听见了?”
郭宁莲说:“我听见了一个不敢相信的阴谋。占人家妻子还要逼她改名换姓,永远遮住世人耳目,天下好事都让你们占尽了。”
马秀英说:“你这疯丫头又来说疯话。不这样怎么办?咱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朱元璋对郭宁莲作了个揖:“求宁妃高抬贵手,成全了我吧。”
郭宁莲说:“你是王爷,你想纳多少妃子都是没人管得了的,要我来成全什么?”
朱元璋说:“话是这么说,你二人与别人不同,是与我风风雨雨过来的,枪林箭雨,九死一生,我什么事都不该越过你们去。”
这话说得郭宁莲心中酸楚,眼中热泪滚涌,不好再说什么了。马秀英也感动地说:“有你这句话就行了。”
清晨,满江大雾,罩着两岸如烟的绿色。
雾中隐隐透出桨声和船头犁水发出的哗哗声。渐渐的,一条官船从雾中现出轮廓,刘基、宋濂奉王命正在前往洪都的路上。
刘基、宋濂站在船上,透过渐渐散去、变得稀薄的雾气,眺望着朦朦胧胧的浩荡长江和两岸青山、田畴。
宋濂对刘基说:“你这人,偏偏拉上我去当什么钦差,这是什么好差使吗?”
刘基说:“只不过是我嘴快说出来罢了,至于朱元璋为什么希望你去——”他灵机一动指着岸边引水渠说,“——你好比那引水渠的闸,水大了你可以关闸,不至于发大水。”
宋濂说,反正他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到了洪都,就去探幽访古,找那里的耆宿大老们吟诗作画去,叫刘基一个人去办案。
刘基说:“好啊,我乐得耳根清净。”
宋濂问:“你看吴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没有对你单独面授机宜吧?”
刘基摇摇头,说没有。这倒是朱元璋值得人敬重的地方。如果为了杀一儆百,为了树立威望,必要时借儿子的人头一用,朱元璋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的。
“你别一口一个朱元璋地叫。”宋濂说,“隔墙有耳。他是吴王了,你这么叫他,他虽不会对你治罪,心里也不会舒服。”
刘基笑道:“你这样小心地活着,将来会善始善终、有个好结局的,我就不一定了。”他经常用这样调侃的口吻挖苦宋濂,宋濂早习以为常了。
“祸从口出。”宋濂说伴君如伴虎,既要为人家做事,又不让人家心里痛快,这是图什么呢?
刘基笑道:“秉性使然。”停了一下,他用赞叹的口气说:“可惜你我行色匆匆,没来得及赶上朱元璋大赦钱万三的场面。”
宋濂说:“赦也就赦了,又准许他给京城门题匾,又给他在家乡立牌坊,忽而天堂忽而地狱,叫人哭笑不得。”
“这就是权力的妙用,”刘基说,“就是我说的小大由之。钱万三应该感激你,是你救了他一命,他肯定不知道怎么回事。”
“真正救他的是你刘伯温。”宋濂说,“你是始作俑者。马王妃说情也是一方面,马到成功,我都没有想到,她在朱元璋面前有这么高的威望。”
“你可犯忌直呼其名了!”刘基笑道,“朱元璋是谁?并不是神明,岂能无过?他的聪明在于一点就透,不是个糊涂人。陈友谅、张士诚所以不能持久,因他们身上缺少朱元璋的气质、胆魄和胸襟。”
宋濂点头称是。
按着朱元璋的点拨,云奇带着伤来给达兰妃子赔礼请罪,因为伤痛,他显得比以前瘸得更厉害了。
遍体鳞伤的云奇趴在地上给达兰叩头,不敢抬起眼睛来正视她。他总觉得她那全裸的、两个乳房颤动的样子就在眼前,令他又惊又怕。
达兰说:“若不是我心软,你就没命了。你昏了头了,竟敢闯入我的浴室!我这儿也是后宫,王宫的规矩你懂吗?”
云奇说:“我今后学着点儿,求娘娘跟王爷求求情,别把我弄走。”
“你还想在他左右啊?”达兰说,“你做梦吧!你这么个瘸子跑前跑后的给他丢尽了脸面了,他要你,我也不让他要,你走吧。”
云奇直挺挺地跪着,说:“我瘸,我到后宫来服侍娘娘,还不行吗?可以来回给王爷传个信,我死也不离开他,他答应过我的。”说着,云奇伤心得呜呜哭起来,哭得好不伤心。
达兰哭笑不得地说:“你是真傻呀还是假傻?你一个大男人能到后宫去?”
“我从前也去呀,”云奇说,“马娘娘、郭娘娘那儿我天天跑好几趟。”
“那时候还没有后宫!”达兰说,“今后不同了,管理后宫的人虽是男的,却不是真正的男人,太监怎么回事,你懂吗?”
云奇张大了嘴巴,半晌闭不上。
达兰纵声大笑起来:“傻了吧?你若还想像从前一样到后宫去侍候王爷,那你就把下面的东西一刀剁了去。”
云奇感到受了屈辱,爬起来,痴呆呆地往外走。
他并不是不知道太监是怎么回事。最近,吴王宫确实严了,不知从哪里招来许多十来岁的孩子,据说一律割去了尿尿的家什,那往后尿尿不得像女人一样蹲下了吗?更要命的是不能传后了呀!
朱元璋并没有强迫或暗示他割去那个根,他这几天在外面养伤,倒也没见到朱元璋。
他有点犯愁了,自己不当太监又想不离朱元璋左右,是万万不能了。
他一路胡思乱想着,来到新打造了大门的吴王宫前,那里警戒森严,非从前可比。
朱元璋不食言,他用打碎的陈友谅镂金大床的金子真的打造了一块巨大的金碑,上面大书“玩物丧志”四个字,是给他自己看的,也未尝不是告诫百官的。
朱元璋过来了,见了云奇,吩咐住轿,轿子一落地,云奇从旁边一瘸一拐地过来,朱元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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