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沧浪之水-第6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杯。”巫副局长仰了头正准备一饮而尽,听了这话把手放下来,望望丁小槐,又望望马厅长。马厅长手往桌子上一拍说:“干什么?你!你看看在坐的是什么人,都是我的老朋友。你来替我?嘿!”丁小槐愣在那里,脸一炸就红了,一根木头般笔直地坐了下去。童书记说:“老马,喝酒,喝酒。”马厅长若无其事说:“喝,接着喝。”我举了杯对丁小槐说:“咱们喝,喝。”他毫无反应,我碰了他一下,他才一愣醒过来说:“喝。”一饮而尽,倾了杯子说:“照!”殷局长从面对伸过杯来对丁小槐说:“敬你一杯,敬你们一杯。”又向我示意地点点头,“你们那么远跑过来,容易吗?”丁小槐又一饮而尽,有点醉了。
一餐饭吃了两个多小时,马厅长居然没醉,与童书记谈笑风生地说着西藏往事。吃完饭童书记道别去了,殷局长几个送马厅长回宾馆,又交待我说:“这酒有点后劲,厅长那里还是要瞧着点。”我扶着丁小槐进了屋,他拿出几张钞票说:“池大为,兄弟,你再去买瓶酒来,要五粮液,今天我们喝个舒服透。”我说:“你醉了,我给你倒杯茶吧。”他把我倒的茶一推,水都溅到了身上。我说:“烫着没有?”他说:“我不喝茶,我要喝酒,我要喝酒!”话没说完,一口就吐了出来。我赶紧把洗脚的桶子提到他床前,又叫服务员来把地上清洗了。丁小槐躺在床上喘着气说:“池大为,兄弟,你说今天的事吧,我还有脸做人?还做人?狗都不是这样做的。做狗摇一摇尾巴,还给一块骨头呢,也许还摸一摸它的狗头呢!我呢,我呢?摇摇尾巴,照你心窝就是一脚!”我说:“你醉了,你醉了。”想给他脱了衣服去睡。他用力推开我的手说:“你也说我醉了,连你也说我醉了!我醉了我有这么清醒?今天是我一生最清醒的一天,我总算把自己看清了,什么东西!”我还是给他脱了衣服说:“你没醉,你睡一觉醒来就更没醉了。”他躺下去说:“我真的很清醒,你看我吧。”他顺手拿起一本书说:“《围棋初步》,对不对?醉了的人有这么清醒?我总算把世界看清了,也把人看清了,什么东西!”我说:“你瞌睡了,你没醉,你瞌睡了。”他把书放下,用力一拍胸脯说:“谁说我瞌睡了,我一夜不睡也不瞌睡。池大为,兄弟,掏心尖尖上的话跟你说一句吧,谁不想立起来做个人,倒想当个摇尾巴的东西?小时候我家里就喂过一条叫白利的狗。有时候我观察它好久,一叫它的名字,那尾巴就接通了电似的摇起来,左边右边欢势欢势的!我心里也明白这不过是一条狗罢了,可它一摇尾巴你就没办法不喜欢它。要是你丢一根骨头给他,它那尾巴摇起来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有时候我也看不起自己,觉得自己就只少一支尾巴了。没想到摇得不好还要挨一脚,我家喂的狗我可从来没踢过,踢不下脚!人怎么还不如狗?光是为了我自己吧,我要挺得笔直的做个男子汉!可是你知道我家在山沟沟里,一家人都巴巴地望着我,我不想办法出息出息行不行?不行啊,我有责任!像我这样的人不靠自己又去靠谁去?我弟妹年龄一年年大起来,盼着我带点消息回去,我都没勇气回去过年了。哪怕让他们到食堂里做个临时工吧,到厅里看个大门吧,那也得等我当了个处长才行,对吧?为了这个我要装着对自己无尊严的生活麻木不仁。世道就是世道,它的道理是这个讲法,你还想有别的讲法?我只能把头低了,顺着它走,难道谁还能对它耍牛脾气?”他说着一个大哈欠打了出来,身子一侧睡了下去,一边说:“世道你说它吧,它公平?那是电视机哄着你玩的,对吧?”不再说话。我喊他两声,他的鼾声却上来了。我望着他,觉得对他也没了那份怨恨的心情,他真可怜。
有人敲门,是马厅长。他说:“小丁他就睡了?”我说:“他有点醉了。”他说:“什么时候他醒来了,就说我来过了,没叫醒他。”我说:“要他过去吗?”他说:“说我来过就可以了。我也早点睡了,今天喝多了点,喝多了,你说我也喝多了。”我看了会书,正想熄灯睡觉,丁小槐爬起来上厕所说:“酒醒了,酒醒了。”我说:“马厅长他来找你,没叫醒你。”他着急说:“大为怎么不叫醒我?可能是叫我去磨……磨……下棋?”一边抓了衣服要穿,口里说:“都这么晚了,这么晚了,我怎么一下子就睡着了呢。”就要过去。我说:“马厅长早就睡了。”他口里“哎呀,哎呀”地叹着跑了出去。我追到门边说:“马厅长说他睡了,他也喝多了。”他没听见似的,跑到马厅长房门口,趴在地上看里面有没有灯光。看着他屁股那么翘着,我想:“看看这个中国人吧!”他回来说:“真的睡了,我怎么睡得那么死呢?”又问我马厅长说了什么。我说:“要我告诉你他来过了就可以了。”他说:“还讲了什么,原话是怎么讲的?”我笑一笑说:“原话,我也记不来了。他说自己喝多了吧。”他坐在床边点头说:“我心里想什么,他都知道。马厅长毕竟是马厅长,说来说去还是马厅长。”我想:“丁小槐毕竟是丁小槐,说来说去还是丁小槐。”他躺下去说:“我前面醉了,醉得一蹋糊涂,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我真的差点要笑出来,那根骨头还没丢下来呢。他说:“我说了什么醉话没有?我一般喝醉了就不知天高地厚姓啥名谁。”我说:“你没醉,今天是你一生中最清醒的一天。”他说:“怎么能这样说?我真的醉了,醉话一般都不算什么话。我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没说谁的坏话吧?我说了你的坏话没有?”我说:“你没说,你没说。”他说:“那就好,没说谁的什么坏话就好。”他熄了灯躺下去说:“是的,我想起来了,我什么都没说。我说了什么?什么也没说。”
第二天我们去华源县,殷局长也陪着去了。车上马厅长问起华源县血吸虫病的情况,殷局长说:“发病率这几年都保持在百分之四点一二,再降下去也难。原来在施厅长手里是百分之五点三三,你上来那么一抓,降下去一个多百分点。容易吗?”又摇摇头,“容易吗?不容易啊!”马厅长说:“要降到百分之三以下我就睡得着觉了,再降一个两个百分点,有信心没有?”殷局长说:“厅里支持就有信心。”马厅长说:“明年再拨二十万给你,专门攻华源县,钱没到位是我的事,攻不下来是你的事,攻下来了我对部里省里也有个交待。”殷局长说:“坚决完成任务,给一年时间吧。”又说:“听说香港给省里捐了几台车,能不能照顾一下我们湖区?就说治血吸虫吧,走村串户的,拿腿走毕竟慢啊!都跟不上改革大好形势的步伐了,心里着急!”马厅长说:“丰源县已经开口了,这几台没到位的车,全省百多个县,你说给谁吧!”殷局长说:“丰源县他一个县也敢开口?我们一个地区都是麻着胆子开的口。一个地区的工作重要呢,还是一个县重要?马厅长你说吧!”马厅长说:“说起来还是你们的层次要高一些。”殷局长说:“正是这个话。”马厅长说:“你殷江宏这张嘴,就没亏过理!打个报告上来试试!”
下午听华源县卫生局汇报,当天回到安南市。吃了晚饭马厅长到地区卫校去演讲,这是昨天就安排好了的。马厅长本来说免了,殷局长说:“卫校的同志听说马厅长来了,非要我开了这个口。您在这个份上,辛苦一下也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不然那些学生不空欢喜一场?他们都想见您呢!”丁小槐说:“马厅长您让他们错过了这次机会,他们损失就太惨重了。”马厅长说:“我到卫校去?”殷局长马上说:“教育局魏局长也会来的。”马厅长沉吟了一下,殷局长说:“我尽可能把地区管文教卫的谭专员也请来。”马厅长就答应了。我知道圈子里要讲对等原则,没想到马厅长也这么讲究。到了卫校门口,魏局长还有卫校校长和书记都在口门等着。魏局长和马厅长握手说:“谭专员他已经进去了。”马厅长先介绍了我说:“北京中医学院的研究生呢。”又介绍了丁小槐,都握了手。马厅长总是这样向别人介绍我,慢慢地我也听出一点意思来了,这是在抬高谁呢?本来以为马厅长点名把我留下,总有点什么特别的意思,等了这么久也不见那点意思出来,想来想去,那点意思就是这点意思了。马厅长到了礼堂门口,谭专员迎上来说:“老马,好几年不见了。”又说:“本来想听你演讲,但临时有个会,我可能就早点去了。”马厅长说:“忙你的,忙你的。”马厅长一进礼堂,校长就带头鼓掌,一行人在掌声中到台上坐下。我看台下一张张脸那么仰着,都是些女孩子,一个个拿着笔记本准备记录。校长作了介绍,马厅长开始讲话:“这次到这里来,是专门来看望大家的。我讲两点,第一,作为一个医务工作者,从事的是一项神圣的事业,最重要的品质是职业道德。首先对病人要有仁爱之心,孔子说,仁者爱人……第二,要有高超的技术水平。人是最高的价值,人不是试验品。别的错误可以挽回,生命的错误那是无法挽回的……”马厅长伸手到镀金烟盒中去摸烟,没有烟了,就把烟纸抽了出来,捏成了一团。丁小槐马上站起来,走到马厅长身后,一只手从马厅长支着的胳膊下面慢慢伸进去,摸到了烟盒,又从提包里拿出一盒烟,撕开封口,把烟装进烟盒,从马厅长腋下轻轻送了上去。马厅长摸到烟盒,抽出一支烟,又想去摸打火机,丁小槐飞快地把打火机抓到手里,把烟点燃了,动作之灵敏令人惊叹。我看看丁小槐心里好笑:“真的是只少插一支尾巴了。”我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篇散文《狗的造型》,赞美狗对主人的忠诚,作者没有讲那座狗的雕像在造型时是怎么处理那条尾巴的。作者没说我也很难想象,处理得不好就会失去太多的生动。雕像毕竟只是雕像,看看丁小槐那只手从腋下慢慢插进去的动作,这是人的造型,实在是太生动了,恐怕任何雕塑家都很难传其风神。原来,这个世界上除了“猪人”还有“狗人”啊!马厅长讲了一个多小时,丁小槐好多次带头鼓掌,每次鼓掌的时机跟丰源县那次演讲一模一样,这家伙真是的把马厅长摸透了,可不能小看了他。马厅长讲完,校长问我:“你也讲几句?”我说:“我就算了。”丁小槐主动说:“那我就讲几句。”把话筒移到自己跟前,激昂地说:“马厅长刚才讲的话很重要,对我们每个人来说都是难得的经历,受益终身。马厅长不但学问高深,够我们学一辈子的,而且人品高尚,在做人的方面也够我们学一辈子的……”丁小槐和马厅长在一个讲台上讲话,在厅里根本不可能,可出来就有了机会,他抓住了这个机会。人得会来事才行啊,要有勇气,怕什么怕?丁小槐讲了十多分钟,我都有点坐不住了。我在内心微笑着,以欣赏的眼光去观看表演,又去观察马厅长的脸色,倒也很平静。
魏局长等人送我们上车,跟马厅长握手道别,又跟丁小槐,然后是我。看丁小槐握手时那种透着得意的兴奋,我对自己说:“你愿意先握你先握你的去,以为自己真捡了个宝吧。”这么想着可心里还是怪怪的不是滋味。校长塞给丁小槐两个信封,再给我一个,口里说:“辛苦了,辛苦了。”我想着里面是钱,刚想推辞,丁小槐把信封接过来往我手中重重地一塞。我马上去看马厅长,他根本没往这边看。上车时我对着丁小槐拍一拍口袋示意着信封,又向大徐瞟了一眼,丁小槐微微摇头示意别吭声。回到宾馆我打开信封,是两百块钱。我说:“给这么多钱,比我一个月的工资还多呢,我也没讲一句话。”丁小槐说:“给你就拿着,推推推的干什么?我们大家都伴点福吧,你真的要推,不但校长下不了台,谁也下不了台。”我说:“真的不好意思。”他说:“别把你自己看那么小,到了下面,你就是个大人物了,你不把架子端起来,下面的人反而不自在呢。”我口里说:“想想倒也是的。”为了让他们自在,我得把架子端起来,这也是一种体谅,一种人道。
这天上午我从大院出来,有个声音在喊:“同志,同志。”我一看,大门口的路边跪着一个人,吃了一惊,就停了脚步。我看那人四十来岁,脸上瘦得像刀在骨头里面剜过似的,身边是一个塑料袋,里面有一只瓷碗,还有一双筷子,戳破袋子露了出来。他见我停下了,膝头一前一后挪动着朝我这边挪了几步,一只手伸着怕我走开,口里说:“同志,同志。”我跑上去,扶住他说:“腿不方便?”他说:“腿是好好的,毛病不在腿上。”传达室的老叶说:“他自己说是华源县的赤脚医生,得了病没钱,要闯进去找马厅长,那怎么行?他跪在这里都好大一会了。小池你去跟刘主任说一声,老让他这么跪着也不是个样子。”又对那人说:“叫你去找民政局,在这里跪三天也跪不出钱来。”我说:“什么病?”这时他扶着我的手站了起来,跪久了一时没站稳,身子晃了一下,我一只手撑着他的腋下,才站稳了。他感谢地望我一眼,那目光使我对他有了初步的信任,他并不是一个无赖。他望着我说:“胃癌,已经诊断了,胃癌,再过几天就扩散了。”他的目光和声调都透着绝对的恭顺,我简直无法承受。他拿出人民医院的诊断书,双手展开来了给我看。我说:“你到底是哪里人?”他说:“华源县大泽乡人。”我说:“我刚从华源回来,你可别骗我。”他马上换了口音用华源话说:“同志,我不是骗子。”拿出身份证给我看,又告诉我,他把家里的东西全卖了,带了五百块钱到省城来看病,连一餐饭都不舍得吃,可钱还是在刚诊断出病时就花完了。医生说要开刀,还要交一千五百块钱。我说:“你回去想想办法吧,卫生厅也不是慈善机构。”他脸上痛苦地扭着说:“回去有办法想,我也不会走到这一步。不是到了生死关头,谁愿出这个丑?穷人的脸也是一张脸呢。可人就是这个低贱命,你怎么办?家里就一个茅草屋了,拿什么去卖钱?儿子还上着初中呢,女儿没叫她读书了。想想儿子女儿吧,我不想死,要我再把茅草屋卖了,他们住到哪里去?我不能回去,我死也要死在外面,死在家里那是祸害了家里人,葬都葬不起。”我说:“你是赤脚医生,你找县卫生局想想办法。”我想着是不是以厅里的名义写封信让他带回去,再一想是不可能的,上次我已经错过一回了。他低着头拼命摇头,一边说:“再过几天就扩散了。”眼泪一串串滴下来,半天摸出一封信说:“我的信都写好了,我不见了叫老婆不要拖儿带女出来找,我流浪去了。其实等他们收到信,世界上就没我这个人了。”老叶说:“看看这个人也不像个骗子,小池你去给领导汇报一下,没有上面丢句话下来,我也不敢放他进去。”我回到办公室,刘主任不在,就对丁小槐说了。丁小槐说:“那么一跪就可以跪出钱来,那不是搞诈骗?”我说:“要不给马厅长汇报一下吧,老跪在那里也太不好看了。”他说:“那你想说你说。”我犹豫了一下,想着这是一条人命,就到隔壁给马厅长汇报了,又补充说:“老跪在那里也太不好看了。”马厅长说:“先搞清他的身份,真的是个赤脚医生呢,你到财务处领点钱给他。”我说:“领多少钱?”他说:“古处长自然知道的。”又说:“跟他说拿了钱别到处讲,也不要再来了。”我跑到门口,那人还跪在那里,来来往往没人理他。我说:“你站起来。”他双手撑着地,慢慢站了起来。我说:“我们马厅长说了,给你点补助,你拿了不要对别人说,也不要再来,可以不?”他连连点头说:“好,好!你好,马厅长好,他好。”我问他县卫生局长的名字,他果然说出来了。老叶说:“你今天碰到好人了,你等一下,他进去给你拿钱。”
我到计财处找到古处长,把马厅长的话说了。古处长说:“知道了。”领我到出纳那里说:“写张十五块钱的条子,叫小池签个字,记在厅长特批的帐上。”我一听急了说:“古处长,你看,十五块钱,能干什么?多给点吧,厅里多少多少钱也花掉了。”他笑了说:“小池你倒是心好!要是你当厅长,每天大门口非跪那么黑压压一大片不可。卫生厅门口可以领到钱,这消息传了出去,那还得了!”我说:“古处长你看,好歹人家也是一个人,一个人!马厅长常说人的价值是最高价值,仁者爱人,多拿那么点钱,正好合了马厅长的意,一个人!”古处长又笑了说:“小池你还挺认真的啊!其实到该认真的时候再认真,那才是真的认真呢。你以为你真能帮他什么?”说完不理我去了。
我捏着那十五块钱,简直没有勇气往大门口走去。不能说古处长说得不对,可我还是很难接受这个事实。马厅长是不是给古处长打了电话?不知道。我想再去找马厅长,就说古处长只给了这点钱,那人拿了这么点钱不肯走,看他再怎么说?这样想着我觉得找到了再去见马厅长的理由。可上了楼转念一想,既然古处长做得那么干脆,那总不会是在马厅长的意思之外吧?我再去找他,他不会想着我婆婆妈妈连这点事都处理不好?这时候我真希望那人是个骗子,不过是想骗点钱喝二两酒罢了。我走过去他还蹲在那里缩成一团,见了我站起来说:“我没跪了,我没跪,您叫我不那么着我就没那么着了。”我把钱给他说:“这里有点钱,也不能解决你的问题,你再到什么地方去想想办法。”他手哆嗦着把钱接过去,见是十五块钱,叹了口气,眼泪滚了下来说:“也只能这样了。”我怕他接了钱还不走,马厅长会怎么想我,于是说:“这还是马厅长特批的,再没有了。”他点点头说:“也只有这样了,那我走吧。”转过身去又回头说:“谢谢您了!”瘦削的脸痉挛着扭作一团,泪水流下来,把脸上的灰土冲出一道印痕,挂在胡子上,用一根指头把它抹去,说:“也只能这样了。”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兆,“这样”到底是怎么样呢?我说:“你到哪里去?”他笑一笑,脸上的皱纹从嘴角扯到眼角,说:“到哪里去?不知道!回家去?不行。到医院去?也进不去。本来还想回去看看儿子吧,可万一阴在家里了,那不把他们害苦了?”说着又那么笑一笑,五官都挤皱到一起去了。我心里一动说:“你等一等。”我跑回宿舍,把那个信封翻出来,从里面抽出八张十元的票子,犹豫了一下,又把剩下的钱连信封塞到口袋里,再跑到门口,老叶正在劝他离开。我把八十块钱塞给他说:“还有点钱,你拿去吧。”老叶说:“小池你自己的钱?”我说:“反正也是别人发给我的。”那人接了钱说:“寄回去给儿子交学费。”说着身子一溜就跪了下去,口里说:“我给你磕个头吧,别的报答我也没有。”我一把将他扯起来说:“你到二三八医院去看看,那是部队医院。”我用石头在水泥地上将路线画给他看,老叶也在一旁解释。那人说:“我去试试,我去试试。”双手抓住我的手摇了摇,还想去抓老叶的手,老叶躲开说:“去吧去吧!”他就去了。我走到办公楼,忽然想起口袋里的信封,里面还有一百二十块钱,又跑了出去,那人已不见了。
过了几天丁小槐对我说:“听说你自己掏了八十块钱给那个讨饭的了?”我说:“那是个赤脚医生呢。钱就是上次……”丁小槐朝刘主任那边一咧嘴,我就没往下说了。他说:“那你倒做好人了。”他把“你”字咬得特别重。我说:“几十块钱算个狗屁。”刘主任说:“小池你心倒是有那么好,只是你对他还是不比对街上碰到的一个人,以后考虑问题要周到点。”刘主任这么一说我觉得真有了问题,厅里是十五块,我倒是八十块,我把厅里放到什么位置了?我慌了说:“你们是听老叶说的吧,我也是看那个人太可怜了。”刘主任说:“知道你心还是好的,只是我们还是有个身份,是厅里的人。”丁小槐说:“我知道大为他其实也没有要突出自己的意思。”一句话像刀片在我脸口划出一道口子,我说:“丁小槐你是不是听见有人这么说我了?谁这样说了我要去跟他讲个明白,这个话传到马厅长那里,那还得了?害人也不是这样害的。”丁小槐忙说:“这个话不是我说的,别人说我还帮你解释了呢。”我问他是谁说的,他不肯说。过两天我碰见马厅长,我打个招呼,他点点头就过去了。我心里感到了很大的压力,平时他总叫一声“小池”的,是不是因为那八十块钱的事?或者马厅长的神态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味,是我自己神经过敏了?我翻来复去地想也想不出个头绪,只是强烈体会到了马厅长的一个细小的动作神态都具有如此大的力量。以后见了马厅长,我仔细去体会他的神态,似乎也看不出什么特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