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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与玛格丽特-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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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噢,这就明白了。”沃兰德说。
  “那么您能办到这一点吗?”玛格丽特轻声问道。
  “绝对不能,”沃兰德回答说,“是这么回事,亲爱的女王,是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混乱。各官衙府署应该各司其职。我们拥有的威力的确相当大,远比那些目光短浅的人所估计的更大得多,这一点我也并不想同您争论……”
  “当然大得多!”黑猫又忍不住插嘴了,看来它对沃兰德拥有的威力很是自豪。
  “见你的鬼去,住嘴!”沃兰德训斥黑猫,然后继续对玛格丽特说,“不过,正像我刚才说的,该由其他衙署管辖的事又何必由我去做呢?所以,这件事我不去办。您可以自己去办。”
  “我的话难道能应验?”
  阿扎泽勒用那只斜眼嘲讽地膜了玛格丽特一眼,暗暗地摇了摇棕红头发的脑袋,鼻子里轻轻嗤了一声。
  “就去办你的吧,真叫人费劲!”沃兰德嘟哝了一句,随即转了一下地球仪,认真观察起那上面的一个小部位来,好像是一面同玛格丽特谈话,一面在处理另一件事。
  “喏,弗莉达。”卡罗维夫提醒说。
  “弗莉达!”玛格丽特也跟着尖叫了一声。
  只见房门霍地打开,一个披头散发、赤身裸体、但已毫无醉态的女人闯进屋里。她瞪着两只疯狂的眼睛,伸出双手朝玛格丽特走去,而玛格丽特则用命令的语气对她说:
  “赦免你了!今后不会再给你送手帕了!”
  弗莉达哀号一声,匍匐在玛格丽特面前,接着便摊开了手脚。沃兰德一挥手,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感谢您!我这就告辞,别了!”玛格丽特说着站起身来。
  “喂,我说,河马,”沃兰德说道,“一位问世不深的女士在节日夜晚偶有不慎,我看,我们还是不要利用它从中渔利吧!”然后他又转向玛格丽特说,“是这样的,刚才这件事不算,因为我自己并没有替您做什么事。您想为自己要求些什么呢?”
  屋里一时静了下来,寂静中只听见卡罗维夫对玛格丽特耳语说:
  “至尊至贵的夫人,我劝您这一次可要理智清醒些!否则福耳图娜①可能溜掉!”
  ①福耳图娜,古罗马神话中司幸福、好运和成功的女神。她常常以蒙着双目站在转动不已的轮上或球上的形象出现,隐喻机会面对你时应该及时抓住它。
  “我希望现在,立即把我的情人,把大师还给我。”玛格丽特说,她的脸马上痉挛得变了样子。
  玛格丽特的话音刚落,一阵清风吹来,屋里大烛台上的烛光纷纷倒伏,沉重的窗帘拉向一旁,两扇窗户洞开;窗外,深邃的苍穹高处,显出一轮皎洁的满月,但这并不是清晨的月,而仍是午夜的月。一块绿莹莹的月色方巾从窗台飘落到地板上,方巾中间站着一个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夜晚访问无家汉伊万的那个自称为大师的人。他仍然是住院病员的打扮——外穿长罩衫,脚上一双便鞋,头上戴着他那顶时刻不离身的黑色小帽;许久未刮过的脸上透着惊恐,面部肌肉不住地抽动,眼睛疯人似地扫视着屋里的烛光。水银般的月光在他身边荡漾。
  玛格丽特马上认出了大师。她呻吟一声,举起两手一拍,向他跑过去。她吻着他的额头、嘴唇,紧紧把脸贴在他胡子拉碴的脸上,隐忍多时的眼泪涌泉般顺着她的两腮扑簌簌落下来,嘴里只是无意识地连连说着一个字:
  “你……你……你……”
  大师轻轻地推开她,用喑哑的声音说:
  “不要哭,玛格,不要折磨我,我病得很厉害,”忽然,他仿佛想要跳窗逃跑似地一只手扶住窗台,龇着牙,凝视着坐在屋里的人们喊道:“我害怕,玛格!我又产生幻觉了。”
  玛格丽特痛哭失声,憋得喘不上气来,断断续续地喃喃说道:
  “不,不,别怕,什么也别怕!有我在你身边!我在你身边!”
  机灵的卡罗维夫不知不觉中把一把椅子推到大师身旁,大师坐到椅子上。玛格丽特跪倒在地,把头紧紧贴在病人腰旁。她安静下来了。由于过分激动,她竟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披上了一件黑缎披风。病人低下头,开始凝视地下,目光忧郁不安。
  “是啊,”沉默片刻后,沃兰德开口说,“把他好好收拾一下。”沃兰德命令卡罗维夫:“义士,你给这个人拿点东西来喝吧!”卡罗维夫立即照办了。
  玛格丽特用颤抖的声音恳求大师:
  “你喝吧,喝下去吧!你还害怕?不,不要怕,相信我,这些人会帮助你的。”
  病人接过杯子,一饮而尽,但他的手一发抖,空杯子掉在他脚旁,摔得粉碎。
  “这是好兆头!好兆头!”卡罗维夫对玛格丽特耳语说,“您看,他已经清醒过来了。”
  的确,病人的眼神不再那么古怪,不再那么惶惶不安了。
  “怎么,是你,玛格?”月光中的客人问道。
  “别怀疑,是我。”玛格丽特回答。
  “再给他一杯!”沃兰德命令道。
  喝下第二杯之后,大师的眼睛变得有理性,有神采了。
  “喏,你们看,这就大不一样了,”沃兰德眯起眼看着大师说,“现在咱们来谈谈吧!您是什么人?”
  “我现在什么人也不是。”大师回答,嘴角掠过一丝苦笑。
  “您这是从哪儿来?”
  “从疯人院。我有精神病。”来客回答。
  玛格丽特受不住这些话的刺激,又哭起来。哭了一阵,她擦于眼泪喊道:
  “这些话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主公,我对您说吧,他是一位大师。您把他治好吧,他值得您这样做。”
  “您知道现在您是在同谁谈话吗?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吗?”沃兰德问乘月光来的人。
  “知道,”大师回答说,“我在疯人院里恰好住在那个孩子——伊万·无家汉的隔壁。他对我谈到过您。”
  “可不是嘛,可不是嘛,”沃兰德马上说,“我很高兴地在牧首湖畔见过这位年轻人。他险些把我也弄疯了,因为他硬要证明我不存在!但是,这确实是我,您总会相信吧?”
  “不能不相信,”来客说,“不过,当然喽,如果把您看做某种幻觉的产物,那也许就能平静得多。噢,请您原谅。”大师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急忙道歉说。
  “嗯,那有什么办法呢,既然能平静得多,您就那样看好啦。”沃兰德很客气地回答。
  “不,不,”玛格丽特吃惊地摇晃着大师的肩膀说,“你清醒些!他确实就在你眼前!”
  这时黑猫又插话说:
  “我才真像个幻觉的产物。您在月光下仔细看看我的侧影。”黑猫走进月光光柱中。它正想继续说下去,听见有人命令它不要插嘴,便说:“好吧,好吧,我可以不说话。我就当个沉默的幻影吧。”它躲到一旁,不再言语了。
  “请您说说,玛格丽特为什么称您为大师?”沃兰德问。
  客人凄然一笑,回答说:
  “她的这个弱点也是情有可原的,她把我写的那部小说估计过高了。”
  “您的小说是描写什么的?”
  “写本丢·彼拉多。”
  这时,只见屋里的烛光开始摇晃,跳动,桌上的餐具也叮咚地响起来——原来是沃兰德在哈哈大笑,声如雷鸣。不过,谁也没有害怕,谁也没有对这笑声感到惊讶。河马还不知为什么竟拍起“手”来。
  “描写什么?什么?描写谁?”沃兰德止住笑声问道,“您现在还写这种小说?真叫人吃惊!您就没有别的题材可写?您把它拿给我看看!”沃兰德伸着手要。
  “我,很遗憾,无法拿给您看了,”大师回答说,“我早已把它扔进壁炉烧毁了。”
  “对不起,这我可不信,”沃兰德说,“这不可能。原稿是烧不毁的。”①他转身对黑猫说:“喂,河马,你去把那部小说拿来!”
  ①《圣经》中“不能被火焚毁的灌木”,转意为:永远存在的、消灭不了的东西。
  黑猫立即从座椅上跳下来,这时大家才看清:原来它就坐在一大摞原稿上。它把最上面的一本拿给沃兰德,鞠了个躬。玛格丽特激动得热泪盈眶,浑身发抖。她高声喊道:
  “就是它,这是原稿!是它!”
  她冲到沃兰德跟前,欣喜若狂地补充说:
  “您法力无边,无所不能!”
  沃兰德接过递给他的那本原稿,翻过来看了看,放到一旁,然后便默默地、毫无笑容地盯着大师的脸看。这时大师却不知为什么又陷入了忧伤和不安之中,只见他站起身来,揉搓着双手,望着窗外高悬中天的明月,浑身颤抖着,喃喃地说:
  “即使深夜,即使在这月光下,我也不得安宁,你们为什么又来惊扰我?啊,诸神啊,诸位神明!……”①
  ①这两句话是判决耶舒阿死刑之后,内心痛苦异常的彼拉多的内心独白。它表明沃兰德此刻又唤来了彼拉多,从而也了解了大师那部作品的全貌。
  玛格丽特一把抓住大师的长衫,把头紧贴在他身上,悲哀地哭泣着说:
  “上帝啊,刚才的药怎么对你没有效呢?”
  “不要紧,不要紧,不要紧,”卡罗维夫小声说,一边在大师身旁张罗着,“不要紧,不要紧……再喝上一小杯吧!这回我同您一起干。”
  小酒杯仿佛眨了一下眼,在月光中晃了一下。这一杯酒果然奏效了。大师重新坐到椅子上,表情安详多了。
  “嗯,这就全清楚了。”沃兰德说着,用他长长的手指敲了敲那本原稿。
  “完全清楚了!”黑猫忘了刚才要做沉默幻影的保证,又来插话了。“这部作品的主线现在我也一清二楚了。你在那儿说什么,阿扎泽勒?”它问一直沉默不语的阿扎泽勒。
  “我在说,最好把你扔进河里淹死!”阿扎泽勒瓮声瓮气地说。
  “阿扎泽勒,发发善心,”黑猫对他说,“干万别让我们主公产生这种念头。告诉你,否则我会每天夜里像可怜的大师这样披着月光来找你,对你点头,向你招手,让你跟我走。喏,阿扎泽勒,到那时候你会怎么样?”
  “喂,玛格丽特,”沃兰德又说,“说吧,你需要什么?”
  玛格丽特两眼迸发出希望的火花,她向沃兰德恳求说:“您能允许我跟他私下商量一下吗?”
  沃兰德点了点头。于是玛格丽特凑到大师身旁,向他窃窃耳语起来。只听见大师对她回答说:
  “不,为时过晚了。我今生已经别无他求。只要见到你就行了。但我还是劝你离开我。跟我在一起,你会毁掉的。”
  “不,我不离开你!”玛格丽特回答。然后她又对沃兰德说:“我请求让我们仍旧回到阿尔巴特街上那条胡同的地下室去,而且还要亮起那盏小灯,一切都要原来那个样子。”
  听到玛格丽特这么说,大师不由得笑了。他搂住她那早已披散开的鬈发,对沃兰德说:
  “啊,主公,您不要听这可怜女人的话。那间地下室早已被人占了,再说,让一切恢复原状,这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他把脸紧贴在心爱女人的头上,搂着她喃喃地说:“我可怜的女人,可怜的女人啊……”
  “您说本来就不可能?”沃兰德说,“倒也是这样。不过,我们不妨试试嘛。”他说着叫了一声:“阿扎泽勒!”
  话音刚落,立时从天花板上掉下一个男人来。这人只穿一条内裤,神色慌张,近乎精神错乱。不知怎么他手里还提着个手提箱,戴着项鸭舌帽。他两膝发软,浑身筛糠似地抖动。
  “你叫莫加雷奇?”阿扎泽勒问掉下来的人。
  “是,我是阿洛伊吉·莫加雷奇。”那人战战兢兢地回答。
  “拉铜斯基写了一篇文章批判这个人的小说,你看了那文章之后,写了封告密信,说这个人家里私藏非法书刊。对不对?”阿扎泽勒又问。
  掉下来的人吓得脸色发青,痛哭流涕地表示悔过。
  “你就是为了占他那两间地下室吧?”阿扎泽勒瓮声瓮气地用尽可能温和的口吻问。
  室内响起了愤怒的猫叫声,玛格丽特尖叫着向那人冲过去:
  “让你瞧瞧我魔女的厉害!瞧瞧吧!”玛格丽特大叫着用指甲去抓阿洛伊吉·莫加雷奇的脸。
  一阵混乱。
  “你这是干什么,玛格?”大师痛苦地喊道,“有失身份啊!”
  “我抗议!这有什么失身份的?!”黑猫在一旁喊叫。
  卡罗维夫把玛格丽特拉开。
  “可我还安装了澡盆呢,”满脸流血的莫加雷奇吓得上牙直打下牙,胡言乱语地说,“我粉刷过一遍……用了白矾……”
  “嗯,你安装了澡盆,很好嘛!”阿扎泽勒表示赞许,“他也需要洗洗澡啊,”然后便大喊一声:“滚吧!”
  只见莫加雷奇翻了个跟头,两脚飘起,头朝下从敞开的窗户飞出了沃兰德的卧室。
  大师看得直眉瞪眼,自言自语地小声嘟哝说:
  “哎呀,看来,这可比伊万讲的那些还要精彩!”非常震惊的大师回头张望了一下,对黑猫说:“对不起……你就是……您就是……”他完全慌了神,不知道对猫应该怎么称呼,称“你”还是“您”,“您就是那只跳上有轨电车的猫吧?”
  “是我,”黑猫得意洋洋地承认,然后又说:“您对猫还这么客气地称呼,我很高兴。不知为什么人们对猫讲话都用‘你’,虽说从来没有哪只猫跟人喝过结拜酒①。”
  ①喝结拜酒,由德语“兄弟”一词而来,指两人同时喝杯中的酒,然后互相亲吻,从此以后彼此便亲昵地以“你”相称,不再称“您”。
  “不知怎么,我总觉得您不大像猫。”大师含糊其辞地说。然后又怯声对沃兰德说,“不管怎样,医院里也会发现缺了我这个病人。”
  “嗨,他们能发现什么!”卡罗维夫安慰说,只见他的手里忽地出现了一摞纸和本子,“这就是您的病历吧?”
  “是的。”大师回答。
  卡罗维夫一甩手把病历全都扔进了壁炉。
  “没有了证件,人也就不存在了,”卡罗维夫满意地说,“您再看看这个,是你们租的那所房子的住户户口簿吧?”
  “是的。”
  “这里填的是谁的名字?阿洛伊吉·莫加雷奇?”卡罗维夫往户口簿上一吹,写着莫加雷奇的那一页便不见了,“这不,没有他了。而且,请注意:压根儿就没有过这么个人!如果房东表示奇怪,您就告诉他:阿洛伊吉不过是他做梦梦见的。莫加雷奇?哪儿来的莫加雷奇?压根儿没有过这么个人!”说话间一个好好的户口簿便从卡罗维夫手中消失了。于是,卡罗维夫说:“看,户口簿已经回到房产主的写字台抽屉里去了。”
  “您说得对,”深为卡罗维夫的利索手脚感到震惊的大师说,“没有了证件,人也就不存在了。因此,我也不存在了,因为我也没有证件呀。”
  “很抱歉,”卡罗维夫大声说,“这才是您的幻觉呢!给您,这不是您的证件吗!”卡罗维夫把一份证件交给大师,然后闭上了眼,甜丝丝地对玛格丽特说:“这些都是您的财产,玛格丽特·尼古拉耶夫娜!”他把一个四周烧焦了的笔记本、一朵干玫瑰花和一张照片递给玛格丽特,又特别郑重其事地把一个存折交给她说:“这是您存入的那一万卢布,玛格丽特·尼占拉耶夫娜。我们不要别人的财物。”
  “我宁愿让自己的爪子干瘪,也不去动别人的财物!”黑猫傲慢地人声说。它为了把那部不幸的小说原槁全塞进皮箱,正站在箱子上用脚使劲往下踩。
  “这是您的证件,也给您。”卡罗维夫把玛格丽特的证件也交给她。随后便恭恭敬敬地报告沃兰德:“全办完了,主公!”
  “不,还没有完,”沃兰德不再看地球仪了,转过脸来说,“我尊贵的女士,您要我们如何处置您那两个随从呢?我这里可用不着他们。”
  这时娜塔莎从门外跑了进来,仍然一丝不挂。她双手一拍,对玛格丽特喊道:
  “祝您幸福,玛格丽特·尼古拉耶夫娜!”她冲着大师点了点头,又对玛格丽特说:“您从前经常往哪儿去,我本来就全知道。”
  “女佣人们总是什么事都知道的,”黑猫意味深长地举起一只爪子议论道,“以为佣人们都是瞎子,那才是大错而特错哪。”
  “娜塔莎,你希望干什么?”玛格丽特问道,“还是回那所独院儿的小楼上去吧。”
  “亲爱的玛格丽特·尼古拉耶夫娜,”娜塔莎双膝脆地哀求说,“您替我向主公求求情,”她说着朝沃兰德看了一眼,“把我留下来当个魔女吧。我再也不想回那所独院去!我既不嫁工程师,也不嫁技术员!昨天,在晚会上,札克先生①向我提出了求婚。”娜塔莎松开拳头,把手里的几个金币给玛格丽特看。
  ①此人与第二十三章中所提到的札克同名。原文如此。
  玛格丽特用疑问的目光看了看沃兰德。沃兰德点点头。于是娜塔莎跑上去搂住玛格丽特的脖子,响亮地亲了她一下,得胜似地高喊一声,从窗口飞了出去。
  娜塔莎原来站的地方,现在站着尼古拉·伊万诺维奇。他已经恢复人的面目,但看上去忧心冲忡,甚至可以说激动不安。
  “这个人我非常乐意放他走,”沃兰德以厌恶的目光看着尼古拉·伊万诺维奇说,“非常乐意,他在这里毫无用处。”
  “我恳请您为我出具一张证明,”尼古拉·伊万诺维奇不安地四下张望着说,语气十分固执,“证明这一夜我是在什么地方度过的。”
  “证明的用途是什么?”黑猫厉声问道。
  “为了向民警局和我的夫人交代。”尼古拉·伊万诺维奇毫不含糊地说。
  “我们这里通常是不开证明的,”黑猫皱着眉头说,“不过,为了您的方便,算啦,破个例吧。”
  尼古拉·伊万诺维奇还没有回味过这话的意思,裸体的赫勒已经坐到打字机旁。黑猫向她口授:
  “证明。兹证明持本证者,尼古拉·伊万诺维奇,确曾在今夜作为运输工具……赫勒,你在这个地方打个括号,括号内打上‘骟猪’两个字,被带来参加撒旦举办的跳舞晚会。签名:河马。”
  “日期呢?”尼古拉·伊万诺维奇尖声问道。
  “我们不写日期。写上日期证件就无效了。”黑猫回答说,然后把手中的证件一晃,空中便飞来一个图章。黑猫一本正经地往图章上哈了哈气,往纸上盖了个“印花收讫”的章,把证件交给了尼古拉·伊万诺维奇。尼古拉·伊万诺维奇消失了,他的位置上又出现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这又是什么人?”沃兰德用手挡住晃眼的烛光,不耐烦地问道。
  瓦列奴哈低下头,叹了口气,轻声说:
  “请放我回去吧。我不能当吸血鬼。要知道,当时我和赫勒差一点儿没把里姆斯基吓死!我不喜欢吸人血。放了我吧。”
  “他在说什么梦话?”沃兰德皱着眉头问,“里姆斯基又是什么人?他都胡说些什么?”
  “这您就别操心了,主公。”阿扎泽勒对沃兰德说。然后对瓦列奴哈说:“往后不许在电话里蛮横无礼地讲下流话!不许撒谎!明白吗?今后你不再这么干了吧?”
  瓦列奴哈欣喜若狂,精神焕发,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前言不搭后语地嘟哝说:
  “我衷心……也就是说,我是想说,您阁下……我吃过午饭马上就……”瓦列奴哈哀求似地双手交叉着捂着胸膛,眼巴巴地望着阿扎泽勒。
  “行啊,回家去吧。”阿扎泽勒回答说。
  瓦列奴哈随即消融在空气中。
  “请你们让我单独同他们俩呆一会儿吧。”沃兰德指着大师和玛格丽特对左右人说。
  沃兰德的命令立即得到执行。沉默片刻后,他对大师说:
  “嗯,这么说,回阿尔巴特大街的地下室去?那么,今后谁来写作呢?幻想呢?灵感呢?”
  “我再没有任何幻想了,”大师回答说,“也失去了灵感。除了她,”大师把手放到玛格丽特头上,“周围的一切都不再引起我的兴趣。他们把我毁了。我感到寂寞乏味。我想回地下室去。”
  “那么您的小说呢?彼拉多呢?”
  “我恨它,我讨厌那部小说。为了它,我遭受的磨难太多了。”
  “我求求你,别这么说。”玛格丽特哀求说,“你为什么折磨我呢?你知道,我把整个生命都献给你这项工作了。”她又对沃兰德说,“主公,您别听他说,他是遭受的磨难过多了。”
  “那也总得写点什么吧?”沃兰德对大师说,“如果觉得犹太总督这个题材已经枯竭,您就开始写……哪怕写阿洛伊吉也好嘛。”
  大师微微一笑,说:
  “写这些,拉普雄尼科娃不会同意出版的,况且,这些东西也没有意思。”
  “那您靠什么维持生活呢?那就得过缺衣少食的日子了。”
  “心甘情愿,心甘情愿。”大师回答说。他把玛格丽特拉到身旁,搂住她的肩膀接着说,“她会清醒过来的,会离开我……”
  “我看未必……”沃兰德含糊不清地嘟哝一句,然后又继续大声说,“好吧。这么说,撰写过本丢·彼拉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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