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橡皮人-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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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理人了?”慧芳倏转身,掉头往回跑,夏顺开敏捷地又跟了上来,边胞边歪头看慧芳脸色。“还真生气了?至于么?”
  “没你这样儿的。”慧芳白他一眼,“这事没完,回头还得跟你辩论。”夏顺开笑呵呵的:“不用辩论了,我认输。我昨晚仔细想了想,你是对的。”“昨晚是不是无理狡辨?”“是。其实我一开始已经认错了。只不过你不依不饶,激起了我辩的勇气。”“你那叫认错呀?气势汹汹,能把谁吃了。”
  “这怪我身上这气概,我一向具有这种气概,藐视一切敌人并不被一切敌人所压制——到关键时刻就本能而出。”
  慧芳扑哧一笑,“又吹,谁是你敌人?”
  “怪我怪我,没分清敌友。”
  慧芳歪头笑:“光认了错,错在哪儿知道了么?”
  “同一个毛病,没分清对像。其实有些观点是正确的,只是不能过早灌输给孩子。孩子的自觉情差,用纪律约束是必要的。不在少上几节课,主要的是让她们养成遵守秩序的习惯——认识深刻吧?”慧芳笑:“还不是不可救药,还是挺聪明的嘛。”
  他们跑到林荫道尽头,没有掉头回来,又沿着小树林的旧路线跑起大圈。“我这人缺点很多,知错就改便是其中之一。”
  “说你胖你就喘。跟谁学的,一刹那就把错误变成吹牛的资本?”他们停了下来,沿着河边慢慢往回走,边走边谈,朝霞把他们身上罩了一层温情脉脉的光辉。
  “我对我那女儿是太惯了,简直拿她一点办法没有。过去一直不在身边,又离了婚,总觉着欠她什么,她一哭一撒娇,我什么没原则的事都干得出来。”
  “你心还挺软。”“唉,舐犊情深,柔肠侠骨,硬是没得咒念。”“瞧你那样还挺得意。顺子,我现在发觉你动不不就会自我欣赏,自我陶醉。”“没有没有,心情很沉痛,又无计可施——那个是我长期在野外,自己不吹就没人吹留下的毛病。”
  “可你这么惯下去,会惯坏她的。”
  “我就是个一切都明白实在做不到的典型。”
  “孩子还是应该有个妈的。”
  “太对了,家事如国事,必须有一个唱红脸的,一个唱白脸的,清一色很多话不好说。”
  “为什么不找一个呢?如果你真像你说的那么优秀。”
  慧芳非常恨自己,怎么一跟夏顺开说话就不知不觉地带出不正经、挑逗的味道?她把自己的表情放庄重了些。
  “这能找么?”夏顺开的话倒是掷地有声。“我一直等着哪天被一发冷枪击中呢!”慧芳凝眸不语,似在遐思。
  夏顺开又道:“实在没机会,只好对得已求其次,找个贤妻良母算了。”他望着慧芳微笑,那微笑衬着阳光显得既古怪又灿烂。
  慧芳不觉心惊肉跳。夏小雨放学回来,一进门就伏在桌上呜呜地哭。“
  夏顺开慌了神,围着女儿团团转,连声问:“怎么啦?怎么啦?我的小姑奶奶,别光哭不说话呀,要写检查爸爸替你写。”夏小雨哭了半天,才抬起满是泪水的脸,泣噎难禁地道:小芳她不让她上咱家玩了。“”她不让上路家,那咱们上她家去。
  十三
  刘大妈家天格外热闹,小芳年满15周岁,亚茹和沪生都来团聚,国强也专程赶了回来。桌上的奶油蛋糕堆了三盒。大家都喜气洋洋,唯独小芳闷闷不乐。
  慧芳安抚小芳:“你妈也是为你好,怕你受不好的影响。”
  “凭什么就说我要受人家的影响一点没能影响别人”我就不能影响她?“现在看来你就是受了人家的影响一点没能影响别人。”亚茹对慧芳道:“别理她,不能什么事都依着她——你冲谁翻白眼?”刘大妈在一边和国强嘀咕,国强高声道:
  “噢,就那顺子呀,我记得他。他小时候净揍我,我练足了块儿准备收拾他,又找不着他了。姐,他现在还那样儿?”
  “规矩多了。”慧芳道。
  国强笑:“我真想像不出顺子规矩起来是什么样。”
  “就是电影上那种恢复了地位的右派的。”随着一声回答,夏顺开领着夏小雨笑哈哈地出现在刘家门口。
  “顺哥。”国强笑着迎上去,二人又拍肩又握手,称兄道弟,亲热得一塌糊涂。“顺哥还真有点知识分子派头了——西服板寸!”
  “来,咱俩掰一手腕子。”夏顺开捋袖举掌。“
  国强忙惟辞:“不敢领教,一握手就试出手劲儿了。”
  夏顺开和在座的人逐一握手,自我介绍:
  “夏顺开……嗯,大姑姐,大姑舅。”
  亚茹和沪生客气地和他握手。夏顺开又装腔作势地去握慧芳的手。慧芳:“咱们就别来这套了。”
  话虽这么说,手还是被夏顺开一把抄住,暗中用力一握,慧芳疼得一皱眉头。“这是小女。”他又为大家介绍女儿,“叫叔叔阿姨。”
  夏小雨乖巧地挨个叫了一遍。小芳见到小雨,早欢天喜地地上前拉住了她的手领到自己房间说悄悄话去了。
  “见过见过。”刘大妈道,“这是你的女儿呵,怪不得瞅着眉眼儿像谁呢。”“美人胎子吧?咱这女儿谁见了谁得说会生,全部继承的父母的优点甚至父母没有的她也长出来了。操心!不比你们小芳可以大松心。”慧芳道:“吹不够自己又吹女儿。”
  刘大妈也不干了:“我们小芳怎么可以大松心了?不比谁寒碜,搁古代,没准还先一步被抢进宫里呢。”
  慧芳:“好,咱不跟他比这个。”
  亚茹和沪生交换了一眼神,沪生毫无表示,亚茹眼中似露不屑。“今儿我来是专门向你们提意见来的。”夏顺开认真地对慧芳说。“别孤立我闪小雨呀,孩子嘛,心灵和友谊都是纯洁的,这会儿就分等,伤心呐。你不让小芳和小雨玩,我们小雨回去都哭成泪人了。”一席话说得在座的几位都挺尴尬。
  慧芳红着脸说:“没有,没有……”
  夏顺开又道:“孩子有缺点,批评、教育,都行,别早早地就用阶级观点划国开。老头说慧芳,我都不相信你能干出这儿,损点吧?过去我那么坏,你还一个劲接近我帮助我呢。”
  “慧芳已是难堪,后又被逗笑,红着脸光笑:”不是那意思。“她实在不便说这是亚茹的意思。
  亚茹忍不住了,道:“我们不是针对孩子……”
  夏顺开:“那就是针对我了?那你们应该不许小芳和我玩。”王沪生在一旁不禁一笑。
  亚茹:“我们不是针对任何人。这件事的发生我们确实很生气……”慧芳在一边解释:“大姐是小芳的亲妈。”
  “噢,噢,夏顺开”噢“了半天,也不见得是真明白了这其中的复杂关系。”我知道你们很生气,这件事我也很抱歉。但慧芳是了解我这人的。对吧为慧芳?我还是一好人吧?你连这句话都不敢说,你太不够意思了。“
  国强笑道:“我替我姐说吧,你还不能算一坏人。”
  亚茹:“我说过,我们并未针对任何人。既然这事发生了,我们当然要采取一些措施,这也是正当的。”
  “大姑姐——我该怎么称呼她呀?还是叫您王同志吧。王国志,您是一大夫是吧?我一进门闻见您身上的来苏水味儿就猜出来了。您是一大夫,应该知道病人上呼吸道感染,采取任何治疗措施也不能包括不让病人呼吸。”
  “如果是传染病就要进行隔离。”
  “您听说过现在对精神病患者都不提倡社会隔离?”
  “那要看病情程度和类型。”
  “我觉得我这得算人民内部矛盾吧?不能说我是在演变小芳吧?”大家笑。慧芳:“谁也没把你说成那样,你自己也别上纲上线。”
  夏顺开:“充其量我算一健康带菌者。”
  国强:“隐型的隐型的,‘噢抗’阳性。”
  夏顺开:“王同志,咱不能要求人十全美吧?你得允许我偶一失足吧?”亚茹也笑了:“当然允许。不过你已然这么大岁数了,有些毛病是不是就不该犯了?譬如一个大人再得小儿麻疹就有些奇怪了吧?”大家哄堂大笑。夏顺开也不免有些不好意思:“大姐,您这句话真把我说臊了,确实不应该。咱不犯了成不成?得过一次,永久免疫。”
  亚茹笑道:“夏同志,我真没有难为你的意思,你不必一个劲儿对我榫。”沪生插话:“我看这件事就过去了好不好?黑不提白不提,老说也没意思了。”夏顺开立即向王沪生伸出一只手,热情地握了握:“说得好!再问一句,您贵姓?”
  大家又笑。
  沪生道:“免贵姓王,我大姑姐一家子。”
  慧芳:“我的前夫。”夏顺开:“噢,再一次紧握您的手,感谢您和慧芳离了婚。”
  大家又笑。亚茹:“什么话?”夏小雨听到外屋笑声不断,探出头道:“爸,您又出什么洋相呢?”这时,刘大妈端出两盘凉拌菜,嚷:“帮我把桌子清理出来。”夏顺开忙起身接过大妈手中的菜,嗔怪大妈:“您瞧您,事儿说开了不就完了?我也已经谅解了,还备这么些菜赔罪干嘛我多过意不去?”刘大妈笑道:“别花舌哨马的,谁是为你呀?算你赶上了,今儿是我们小芳生日。”夏顺开:“哟,早说呀,我也随份礼——姑娘今儿是月周年呀?”慧芳:“十五了。”夏顺开:“这可是一块儿。小芳,以后多留神,法律可是重点保护你了。”众人又笑。亚茹笑叹:“这人这嘴,真闹得慌。”
  小芳在里屋也没听清夏顺开说的什么,脆生生地答不一声:“钦。”夏顺开:“我们小雨下月生日,一起过了吧,省得还得闹你们。”
  国强:“顺哥,记得你过去不这样儿,现在怎么改活宝了?”
  “常年在野外流窜,都是帮老爷们儿,总得有一两个当小丑的,给大家找点乐儿。”
  沪生:“听说你是搞石油钻探的?”
  “什么都干,找油,找矿,强项是制止井喷,油田灭火。不可多得的人才呀!全面!聪明!有时我都佩服自己,怎么就这么能干——哥哥是真聪明!”
  夏顺开抚胸摇头,赞叹不已。
  慧芳对亚茹说:“这人就是好吹。”
  亚茹:“科威特大火没找你?”
  夏顺开一昂首:“找了,国务院领导亲点我参加灭火队……你瞧大姐,您这一笑,我就知道您不信,你这就不好了,以貌取人。您以为谁坐在你面前呢?正经是咱们国家著名的灭火专家,别稀哩马哈的。集邮不集?回头我给您寄几张科威特邮票。”刘大妈端菜出来插话:“这我信,顺子从小就好玩火,你忘了那年还烧过咱胡同一个自行车棚子,救火车几百年没去过咱胡同那次去了一批。”
  大家笑。夏顺开:“大妈,还是您懂辨证法。”
  亚茹:“听说咱们国家的塔里木盆地又发现一个油田?”
  “他,那就是我发现的,嘿嘿,这么说过了,是我们大家发现的,我也参加了论证。”
  夏顺开严肃起来:“你们可不知道这个油田的发现对我们国家有多重要的意义。我这么说吧,直到下个世纪中叶,我们国家的能源不用发愁了。”
  沪生:“听说是一个很大的油田。”
  夏顺开:“油海!有贝加尔湖那么大一个油海。初步深明储量就相当于沙特、阿联酋、科威特等国的石油储量总和。这是个什么概念?这是几千亿美元呵!而且,油质好,不用提炼,直接灌进汽车油箱就能跑。地层构造简单,可以高密度开采。看过电视里的海湾国家油田吧?油井分布多密?鳞次栉比,这会大大降低开采成本。懂我说的意思么?就好比从河里抽水,不用一口井干了,再打另一口井。”
  众人一起点头:“懂,懂。”
  “让那些悲观的经济学家们见鬼去吧!让他们去说我们这不行那也不行去吧!让那几千个亏损严重的中小企业破产去吧!只要有了这个油田,我们的国民经济稳稳地每年提升几个百分点,本世纪末下世纪初稳稳地达到小康水平。”
  夏顺开说得眉飞声舞,眼中冒出狂热、亢奋的目光。
  “你们干好干坏都是瞎扯,无所谓,只要我们较劲,这个国家就垮不了。不承认石油工业是国家的命脉和支柱是不成的。我说的那几千亿美元还是指原油价格,要是变成化工产品呢?国强,你还倒什么劲呀?”
  大家笑。“慧芳:”说着说着就贬低起别人来了。“
  厨房传来鱼下油锅的滋啦声。夏顺开一个箭步窜进厨房。
  “大妈,鱼我做,您别做坏了。
  “瞧你能的,大妈鱼都不会做了?”
  “这您还别跟我治气,我吃过的鱼您都没见过。全国哪个湖里的鱼没进过我肚子?”
  亚茹对慧芳议论夏顺开:“上海市个人还不像不草包。”
  慧芳笑了:“大姐,您好话也不会好说。”
  亚茹也笑:“这是我对一个人最高的评价了。”
  沪生:“这种人倒是到哪儿都讨人喜欢。”
  亚茹:“就是别那么吹,太吹了也。国强,按你们的说法,他得算侃爷了吧?”国强笑:“得算。”夏顺开头戴白帽,身穿白大褂,系了条刘大妇的花围裙从满是油烟的附房里钻出来。
  大家一看他又都笑了。
  亚茹:“你还真是多面手。”
  夏顺开:“治大国若烹小鲜——容易!”
  慧芳:“大姐,你就别招他了,咱们谁都别再给他吹的机会——干活去吧你!”
  十四
  慧芳房间。夏顺开仍戴着白帽子,对慧芳道:
  “我给几个同学和我的一些朋友打了电话,让他们帮忙安排一下你的工作。大概劳资关系现在还不好转,要等有正式招工指标才能办,你可以先干着,以后再慢慢转,你的档案现在在哪儿”慧芳:“在街道。其实我也知道一下都解决困难,我的意思也是先找工作干着,不愿意老在家里呆着。”“你会外语么?”“不会。”“计算机呢?能不能简单操作?”
  “也不行。”“哎呀,这可不太好办了。他们提供的工作多数是涉外和公关性质的,办公室职员也要求能简单操作计算机——你财会性不懂?一知半解也行。”
  “一窍不通。”“那你觉得你能干什么?什么你更擅长一些,比较合适?”
  慧芳眼睛瞅着脚尖,摇头:“我就会打字。”
  “合着你这些年除了当好人,别的什么有意义的工作也没干!”慧芳眼圈红了:“对,我就是一没用的人。”
  夏顺开忙道:“你别生气,我不是挖苦你。没关系,不会不要紧,咱们现学。你聪明,我都会了你还能学不会?只要肯学,那不用太用功。”一句话把慧芳说得破涕为笑:“我哪能和你比呀,你多聪明呀。”夏顺开立刻冷了脸,手点着慧芳鼻子说:“我最不爱听人说这种话。谁比谁傻多少?说这种话就是自甘堕落!这样吧,从今天起,你和我女儿一起学英语,我同时教你操作微机,我家里有一台普通型号的,我还有几天时间,这几天你到我家集训一下,然后和帮你联系个学习班。工作我再帮你跑一下,看有没有合适的文秘、资料员什么的。”
  “顺子,我真怕我辜负了你的期望。”慧芳感动地望着夏顺开。“不可能。”夏顺开微笑地望着慧芳,“我在我们单位开过不少班教青工。谁是不堪造就的谁是有出息的。我一眼就能看准——这次我看中了你。”
  一干人紧紧挨挨地围着桌子团坐,桌上小碟架大盘,极尽普通百姓聚宴所能,也无非是鸡鸭鱼肉,时令蔬菜,各色啤酒,果酒和白酒。国强“难得呵,我是不是先敬顺哥一杯,换白酒,干喽!”
  国强一仰脖儿,小汪汪地把杯底亮给顺开。
  “沪生呢?”夏顺开偏头问沪生。
  沪生忙摆手:“我不行,胃溃疡。”
  国强:“我可干了。”慧芳:“随意吧,别一上来就干。”
  “没事。”夏顺开笑吟吟地一口喝干杯中酒。
  “吃菜吃菜。亚茹忙给他二人挟菜。
  国强:“这酒还行吧?”
  夏顺开:“还行还行。”
  国强:“那你可尽兴。”
  夏顺开:“没问题,干!都端起来,为咱们姑娘,嗯,将来比咱们出息——干!”大家随着他或尽饮或略呷,纷纷举起各色玻璃杯。
  沪生端了杯啤酒站起来:“我确实是不能喝酒,这他们都知道。但老夏,咱们初见面,我敬重你,咱们干一杯。”
  夏顺开:“换白酒换白酒。”
  沪生:“我确实是胃有病,要不我肯定白酒。”
  夏顺开:“那这样,你一杯,我三杯。”
  慧芳用肘通夏顺开:“你别胡来了。”
  “行!”沪生道,“白酒就白酒,国强给我斟上。”
  沪生果然干了一杯白酒。夏顺开也毫无含糊地连干三杯。接着他便主动寻衅了。“大姐,我敬你一杯,三杯对一杯。”
  “慧芳,咱们得喝吧?老同学了,三杯对一杯。”
  “国强,我沿着桌子喝一对角线,你喝一中心线。”
  慧芳劝道:“你真成一酒葫芦了?”
  夏顺开喝得是面如重枣,声若洪钟:“这算什么呀?曲酒,就跟水一样。我还喝过马粪蒸溜出的酒精呢。酒,对你们是开心,是凑趣儿。对我,那是情人加恩人,救过我的命的。”
  沪生:“得,咱们又撞上他强项了。”
  夏顺开满斟一大杯,双手过头举至刘大妈面前:“大妈我敬你一杯,你养了一个好儿子,好女儿呵!”
  “俩女儿呢。”刘大妈笑着站起来,“不行不行,我不会喝。”
  “瞧不起我?还记着我踩塌您家房的仇呢?”
  “行了你顺子。”慧芳拉夏顺开胳膊。“跟我妈较什么劲?”
  国强:‘我替我妈喝这杯吧。“
  “不行,这是敬老人的,你们怎么这么不懂规矩?我要是少数民族就跟你们急了。”
  小芳抿嘴笑着悄问小雨:“你爸总这样?”
  小雨:“沾酒就这德行。平时我总管着他,今儿你们算放虎出笼了。”
  那边,夏顺开已经拱手昂头,有板有跟地拉开喉咙对刘大妈唱起了藏族敬酒歌:“吉祥的今天美景良辰的今天万事如意的今天老少团聚的今天三宝弘扬的今天粮食丰收的今天牛集发展的今天吉祥太阳升起的今天吉祥月亮撒辉的今天吉祥星星灿烂的今天我老汉手端酒碗献上几句真诚的祝愿……”大家先还笑,后渐渐被他优美的歌喉所打动。所陶醉。他的嗓子苍凉、浑厚,虽然不够明亮、高亢,但自有其钝重的撞击力,又有其如何流淌如天低垂的绵绵不绝和一望无际。他唱的藏语,那含义不清如珠滚动的章节和古老的带着岁月锈蚀痕迹的单调、悠长的曲调像咒语一般使人百感交集:痴惘、忧伤、欣慰和沉重感叹。他自己也深深陶醉在这如诉如叹的歌声中,眼睛格外明亮,像是两面被灯光突然照得透明的窗户,可以一直看到他水晶般璀璨,纤尘无染的内心深处。
  他的眼中有耀眼的光闪动,他似在凝望,又似在遐忆。他看到了什么?是浩瀚如海的沙漠还是肃杀无垠的冰雪大坂?是戈壁滩上的累累白骨还是荒野之夜孤独然烧火苗如剑的油井大火?慧芳脸上忽有泪水扑簌而下。
  十六
  楼群之间的路灯下,夏顺开一脸深沉,脚步坚定地笔直向前走,小雨和慧芳像两个马弁似地一左一右跟着他。
  走着走着,夏顺开便走偏了路线,直眉瞪眼地冲路边的电线杆子走了,小雨或慧芳便忙一把将他拉回正确路线上。
  夏顺开像粘了什么粘东西似地甩着手:“没事,我没事。”
  房间的灯亮了,夏顺开在一片光明中微笑着,慈祥地沿着过道向房间走来,毫无征兆地如同被拦腿打了一棍扑通摔在地上。慧芳和小雨忙跑上来,把他搀扶到沙发上。他翻过来时脸上仍浮着痴笑:“好酒,喝得痛快!”慧芳:“小雨,你去沏杯酽菜。”夏顺开忽然扒开慧芳跳起来便往厕所跑,接着听到他在厕所里牛吼般地哎吐声。慧芳把顺开从雪白的马桶池边搀起来,顺开脸色惨白,但仍挂着笑容,像脑血检愈后不良的病人蹒跚地往屋内挪步,同时不断向慧芳道歉:“骚瑞,非常骚瑞,阿艾酒德不好,一喝就吐,让你们扫兴了。”“你快坐下吧,别说了,喝口茶。”
  夏顺开在慧芳手里喝了口茶,又说:“骚瑞,非常骚瑞,回去请向大妈、大婶、叔叔、阿姨们道歉,我搅了他们的生日宴会。”“没有,你很好,你一直坚持到了家才倒下的。”
  “请向他们道歉,娃他希哇抠抠搂泥——我的心里十分不安。”“闭会儿嘴不说好么?小雨你拿块凉毛巾来。”
  “窝特,维特……”“什么?水?”“耶斯。我吐了就没事了。”话者未落,夏顺开又跳起来直奔厕所。片刻,他西子捧心似地愁眉苦脸回来,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大声喘气:“这里,抠抠搂泥,烧得难受。”
  “头晕么?”“呵,天旋地转,山河变色——地球转得太快了。”
  慧芳又用凉毛巾给他擦了擦脸,小雨端来一个面盆和一恣缸清水,让他漱了口。“
  “要不要躺下?”慧芳让开一块地方。“
  “不行,现在地球的重力对我很重要。慧芳,让你看到我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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