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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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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元璋一阵阵心酸,这才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话他说不出口,只把他的《劝诫表》接到手中,然后端起了酒杯,众人看着面前的酒杯,都不动,只有朱文正抖抖地端起了杯。两个人相互看着,眼里都噙满了泪水。
  远方传来了寺院的钟鼓之声,似有若无。
  朱文正忽然问:“父亲,你为有我这么个养子、侄儿而感到丢脸、后悔,是吗?”
  朱元璋泪流满腮他哽噎着说:“不,孩子,你活着的时候,南征北讨,为我争了光,你的死,为以身试法者立了一个榜样,我不丢脸;我惟一不能自慰的是,我能救你,却又不可救你,我能让你活,却不得不让你死……”
  说到这里,朱元璋又一次痛哭失声,他一哭,全家人哭成了一团。
  胡惟庸进来了,悄声对朱元璋耳语,朱元璋回头一看,牢门外跪了一地臣僚,大家都来替朱文正求饶:“请殿下饶文正一死……”
  朱元璋无动于衷,低头往外走。
  胡惟庸向侍从摆手,侍从用漆盘托着一条白练过来。此时马秀英已泣不成声了。
  朱文正把酒泼在地上,接过白练,说:“把弟弟妹妹们带走吧,别让他们看这场面,这太残酷了。”
  朱元璋见胡惟庸要带朱标等人走时,他说:“不,让他们经历一下这惨痛的人间一幕,他们会永远记住教训的。”
  当朱文正将白练投到梁上,自己踩着方凳上去时,哭声又起,孩子们不敢看,大人们纷纷把孩子搂在胸前。
  方凳踢倒了,一双脚在半空摇荡着……
  远近的钟鼓之声又起。
  三徐达统帅诸将攻克高邮后,乘胜攻略淮安,于马漯港击败张士诚守将徐义,四月七日后,几天内,连克兴化、徐州、宿州。
  淮东各郡既平,徐达着手部署对张士诚的最后歼灭战,这已经是龙凤十二年的七月了。
  徐达召集众将军,说:“我们围困姑苏已经很久了,吴王殿下用声东击西之计,已使张士诚疲于应付,主上给张士诚写了一封劝降信,希望他能认清大势,昨天张士诚正式拒绝了。现在,我们绝不再等,明天就最后攻城。”
  康茂才忧虑敌将熊天瑞的飞炮太厉害,攻城士兵中炮受伤的太多。
  徐达料定他们造飞炮的木石快用光了,姑苏城里哪有那么多木石!
  果然被徐达言中了,城中百姓早已怨声载道。姑苏城中一片混乱。士兵们正在扒祠堂、庙宇,拆下木料做飞炮。最后没的可拆,连文庙、关帝庙也拆了。
  百姓隐于暗处在议论:“怎么把文庙都扒了,不怕得罪神灵?”
  人们不能不担心,再过几天,没庙可拆,该拆民房了。
  最后的总攻令已下达。
  徐达下令明天五鼓时分,同时攻城,常遇春从虎丘发兵攻娄门,华云龙攻胥门,汤和攻阊门,王弼攻盘门,康茂才攻北门,耿炳文攻葑门。
  众将领齐声道:“得令。”
  徐达又命令利用搭好的木架,从上面向城中射弓弩、火铳。
  汤和说:“我新造的襄阳炮很有威力,可对付他的飞炮。”
  徐达说:“好。各自去准备吧。”
  城墙上的张士诚见徐达兵已攀梯登城,着急大叫:“打,打下去呀!”
  枢密副使刘毅上城来,张士诚问其他城门怎么样?
  刘毅说好几个城门都攻破了,唐杰、周仁、徐义、潘元绍都投降了。他劝张士诚赶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张士诚抽出宝剑厉声喝道:“你不要动摇军心!你手上不还有两万兵吗?打巷战也要打到底。”
  刘毅不得不下城去。
  张士诚一转身,已从城外拥上来一群兵,徐达为首,大叫:“张士诚,你大限已到,还不投降!”
  张士诚急忙舞剑来战徐达,徐达只战三个回合便把张士诚手中的剑挑飞了,张士诚吓了个跟头,摔到城墙上,徐达已用一只脚踩住他,刀架到张士诚脖子上,问他降不降?
  张士诚说:“死而已,不能降。”
  徐达说:“想不到你张士诚还挺有骨头,是条汉子。”他一抬脚,放张士诚起来,说:“我放了你,重整旗鼓再战,下次再抓到,可没这么便宜了。”
  费聚见放走了张士诚,说:“一刀宰了,就斩草除根了,大将军怎么放了他?”
  徐达说:“我要叫他心服口服。”
  张士诚仅带十几个侍卫仓皇跑回来,宫中已如汤浇蚁穴一般混乱,上上下下各自逃难,搬东西的偷拿细软的……乱成一团。
  张士诚好歹见到了王妃刘氏,刘氏问:“不行了吗?”张士诚叹口气,“你怎么办?覆巢之下无完卵啊。”
  刘氏说:“我早想好了,不会给殿下丢脸。”
  说着一挥手,带一群王妃、宫女奔齐云楼而去。
  此时齐云楼下已经堆积了很多柴草,太监们正往柴草上浇油。
  这时宫外杀声震天,刘氏登高一望,见各路大军潮水般涌入宫门。
  刘氏已带姬妾宫女们站到了楼上。
  张士诚呆呆地望着,他没想到刘氏会如此壮烈。刘氏向他最后看了一眼,随即摆手下令。
  太监手里一支又一支火把扔向齐云楼下的柴草堆,顿时烈焰冲天,不一会儿齐云楼便淹没在浓烟大火之中。
  张士诚如呆如痴地凝望着大火,缓缓地举起宝剑,向脖子抹去,但并未致命,被随后冲入后宫的常遇春活捉。
  入城的朱元璋军开始救火。
  城中百姓躲在屋中从门缝向外观看,他们想出城逃难也走不成了。
  徐达骑马在街上走,只见一群士兵过来,每人腰中挂一木牌,上面写着“掠民财者杀,拆民居者死”。
  徐达下马,叫过几个士兵,看了木牌,问他们是谁的队伍?
  士兵答是平章常将军所部。
  “好,小木牌挂得好。”他回身对汤和说,“下令全军,人人腰间必系这一木牌,叫百姓放心。三天后,我要看姑苏城和从前一样繁华,店铺开业,百姓安居。”
  他这安定民心的一招,很快奏效,由于军纪好,没有扰民现象发生,很冷的雨天,朱元璋军睡在民宅屋檐下,半夜冷得搓手跺脚,没人敢擅入民宅,更没人敢拆民居生火烤衣服。
  朱元璋军在张士诚的老巢姑苏得了民心,这以后,好多市民为他们送茶送水、送干衣,徐达打下姑苏没受嘉奖,倒是军纪严明大得人心,受到了朱元璋大加褒奖。
  只是怎么处置张士诚让徐达犯了难,最后他决定,把不吃不喝不说话等死的张士诚弄回应天府去,叫吴王朱元璋去处置这一个吴王张士诚,是杀是放,都听凭朱元璋的了。
  得到了活捉张士诚、占了姑苏城的喜讯,朱元璋真正松了一口气,第二天就跑回久违的故乡濠州去了,一是要重修祖先墓地,二是了却宿愿,重修对他人生有不可估量意义的皇觉寺。
  朱元璋一到濠州,马不停蹄地带着马秀英、郭宁莲、朱标几个人来到墓园,只见坟墓四周松树已成林。
  朱元璋待侍从们焚过纸钱后,自己先趴下去叩头,站起来后,朱标叩头,其后是马秀英和郭宁莲。
  郭宁莲叩头起来后,告诉朱元璋说他岳父等着他哪。
  岳父?朱元璋此时有三个岳父,郭子兴早已作古,达兰的父亲从未见过面,只有一个可能,郭山甫来了。
  他看来真的能掐会算,他怎么知道朱元璋回来修坟?
  郭宁莲笑而不答。
  祭了坟,朱元璋心里盘算着如何扩建,这关乎风水,老岳父即使不来,他也正要去请教呢,他真是及时雨呀。
  朱元璋从坟山回来,立刻赶往皇觉寺。皇觉寺断了香火很久了,大殿倾倒,山门荡然无存,只有当年朱元璋受戒的那株大柏树依然枝叶繁茂。
  现在的伽蓝殿仅存半边,山门铜饰一半脱落,殿庑石级长满绿苔,静穆而荒凉。朱元璋带着云奇一路拾级而上,他无限感慨,当年,这里是他和云奇安身立命之处,夏可遮阴挡雨,冬可取暖栖身,想不到破败到这地步。
  云奇说:“殿下久有重修皇觉寺之愿,今番可以办成了。”
  朱元璋早已许下宏愿,要把皇觉寺修成天下最大最辉煌的庙宇,还要派人请真传大法师来当住持。
  云奇说:“早知有今日,我回来有多好。”
  朱元璋笑了,他现在成了这个样子,再回佛门,就有玷污之嫌了,他说云奇就在后宫呆着吧。
  朱元璋的目光开始在粉壁上搜寻,壁上到处结着蜘蛛网,日久天长的烟熏火燎,使白墙看不出本来面目了。
  朱元璋脸色极不好看,叫道:“云奇,我当年在墙上题的诗怎么不见了?是你擦去了吗?”
  云奇说:“我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是别的高僧用水冲洗去了,我是挡不住的。”
  朱元璋动怒道:“他狗胆包天!你说出他的姓名法号,我要把他碎尸万段,也不解恨。”
  云奇不慌不忙地告诉朱元璋那高僧不仅洗去了他的诗,还留下了他自写的一首,并叫他日后背给朱元璋听。
  朱元璋有些诧异,料到这必有来头,便说:“你背一背。”
  于是云奇背诵道:御笔题诗不敢留,留时常恐鬼神愁,故将清水轻轻洗,尚有毫光射斗牛。
  朱元璋听了,一扫脸上的阴云,禁不住心花怒放。这是藏着玄机的诗无疑,他称朱元璋的题壁诗是御笔,就是看透了他日朱元璋能称帝,类似的有玄机的语言,除了郭山甫,只有佛性大师隐约透露过,莫非这高人就是佛性吗?
  朱元璋对云奇说:“好诗,好一个‘尚有毫光射斗牛’,你不说这高僧姓名,我也十拿九稳地猜到了,是咱们的佛性大法师,对不对?”
  云奇笑了:“你真是聪明绝顶,怪不得师父对你那么宽纵,你猜得一点不错。”
  朱元璋叹息着故意说:“只有一个字师父用得不确,怎么能说是御笔?我还不是皇帝呀!”
  云奇说:“那不是早早晚晚的事吗?”
  “你这么看?”朱元璋明显抑制不住喜从心来的激动。
  云奇说:“这是三岁孩子也知道的事,你早该黄袍加身了。”
  朱元璋没说什么,一脸得意是藏不住的。
  这时见一伙人抬着一个大木箱子走来,抬物件的全是士兵。
  到了跟前,一个千户说:“禀报吴王殿下,徐将军听说重修皇觉寺,派卑职替他还愿。”
  朱元璋问:“还愿?徐达还什么愿?”
  千户令士兵撬开大木箱,里面是一个金灿灿的巨型鎏金香炉。千户说:“徐将军说,当年起事时,他盗走了寺中的铜香炉,打造兵器用了,他许过愿,日后还一个新的,这个是鎏金的呢。”
  朱元璋说:“他偷香炉,是我当内应,才偷得成的,难为他在打仗,还记得这件事。好吧,修好皇觉寺,就把这香炉放在大雄宝殿。”
  千户指挥士兵们把大香炉抬走了。
  朱元璋正要离开伽蓝殿,忽听有人喊他,扭头一看,只见须发皤然的郭山甫从伽蓝殿后的柏树林中转了出来,说了声“恭迎王爷”。
  朱元璋忙上前去要跪下磕头。郭山甫挡住朱元璋,说:“如今你是王爷,我是草民,我可承受不起你的跪拜之礼呀。”
  几个人站在废墟前看了一会儿,朱元璋说:“我朱元璋有今日,多亏两个人,一是老泰山您,一个是我的师父佛性大师。我想,现在安定多了,我想接你们二位到金陵来。”
  郭山甫却表示他绝不受这种拘束,并且预言佛性大师也不会答应。
  朱元璋说起要在原址上重修父母墓地,想请岳父代为操心。
  郭山甫说他正是为此事而来,责无旁贷。既然光复了濠州,他就猜到朱元璋该回来了。
  朱元璋说:“我常想,岳父为什么不把这块龙脉上的坟田留给自己家呢?”
  郭山甫说:“不瞒你说,不是没试过。”从前他看中这块皇帝田后,把自己祖上的坟迁过来了,不上十天,天下暴雨,霹雷闪电,天晴之后去看,石头都霹裂了,亲人的骨殖撒了一地。他从那以后不再作非分之想了。不是你的,勿伸手;是你的,不要也会来。
  忽然见几骑马飞驰而来,朱元璋望去,见下马者是李善长和胡惟庸,正向山门走来。
  朱元璋不知道他们又追来干什么?他真想在家乡安静地住几天。
  郭山甫猜测他们是来劝进的,拥戴他当皇帝。
  朱元璋却无可如何地叹了口气。
  他非但没显得怎么高兴,反倒是一副心事重重的神态。
  郭山甫说:“老夫知道你心里的障碍是什么。”
  朱元璋说:“请岳父猜猜看。”
  郭山甫一语道出:是小明王。现在他是皇帝,你自愿在他下面称臣,自己突然称帝,怕史书上不好写这一笔吧?这话令朱元璋心惊,却是一语中的。
  朱元璋不得不点头道:“岳父啊,你真不该只是我的岳父,你若出山,又比别人不同。”
  “那可是家天下了。”郭山甫哈哈大笑。
  症结虽找到了,岳父并没有替他寻到两全的办法,这还得他自己来圆自己的梦啊。
  李善长首先说起张士诚真不识抬举,好言相劝,他却出口伤人,骂不绝口,给饭也不吃。李善长怕他寻短见,把裤带都搜走了,他用扯碎的衣服拧成绳,还是上吊死了。
  朱元璋说:“死就死了吧,这才是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啊。下面,称得上对手的已经没有了,可以计议北伐,打到大都去了。”
  李善长这才说到正题,百官让他来,是劝殿下于北伐前称帝登极,顺应人心。
  胡惟庸说:“大家都是这个意思,已在分头准备,希望殿下莫伤大众之心。”
  “你们比我都急。”朱元璋笑笑,说:“等我回去再议吧。”
  第五十五章
  如果小明王老老实实呆在滁阳,有碗饭吃,又可过皇帝瘾,却非要到金陵来,弄得连吃饭的家什也丢了。卦象虽主龙凤皇帝无缘到达金陵,宫殿还是要修的。
  朱元璋心中挥之不去的那块心病本来就是小明王,这个不识时务的龙凤皇帝偏偏不识趣,像模像样地隔三差五来一个圣谕,尽管都是不咸不淡的鸡毛蒜皮小事,也够烦人的了。
  这天朱元璋与百官正在议事,礼仪官又来报:“龙凤皇帝有圣谕到。”
  刘基看到,朱元璋脸色登时变得煞是难看,但也只是瞬间的事,马上又变得泰然平和了,并且显得很谦恭,弹冠振衣起身降阶迎圣旨,李善长等虽不情愿,也都跟在后面,只有刘基未动,端着茶杯像在看热闹。
  宋濂碰了他一下:“走啊。”
  刘基说:“我从来没拜过小明王,他也从来不是我的主子,我只认朱元璋。”宋濂没奈何,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众臣一起跪到了朱元璋身后去接旨。
  来使对跪在香案前的朱元璋宣读诏书: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闻吴王新克姑苏,实力日增,已有半壁天下,可喜可贺,今朕欲迁都金陵,谕令吴王前来迎驾。钦此。
  朱元璋说了声“臣朱元璋领旨”,从地上爬起来,接过圣旨。他说了声“好好款待钦差大人”,转身往座位走来。
  一个人的忍让都是有限度的。朱元璋几乎要脱口而出骂祖宗了。这小明王不是得寸进尺,登着鼻子上脸吗?他以为他是谁?马打江山驴坐殿,他居然要跑到金陵来骑在朱元璋头上作威作福了。从前离得远,朱元璋尊奉龙凤皇帝,用他的年号,尚无大碍,人人只是把小明王当成个牌位,是个象征而已。一旦把他接来,一城二主,那岂不是作茧自缚了吗?
  刘基注意到朱元璋脸色极不好看,朱元璋拿着圣旨走到座位上,随手一掷,那圣旨从案上滚到了地上。
  刘基用胳膊碰了宋濂一下,说:“小明王太不明智,这是加速其亡啊。”
  宋濂点头,是啊,圣旨掉在地上,吴王殿下都没有捡起来。
  趁朱元璋不在意时,还是李善长悄悄拾起圣旨,悄悄放在案上。
  杨宪问:“殿下真的奉旨去接小明王吗?”
  朱元璋没好气地说:“我不是说了吗?奉旨。”
  汤和说出了朱元璋不好说出口的话:“天不可有二日,他来了算怎么回事?”
  “放肆!”朱元璋拍了桌子,“这叫什么话?什么时候一天有二日?我朱元璋本来就是龙凤皇帝的臣子呀!”表面文章他还是要做的。
  李善长陈言,殿下对得起龙凤皇帝了。从前他在安丰被人攻打得危在旦夕时,是我们出援兵救了他,把他安置在滁州的。
  下面的话是常遇春说的:“好好在滁州呆着得了,得陇望蜀,又想上金陵来。”
  朱元璋心里很高兴,有众人这些话,他觉得五腑熨帖。见他哭丧着脸,这给李善长以鼓舞,他说:“当初不如听伯温先生的话,与龙凤小朝廷一刀两断也就好了,现在成了两手捧刺猬,不再听命于他吧,天下人会说长道短,捧在手里吧,又名不正言不顺,我们成了为他效力的。”
  汤和说:“那真成了马打江山驴坐殿了。”
  朱元璋又斥了一句:“不得无礼。”
  陶安冒了一句:“迎来小明王,怎么安置呀?还要修宫殿才行吧?”
  朱元璋眉头忽然舒展开了,他显得很大度,强调不能忘本。当初我们势力不大时,龙凤皇帝收留了我们,这么多年从来没过问过我们的事情,且一直在北面与元军作战,等于为我们筑起一道藩篱,现在不能因为我们强盛了就忘本。他一锤定音,接不接驾已不必争辩,他向众人当中张望,叫廖永忠。
  廖永忠从后面站了出来。
  朱元璋把接驾重任给了他,接龙凤皇帝来金陵,自然要走水路,派他做接驾护驾大臣,要他多带舟师,要安然无恙地接皇帝到来。不可有半点差池。
  廖永忠说:“臣遵命。”
  朱元璋扭过头来目视刘基说:“想麻烦伯温先生做一次监工,委屈了。”
  “我本是闲人。”刘基无可无不可地说,“不知让我做什么?不会是大兴土木,为龙凤皇帝修宫殿吧?”
  朱元璋道:“先生果然有先见之明,正是要你做宫殿监工。”
  刘基煞有介事地说:“这差使我可不敢接,殿下想杀我,找个别的名目才好。”
  朱元璋笑了:“我是认真的,先生何出此言?”
  刘基说得很在理,去一趟滁州迎驾,走得慢,往返半个月也够了,别说修宫殿,即使是筑一马厩也来不及呀!
  本来因此举大为不满的群僚们借机大笑起来。朱元璋不笑,他说并没有逼先生在半个月内造出一座宫殿来,先生可先选好殿址,再找人画出图样来,龙凤皇帝驾临金陵后,可先住在吴王的旧宫中,待新皇宫落成再乔迁。
  刘基说:“既是不急,那我就当一回监工。”
  朱元璋的一切恭顺和忍让都很反常,反常得令臣僚们都憋了一口气,不知主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众臣僚陆续往外走,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廖永忠已经走到奉天门了,胡惟庸追了上来:“廖将军!”廖永忠站住。
  胡惟庸说:“吴王殿下请你单独去见他。”
  刘基看了他们一眼,自去。
  回到礼贤馆院子,刘基下了轿,没有回房的意思,等宋濂也落了轿,刘基说:“在外面坐坐风凉。”便朝大柏树下的凉亭走去。
  宋濂便也随他坐到亭中,说:“伯温今天捡了个好差使。”
  刘基说:“是呀,闲人闲差。”
  “这可不是闲差。”宋濂道,“又要筹措银子,又要购买砖石木料,又要去聘请工匠,恐怕是世上最冗杂的事了,我一听都头疼,你还说是闲差?我真不明白,他怎么相中你了!你怎么是干这个的料呢。”
  刘基见侍者来送茶,便暂不说话,侍者走后,刘基说:“你说对了,若真想大兴土木,他决不会委派我。他明白,只有我会深悟他的意图。”
  宋濂问:“什么意图?”他一时没悟出其中的奥妙。
  刘基大笑,什么也不用干,这还不是天大的闲差吗?
  宋濂大惊:“依你这么说,他压根儿就没想给小明王建宫殿。”
  “对呀。”刘基说,“这一切都是做样子给文武百官们和天下百姓看的。大家轻视、贬低小明王,拒小明王于门外,正是朱元璋心里所想、所愿,但他必须做出虔敬、忠诚的姿态来,他不会背上叛主的骂名。”
  宋濂表示怀疑,如果这才是他的本心,他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小明王总是要接来的。拖过初一,还能拖过十五去吗?发昏总当不了死呀。
  刘基笑而不答,越发显得这其中有大文章。
  “你笑什么?”宋濂问。
  “你会看到的。”刘基抚着茶杯长叹一声,“这小明王也是多事。他以为他是谁呀?老老实实偏安在滁阳有碗饭吃,又能过过皇帝瘾,很不坏了,却偏偏要到金陵来,他不知道,这个想法会让他把吃饭的家什也丢了。”
  宋濂大惊失色:“你是说——”他忽然意识到小明王死期已到。
  刘基说:“我什么也没说。”说罢又笑。
  宋濂摇摇头,忽有所悟地说:“这朱元璋,真天生是个驾驭天下的人啊!历代帝王所有的他都有;历代帝王所不具备的,他也具备。”
  刘基道:“你这迂夫子怎么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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