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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浪之水-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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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小槐东说西说,说到:“现在兵越来越不好带了,人的自主性越来越强了,调不动。”宋娜马上插过来说:“小槐他经常为难,上个月云阳市有急事要派人去,人人家里都有困难走不开,还是他亲自去的。我看他这个处长,当起来也可怜。”我心里好笑,怎么还是老一套,演双簧!当年我跟董柳一唱一和,马厅长还不看得一清二楚?我说:“可怜是可怜,不过宋娜,梦里想着这一份可怜还想不到的人,那恐怕还不止一个两个!”我说着笑了,丁小槐也带点勉强地笑。我马上又说:“坐在我这个位子上也可怜呢,动一动有人盯着,你信不信?”丁小槐要说的话说不出来,仍不放弃,又说:“市场经济把人心都搞乱了,动不动就想到经济效益,你要谁额外多做点工作,他就看着你,等你把下面的话说出来,补助多少?为人民服务的宗旨都忘记了。”丁小槐谈为人民服务,我是今天才认识你?宋娜又把头偏过来说:“还谈为人民服务?恨不得做一点事赚两百块才好。他们处里的人,没有几个是文雅的。”董柳在一边喝着茶抿着嘴笑,她非常熟悉这一种表演。我也没有时间老是绕圈子,就说:“丁处长工作中有什么难处,看厅里能不能给你一点支持?”我把话挑明了,丁小槐有点尴尬,他说:“我今天来,还是有些事情想给厅里作个汇报。”我说:“我想着你有点话想讲。”他又笑一笑,说:“池厅长是谁?什么事他不知道?厅里准备清理各处室的小金库,这条政策我们是拥护的。”我说:“厅里这样做也是为了爱护干部,怕他们失足。部里检疫局就是因为小金库问题,从局长到处长,这一次是全军覆没。钱拿在自己手里,你要一个人心如止水,那不切实际!上次金叶置业把六十万摆在我面前,我的心就不跳几跳?那不切实际嘛!”他慢慢地点点头,似乎体会到了问题的严重,说:“厅里的确也是为我们着想。”我说:“也是为自己着想,下面出了问题,那是上面的责任。现在不像以前谁出问题谁负责,领导也有连带责任。我想起来就睡不着。小金库不封掉,处室难免违反政策去创收。现在的老百姓不是以前的老百姓了,他们向秋菊学习,什么事都要讨个说法,到时候他们讨说法不是向红十字会讨,向基建处讨,还有向你们医政处讨,是向卫生厅讨,向我讨!”我想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你丁小槐还能说什么?谁知他嘿嘿笑几声,又笑几声,顽强地说:“我们处里的情况确实有点特别,经常要派人下去,厅里那点补助也调动不了积极性,处里还得再补一份。交往也比别的处室多,你下去他请了你,他上来你不请他,那我怎么好意思,以后又怎么工作?这样其实不好,吃个便饭还好些,谁也不贪那点吃,可风气如此,不是我们一个处挡得住的。别人请你吃海鲜,那是把我们厅里的人当人看。你请他吃萝卜白菜,他不会小看了我们卫生厅?请来请去,都是为了面子,中国人就是被这个面子害了。”他的话不能说没一点道理,人情的压力有多么大,我也是知道的。可你丁小槐,一年到头又在家里吃过几餐饭?把你一年的招待费实打实列出来,还不吓人几个跟头?我说:“厅里会安排一笔特别的交际费,怎么用的,年终向大家公布。”他说:“除非别人来了我们给他吃快餐,不然公布出来那大家会骂人的,反而有损厅里的威信,这来来往往的太多了。”我想,照你说是非搞暗箱操作不可?我说:“那你意思是?”他说:“我们处里情况特殊,能不能给点特殊政策?”我想他们医政处的确也有点特殊,就说:“厅里再研究研究。”
以后几天,像约好了似的,各处室都跑来诉说自己的特殊情况,理由都很充分,比丁小槐的还充分。按处长们的意思,如果事事都要到财务上去要钱,那工作就没法做了。我知道这都是表面上的理由,实际上的理由,就是要把钱掌握在自己手里。当基建处的易处长也来说过一套话时,我说:“中央明文规定收支两条线,这是制度。小金库出了多少问题?现在厅里想让它亮相,怎么大家都要死死地捂着,你们就不怕犯错误?”易处长微低下了头说:“如果我们这点内容都叫做犯错误,天下犯错误的人就太多了。谁还真的能把天下的人一网打尽?又靠谁来打呢?谁来打?名正言顺的腐败像秃头上的虱子还捉不过来呢,谁来管这些毛细的事?”他说的也是实话。说来说去,他们的利益还是不能碰的。可依了他这个实话,我想做的事就做不成了。厅政公开从小金库入手,第一步还没迈出去,就搁浅了。我一肚子火想冲着易处长发出来,抬眼看他很老实甚至有点可怜的站在那里,就说:“你去吧,让厅里再想想。”
我忽然感到了孤独,事情还得靠大家去做,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也不能把他们都撤了。都撤了他们闹起来,闹到省里,我也不好看。我怀疑他们私下是通了气的,甚至达成了默契,不然怎么都跑来说一套话?丁小槐,他很可能就是只领头羊。我不能把所有人都晾了,晾你丁小槐还是办得到的。他以出差的名义带着全家去广州游玩,在小金库报销了,这我知道。去给自己分了几万块钱的加班费,这我也知道。还有,有一辆小车天天接送他儿子上下学,是什么背景?接送的人是雷锋吗?
我把自己的想法跟丘冯几位说了,丘立原说:“有这样的事,这个丁小槐也太不像话了!”我说:“要特殊政策我没有,要找个人当处长还是有的!”冯其乐说:“慢慢来吧,处理一个干部也不那么容易的。”我觉得冯其乐在这件事上老是不配合,心中闪了一下,把他拿掉?晚上冯其乐到了我家,坐下就说:“有些话我当着他人不好说啊!厅里的人不一定都是支持这件事的,池厅长人没看出来?”他一提醒,我忽地醒悟了:“你是说他?”凌空写了一个“丘”字。他说:“根据我的消息,他在各个处室做了一些工作,他其实是那些人的头,不然他们也不敢一个一个来找你。”我明白了,丘立原想推动我走得更远,无法止步,也无法回头,等我下不来台,他的机会就来了。说来说去,这项改革触动了处长们的痛处。要说错误,谁没犯过点错误,谁以后又能保证不犯错误?认真起来还有个完吗?我认真起来,这就威胁到了他们的安全感。为了保护自己的既得利益,他们组成了联合阵线。冯其乐说:“我前几天说大家的反应很大,就是这些人,有些人说的话不好听。”我轻松地笑了笑说:“不好听的话你说几句我听。”他说:“就不必说了,无非是说厅里太追求政绩了。”我手指点着桌面说:“我无非是想兑现党的政策,厅政公开喊了这么多年,哪一点公开了?”他说:“世界上的事,也不一定能够一五一十拿书来对的。”他说得很委婉,可意思很明白,我是过于认真,认真到有点书生气了,世上的事情,又有几件是从道理出发的?上面的人只知道讲政策,可这些政策在下面操作起来难度有多大,他们就不管了。真认起真来,连我这个自认为在树立形象的人都难以过关,我没打湿过手?说到底我也不能太认真,只要大家不过界线不犯大错就算了。其实上面也只要求大家不犯大错,我又何必?要求大家安分守己拿着那一份工资奖金,那可能吗?有了权力他们一定要为自己谋点什么,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上帝也没办法,我总不能说自己比上帝更伟大吧。我没料到自己竟是这样孤立,丘立原不用说了,连冯其乐也不支持我。我气恼地说:“那丁小槐怎么办,丁小槐?平时吃吃喝喝就算了,去旅游呢?给自己发加班补贴呢?我倒要查查他到广州出了什么差!”冯其乐说:“按说吧,丁处长肯定是不对的,这样做的人呢,厅里哪里又是一个两个?扯出来一串,工作就不好做了。为了厅里的安定团结,是不是在厅里的大会上一般化讲一下算了,下不为例!”这样放过了丁小槐我不甘心,想一想也没有办法,就说:“那由你去讲,我讲我就忍不住要点名。”他有点为难,但还是答应了。他说:“古人的话句句都是对的。有一句话是……”我打断说:“是水至清则无鱼。那我们以后睁只眼闭只眼算了。”说着挤着一只眼一笑。他也笑了,说:“说起来大家也不容易,有了一定的职务,也多做了工作。现在的社会,市场经济,一点也不体现出来,那也不合适吧?工资能多几个钱?从他们手里过去的大小老板,开诊所的开诊所,开药店的开药店,小老板都有十几万几十万了,大家心里都不平衡,憋着一肚子委屈。生活费用本来就高,厅里再这么一改革,大家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我想,这不是腐败有理吗?这些人日子还不好过,那一般干部呢?我不能拿这话顶他,毕竟他还是为我着想的人,比丘立原在后面使阴劲要好多了。我说:“吃吃喝喝飞来飞去到宾馆里去搞文件日子还不好过,那没有这顶帽子的人,他们怎么过?”他笑一笑,不做声。我想,说一千道一万,有了更高位子的人就该有更多的利益,大家都是这样想的。不论用什么方式,这一点一定要体现出来。路径可能千千万,目的地只能是一个,这也是游戏规则。我想堵他们的路,违背规则了。说到底道理是道理,事情是事情,碰上了事情,道理说上千千万又万万千也没有用,最后还是要回到那个唯一的结果上来。我说:“大家为自己也想得太多了。”他说:“也可以说是这么回事,本来就是这么回事。”又说:“社会对大家的要求其实并不高,只要经济上不过界线,就是过得去的干部了。我们厅里就按这个要求去要求大家,把好这一道关。过高的要求,恐怕也难有可操作性呢。”我说:“再研究研究吧。”
我把冯其乐送到楼下,贴着手心握了握手。真为我着想的人,我得有这么点表示。回到楼上我就给晏老师打了个电话。他说:“我退休了,局外人了,说话也不管用了,厅里的事也不想过问了。”很久不去见他,他有意见了,马上又意识到他女儿的事跟我说了也有一段时间了,我还没有办,这不应该啊!我说:“那就不打搅晏老师您了。阿雅的事,我最近会安排一下,不知她愿意到哪个部门?别人我管不了那么多,晏老师说的话,在我这里永远是管用的。”他说:“那就麻烦你了。”我还是把事情说了,他说:“天下哪有拿板子打自己的事?没有这个道理,没这个道理啊!”
看来这清理小金库的事是难得搞下去了。处室有抵触,厅里戏中有戏,难道叫我去直接发动群众,那不成了“文革”吗?就算把丁小槐们弄下去,换一批人上来,久而久之,事情还是事情,问题还是问题,也不会好到哪里去。那些意见最尖锐的人到了岗位上就会两样?他们那么激烈,无非是自己没有得到,心中刺着痛。把他们放在了小槐们的位子上,又怎么样?他们也并不是什么特殊材料制成的,人毕竟是人啊!
我催陆剑飞把整理好的意见拿来,想在其中找点灵感。既然话说出来了,总得弄那么几条吧。陆剑飞把东西送来,都打印好了,有十多页纸。他说:“基本上都是照原文抄过来的,我们只归了类,没加一点什么。”又说:“是小龚他们弄的,我基本上没管。大家的意见都保存在那里,可以查对。”我说:“你有什么想法?”说着扬一扬那一叠纸。他说:“我基本上没有更多想法,不过要说吧,大家的意见不一定对,但都是心里想说的话。”陆主席去了,我把那叠材料拿起来看:
小金库的钱由处领导分配,随意性很大,暗箱操作,严重不公;
拿公家的钱请吃请玩建立个人的关系网;
厅里提拔干部要经过群众的考评,考评的结果要公开;
没有紧急公务也坐飞机来往,太过奢侈;
在分房和集资建房中,职务分占的比例过高,一般职工排队到老也没有好的机会;
一群人到宾馆去起草一个文件,借工作之名行玩乐之实;
厅级干部退休作离休待遇,明显违反国家政策;
利用职权安插亲戚朋友熟人关系户,造成严重的人浮于事;
出国名额永远也轮不到一般职工;
各种评奖总是被少数人垄断;
用公车办私事,公家的司机,汽油和养路费等等,比自己的车还方便;
医疗药费不能一视同仁,有些好药贵药一般职工不能报销;
奖金分配过于向职务倾斜;
……
一共有三十多条,每一条都作了详尽的分析,列举了事例。我都没有想到自己在这个位子上,竟占了这么多好处,这还只是看得见的好处。有这些东西你要一个人以平常心对待进步,那怎么可能?一切好处都以职位为标准,向权力集中,这是官本位的逻辑。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些觉悟很高水平很高的话,又怎么会有说服力?群众是傻瓜吗?可偏偏在大会小会报纸电视上,大家照说不误,一本正经。领导群众心照不宣,配合默契,这也达成了一条游戏规则。领导不讲不行,群众说了也不行,总之他们不能说,说了就是他们的错。这种状况要改,要改,要让群众对厅里的领导口服心也服。让有些人在灰色地带纵横驰骋大展拳脚,群众怎么会口服心服?干群关系怎么可能融洽?要改,要改!我想一想,除了安插朋友熟人这一条不能接受,其它都还可以考虑,我手中正有几个人要安插,条例中定这么一条,别人说我制定条例又违反条例,我怎么说话?没有不透风的墙。想一想是不是干脆连公车私用的这一条也划掉,给自己一个开车的自由。说有人开了车带全家出去玩,没点我的名,这其实在说我!
我把材料拿给冯其乐看了。他说:“别的我倒还没什么意见,只是我五十多岁了,不像你们年轻,身体走下坡,吃药是多一点好一点。要一视同仁的话,我家里就不要吃饭了。”顿一顿又说:“奖金向有职务的人倾斜一点,那又怎么样?我们不搞贪污,还要靠这点钱过日子,总不能逼我们去犯错误吧?”他一说我觉得也还有道理,只是再把这条划去,改革的力度就减弱了,没有那么鲜明的色彩了。
晚上我把材料给董柳看,看她会有什么想法。她看了说:“说有人开车到外面去游玩,这不是说你?你去查一查这一条是谁提出来的,多个心眼,以后防着点。你当厅长开个车还被别人这么说!这样的人你不把他揪出来,让他难受难受,尝尝坐冷板凳的滋味,那以后你这个厅长就不要当了!”她这么一说我真的来了气,我倒要去查查这一条是谁提出来的!想一想那人既然提了,就不会自己用手抄,查起来传出去了反显得我没风度。查我是不查了,但要把原始材料看一看,考察考察,心里有个数。说起来大家提意见大多是在电脑上打出来的,我原来觉得这毫无必要,就这么不相信领导?现在想起来,他们并没错,给我我也要用这隐身之法啊。正想着董柳说:“别的我不管,用车我都不管,大不了不出去玩,打的出去玩,那几个钱我也出得起。但房子这一条我是无论如何也不同意。职务分不算高一点,我们不排在别人后面?厅里工龄比你长十多年的多得很,那一百六的新房盖起来,那是为别人盖的?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我想一想,的确也是个问题。可把这一条也去掉了,改革这太没有色彩了。我说:“分不到就算了,别人工龄长那么多,也给他们一个机会,让大家看看,新的班子有新的思路,新的作风!”她说:“我别的都不要,我只要房子,我在这里一天都呆不下去了。”我生气说:“董柳你现在真的把自己当作什么贵妇人了,没有老百姓在下面撑着,你凭空贵得起来?你摸着良心想一想他们,想一想自己以前,也要忆苦思甜,筒子楼也住了那么多年,这三室一厅倒住不下去了!”她说:“在盖的房子我都去看都看很多次了,我心里都看中三楼东头那一套了,看出感情来了。怎么装修我都设计好了,我要铺复合地板,我要买家庭影院,我要让你的书和电脑有专门一间,我要让我一波自己……我要,我就是要!”我苦笑一声说:“厅里的事你别管。”她靠在我肩上说:“大为你想想,那么多年我们是怎么过来的?我们苦了这么多年,一起奋斗才有了今天,一半是为了儿子,一半是为了房子,人一辈子就是这几样东西。还真的为了事业?”我说:“我也不唱那么高的调子,我就是想做点事出来,好不容易有机会了,我就是想做点事。”她说:“你做什么事我都没意见,房子的事我要管,就是要管。”我叹口气说:“你要我坐在台上怎么跟大家讲话?群众心里是雪亮的,只是不做声罢了。有些话不说不行,我在这个份上,上面的政策不能不说,说了又不能联系实际。我总不能像有些人无赖似的,坐在台上大话只管讲,做完全另外一套,我总得为自己留点脸吧。想起来坐在那里可不容易,要有心理承受能力。”她说:“你别把自己看成特别的谁,大家都这么说,你说了没人说你。贪污分子天天作报告反腐败,他坐都坐得住,你不贪污你坐不住干什么?”
这时有人敲门,是丘立原来了。他一进门就说:“听说有那么一份东西出来了?”我说:“材料在这里,今天下午拿来的。”他说:“看看那个东西。”就从我手中接过去看。看了一会说:“厅级干部享受离休待遇,这是马厅长退下来之前订的,我们都是他手上出来的,怎么好跟他说?离休就有个医疗费用百分之百报销的问题,有了年龄的人对这个问题很敏感的。”又说:“集资分房还是按老办法吧,不然你我都成问题了,那也不合适,不然盖那一幢房子干什么?我们这些人到家里来商量工作的人多,房子大点也是应该的,工作需要!”董柳说:“是这个道理,工作需要!”丘立原说:“还有出国的事,是不是谁知道我最近要去美国考察,故意将我一军?很阴毒啊!”又说:“提拔干部要群众考评?笑话,那还要组织部门干什么?老池,这一条是针对着我们来的啊!”我想着自己到底还是上台不久,身边几个人也不是自己提上来的,不像马厅长那样说一句算一句,谁提出一个建议都不能驳回去。看来以后还得组成自己的班子,任人唯亲?不任人唯亲行吗?丘立原说:“这个东西是陆剑飞搞出来的吧?他自己是什么东西?远的不说,去年厅里进了两车柚子,多少钱一斤进的?当时市场上是什么价格?我建议厅里好好查一查!”他的口气让我很不舒服。再怎么样,事情是我布置陆剑飞去做的,他这么说,也是没把我放在眼中。我说:“意见是大家的意见,陆剑飞也没参加整理。厅里有这个动作,我们是通了气的,丘厅长你是第一个支持的。群众的意见也许有点偏激,难免的嘛。让人家说话,天不会塌下来。”他说:“让那些人说话,他们会有什么好话说?真让他们说个畅快,我们大家都别活了。”
丘立原去了,董柳说:“大为我看你好好的就别自讨苦吃了,厅里的人不支持,处里的人也不支持,推广到人民医院和中医研究院去,我看也难,你总不能一天到晚守在那里吧。”我说:“群众支持!这一百多张纸难道是我池大为写出来的?”她说:“群众是谁?他们说句话算个话?名都不敢签,你依靠他们?等你想依靠的时候,才发现那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我看了这么多年,连我也看清了,你还是个厅长呢。”她这倒提醒了我,群众是谁?这么多处长都敢站出来反抗我,温柔敦厚的反抗也是反抗,可没见有哪个群众出来支持我,胆大的也只敢写这几张不署名的意见。社会的默契已经形成,在份上的人是碰不得的,他们是如此地结构严谨同心协力,又如此强韧,不是谁想撼就能够撼动的。大人物也做不到,又何况我。事到如今我心里已经承认了,厅政公开,这个口号还要喊下去,可这件事就这么完了。想到这一点我感到屈辱,感到难堪,想做点事情比登天还难。我在大会上振振有辞言之凿凿,可叫我怎么交待?
我把那份材料抓起来反复看了,想着大家也不配合我,提那么三条五条就可以了,居然提出这么几十条意见来。一个小金库都拿不下来了。这几十条一公布,那还不会翻了天去?以后怎么下台?看着这几张纸我想,在白色地带和黑色地带之间,有一个灰色地带,这是权力者的利益空间,又是他们的运作空间。这个空间经过长期的安排,已经形成了默契,众志成城,铜墙铁壁,想打破是不可能的。利益就是利益,就是生存空间。争取空间的冲动是人生的大根本,不是几条道德可能压抑,几点理性可能约束,几个榜样可能说服的。在重大的利益面前,大道理说上几卡车也没有用,苍白。这不是谁道德不道德的问题,更不是谁学习没学习,懂不懂道理的问题。与黑色地带不同,灰色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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