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橡皮人-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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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什么面子,其实我从来不爱带人走后门,也从来没走过后门,帮你这是第一次。我很少出门,出门也没什么事,用不着求谁。”
  “别说得这么肯定,没准你以后就有什么事用得着我。”
  “那也可能。但我帮你并不是为了以后有事用得着你。就是你以后什么忙也帮不上我,我也照样会帮你忙的,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我看着张璐,她可爱地微笑着。南方的春夜很温暖,路宇的光芒被街树浓密的树枝蔽围,路面斑驳,满世界是情人,或依偎想伴,或交唇接吻,幅幅剪音,姿态迥异,大胆无忌,目不暇接。我仍然坐在原处,一动不动,依靠凭车飞引。张璐低下头,脸忽明忽暗。
  “你是党员吗?”
  “干吗?”她倏地抬起脸,盯着我,“问这干吗?”
  “不干吗,随便问问,没恶意。”
  “是”。张璐忽然变和难为情,“家里非叫我申请人。你也知道,部队入党多容易。让你不舒服了?”
  “没有。”我开玩笑,“我不过是想弄清你的身份,等国军打回来好去报告。
  “真反动哟!”
  司机把车停在路边一个仍在营业的个件饮食摊挡。抱歉地对我们说,他还还没吃晚饭,想去吃一眯,否则饿死了。我们忙说没关系你去吃吧,我们尽可以等你。我和张璐也下了车,愉快地呼吸着湿润的夜的空气。司机等老板娘为他炒牛肉粉时,我和张璐去逛了旁边一间也在营业的食品店。张璐发现里面有她爱吃的椰蓉点心,就买了一些。我晚饭本来吃得很饱,但抵御不了香郁的甜点心的诱惑,也吃了两块。我和张璐坐回车里等司机,我对张璐说:“从前我有段时间也曾拚命争取过,想入党。”
  张璐咬着点心,抿嘴笑着说:“你就别遗撼了,你没入进来,民族幸甚,我党幸甚。”
  “我也是无产阶级。”我说。
  “你饶了无产阶级吧。”
  司机擦着嘴巴回到车上,很快把我们送到了部队大院门口,我付了钱下车,同张璐并进院时,卫兵在岗停里注视着我们。熄灯号已经吹过,大院里黑幽幽、静悄悄的,一些干部宿舍楼还亮着灯,游动哨在树丛后面移劝。我要送张璐到家门口,她说她不回家,回招待所,她在招待所有宿舍。
  “你平时也不回家?”
  “有时回有时不回。在宿舍清静,没人打扰,不想说话就不说。”
  “你和家里关系不太好?”我们走进招待所楼门,我问她。“
  “挺好,”张璐说,“不过我有时喜欢一个人呆着。”
  走到二楼一个房门前张璐掏钥匙开门,问我:“进去坐会儿吗?”
  我环顾空荡荡的楼道:“你要是客气,我就不进去了。我不想搞得你烦了再走。”
  “你还知道照顾别人的情绪,我以为你大大咧咧什么你也不在乎呢,我不烦你,反正我也不想睡觉。”
  我进了张璐的宿舍,坐在她床上,看到对面还有一张蒙着塑料布铺盖俱全的床:“你同屋还有个人?”
  “嗯,女的。”
  我笑。
  “她进修去了,现在就我一个人。要喝点什么?我这儿有咖啡。”
  “可以,喝点。”
  张璐用电炉烧了一壶咖啡,斟在两只干净的杯子里。我喝了口,太烫,就放下了。看看桌上夹得整整齐齐一排书籍,抽出一本翻,是十九世纪欧洲一位诖人晦涩冗长的诗集,又插了回去。
  “你每天干吗?”我问,“就一个人呆着?”
  “可不一个人呆着,吃吃东西,看看杂志。”
  “干吗不找个朋友?”
  张璐看我一眼,明白了我说的朋友是什么朋友。“没有,想找,没合适的。”
  “你条件太高了吧?五亿男人,够得天独厚的。”
  “我条件不高,我年夫家好,人家也看我好就行了。”
  “要惜我的朋友里没什么好东西。”
  “我倒也不急,找得着就找,找不着拉倒。没不跟我好,我就自己和自己好。”
  “自己和自己好?说得多可怜。”
  “那怎么办呀,虽说光中国男人就不止五亿,可我们这个圈子小呀。单位,家,两点一线。永远两点一线。”
  “难道没有一个要好点的女朋友?”
  “过去有,上学的时候有。现在,都大了,见面虽说还挺亲热,总不象小时候……”
  “我明白,我也没什么朋友。有时候,真怀念小时候。”
  “你朋友不是挺多嘛!”
  “多?”我凄然一笑,“要说多倒挺多。”
  “你也没结婚?你年龄可比我大。”
  是大,可也没结婚。“
  “条件太高了吧,五亿五人,够得天独厚的。”
  我笑了,热咖啡冒出的蒸气搞得我下巴湿漉湿的:“正因为要亿里挑一才难办,只有一个女人倒简单。”
  “我给你介绍一个吧。”张璐单纯地说,“你想找部队的还是地方的?”
  “别啦。”我一下不知说什么好了。想想自己,要是不骗人,连一个常常正正可令人信赖的条件都不具备,于是辛酸地说:在一场空,终归是一场空。“
  从张璐宿舍出来,回到我们住房间,燕生一人躺在被窝里就着床头灯看旧杂志。我一声不吭地脱了衣服钻进被窝。
  “你没碰她吧?”
  “什么”?“张璐。”燕生说,“你没碰张璐吧?”
  “没有,一指头也没碰,主不坐着聊了会儿天。”
  “别碰她,她不是那种人,不合适。”燕生看看我,继续翻杂志。“她太小,你可在随便‘喇’李白玲,杨金丽,只是别诱她。”
  “我没想诱她,连想也没想过。”我坐起来,拿起床头柜的烟点上一支。“你为,我不会干缺德事。”
  燕生表情轻松了,放下杂志,也点上一支烟,笑着问我:
  “你觉得她象谁?”
  “我知道你觉得她象谁。”我笑着说,“象小学咱们班的刘良”
  “真象是不是?尤其抿嘴一笑,只不过大一号。”
  “我记得当年她特爱穿墨绿色的灯芯绒衣服。”
  “老爱哭,算术特别好。”燕生补充说。
  “也不知她现在在哪儿?”
  我和燕生都邮神地想起童年的人和事,沉默了。片刻,燕生掸掸烟灰说:“听徐光涛说,她好象去西德留学了,学音乐还是艺术史没搞清。”
  我重重的吸了口烟,深深地吸进肺,连连咳嗽。
  “那会儿没听说她会什么乐器。”
  “没听说,”我喘上气来说,“嗓子好象也一般,哭起来尖声尖气。”
  燕生笑起来,我也笑。接着骂:“妈的。”
  后来我们关了灯躺下睡觉。我一夜没睡安稳,我想是喝了张璐咖啡的缘故。
  我行走在荒原,万木枯萎凋零,虎狼相伴而行。咫尺处有一锦绣之地。阳光和煦,花草鲜艳,流水潺潺。我正要迈出那一步,声地坍塌、皲裂,一寸寸地拓宽,向两边撑开,渐至无法逾越。锦绣之地远去,一步步回头。腥风扑面而来,我裸露的四肢长出又浓又密、粗黑硬韧的兽毛,我变得毛茸茸了,哭泣声变成嗥叫。不知从何时起,我已经做不出人的表情了,眼睛血红,怀着感官的快意和心灵的厌恶啮撕起生肉。
  我在惊悸和在汗淋漓中醒来,半夜方归的老邱在黑暗中阴险的注视着我。下篇
  我无法一言道尽我从恶梦中醒来一眼看到的魔鬼般矗立床前,居高临下俯视着我的老邱的那双闪着的蒙光、青幽幽的毒眼,那眼中有无声的威胁,更多的是恶意的快慰,有持无恐的信心,就象一个骤然强壮起来的人望着自己从前势均力敌的对手——这是我在刹那间从老邱眼里得到的感受。很快他就收敛了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变得温和了、平淡了。他走到自己的床前,飞快地脱衣,摸黑上了床,无声无息了。
  我在床上坐起,凝视着那拱起的、乌黑的、装睡的躯体,片刻,我下意识地转向燕生的床,发现他在我转过去的同时才闭上眼。
  清晨,路旷人稀,街道两旁的商店都还没摘板,我们坐着计程车去机场。李白玲出现在车前方一个街口,也在等我们,计程车去机场,李白玲的身体紧挨着我,热烘烘的,闻得出她使了不少香水。
  “没有燕生的。”我说,“只搞到两张。
  “不要紧,我到机场给他搞一张,一张比较好办。”
  到了机场,李白玲很快便在值机定为燕生买出了一张票。
  她和这儿的人很熟,有说有笑。这张票和我们的不是一航班,同日下一班,李白玲顺便帮我们办了登机手续,连检查也没检查。
  “你和民航的人这么熟,怎么不说?”
  “你不是搞到了票,我还说什么。”她冷淡地说。
  我们在候机室坐着等飞机上客,要了些热茶,没精打采地路。上客时间到了,候机室服务员打开通往停机坪的门,旅客们陆续出了候机室向远处停着的飞机走去。我站起来跟燕生说回头见,又跟李白玲握手,说谢谢她这几天的照顾。
  “别烦我就行。”她笑笑问,“我那些朋友的地址你还要吗?”
  “要。”我想起李白玲说过给我介绍几个那个沿海城市的朋友。尽管我并不很需要了,可不愿给她留下实用主义者的印象,掏出记事本,“让我记下来。”
  李白玲告诉我几个人的名和地址,对我说:“你要有困难就找他们,没困难就算了。我也帮不了你太大忙,只能给你提供几个可以信任的朋友。”
  “哪里,我还要在大大借重你的朋友。”
  “没关系,你不用过意不去,我无所谓,只要你事办利索就行。”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一直是把你当最好的朋友依靠的。”
  李白玲一笑,掉脸和老邱握手:“一路顺风老邱。”
  “一路顺风载下来你给我收尸。”
  老邱使劲握了捏李白玲的手,亲昵、猥亵的神态溢于言表。我看看李白玲,她总是能很快缩短和一个男人的距离。我和老邱提起皮包进入停机坪,迎着空旷停机坪吹来的风走上飞机。上完了客,空中小姐关上机门,飞机起飞了。
  这是架仿造的苏式螺旋桨短程客机,在云层中气,颠簸得挺厉害。飞机到了高空,空气稀薄,我有点昏昏欲睡。老邱精神很好,不停地管空中小姐要饲料,跟人家开粗鲁的玩笑,遭了白眼也浑然不觉,喝够了水又开始三番五次上厕所,把飞机上的手纸也掖在怀里捎了回来。接着捅我不让我睡觉,要跟我聊天。
  “睡什么睡什么,我昨晚一宿没睡也不困。”
  “干吗去了一凤宿没睡?”我闭着眼睛随口应答,“又上哪个垃圾堆后面抢妞儿去了?”
  “你太踩乎哥哥,哥哥虽说壮点也是宁吃鲜桃一口,不吃烂梨一筐。”
  “你身体很好啦,你爱人一定很幸福啦!”
  “这是什么鸟话?”
  “这是个笑话,是个妓女对嫖客说的。”
  老邱咂磨了一会儿,冷不丁放声大笑起来。我睁开眼,见周围旅客和服务员都抬头看我们,便马上又闭上眼,老邱自个儿乐了一阵,又捅捅我淫笑地说:“你觉得李白玲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人呗,还能怎么样。”
  “得了吧,比你那个小‘军蜜’棒多了,真腴。”
  “你没戏。”我挺瞧不惯老邱那种好象跟谁都有戏的张狂样。“腴了轮不到你,你也就捏捏她手到头了。”
  出我意料,老邱倒不反驳,反而暖昧地含笑不语。
  “你别装成这种样了。好象你跟她已经有过什么关系似的。”
  “装什么,就是有。”老邱得意洋洋。
  “什么时候?”我蓦地心跳不止。
  “昨天晚上——你小子傻了吧!”老邱开心地大笑,“哥哥也是所向披靡,你不成,还得学。”
  “你成你成,我闭上,缩进座位,心里一是困惑二是祥三是对李白玲产生一种感官的厌恶。
  飞机凌空盘旋,降落在一个四周都是水田的军用机场。因为我在打瞌睡,下降时耳朵被压了一下,十分难受,一边下舷梯一边捏着鼻子鼓足腮帮子运气。机场没有计程车,只有一辆旧的国产大客车运送旅客。旅客中除了军政干部,大都是花花绿绿,提着各种日本录音机,电视机的港澳小市民。这些有伙及其行李儿首占满了大客车,使我们不得不站在狭窄的过道上。大客车行驶在坎坷不平的乡村公路上,路旁太阳照耀的青葱的田里,粪香扑鼻,皮肤多皱折的率大水牛三三两两浸泡在不深的河沟里。自行车后座绑着猪、挑着担子、穿困笼裤戴斗笠的农民从沿途村镇络绎出来,汇集在公路上,形成缓慢、粗粗的黑色人流。与随处可见有肥水四溢的简陋厕所,蹒中山走动、苗条钱黑的猪,在尘土飞扬的谷场上玩耍的肮脏的儿童构成我对这个有着光荣革命传统,人烟稠密的富庶平原的最初印象。机场离城市是那样远,以至我们疲惫不堪到达市内民航售票处时已是中午。换乘三轮客货两髟机动车穿起市区街道时,我发现这个城市就象一个世纪前拍摄的黑白影片。
  我和老邱在一家三十年代风格的旅馆大楼的五层开了双人房间,里面家具是刷着深色漆的笨重式样。间与间隔断是两米高的板壁,全楼层浅笑低吟听得一清二楚,认人感到十分不安全。我们装有钱财的皮包找不着安放的坟,只好提在手里。旅馆不供应膳食,我们下去到街上的饭店转转了一圈,无一不是灶冷人稀,店堂污秽,最后在一家两层楼的饭店凑合吃了点油冰凉的煎锅贴。这个城市的商业凋敝到这种地步,国营商店无人问津,货架上只有罐头饼干。小商小贩公然在整条街国营店橱窗下摆摊卖瓷器,电器、日用百货和妖艳女人照片。我们在每一个十字路口地受到卖香烟小贩的堵截,他们卖的过滤嘴香烟高出市价数倍。商业区附近一个小广场是油烟腾腾的食品市场,小吃摊不下数百,卖着各种油煎、水煲的稀奇古怪的风味食物。其可疑程度达到你根本本搞不清的锅里煮的是谁的肉。逛了一夜,我们转了向,向街上三五成群的闲人问路,他们倦装听了不普通话,继续用方言聊他们的天。幸而街上解放军士兵很多,我们才找回旅馆。下午,我们按图运骥,乘上一路只有六站的公共汽车到民航售票和接燕生。
  民航售票处的旧房子里空空荡荡,因只有一条航线,两加小飞机穿梭,票房本无什么生意,航工作人员都穿着下佩领章的军衣。我问一个窗口里的工作人员第二班飞机到了没有,她说天气不好,飞机延误,现在还没从那边起飞。
  “我们上午来的时候,那边天气不错。”
  “天气的事谁能说的准,翻云覆雨。”
  “你有理。”我走开对老邱说,“我们回去吧。”
  “着什么急?再等一会儿。”老邱不干。
  我们坐在一张踩满脚印的木条凳上等,过半个小问一次,最后我实在不好意思去了,换老邱去问。天黑了房内灯泡发出黯淡的光。工作人员告诉我们,那班飞机取消了,我们届届离。
  晚餐我无论如何不想再吃那种所谓“锅贴,”不想吃任何本地人弄到街上来卖的“刃子”。便在人影幢幢的商店买了些蛋糕和鱼罐头。街上黑洞洞的,除了路灯,电影院和一些公用设施用是民,全市住宅、商店都无电,所有车辆停驶。可城里比白天还热闹,无数的人在街上摩肩接踵地行走。借着依稀的星光,可以看到有丰满少女互相挽着打着纸房屋说笑;有衣着正派的中年人领着妻小悠闲的踱步;有横冲直撞、呼啸成群的长发阿飞;甚至有扒着网袋的家庭妇女在串商店。似乎全城人都散步逛街,在黑暗中各得其所,逍遥自在。几家电影院前人山人海,孩子们象鱼似地窜来窜去。道旁点着蜡烛的一个个小摊上,外地人蹲着,谨慎地借关烛光检查货物,与小贩讨价还价,临街人家窗敞开。全家人围着油灯吃饭、绣花、打牌,听着日本收录机里放出的地方戏。不知是唱腔奇特还是电池不足,那叭唱毫无韵律可言,飘忽不定。有这片“安定团结”的城市夜景后面,我同时注意到在街角屋檐下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的那些黑影。在一个简陋、挂满旧衣服的木板屋架前,我和老邱刚一驻脚,立刻被一群黑影呼啦围住,我感到每一个口袋都伸进去卫只手。我们被围和那样紧,根本无法发作,只得迅速靠在一起,隔开那群面目不清的年轻人。
  “没钱,兜里没钱,掏什么?”老邱叫嚷着,推搡着身边沉默地围着的人,紧紧抱住自己的皮包。
  这群胆大包天的贼退闪开了,一个胖子走来对我们说:
  “小心你们的钱包。”就走开了,寻群贼坦然自若地站在黑暗中。我和老邱同他们擦肩而过。
  “那人可能是个便衣警察。”我和老邱拐进另一条街,老邱说。
  我顿时停住脚,出了身冷汁汗这胖子是马汉玉,讯问过我的那个警察。
  “瞳啊。”老邱拽我一把。我们又裹进缓缓流动的人群,中,不时被迎面而来和从后面赶越我们的人碰掸撞。夜色中无数模糊的面孔或正面或侧面或背面流转,变换着,总感到有一张脸在寻觅我。我低下头,庆幸这是个无电,黑暗的城市。老邱在路旁几个少年摆在摊前停下,借着烛光我看到他拿起一摞外国美女的裸体照片挨张细看。我也凑上去看,看得正带劲,一个少年劈手夺过。
  “要就买,不要老看。”
  “我一脚把你摊子踢了。”老邱炎冒三丈,威胁少年,少年睬也不睬,掉脸象别的行人兜售,老邱幸幸地看着我,我拥着他向前走去。
  “长啦,你没看出来,这儿已经不是解放区的天了。”
  我的膀子被人撞了一下,一阵香气扑鼻。我掉脸一瞧,两个花枝招展姑娘在黑暗中露齿而笑,眸子灼灼有光。
  “去哪里?”一个姑娘用生硬的普通话问。
  “滚蛋!”
  姑娘娇嗲地一扭屁股,和她的同伴向前走,走走停停,不时回关瞟我们,飞个不清晰的媚眼。在一条黑巷口,两个姑娘停下来,万般妖娆地笑望着我们。
  “别理她们,都有病。”我用肩爱抵住老邱,不让他过去。
  “你身上还带着钱呢。”
  “逗逗闷子。”老邱中了那两个婧子笑面的催眠术,象斧悄奔向磁石径直过去。进了黑巷子。我发觉中了圈套,十多个流氓迎了上一,为首的一个还舞着九节鞭。走在前面的老邱已经重重挨了几下,踉跄后退,嘴里还喊:“哥儿们快跑,这人会武。”
  一个人揪住我的脖领子,我猛地掐开,撒腿往街上的人流中跑。后面三四个人追上来,可气的是见我跑来,密匝匝的人群忽地闪开一条道,我只得穿街跑进对面的巷子。我夹着皮包跑不开,听见身后一个人很近的喘息声,便猛地往下一蹲。追在最前面的小子刹不住脚,伴在我身上摔出去。第二个人几乎立刻来到我面前,我用皮包挡他打来的一棒。抓皮包的手被木棒打麻了,我惨叫一声狠狠踢了那紧绷的裤裆一脚,踢得他弯下腰,见后面又有人影追来,转身逛奔,钻了无数小巷子,终于甩掉了追赶的人,大口喘着气,慢慢地走回街上,躲躲闪闪摸回旅馆。
  旅馆有电,但电力不足,高高的天花板跺着的小灯泡昏黄香象萤火虫的屁股。我进了房间就紧紧关上薄木板的房间。
  被打伤的手指上流出的血已经强了闸,一跳一跳地疼,我感不头晕恶心,倒在床上,躺了会儿起来从暖瓶倒了杯已经温了的水喝。喝完考虑是不是换个地方住,可看看窗外漆黑的夜色,简直没有勇气再回到黑暗的街上。一刹那,我诅咒起驱使我跑的到这个无法无天的城市的那些鬼画符——那些钱。但愿老邱被那伙无赖抢个光。这样明天一早我就可以走人了。半夜,老邱回来了,死死抓着他那个大皮包,鼻青脸肿,累得说不出话。他被人追出了城,在城区迷了路,这几个小时一直在旅馆附近兜圈子。他几乎刚缓过劲就开始吹了,照他说法,正是他,狠狠教训了那些南方鬼子顿。他回顾了自己“南征北战”的光荣历史,我入睡前,他还在表示对“太岁头上动土”的无赖的蔑视。夜里我似乎听到有人在门外轻轻走路,并爬上隔断墙窥视我们,但我搞不清是梦还是真正发生过的事。
  早晨,我很早就醒了。窗下马路上一片车辆与行人的喧声,象每个人口拥护的城市一样。南方的早晨,太阳象正午一样强烈。在屋里就感到懊热,我去公共盥洗间洗漱时发现手肿得厉害,但还不妨碍活动。我回到房间,老邱也在飞舞关无数灰尘微粒的阳光中醒了。今天是约定的日子,我要去见老港客,上午我和老邱随便吃了点东西,就按着地址去找那个走私巢子。由于昨晚的共同遭遇。我和老邱今天挺亲密,一边走一边说笑着。看到街的警察,我非但不讨厌反而觉得产生了安全感。
  老港客给我的地址是一条宽大巷里的一条小巷子。我们走进巷子时,两边侬都在外面择菜、吃饭。洗衣服,烫了头的小女孩背着书包结伴去上学,看到我们去上学,看到我们进去,纷纷投来不友好的目光。我数着门牌,在一房屋装着铁栅栏的木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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