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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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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善长用三尺白绫结束了他一生的显要和辉煌。他家几百口子人,除了当驸马的儿子李祺之外,无一幸免。
相府静悄悄的门可罗雀,已无往日车水马龙的喧哗热闹。夕阳残照把绛紫色的暮霭涂到李善长府邸那错落有致的黑瓦殿顶上,冷清而又晦暗。秋风飒飒地吹过,一片片黄叶坠地,在阒无人迹的院子里滚动着,备加凄凉。
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朱元璋带着皇孙朱允文来到了相府门前。
朱允文第一次到李府,他说:“这就是李善长的相府吗?不比爷爷的皇宫逊色呀。”接着他又十分惋惜地说,可惜皇祖父断送了他的荣华梦。
朱元璋说:“他死在他自己手上,你明白吗?”
朱允文说他明白。法律再严再猛,不杀守法之人。
朱元璋很赏识地笑了。人世间大多数人都是自己断送了自己。李善长有功,朕一直感念他。但权力能使人着魔,六十多岁的他,还嫌公爵不过瘾,还要当王。他如果依然在乡间当他的秀才,教他的书,就不会有这结局了。
锦衣卫指挥蒋献发现了可疑的事,李善长家二门上有一块匾一直空着没写字,问他家人,说是想请皇上题字的。
朱元璋便信步走了进去。
二门上方果有一块无字匾。
朱元璋仰头看了看,说:“拿笔来,朕为他题。”
侍从们从一间贴了封条的屋子里取来纸笔,搬来长案,放在院子中央,朱元璋挥毫写上“人间有戒”四个字。
朱允文不知这是何意?怎么有点佛门味道了呢?
朱元璋自有道理,佛门有十戒,不能干这,不能干那,凡夫俗子就没有戒了吗?良心之戒、道德人格之戒、法律之戒,到处是戒呀。
朱允文深深地点头。
这时有一个内廷官过来奏报,说凉国公到京了,他在宫门外等陛下。
朱元璋说:“好啊,去告诉太子,一起见见朕的卫青、霍去病。”他叫朱允?也去。
朱允文担心父亲怕不能动,他咳嗽,天天发烧,这几天更重了。
朱元璋说:“太医不是说见好吗?”
朱允文说:“他们总是报喜不报忧。”
朱元璋用最隆重的礼仪迎接了从漠北归来的蓝玉,赐他坐,就坐在朱元璋一尺外的左前方,二人可促膝谈心了。朱元璋还把事先写好的一幅字给了蓝玉,那是“朕之爱将当今卫青、霍去病”,一大方御印鲜红地盖在左下角,蓝玉真有点受宠若惊了,可他那根警惕的神经一点也没有放松,连晋见皇帝,他怀里都揣着暗器,时刻提防被暗算。
朱元璋对蓝玉说:“大漠的烈日都把你晒黑了,你辛苦了。你知道吗?朕在大臣面前称你是朕的卫青、霍去病。”
这本来是最高奖赏了,没想到蓝玉并不看重。他扫了一眼朱元璋为他写的条幅,吹嘘起自己来,这也是他无法自控的本性使然。他说卫青七次出击匈奴,霍去病出击匈奴六次,他蓝玉从傅友德征蜀,与徐达北征,与沐英讨西番,再出兵云南,这次挥师三十万里远征漠北,杀元太尉蛮子,生俘元吴王朵儿只,代王达理麻及官属三千人,卫青、霍去病算什么!
朱元璋大为不悦,就想敲他一下,说:“有人告发你在东昌占民田,又听说你养庄奴和干儿子几千人,有这事吗?”
蓝玉强词夺理,养多少干儿子,这并不犯条律呀。
朱元璋警告他蓄私奴、强行闯关,这可是国法所不容的。
蓝玉说:“不是刻在我的铁券上了吗?臣以后注意就是了。”
朱元璋说:“有功更要戒骄才是。”
“是。”蓝玉却反唇相讥,要皇上不能偏听偏信,有些人,看见别人有功,就眼红了,就放暗箭伤人。
朱元璋有点厌恶地看着他。
蓝玉知他心上不快,便又施展他认为最有效的手段,他突然压低了嗓子说:“皇上,臣给皇上带回来一个尤物,是元朝太子的太子妃,长得太美了,我实在不忍心杀她。今晚上就把她送进宫来吧?”
元太子妃的出众和妖冶风骚,朱元璋也是早有耳闻的,他的气消了一半。
朱元璋说:“难为你这么远带回京师来。好了,你在京里休息些日子吧。”
蓝玉站起来:“我想去看看太子、太子妃。太子不是病了吗?”
这是一种提示,朱元璋这才记起来,太子妃即是常遇春之女,作为常遇春内弟的蓝玉不就是太子夫妇的舅舅吗?
朱元璋表示赞许,却并没往亲情上说。
其实在蓝玉进宫等候召见的时候,早派人把元太子妃送进来了。朱元璋一发下话来,舌头已经治好的云奇叫人把达兰的仁和宫收拾了一下,让元太子妃住了进去。如今云奇虽然能说话了,因舌头短了一截,常常是含混不清。
云奇知道元太子妃必定受宠,便多派了几个太监宫女去服侍。
元朝太子妃正在沐浴,有几个宫女陪着她,她总是面带笑容,和谁都自来熟。
一个宫女在为她搓背,元太子妃问:“你们皇上有几个皇后妃子呀?”
宫女说:“皇后过世了,贵妃嘛,我们也数不清,总有二十来个贵妃吧。”
“宫女有多少?”太子妃又问。
“我只知道坤宁宫,有四十多个。”宫女答。
“噢,”太子妃说,“你原来是伺候皇后的。”她咯咯一乐,问,“听说,皇上想睡哪个宫女都行,叫幸,是不是?”
宫女答:“我不知道。”已经羞得不行了。
太子妃又问:“他睡没睡过你呀?”
宫女羞红了脸,说:“你怎么能问出这种话来?”
元太子妃说她是傻丫头,叫皇上睡了,才有出头露日的机会呀,就能封嫔、封妃、封皇后,不然你老死在宫中,也尝不到男人滋味。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白活了。
“你快别说了。”宫女说。
元太子妃说:“我看你挺灵的,你呀,长得也不丑,你得在皇上面前撒娇,说得难听一点,就是勾引他,这你才有希望。”
宫女气得把搓澡的丝瓜瓤砰一下扔在水中,元太子妃非但不气,反倒咯咯地笑起来。
朱元璋带着云奇等人向元太子妃临时宫殿走来,离很远就听见清脆的笑声。
朱元璋在门外站住,问:“谁这么没规矩?”云奇答不上。
站在宫门口的尚宫女史答:“是新来的妃子。”
朱元璋说:“她什么也不是,朕什么时候封她为妃了?”他把众人留在门外,背着手走了进去。
元太子妃突然发现侍候她的宫女霎时全走光了,偌大的洗浴房里只有一个大木桶摆在中间。她叫了声:“人哪?再兑点水。”
一盆水顺她后背倾入桶中,元太子妃激灵一下,忙抱住肩,斥责道:“你是木头人啊!怎么不兑热水兑凉水?”
她听到男人嘻嘻的笑声。一回头,见一个又老又丑的大下巴男人,顿时吓得尖叫,双手本能地护住胸部。
朱元璋双手撑着木桶说:“朕怎么是木头人呢?朕是有情有义的人啊。”
元太子妃说:“你就是皇上?”眼里有几分恐惧。
“怎么,不像吗?”朱元璋伸手往她的身上撩水,“来,朕帮你洗浴。”
“不用。”她想躲也无处可躲,只得任朱元璋的一双手往身上撩水,在她肌肤上摸来摸去。
元太子妃说:“我以为你长得和蓝玉将军差不多,只是年龄大些。”
朱元璋的手停止了动作:“怎么,你嫌朕丑?”
元太子妃改口奉承说:“皇上有的是威仪,这是别人所没有的。”
朱元璋这才又转怒为喜,两手向下一滑,元太子妃说:“圣上这么急吗?等我穿好了衣服再……”
朱元璋干脆把她从水里水淋淋地抱了出来,元太子妃勾着他的脖子咯咯地乐着。
太子妃常娥正看着顾太医令和司药局的人煎药。
常娥问:“到底太子怎么样啊?他整夜地咳,老是痰中带血,人也越来越瘦了。”
顾太医令说太子得的是痨病,由肝火太盛引起,要好好养才行,要太子妃多劝劝他,太子的心事太重,太操心了。
太子妃说:“可不是。皇上大事小事都让他先办着,他办了,皇上又总是不满意,他就十分着急。”
这时外面有人报:“征北大将军凉国公到。”
常娥忙迎出去。
常娥见了蓝玉说:“唉呀,舅舅,有多久没见了呀,你总是在外面打仗。”
蓝玉高视阔步地走进来,说吃皇家俸禄,不吃辛苦怎么行?不说半个江山由我扛着也差不多,徐达、汤和老了,现在是北有我蓝玉,南有沐英,保着大明江山。
常娥听他口气如此之大,忙目视左右,低声劝道:“隔墙有耳,舅舅说话小心,已经有说你居功自傲了。”
蓝玉说:“这话,在皇上面前我也敢说。他杀胡惟庸行,杀我蓝玉得想一想。”
常娥更加惊惧:“舅舅喝酒了吧?”
蓝玉说他滴酒未沾,怎么会醉?
常娥说太子病得挺重,叮嘱蓝玉在他面前什么也别说。
蓝玉:“你不是我外甥女吗?我跟别人说不着。”
太子已经极度虚弱,勉强半躺半坐地与前来探视的蓝玉交谈,他不住地咳嗽,痰中带血。
朱标很灰心,说他这病怕是好不了啦。
“你可别这么说,”蓝玉说,“有人巴不得你短寿呢,你可不能轻易让出这个位置来。”
听他话里有话,朱标问:“舅舅好像有话要说,若有话,去跟父皇说吧。”
“我不敢。”蓝玉说他只想提醒太子一下,让他快快养好病,什么邪祟都没有了。
朱标问他到底听到什么了?
“不是听到,而是亲眼所见。”蓝玉小声说,依他看,燕王野心不小,时时在准备夺嗣。
朱标正色道:“这不可能,这种谣言早就有,我不信,父皇也不信,舅舅不要再说了。”
“难怪都说太子太善良。”蓝玉说,他到底是太子妃的亲娘舅,他不向着太子向着谁?他因为年年征北,多次路过燕京,亲眼看见燕王的车驾、仪仗和皇上的一模一样,这若叫皇上知道了,得了吗?
朱标说,年轻人讲点排场是有的,此前也有人告发秦王用皇上卤簿,他去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用了就是了。
“燕王可是有心计的人。”蓝玉说,他指使身边重用的道衍和尚散布,说燕山是一条龙脉,有天子之气,这是什么意思?非欲谋反而何?
朱标宽容地为燕王辩解,他和燕王从小在一起读书,脾气很相投,他从来都很敬重太子,不可能有这种事。
蓝玉长叹一声,说信不信由他。蓝玉又说自己其实与燕王也没有私仇私怨,不过是怕大明江山因立储夺嗣的事而不稳,才冒死说这事。
朱标说:“我知道你没有坏心,但这事也绝对不可再提了。”他又剧咳起来。
宫女为他捶了一会儿背才缓过气来。蓝玉站起来,说:“燕王可回京了,名义是探太子病,我看心怀叵测,你在他面前要挺住,不能说自己病重的话。你好好养着,我改日再来看你,想吃什么,说话。”
朱标望着他的背影,陷入沉思。燕王已经来看过他了。他虽然把蓝玉的话全都堵了回去,却也不是一点没动心,朱棣是什么样的秉性,朱标能不知道吗?他这次回来,真是为了探太子病吗?
燕王朱棣在朱元璋面前报告北边情势:“现在元朝残部已成不了气候了,儿臣在燕京北边加固、加高了长城,会刻意防守的。”
朱元璋提出,南面番夷不可惧,历史上总是北方骠悍的游牧族南侵,汉代的匈奴,宋时的辽、金,后来的蒙古人,所以他认为燕王的封地实际是大明江山北面的屏障,朱棣该是大明江山的万里长城。
朱棣心里很受用,说完正题,又说:“我方才去看了太子的病。”说到此处却打住不说了。
朱元璋问:“你看病势很重?”
朱棣说:“如果太医不力,是不是到民间征集秘方、验方为好?”
朱元璋:“这些天朕心里没底,你皇后娘走了,朕塌了半边天,如果太子再有个山高水低,那朕真的支撑不住了。”
朱棣断言不会有事的。父皇上承天命,下安民众,得天时地利人和,会逢凶化吉的。
朱元璋问他什么时候回燕京?
朱棣说:“我等父皇示下。”
“你尽快回去吧,北边朕终是块心病。朕已催蓝玉尽快启程了。”
朱棣问:“父皇还想让他征北吗?”
朱元璋说:“没有比他更能征战的了。”
朱棣说:“这倒是。不过……”他欲言又止。
朱元璋问:“你想说什么?”
朱棣态度很明朗,这人功高震主,不可不防。上次他从大漠归来,借酒盖脸,竟然说,太子懦弱,不堪为君,想劝皇上实行废立。
朱元璋说:“这狗东西大胆,敢离间朕骨肉。”他马上扫视一眼朱棣,冷冷地问:“你动心了吧?”
朱棣急忙跪下:“父皇这么说,儿臣就无地自容了。儿若有半点邪念,也不会将这事告诉父皇啊!这不是反而引起父皇疑心吗?儿臣正因为坦荡无私,才说出来的。”
“朕是一时糊涂,错怪你了。”朱元璋有点后悔,让他起来。这蓝玉,用归用,朕时时防着他呢。为什么?我朝自徐达以下,功臣大有人在,像他这么骄横、张狂的真不多见呢。
朱棣说:“父皇这样胸有成竹,儿臣就无忧了。”
第九十三章
皇子亡,皇孙世嫡传统,朱元璋之隐忧在于自己百年之后,《永鉴录》是金箍咒吗?那个让英武一世的洪武皇帝两次戴绿头巾的人终于连“凉国公”也当不成了。
朱元璋正站在屏风前,秉烛看着那些纸条。看了一会儿回到案前,站在那里再写纸条:“黄河决口,陈州十一县赈灾”;
“下诏军士以十分之七屯田”;
“遣内官赴陕,以茶易马”;
最后写“将黄册发六部阅”。
他随手翻着全国赋税黄册,上写:全国一千零六十八万四千四百三十五户,丁口五千六百七十七万四千五百六十一人,这是洪武朝的最新统计。
突然外面响起重重的脚步声。朱棣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上来:“父皇,太子他……”一边说一边流着眼泪。
朱元璋手中的笔落地了,他摇晃了几下,问:“他,他走了?”
朱棣迸着哭声说:“是,亥时殁的。”
朱元璋喃喃地说了句:“这不是天丧朕吗?”忽然双手抱头,号啕大哭起来。
京官正陆续前来吊丧,在哀乐和僧众的一片念经声中,个个麻衫麻履在灵前跪拜,太子妃常娥及太孙朱允文等在守灵。
蓝玉也来上香哭灵。他看见了朱棣,向他使了个眼色。
他们来到灵堂外面的小憩处。
蓝玉和朱棣站着,一人端了一盏茶。
蓝玉说,老年丧子,是人生最大不幸了。似乎是为朱元璋忧戚。
朱棣说:“可不是,父皇这几天天天哭,明显比以前衰老了。”
蓝玉问他立太子的事议过了吗?
朱棣说:“现在哪顾得上。”
蓝玉悄声说:“谁都知道,秦王、晋王无德无行,若不是太子和皇后护着,早废了。皇上经常说,只有你燕王威猛、干练,酷似他的风格、作为。你自己不好说,我可以邀集若干老臣,上一个奏疏,请皇上立你为太子,如何?”
朱棣大吃一惊。他首先疑心是朱元璋或者太孙朱允文指使他来试探的。朱元璋虽然器重朱棣,却不希望他夺位篡权,这一点朱棣再清楚不过了。为了一点小事,朱元璋曾对他起过疑心,甚至幽禁过他,他岂能轻易吐露心声?
朱棣说:“你怎么说这话!我上有哥哥,下有侄子,你不知道嫡长子继承制吗?切莫再多言!”
说毕急匆匆走了。蓝玉道:“假正经,你心里怎么想的,谁不知道!”趁着亡了太子宫中大乱的当儿,蓝玉溜往仁和宫去会元太子妃。
她倒没有半点悲哀的样子,照旧是红粉青娥黛,也没穿孝服,坐在窗前吹着羌笛,像是啾啾鸟鸣。
有人在敲击卧房的后窗,很有规律,急三下、慢三下。她知是蓝玉来了,便放下笛子,走过去,从窗洞向外望望,轻轻拉开窗扇,一个白色人影轻轻从外面跃入,立刻把她紧紧抱在了怀中。
元太子妃把他推开,说:“快把这身丧气的衣服脱了,我看着都害怕。”
蓝玉把孝衫、孝帽除去,扔到地上,说:“你怎么不去守灵、吊丧?小心朱元璋发威。”
元太子妃说她什么名分都没有,她才不去捧臭脚帮着嚎丧呢。
蓝玉吻着她问:“他不是答应封你为嫔了吗?”
元太子妃说:“太子这一死,又得拖好几年。你胆子也太大了,这可是深宫啊!万一让他碰上了,你可要碎尸万段啊!”
“碰不上。”蓝玉说,国丧期间,连大臣都不准回家,全守在各自的衙门里,朱元璋更没心思临幸女人了,这对我们,可是天赐良机。
说罢便拥着她上床。元太子妃说:“不行,我得先把宫女们打发了才行,你真是色胆包天啊。”
蓝玉说:“为了你,死我都乐意。”
元太子妃说:“假话,你既对我这么在意,为什么要把我送给那个大下巴的老头子皇帝?”
蓝玉说:“这是不得已的事呀。”
“好啊,”她在蓝玉脑门上戳了一下,“我成了你消灾去邪的礼物了!”
太子一亡,立刻显出立新储君的急迫了,不等朱元璋着急,已有几十个大臣上奏折请求速议了。
朱元璋不得不承受着丧子之痛,在华盖殿问计于群臣。
朱元璋显得很憔悴,坐在龙椅里人也显得瘦了一圈。
徐达出班奏道:“国不可一日无储,是该立太子的时候了,请圣裁。”
朱元璋说:“朕颇费思量。各位爱卿以为立谁为好?”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没人出声。更多的人在揣度皇上的心思,朱元璋也可能在太子病笃的时候就考虑到后事了。朱元璋现在已经不那么耐心听取臣僚见解了。
见众人都缄口不语,朱元璋问:“怕什么?为什么不敢直言?坦坦翁,你先说,你是以直言出名的。”
刘三吾便出班奏道:“回皇上,关于立嗣,大臣们并非没有主意,只是顾及到陛下,怕说出来与陛下所想相左,因此不敢说。”
朱元璋说:“有这事?那你坦坦翁说说,谁是朕心目中的皇储?”
“燕王。”刘三吾快人快语地说出来。
朱元璋听到大臣们在低声议论,交头接耳,便环视一周后,语调平和地问:“燕王怎么样?可孚众望?”
众人避开朱元璋的目光不出声,不出声便是反对,朱元璋明白。
朱元璋说:“朕并没割你们舌头啊!平日私下里长舌妇一般,这时候倒哑了。”
蓝玉以为这是邀宠良机,抢先出班奏道:“臣以为燕王仪表堂堂,有雄才大略,有当今皇上之风,堪立为太子。”
他的话引起了更多的议论,嗡嗡声四起。
朱元璋说:“这很奇怪呀!你是太子妃的舅舅,你能不愿允?立为太孙吗?你是在猜度朕的心思讨朕喜欢?”
蓝玉说:“从情上讲,臣与允?更近,可从理上讲,觉得还是立燕王为宜,这是从社稷考虑的,岂敢有私?”
朱元璋赞许地点了点头,这使蓝玉颇为得意。
刘三吾突然大声说:“不可,万万不可。”
所有的人似乎为之一震,全都抬头看他。朱元璋说:“你有何主张?”
刘三吾说,皇孙世嫡承统,这是礼制所定,岂能随心所欲更改?
朱元璋脸上颇有不悦之色,说,社稷不幸,太子突然亡故,朕并不是不知礼法,但太子的儿子允文太年轻,不谙事,还是立一个文武兼备的皇子为好,可安天下、造福于民。坦坦翁既知朕的心思,却又违朕意,是何道理?
刘三吾雄辩地说,皇孙已成年,不是幼童。古往今来,两三岁登极的帝王并不少见,没听说一定要找个大的。皇孙又是太子正妃所生,嫡孙承继大统,古今通理,如果立燕王为太子,那把秦王、晋王置于何地?不是废长立幼吗?这是隐患,皇家大忌,他劝皇上不可不三思。
朱元璋说:“坦坦翁到底是坦坦翁。朕已醒悟过来,就立允文为皇太孙吧。”大家没想到朱元璋转得这么快。但总是合了礼仪,避免了非议。
徐达等人都忙说:“这样最好。”汤和也说:“这是社稷万民之福。”
朱元璋斥道:“方才你们这些话都哪儿去了!”众卿虽不敢搭言,一场危机总算过去了。好多人才知道,这才是朱元璋本意,最窝囊的是蓝玉。
朱元璋说:“各位爱卿忧虑的,朕也不是没想过,朕打算请人编篡一部《永鉴录》,把历代宗室里各王谋反的事写进去,颁赐给诸王,以为警戒。”
徐达说:“这样,国家幸甚,内乱比外侮更伤国本啊。”
由刘三吾主持编撰的《永鉴录》很快成书了,送到皇上手中,朱元璋为《永鉴录》题上了书名。
郭宁莲看了看这部书,认为多余,咱家的子弟不会这样自相残杀的。
朱元璋说:“水不来先筑坝,总有好处的。”
郭宁莲见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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