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刮痧-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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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否和我共进晚餐?七点整我会在丽都餐厅等你,我在那儿预定了一张位置很好的桌子。
你的麦克珍妮拿着卡片的手微微颤抖着,她情不自禁地喃喃道:哦,麦克!哦,我亲爱的麦克!
她看了一眼手表,五点四十分。只有一小时二十分钟留给她梳洗更衣。她需要马上开车回家,重新化妆,重新吹头发。她最近的样子真是一塌糊涂。脸肿了,眼睛也是肿的。
不要讲她心爱的麦克,任何一个男人见到她这份尊容都会被吓跑。珍妮开始焦虑。
她一边匆匆走出办公室一边思索着自己衣橱里的衣服。她突然想起了一件紫红色的长裙,那是今年自己过生日时麦克送的生日礼物。那件衣服她一直舍不得穿,今天正好可以派用场。丽都餐厅是圣路易斯最好的法国餐厅,珍妮准备让自己光彩照人地走进去,让自己和麦克重温蜜月时的光景。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二十三日(晚上)
实际上在这场官司里谁也不可能赢,而受伤害最大的是那个孩子
天色已经黑下来,约翰穿着一身工装走出他的车库。在业余时间改装汽车是他的一大爱好。他喜欢把老爷车里陈旧的五脏六腑都掏出来,换上最强大的马力,最精良的配件,最昂贵的轮胎,然后,把车子重新打磨上漆,焕然一新地开出去兜风。那种招惹眼目的辉煌不亚于英国女王出巡。他改装过的“劳斯来斯”老爷车在圣路易斯的老款车大赛中拿过名次。约翰常说,等他从电子游戏软件业退休后,他要搞一个老车改装工厂,而实际上,他现在就已经把他的车库装备得尽善尽美,任何普通车行的老板看了都会眼红。
约翰今天回家回得特别早,让正准备出门打网球的劳瑞拉吃了一惊。劳瑞拉问他有什么不妥?他说,没有什么。他只是在公司待烦了,想回来休息休息。劳瑞拉不再说什么。
劳瑞拉懂得,男人心中的烦闷有时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化解。
约翰进了车库,叮叮当当干了起来。他想起自己少年的时候,家境尽管富庶,老爹还是坚持要自己在暑假出门打工。老爹说自己用血汗挣来的钱才知道心痛。于是,约翰在车行里当上了小伙计。他从擦轮胎递螺丝开始,他的银行账户里的钱也从零向十位、百位数递增。但使他终身受益的是他一身修车的本领。
约翰在车库里感觉时光过得特别快,只是眨眼间,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下来。出了车库,他向自己的大宅子望了望。
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女管家正在厨房里忙碌,估计还要有一阵子才能到晚饭时间。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到车库里去,就在这时,一辆出租车远远地拐进了他们家的车道,车灯把车道两边的冬青树照得一片雪亮。
约翰好奇地站在那儿。他不记得今天家里会来什么客人,妻子明明是下午自己开车出去的。妻子出门前告诉他,打完网球她会直接去幼儿园接保罗回来。
出租车在离大门十几米处停住,走下来一个高高瘦瘦的东方老人。老人犹疑地向四下张望去,朦胧中脸上的轮廓似曾相识。
约翰朝前走了两步,记忆使他深信他和这个老人曾经有过交往,而这种交往又是与自己最亲好的人有关系。他突然想起了老人是谁,不觉下意识地叫出来:许老先生!
许毅祥来到美国后,这还是第一次坐出租车出门。他手里摆着刚到美国时儿子写下的那张纸片,纸片上一半是中文,一半是英文,排列着许大同、简宁及其他们的亲朋好友的家庭住址、工作的地点名称和电话。许大同担心父亲出门会走失,而许毅祥则选择了尽量少出门,出门也不去远处的原则,所以,这张纸片竟放在许毅祥的衣兜里这么久,从没有利用的机会。许毅祥今天出门的时候,他只是想要去找个人把这事说清楚。他走出门后,站在马路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好一会儿不知道应该往哪儿去。儿子儿媳的朋友他认识的很有限,大多是曾经点过头,连姓名都叫不出来。纸片上谁是谁对不上号,找也是白找。另外,他既然要和人说这事,就得是个说了有用的人。不然费了口舌帮不上忙,说也是白说。他思索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他想起这个人后,就再也不犹豫。他知道这是他真正应该找的人。
许毅祥把手举起来。虽然他在美国没坐过出租车,但中国他是坐熟了的。他相信真理不分国界,世界上有许多事情是相通的。他这样自信地举着手,果然没有半分钟,一辆出租车停在他的身旁。出租车司机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等着他上车。许毅祥当仁不让地钻进车里,稳稳坐在车后座位上,然后抬手把纸片递给司机,指着约翰。昆兰的名字说:这儿,这儿。
司机瞥了一眼姓名和地址,毫不在意许毅祥嘴里发出的古怪声音,转身推挡启动,车子乎稳地向前开去。司机的样子仿佛他已经见惯了这种用纸条寻路的老头儿,仿佛他每天都会运载几个专门用肢体语言和脸部表情解释思维的客人。
许毅祥顿时感觉很好。看来,全世界的出租车已经形成国际联盟。他踏踏实实地坐在车座上,只等着像上次市政厅发奖会那样,约翰。昆兰在目的地向他挥手,甚至,替他打开车门。
当出租车司机在一个漂亮的私家花园门前停住车,并指指价格显示器,伸手向许毅祥要钱的时候,许毅样感到心里有点儿二乎。他边给钱边拿出那张纸:对吗?是这儿?
你可别弄错了。司机连连点头。他无可奈何,只好下车。
万一自己指错了姓名地址?万一司机看错了姓名地址?万一儿子儿媳写错了姓名地址?这万一中的任何一个变为事实,都会让许毅祥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才好。幸亏就在许毅祥忐忐忑忑还没有完全被怀疑压倒的时候,一个高大敦厚的身影向他走过来。那身影用英语对他卿卿叭叭说了些什么。许毅祥尽管一个字没听懂,但他能听出热情洋溢的语调来,那张熟悉的胖脸更使他紧张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
对,对,昆兰先生,我找的就是你。许毅祥紧抓住约翰的手,好像怕他一不留神,就会不见了似的:我有件重要的事要跟你说。重要极了。
约翰把许毅祥引到家里的客厅里。许大同的老父亲的突然出现,让他不得不产生许许多多的猜测。他最直接的反应是,许大同辞职回家后,被老父亲发现了。老父亲不肯让儿子失业,劝儿子反悔,儿子又不愿听,所以,只好找自己来说情了。事情若真是这样,约翰觉得正是个机会。公司如果失去了许大同,其损失是不可估量的。何况,里面还夹杂约翰的内疚和顾念旧情的因素。
约翰让管家端来咖啡和一些小点心,他亲自给咖啡加上奶和糖——许大同不喝黑咖啡,约翰想这里面有遗传基因。
然后,把杯子给许毅祥递过去。
咖啡。约翰用手做了个喝的动作。
许毅祥接过杯子,客气地向约翰笑了笑,将杯子放在一边:我今天来,是为了我儿子大同。许毅祥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儿子是自己的心头肉。他想,这种通理昆兰先生应该能懂。
大同?约翰也指了指心口。他想,这个动作大约是表示为大同心痛。
许毅祥继续用手做刮痧的形态:是——我——他使劲蹭着自己的胳膊:刮——痧——约翰困惑地看着许毅样:你?GUA ? SHA?他琢磨许毅祥为什么对他提出刮痧这个深奥无比的词?刮痧这个词的每次出现,都对约翰的智商是个严峻的考验。
许毅祥仍在艰难地比画着说:是我给丹尼斯——丹尼斯——我孙子……许毅祥不知该怎么表现丹尼斯,于是,他用手比画了一个桌子高矮。
丹尼斯?约翰听到许毅祥忽然提起了丹尼斯,不由得瞪大眼睛。他当然知道丹尼斯是谁,可这种跳跃式的叙述实在叫他不知所措。
许毅祥看出约翰已经被自己弄糊涂了,不由得着急地“唉”了一声。
没关系,我们慢慢来。约翰嘴里安慰着许毅样,心中却怀疑这种地球鸡和月球鸭对话的方式能有什么结果。
许毅祥向四处坏视,好像要找帮手。看着看着,他猛然眼睛亮了。在咖啡杯旁有一枝笔横放在茶几上。许毅样立刻拿起笔,做出想画画的样子。
这回,约翰正确无误地猜到了许毅祥的意思。他马上将一沓纸递过去。
这是我——许毅祥用笔杆指指自己,在纸上画了个瘦骨嶙峋的老头儿。那老头儿八字脚,耷拉着眉毛,穿着一件中式长杉,右手杆着根拐杖。
是你?约翰笑了笑。他觉得许毅祥画得饶有情趣,可以和著名的《华盛顿邮报》、《纽约时报》上的漫画专栏人物媲美。
这是丹尼斯——许毅祥又几笔画出了一个小孩子。那小孩子圆头圆脑,短胳膊短腿,屁股蛋儿上特别有肉。许毅祥在小孩子的背上涂了些条条道道:刮痧——是我给丹尼斯——他回了一个箭头从老人指向小孩子:是我给他刮痧的。
约翰左右看着箭头两边的关系,猜测:你说,是你给小孩子刮痧啦?
可惜约翰的问话在许毅祥听来毫无意义。他想了想,只好又在纸上画了一个年轻男人。那男人西服革履,头发却茅草一般乱蓬蓬的,一副大难当头的倒霉神气。这是大同——许毅样从年轻男人身上画了一个箭头指向小孩子,抬头看了看约翰:不是大同!他在箭头上狠狠打了一个叉子:不是大同给丹尼斯刮的痧。
约翰终于相信从这幅三人漫画里看出了一点眉目,问:你的意思是说,你给丹尼斯刮了痧,不是大同干的。对吗?
许毅祥从约翰的话里只听懂了“丹尼斯”和“大同”两个字眼儿。他不由得着急地一摆手:不对,不是大同!
不对?!摆手这个宇宙共用的肢体语言,使约翰明白许毅祥根本不赞成自己的猜测。
他眨眨眼睛,完全懵懂了。
屋子里已经黑透,简宁慢慢把窗帘一幅幅拉好,灯一盏盏地打开。往日这个时间正是家里饭菜飘香,碟碗上桌的时刻。简宁仿佛看到许毅祥在厨房和餐室进进出出,丹尼斯跟着脚前脚后又蹦又跳的样子。当心打碗!当心烫着你!大人们的喝斥中有说不出的满足和欢喜。简宁暗暗叹了口气。转身走向卧室。
卧室里五斗柜的抽屉大敞着,许大同探着半个身子在换衣服。
简宁默默站在门口看着他。镜子里的丈夫消瘦而黯然,胸部的锁骨肋骨隐约可见。
她想起前两天她在枕边抚摸丈夫的头发,以前丈夫的头发浓密厚实,漆黑如墨,但那一天,简宁在丈夫的鬓间发现了许多白发,她生气地一根根往下拔。许大同被拔痛了:你拔它干什么?没听别人讲?白头发拔一根,长十报吗?简宁嘟起嘴,说:我不许你老。
我老了也不许你老。许大同苦笑着,叹了口气说: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简宁自嫁给许大同起就知道许大同的脾气。许大同喜欢古诗词,但不到愁极悲极了的时候,他是不吟诵的。他觉得那种作派有点儿穷书生吊书袋的嫌疑。当时,简宁的鼻子莫名其妙地酸了好一阵子。
想着想着简宁不由自主地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了许大同的身体。她轻轻地将下巴靠在丈夫的背脊上:大同,对不起。可如果我要不说出来,我就要疯了。
许大同的身子一动不动地僵在那儿。他骨节里的冰仿佛在简宁的双臂中一点点融化。
他拍拍妻子的手臂:不怪你,其实一切都是我的错。
简宁摇摇头:不,是我的错。可我真不明白,这些倒霉的事为什么都落在咱们头上?
咱们不是一直做得很好,甚至还强于美国人吗?
是不差。但也许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许大同望望简宁:因为,我们本来就不是美国人。不管你怎么做,人家都不情愿认同你。
简宁楞住了,不禁直起身两眼定定地望着丈夫。
许大同从妻子的脸上看得出妻子对这个话题的恐惧和抗拒。他想自己是花了八年的代价才悟出这个道理的,妻子需要的时间或许会比自己更长。
夫妻俩在莫名的悲哀中倚假着坐了一会儿,都感觉到彼此的孤独和疲惫。他们不得不依赖对方,这是他们倦透了以后惟一可以休息的地方。片刻后,许大同忽然问:爸爸呢?
爸爸好像出去了。
是啊,平常这个点儿早该回来了呀。简宁看一眼表,也显出了疑惑。
许大同立刻松开妻子温热的躯体,将毛衣套上。我得出去找找他。他说:爸爸从不走远,这么久不回来,别是走丢了。
林荫路尽头是一片商业区,灯红酒绿的繁华把夜幕照得隐隐透亮。
许大同缓慢地开着车在人行道两边寻觅着。这种时刻是属于寻欢作乐的那群年轻的美国人的,一个东方老人的脸在其中应该是很显眼。
简宁坐在许大同身边,边朝人群中看边嘟嚷:他会去哪儿呢?平时散步,他一到了这儿就往回走,他嫌前面太乱。
是啊,爸爸怕乱。爸爸到了美国后就变得怕人多,怕乱了。开始,许大同还奇怪,美国人再多,再乱,能比上中国?那王府井的人多大栅栏的乱,只怕是世界第九奇迹了。
后来,许大同渐渐明白了爸爸的意思。爸爸怕的人多,是黄毛蓝眼的人多,爸爸怕的乱,是异己的环境里的乱。因为在那里,越多越乱就越觉得自己和别人的隔绝,就越觉得自己被别人排斥在外面。
许大同想着,安慰简宁:别着急,我爸不会有事。他身上带着联络图呢。
许大同把许毅祥身上的那张写满地址电话的纸称为联络图。他每天早上临离开家去上班的时候,都要在门厅摸一摸许毅样的外套口袋。他要确认那张纸在那儿,他要确认父亲的安全。简宁把丈夫这一微小行为看在眼里。丈夫对父亲的心有多细密,有多深,只有她清楚。那种情感是在言语之外的。
大同,你要搬出去的话,我就得同时照顾爸爸和孩子。
简宁支吾着:我想,我一个人根本应付不了。
你不是一个人,我们只是暂时不住在一起罢了。这几年我们还攒了一些钱,总可以把这段时间应付过去。许大同说着,眼睛依旧向着车窗外。
别瞎说了。简宁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你知道这个官司要打多久吗?也许你搬出去,就永远回不来了。
可咱们的儿子就能够回家了。有他妈妈,还有他爷爷守着,我也放心了。
不!简宁近乎耍赖了:你别想,我就是不让你一个人住。
许大同问:为什么?
简宁没回答,只是斜着眼睛,一下一下地剪丈夫的脸。
许大同似乎突然明白了,笑了起来:哈,我忘了我太大还是个小醋坛子。像我现在这个样子,哪会有什么女人喜欢我?他说着,用手把头发抓成乱草一团。
你这个人就是容易犯错误。那年,我回国探亲,刚走了半个多月,就有女人缠上你了。我人都回来了,她还给你打电话,约你出去喝酒。她也是你们公司的软件形象设计人员。叫什么名字来着?诺娜?娜拉?……喔,对了,诺玛!
那只是一般朋友交往。许大同不得不打断简宁:我接了电话,拒绝了她,对不对?
何况,是她给我打电话,又不是我打给她的。你不该乱斩无辜吧。
简宁仍然撅着嘴:你拒绝她,是因为我在旁边儿盯着你。是因为她长得不漂亮,并且,你也没有机会。反正,你是个花心大萝卜!
许大同被逗乐了。他搂住简宁的肩膀哄道:好好,我是个花心大萝卜。我这个花心萝卜会天天给你打电话,给你送花。咱们约会,就像当初谈恋爱时一样……
简宁扭过脸,嘴角却漾起淡淡的笑意,笑意中又有点苦涩的味道。
许大同的车子在附近几条街上转了一圈,毫无收获,最后,夫妻俩不得不把希望寄托于许毅祥自己已经摸回了家,或者正在回家的路上,跟他们错过了。他们将车子缓缓往回开。在离皇家公寓大楼只有一个街口的地方,一辆白色豪华“奔驰”车拐了过来,超过了许大同的车子,向前开去。
许大同望见那辆车在公寓大楼的门口停下,一个熟悉的庞大人影走下车。他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活见鬼。许大同低声骂了一句。
怎么了?简宁问。
是约翰。许大同刚想再说什么,却见约翰打开车后门,从里面扶出了许毅祥。
爸爸!约翰把爸爸送回来了。简宁惊叫。她几乎和许大同同时看到了许毅祥。
许大同迅速把车在路边停住,开门下车,冲许毅祥急跑过去。
爸,您上哪儿去了?许大同扶住父亲的手臂问,言语里外尽是关切之情。
许毅祥指了指站在一边的约翰。约翰举起手,无声地向许大同打招呼。许大同好像没有看见,他漠然地将头转向父亲:咱们回家。
倒是简宁有些不忍,她犹犹豫豫地走到约翰的面前:谢谢你,约翰。
约翰窘迫地托托眼镜。他并不指望许大同夫妻对他致谢,致谢往往只与表面的客套礼貌相关。约翰指望的是实质性的回应,是有人给他帮助,帮他解开眼前的谜。
许太太,若不介意,我冒昧地问一个问题。刚才你们的父亲到我家里来,跟我说了很多话。我猜测,他想跟我解释刮痧的事是他自己做的,而不是大同所为。
简宁不答。她一时间无法判断回答“是”或“否”之后的利弊。
相信我,许太太。约翰做着保证: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从来没有想伤害你们。
简宁盯着约翰胖胖的面孔,她看出约翰是竭力要把心端到面孔上。
可惜太晚了。简宁说:可惜就算是弄清楚了事实,也无济于事。你们美国人不承认的东西,就认为它根本不存在。
刮疾在密苏里州本来也是违法的。
可我还是不明白,约翰苦恼地问:大同为什么这么做?
他完全没有必要。
你是想说,在法庭上大同干吗要讲是他刮的痧,对吗?
简宁苦笑了一下:你不会明白的。你跟他尽管生活在一个地球上,却像两个永远不可能见面的站在宇宙两极的人。还想知道他撒谎的原因吗?因为他不能改变他血管里的血液,他是个中国人。
约翰抬头望向正扶着老父亲慢慢走上公寓台阶的许大同。黑暗里父子俩彼此相偎着。
许大同侧着单薄的身体,竭力为许毅祥挡住迎面扑来的刺骨寒风。
晚饭玛格丽特吃的是比萨饼,那种在超市买的意大利比萨饼的半成品,回家放烤箱里加工十二分钟后就可以端上桌子。一般来讲,玛格丽特反对吃超市的半成品。她觉得那种东西大多金玉其表,败絮其中,完全破坏了食品本身的色香味。所以不管多忙,玛格丽特只要在家,便尽量给自己做一顿可口的家常便饭:从清洗备料加工,到火候和器皿布置摆设都一手操办,既专业又一丝不苟,那过程本身就是一种享受,更不要讲饭食端上桌子时的满足和欢娱了。
然而,玛格丽特今天没有这种情绪。尽管她今天回家特别的早——今天上午的诉讼结束后,她在儿童福利局参加了一个会议,讨论了几个新案件,又到办公室处理了一些文件,然后,当时钟指向五点五十五分的时候,她就锁上了抽屉,下班了。
她感到疲倦,一种往常加班加点工作都不曾产生的疲倦,那是一种心里的累,一种忽然对周围的一切厌倦和漠然的果。她的秘书艾玛见到她在办公室托着头恹恹的样子,问她是不是病了?她回答说不是,只是头有些沉,大概需要好好睡一觉。艾玛报同情地看着她,提醒她:你不仅仅需要睡觉,你还需要休假。连汽车都需要定期检修,你以为你是什么?是不朽的身躯吗?玛格丽特笑笑。她忽然觉得艾玛说得不错,她可能是需要一次整修,一次远离日常的琐碎和烦恼,远离法庭和诉讼,远离痛苦和愤怒的休假了。
在儿童福利局的这些年,玛格丽特难得有机会休假。虽然儿童福利局的工作人员每年都可以享受三至四个星期的休假,但真正要从自己的办公桌前走开,又谈何容易。玛格丽特一直计划着要在冬季到夏威夷去旅游一趟,让蓝天碧海玉色沙滩彻底营养自己的精神。
计划年年都有,但是一年又推一年。玛格丽特想,或许这种推延不是什么好的办法,这种推延是人的某种懒惰心理的变异:人们永远有借口不去做一件他认为可以不做的事。
而下决心去做,借口便没有了。于是,玛格丽特坚决地在办公桌的日历上勾出了下个月十二月二十四至明年一月二日这十天的日子。她想这是二十世纪过渡到二十一世纪的十天,把生命里的这十天放在夏威夷度过,将是对人类重大事件的最隆重的庆祝和纪念。
何况,夏威夷是美国本上最后一个看到二十一世纪来临的地方,这种对本世纪的恋恋不舍,也给她的这次度假带来了特别温存的意义。
从今天到下月二十四日,还有整整一个月。玛格丽特把日历合上。这一个月,她要求自己加倍努力地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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