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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约星期二-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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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上厕所的门往屋里喷洒空气清新剂。这是他的床,这是他的椅子,这是他的生活。如果我的生活也被圈在这样一个弹丸之地,我想我留下的气味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就是我说的你应该建立一个自己的小文化,”莫里说,“我并不是让你去忽视这个社会的每一条准则。比方说,我不会光着身子去外面转悠;我也不会去闯红灯。在这类小事情上我能遵纪守法。但在大问题上——如何思想,如何评判——你必须自己选择。你不能让任何一个人——或任何一个社会——来替你作出决定。
“就拿我来说吧。我似乎该为许多事而感到害臊——不能行走,不能擦洗屁股,有时早上醒来想哭——其实生来就没有理由要为这些事情感到羞耻。
“女人拼命想苗条,男人拼命想富有,也是同样的道理。这都是我们的文化要你相信的。别去相信它。”
我问莫里他年轻时为何不移居他国。
“去哪儿?”
我不知道。南美。新几内亚。一个不像美国那么私欲膨胀的地方。
“每个社会都有它自己的问题,”莫里说,他扬了扬眉毛,这是他最接近耸肩的表示。“我认为逃避并不是解决的方法。你应该为建立自己的文化而努力。
“不管你生活在哪儿,人类最大的弱点就是缺乏远见。我们看不到自己的将来。其实,我们应该看到自己的潜能,让自己尽量去适应各种发展和变化。但如果你的周围尽是那些利欲熏心的人,那么结局便是一小部分的人暴富起来,军队的任务是防止贫穷的人起来造反,抢夺他们的财富。”
莫里的目光越过我的肩头落在远处的窗户上。迎面偶尔传来卡车的隆隆声和风的呼啸声。他对着邻居的房子凝视了一会儿,继续说道,“问题是,米奇,我们不相信我们都是同样的人。白人和黑人。天主教徒和新教徒。男人和女人。如果我们彼此不觉得有差异,我们就会乐意加入人类的大家庭,就会像照顾自己的小家一样去关心那个大家庭。
“相信我,当你快要死的时候,你会认识到这是对的。我们都有同样的开始——诞生——我们也有同样的结局——死亡。因此,我们怎么会有大的区别呢?
“投入到人类的大家庭里去。投入到人的感情世界里去。建立一个由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组成的小社会。”
他轻轻地握握我的手,我也用力地握握他的。就像在卡尼伐竞赛①中,你敲下锤子,看着圆球升向上面的洞口那样,我此刻似乎也看见了我的体热正从莫里的手传向他的胸口,又从胸口升向他的脸颊和眼睛。他笑了。
“在生命的起点,当我们还是婴几时,我们需要别人活着,对不对?在生命的终点,当你像我现在这样时,你也需要别人活着,是吗?”
他压低了声音。“可还有个秘密:在生命的中途,我们同样需要别人活着。”
那天下午晚些时候,康尼和我去卧室收看法庭对0·J·辛普森的裁决。当原告和被告都面向陪审团时,场面顿时紧张起来。辛普森身穿蓝色西服,被一群律师团团围着。离他几英尺的地方便是那些要他蹲大牢的检查官们。陪审团团长宣读了裁决——“无罪”——康尼尖叫起来。
“哦,我的天!”
我们看着辛普森拥抱他的律师,听着评论员的评述,成群的黑人在法庭外的街道上庆贺,而白人则目瞪口呆地呆坐在饭店里。人们称这一判决具有历史性的意义,尽管每天都有谋杀发生。康尼去了客厅。她看腻了。
我听见莫里书房的门关上了。我盯着电视机。世界上每一个人都在看,我对自己说。然而就在这时,我听见有人把莫里从椅子上拖了起来。我笑了:就在“世纪审判”戏剧性地收场时,我的老教授正坐在抽水马桶上。
1979年,布兰代斯的体育馆里有一场篮球赛。我们的球队打得不错,学生席上响起了叫喊声:“我们第一!我们第一!”莫里就坐在旁边,喊声让他感到困惑。终于,他在一片“我们第一”的叫喊中站起来大吼一声,“第二又怎么样?”
学生们望着他,停止了叫喊。他坐了下来,得意地笑了。
注释:
①一种游艺场里的游戏。
视听教学,第三部分
“夜线”节目组的摄制人员回来进行他们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的采访。这次的氛围和以前的不一样。这次与其说是采访,还不如说是作伤心的话别。特德·科佩尔打了好几个电话后才上场,他问莫里,“你觉得行吗?”
莫里自己心中也没谱。“我现在整天都感到很累,特德。我还常常喘不过气来。如果我一时说不上来,你能替我说吗?”
科佩尔说行。接着这位处事一向冷峻的主持人再次说,“如果你不想进行这次采访,莫里,没关系,我可以对着镜头跟观众说再见。”
后来,莫里颇感得意地说,“他被我感化了。”的确如此。科佩尔如今称莫里为“朋友”。我的老教授竟然激发出了电视业的同情心。
莫里在这个星期五下午的采访中仍穿着昨天穿的那件衬衫。他现在隔天换一次衣服。今天他也不想破这个例。
和前两次的科佩尔-施瓦茨会晤不同,这一次自始至终是在莫里的书房里进行的,莫里已经成了那张躺椅的囚徒。科佩尔一见到莫里先吻了他,然后侧身从书橱前挤到了镜头里。
正式采访开始前,科佩尔询问了疾病的进展情况。“变得有多糟,莫里?”
莫里无力地抬抬手,连腹部也没超过。他只能抬到这儿。
科佩尔有了答案。
摄像机转动起来,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的采访开始了。科佩尔问莫里他对死神的临近是不是感到更害怕了。莫里说没有。事实上,他反而不怎么怕了。他说他正在远离外面的世界,不再像以前那么多地听人读报,也不太关心来往的信件,更多时候是听听音乐,看窗外的树叶渐渐地变换颜色。
莫里知道还有其他的人也遭受着ALS的折磨,有些还是名人,比如说斯蒂芬·霍金,这位才华横溢的物理学家和《时间简史》的作者。他的喉咙开了个洞,说话要靠一只电脑合成器的帮助,笔录靠一台传感器根据他眨眼睛的变化来作出判断。
这是十分令人钦佩的,但这并不是莫里选择的活法。他对科佩尔说他知道该什么时候说再见。
“对我来说,特德,活着就意味着能和别人交流。就是说我必须能表达自己的感情和感受。能同他人交谈,去感受他们的思想……”
他呼了口气。“当这种能力消失时,莫里也消失了。”
他们像老朋友一样交谈着。因为前两次采访中都提起过,科佩尔这次又提了“擦洗屁股”的老话题——也许想得到对方一个诙谐幽默的反应。但莫里累得连笑都很困难。他摇摇头。“当我坐在便桶上时,我怎么也坐不直身子。我老是往前倾,所以他们得扶住我,完事后他们还得替我擦洗,眼下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
他对科佩尔说他想安宁地死去。他当众发表了他最新的格言:“别走得太快,但也别拖得太久。”
科佩尔心酸地点点头。第一次“夜线”节目播出至今才过去了六个月,但莫里·施瓦茨显然已经垮了。他当着全国电视观众的面在衰竭,如同一部死亡的连续短片。然而,尽管他的躯体在腐朽,他的人格精神却更加光彩夺目。
在采访即将结束时,摄像机的镜头拉出了莫里的特写——甚至连科佩尔也不在镜头内,只传出他的画外音——主持人问我的老教授还有没有话要对成千上万被他感动的观众说。我不禁想到了死囚临刑前人们也会这么问,当然,科佩尔并没有联想到这个。
“要有同情心,”莫里声音微弱他说。“要有责任感。只要我们学会了这两点,这个世界就会美好得多。”
他吸了口气,然后加上了他的祷文:“相爱或者死亡。”
采访结束了。但不知是什么缘故,摄影师仍让机器转动着。于是,最后的场面也留在了像带上。
“你干得不错,”科佩尔说。
莫里无力地笑笑。
“我把所有的都给你了,”他低声说。
“你总是这样。”
“特德,这疾病一直在敲打我的灵魂,但它夺不走它。病魔可以夺去我的躯体,但无法夺去我的灵魂。”
科佩尔的眼眶里已经盈满了泪水。“你做得很好。”
“你这么认为?”莫里翻着眼睛望着天花板。“我在和上帝谈判。我问上帝,‘我能成为天使吗?’”
这是莫里第一次说他在同上帝交谈。
第十二个星期二——谈论原谅
“临死前先原谅自己,然后原谅别人。”
这是“夜线”专访的几天以后,天空中阴霾密布。莫里盖着毯子,我坐在他那张躺椅的另一头,握着他裸露的脚。脚上长满了硬皮,而且呈拳曲状,脚趾甲呈黄颜色。我拿着一瓶润肤液,挤一点在手上,然后按摩他的脚踝处。
这是几个月来我看见那些助手们常替莫里做的事情之一,我现在自告奋勇地要做这事,为的是能更多地接触他,疾病甚至剥夺了莫里扭动脚趾的功能,然而他却依然有疼痛感,而按摩可以缓解痛楚,再说,莫里喜欢有人去触摸他。在这个时候,只要是能使他开心的,任何事我都愿意去做。
“米奇,”他又回到了原谅这个话题。“记恨和固执都是毫无意义的。这种情绪——他叹了口气——这种情绪让我抱憾终身。自负。虚荣。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想问的是原谅有多重要。我在电影里常看到一些大亨式的人物临终前把疏远的儿子叫到床前,然后才平静地死去。我不知道莫里是否也有这种念头:在他临终前突然想说声“对不起”?
莫里点点头。“看见那尊雕像吗?”他斜了斜头,指向靠着对面墙的书橱上的一个头像。它放在书橱的昏层,我平时从来没有注意到。雕像是铜的,塑的是一个四十出头的男子,系着领带,一绺头发飘落在额前。
“那是我,”莫里说,“一个朋友大约在三十年前雕刻的。他叫诺曼。我们以前常在一起。我们去游泳,我们搭车去纽约。他把我带到他在剑桥①的公寓,在他的地下室里为我雕刻了这尊头像。这花了他好几个星期,可他干得一丝不苟。”
我望着那张脸,真有一种异样的感觉:那个三维形的莫里是那么健康,那么年轻,他看着我们交谈。虽然是铜像,但仍透出几许活泼的神态。我觉得那位朋友确实刻出了莫里的一些内在气质。
“咳,令人不快的事情发生了,”莫里说。“诺曼和他妻子去了芝加哥。过后没多久,我妻子夏洛特动了一次大手术。诺曼和他妻子始终没跟我们联系,但我知道他们是知道这件事的。他们伤了我和夏洛特的心:竟连一个电话都不打。于是我们就中断了关系。
“后来,我只见到诺曼一两次,他一直想同我和解,但我没有接受。他的解释不能使我满意。我很自负。我拒他于千里之外。”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米奇……几年前……他死于癌症。我感到非常难过。我没有去看他。我一直没有原谅他。我现在非常非常的懊悔……”
他又哭了起来,那是无声的哭泣,泪水流过面颊,淌到了嘴唇。
对不起,我说。
“没关系,”他低声说,“流泪有好处。”
我继续在他坏死的脚趾上涂抹润肤液。他默默地哭了几分钟,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里。
“我们不仅需要原谅别人,米奇,”他又说道,“我们也需要原谅自己。”
原谅自己?
“是的,原谅自己应该做而没有做的事。你不应该陷在遗憾的情绪中无法自拔,这对你是没有益处的,尤其是处在我这个阶段。
“我一直希望自己工作得更出色些,希望能多写几本书。我常常为此而自责。现在我发现这毫无帮助。跟它和解。跟自己和解。跟你周围的人和解。”
我探过身去用纸擦去了他的眼泪。莫里睁了睁眼睛又闭上了,他的呼吸又粗又重,像打鼾似的。
原谅自己。原谅别人。不要犹豫,米奇,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我这样可以拖一段时间的。有的并不那么幸运。
我把擦过的纸扔进废纸篓,继续为他的脚按摩。幸运?我用拇指用力地按他变硬的肌肤,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反向力,米奇,还记得吗?事物朝两个方向发展。”
我记得。
“我哀叹时间在无情地逝去,但我又庆幸它仍给了我弥补的机会。”
我们静静地坐在那里,雨水打在窗上,他身后的那棵木槿小而挺拔,依然生命旺盛。
“米奇,”莫里低声说。
嗯?
我神情专注地揉动着他的脚趾。
“看着我。”
我抬起头来,看见了他非常严肃的眼神。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回到我身边来。但我想说……”
他打住了话头,声音有些哽咽。
“如果我还能有个儿子,我希望他是你。”
我垂下眼睛,搓揉着他坏死的肌肤。一时间我感到有些害怕,似乎接受了莫里的感情就意味着背叛自己的父亲。可当我抬起头来,看见莫里噙着泪水的笑容时,我知道这时候是没有背叛的。
我真正害怕的是跟他说再见。
“我已经选好了墓地。”
在哪儿?
“离这儿不远,在山坡上,傍着一棵树,可以俯视到一个水池,非常宁静。一个思考的好地方。”
你准备在那儿思考?
“我准备在那儿死去。”
他笑出声来,我也笑了。
“你会去看我吗?”
看你?
“来和我说说话。安排在星期二。你总是星期二来。”
我们是星期二人。
“对,星期二人。你会去吗?”他的身体虚弱得真快。
“看着我,”他说。
我看着他。
“你会去我的墓地吗?告诉我你的问题?”
我的问题?
“是的。”
你会回答我吗?
“我会尽力的。我不是一直这么做的吗?”
我想象着他的墓地:在山坡上,俯视着一片水塘。人们把他安葬在九英尺见方的土地里,上面盖上泥土,树一块碑,也许就在凡个星期后?也许就在几天后?我想象自己独自坐在那儿,双手抱膝,仰望着天空。
不一样了,我说,没法听见你的说话。
“哈,说话……”
他闭上眼睛笑了。
“知道吗?我死了以后,你说,我听。”
注释:
①哈佛大学所在地。
第十三个星期二——谈论完美的一天
莫里死后想火化。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夏洛特,他们都认为这样做最妥善。布兰代斯大学的拉比①,阿尔·阿克塞尔拉德——莫里的老朋友,他们请他来主持葬礼——来看莫里,莫里把火化的想法告诉了他。
“阿尔?”
“啊?”
“千万别把我烧过了头。”
拉比听了直发愣。可莫里现在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越接近生命的终结,他越把自己的身体看作是个壳,仅仅是一具装有灵魂的外壳。它渐渐地枯萎成一堆毫无用处的皮肤和骨头,然后便可毫不费力地化去。
“我们很害怕看见死亡,”我坐下后莫里对我说。我扶正他衣领上的话筒,可它还是不停地滑落下来。莫里又咳嗽起来。他现在不停地咳。
“我那天看了一本书。里面说有个人在医院里死去时,他们立即用被单盖住他的头,把尸体推人了倾卸槽。他们迫不及待地要让它从面前消失,好像死亡会传染开似的。”
我还摆弄话筒。莫里看了一眼我的手。
“它不会传染的,这你知道。死亡跟生命一样自然。它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
他又咳了。我退后去看着他,随时做好应急的准备。莫里近来晚上的情形也不妙。那些夜晚真叫人提心吊胆。他睡不上几个小时就会被剧烈的咳嗽弄醒。护士们跑进卧室,捶打他的后背,想办法挤出他肺部的毒素,即使他们使他呼吸变正常了——“正常”是指依靠氧气机的帮助——这一折腾也会使他第二天疲惫不堪。
氧气管现在插进了他的鼻子。我讨厌看到那玩艺。在我看来,它代表着彻底的无望。我真想把它拔出来。
“昨天晚上……”莫里轻声说。
昨天晚上怎么啦?
“……我发作得很厉害。它持续了好几个小时,我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来。不能呼吸。胸口一直堵着。有一段时间我快要晕厥过去了……然后又有了某种宁静的感觉,我感到我已经准备好了。”
他眼睛睁开了。“米奇,那是一种最不可思议的感觉。一种既无奈又平静的感觉。我想到了上个星期做过的一个梦:我走过一座桥,进入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我已准备好去任何一个地方。”
但你没有去。
莫里等了一会儿,他微微摇了摇头。“是的,我没有去。但我感觉到我已经能够去了。你能理解吗?
“这就是我们都在寻求的:平静地面对死亡。如果我们知道我们可以这样去面对死亡的话,那么我们就能应付最困难的事情了。”
什么是最困难的?
“与生活讲和。”
他想看后面窗台上的木槿。我把它托举到他面前。他笑了。
“死是很自然的,”他说。“我们之所以对死亡大惊小怪,是因为我们没有把自己视作自然的一部分。我们觉得既然是人就得高于自然,”
他望着木槿笑笑。
“我们并不高于自然。有生就有死。”他看着我。
“你能接受吗?”
是的。
“很好,”他轻声说。“但你有回报。这是人类不同于植物和动物的地方。
“只要我们彼此相爱,并把它珍藏在心里,我们即使死了也不会真正地消亡。你创造的爱依然存在着。所有的记忆依然存在着。你仍然活着——活在每一个你触摸过爱抚过的人的心中。”
他的声音变得粗糙起来。这通常表明他需要休息一会了。我把木槿放回到窗台,然后去关录音机。机子录下的莫里的最后一句话是:“死亡终结了生命,但没有终结感情的联系。”
对ALS的治疗目前有了一些进展:一种处于试验阶段的药物有望获得通过。它并不能治愈患者,但能起到延缓的作用。也许可以延缓几个月。莫里已经听说了这事,但他的病情已经太严重了。而且这种药的上市还需要几个月的时间。
“对我不管用了,”莫里打消了这个念头。
自从患病以后,莫里从未对治愈抱过希望。他非常现实。有一次我问他,如果有人能挥舞魔杖把他治愈,他还会成为以前的那个莫里吗?
他摇摇头。“我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了。我已经是一个不同于以前的我了。我有了不同的态度和观念。我更充分地感受着自己的身体——我以前没那么做。我还不同于以往地在思索一些重大问题,一些挥之不去的根本问题。
“就是这么回事,你瞧,你一旦涉足这些重大的问题,你就没法抽身离开了。”
什么是重大的问题?
“在我看来;它们离不开爱。责任,精神,意识等范畴。今天我如果是个健康人,这些还将是我要去思考的问题。它们将伴我一生。”
我在想象一个健康的莫里:他掀去盖在身上的毯子,从轮椅上下来,我俩一起去附近散步,就像当年在校园里一样。我突然意识到,看见站着的莫里是十六年前的事了。已经十六年了?
如果你有完全健康的一天,你会怎么做?我问。
“二十四小时?”
二十四小时。
“我想想……早晨起床,进行晨练,吃一顿可口的。有甜面包卷和茶的早餐。然后去游泳,请朋友们共进午餐,我一次只请一两个,于是我们可以谈他们的家庭,谈他们的问题,谈彼此的友情。
“然后我会去公园散步,看看自然的色彩,看看美丽的小鸟,尽情地享受久违的大自然。
“晚上,我们一起去饭店享用上好的意大利面食,也可能是鸭子——我喜欢吃鸭子——剩下的时间就用来跳舞。我会跟所有的人跳,直到跳得精疲力竭。然后回家,美美地睡上一个好觉。”
就这些?
“就这些。”
太普通了。毫不奢侈。我听了真有些失望。我猜想他会飞去意大利与总统共进午餐,或去海边,或想方设法去享受奇异。奢侈的生活。几个月躺下来,连脚都无法动弹——他竟然在极普通的一天里找到了那份完美。
但随后我意识到了这就是一切问题的答案所在。
那天当我离开时,莫里问他能不能提一个话题。
“你弟弟,”他说。
我心里一震。我不知道莫里怎么会知道我的心病的。我几个星期来一直在给西班牙的弟弟去电话,我得知——他的朋友告诉我——他正往返于西班牙和阿姆斯特丹的一家医院。
“米奇,我知道不能和你爱的人在一起是痛苦的。但你应该平静地看待他的愿望。也许他是不想烦扰你的生活。也许他是承受不了那份压力。我要每一个我所认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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