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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委书记和他的秘书们-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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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敬部长回到北京。
第十九章 休闲的日子
张敬怀在医院住了四个月,虽然出院了,但仍然觉得周身无力。此时卜奎在林钢交待了工作,已经到省委上班了。
张敬怀之所以没有上班,一是觉得自己身体还没有恢复健康,二是他也是有意让卜奎单独主持一段工作,以便进一步观察。如果卜奎干得好,他就彻底退下来。这样,他就算是“平安着陆”了。他在家里过着从来没有过的休闲日子。有时间多读点书,实现他多年的愿望。
在医院那些日子,他的夫人艾荣和女儿胜美,倒是常来看他,每一次,都坐不到十分钟,好像没有说什么,娘俩就走了。平常,还是由小保姆照顾他的生活,厨师照样一日三餐,他从来不挑吃的,基本上是厨师做什么,他吃什么,即使厨师做菜忘了放盐,他也不挑剔。在生活上张敬怀是个马虎人。
这天吃过早饭,他一看表,七点半了。过去,总是在这个时候,司机把车停在门外,按一下喇叭,表示车子在等他。这天他看了几次表,也没有听见喇叭响。
过了几分钟,厉秘书进来了。
他对这位秘书的印像越来越坏。从厉顺为的眼神中,他感到厉顺为对他这个书记的不满情绪。他当然知道那不满的原因。厉顺为多次向他表示,他自己想到基层锻炼锻炼。张敬怀明白“到基层”的意思,可是他不能这么做。他觉得这个人不老实,城府太深。他向来对这种人有厌烦情结,不能提拔他。
这天,厉秘书进了他在家里的办公室,例行公事地问:“张书记,今天到哪里去不?我好安排车子。”
按过去的规矩,秘书会把昨天安排的日程,次日一早就给他看,问需不需要有什么变动。可是今天厉秘书手中空空的,连一张纸也没有拿。他这才想起:哦,我已经请假,实际上是要退下来了,说:“没有什么事。你忙你的去吧。”
张敬怀感到最近厉顺为很忙,忙些什么,和他没有关系的事,他也不便问。
厉秘书退了出去。
虽然他还算“在岗”,因为他是向中央和省委正式请了假的。所以,没有会议,也没有电话,没有人排着队等着向他请示、汇报,没有文件要他批示。他感到轻松极了。
这天,他看了两个多小时的书,觉得眼睛有些疲劳,想一个人出去走一走,可是他怕迷失了方向,回不了家。这可能被大家传为笑谈的。有时,他想和小保姆去农贸市场或者商店买点什么,可是他不适应那种烦闹的场合,他从来没有自己买过东西,也不知道市场行情,又觉得什么也不需要,到那样挨挤的地方不是活受罪吗?
于是他在院子里散步,这个房间,那个房间,像过去视察工作似的,让保姆和厨师给他打开门,他这才知道,有一间房子是储藏室,专门储藏家具和暂时用不着的物品的。过去他从来没有数过,他这个小院有几间房子。今天他数了数,正房,厢房,门房一共十六间。自从艾荣胜美娘俩搬走之后,空着好几间。大门口有一间屋子,是所谓的“门房”,即收发室。这个房间很大。秘书,保姆,厨师,没有事时,常常在这里聊天,门卫有时也在这里避避风雨……
张敬怀在院子里散步,来来往往,用脚步丈量着,计算出每个房间的米数,院子里有个葡萄架,现在正是结果季节,累累的葡萄像一串串珊瑚。过去他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些事物。葡萄架下有几个石凳,保姆正在和厨师聊天,他们谈话的题目是厨师的分房问题。他听厨师讲:“我都有三十年的工龄了,怎么分房名单没有我呀?”
保姆说:“据说,分房条件是按到省委工作的时间算。你来省委才三年。”
厨师说:“那我以前的二十七年,不是给共产党干的?我看他们是看人下菜碟。是张书记不……”他一见张敬怀走来,不说了。
张敬怀走近了,对厨师说:“老李,我这里不是有空着的房子吗?你把家搬过来就是了。”
老李说:“这是不行的,张书记,谢谢您了。这事得办公厅说了算──恐怕办公厅说了也不算,得分房委员会分给我才行,我的‘ 分儿’ 不够。”
“什么‘ 分儿’ ?”
厨师给他介绍:分房得按工龄、级别等换算成分……说了一大堆,他过去没有问过这些事,原来分房还这么复杂呢。
这时厉秘书走过来,说:“这是省委的房产,别人是不能随便住的。”
他又想,这么一个有三十年工龄的老厨师,理应分到一套房子的。如果他说一句话,厨师就可能分到房子。可是他觉得,分房是个复杂问题,给谁,不给谁,由分房委员会定。他从来不为身边的人说话,现在更不便说话了。他身边的人都知道张敬怀的这个习惯,从来也不为自己的私事求他。
可是,这时他对厉秘书那句话特别反感“这是省委的财产”!厉顺为说话的态度虽然很平和,但分明有“你说了不算”的意思。他总觉得,这个厉秘书的眼神中,表现了对他的轻侮。早晚得把他撵走!张敬怀想。
当初,单秘书长向他介绍厉顺为时,因为是在杨书记身边服务过的,用不着再由组织部门搞诸多项目的审查,他也就放心的用了他。没有想到这个人这么不老实。他写的那篇盖老板的文章,使姓盖的捞了不少资本,他们还有没有什么交易?谁也说不清楚。
想到这些烦人的事,他才知道:自己在位时,每天累得难受,回到家里就想躺着,可是有很多文件还等着他批阅,他不得不强打精神坐在办公桌前,有时工作到下半夜,还要想一想明天在某次会议上,因为要他讲话,想一想该说些什么。
当时他总想,等我退下来就好了,但他没有想到,在岗位上有他难受的时候;可退下来,也有退下来的滋味……他甚至想,要不要再当一届省“人大”主任呢?
冯怡在国外留学这几年,每个月都有信给他,报告自己在那里的学习和生活情况。她的信中总是说:请你放心,我过得很好。不久前的一封来信说,她的学业已经结束,获得了社会学博士学位,很快就可以回国了。从信上的口气看,他估计,至少在三个月之后她才能回来。届时他一定去机场接她。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有一天厉秘书领着一个人进屋,竟是冯怡。她站在张敬怀面前,傻哈哈地笑着说:“我回来了!”一个大背兜还在肩上。
厉秘书见张敬怀没有别的吩咐,便出去了。
张敬怀也看了她半天,这才说:“快,快放下!”忙帮冯怡解那背兜。
冯怡把背兜放下,两人都愣愣地站着,张敬怀多么想像对女儿一样拥抱她一下呀,但是他没有。倒是冯怡主动给他来了个西方的“见面礼”将他拥抱起来,轻声喊着:“我的老爸呀……”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喊他。
他也轻声喊着:“我的小女儿……”
过了有两三分钟,二人才松开手臂。张敬怀说:“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为什么不先打个电话?”
“我,我想让你感到意外,让你惊喜!”
“快去洗漱一下吧,我让保姆给你冲茶。”
不多时保姆端上茶来,转身退出,冯怡也一面搓着面部一面进了屋。
张敬怀问:“怎么样?讲讲你的情况,我想知道的事很多呢。”
冯怡说:“先别说我了,先说你吧。你信上不是说住院了?病全好了吗?”
“全好了。”张敬怀答“出院前对身体进行了全面检查,一切‘ 零部件’ 都没有大毛病。我这部机器,运转这么多年,什么‘ 磨损’ 没有经过?居然没有大毛病,也是一个奇迹。可是就是觉得累,睡觉呢,又睡不着,于是就看书。这是我多年的愿望,如今是如愿以偿了。”
“战争中受伤,运动中挨整,‘ 零部件’ 居然没有问题,你真禁折腾!”冯怡说“我看你能活一百岁呢。以后的时间安排,你听我的。累嘛,感觉累才是健康的表现。休息休息就会好的。”
“人们说‘ 健康长寿’ ,没有健康,我就不想长寿,那不是活受罪嘛!”
“你健康嘛,当然应该长寿。”冯怡说。
二人都笑了。
张敬怀问:“你回来怎么办?得先解决工作问题呀!要不要回林钢?”
“我想先休息一段,工作问题以后再说。如果组织分配,我想到社会科学院,最近一段时间,我也得调理调理,以后再和他们联系吧。”
“你休息一段也好。”张敬怀说“可是总得有个地方住呀!要不住在我这里……反正有空房子,空着也是白空着。”低头又一想,自己又否定了,说“不好,不好,住我这里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你不欢迎,怕我干扰你?”
“不是,不是,是……”
“是什么?你这个人呀,活得真累。我行我素,谁爱怎么说,就怎么说,管他呢!他们能说什么?无非是‘ 冯怡住张书记家里了’ !第一天说了,人们认为是新闻,第二天是旧闻,第三天是历史。第四天再有人这么说,就让人讨厌了!”说完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张敬怀想了一下:“要不,你和保姆住一间。”
“可以,我还可以帮助她做饭。我给你做做西餐,是我新学的本事呢。”
张敬怀吩咐保姆,把冯怡的背兜拿进她的房间,并准备一套被褥。接着说:“卜奎调到省委来了,代替了我。”
冯怡说:“好好好,他真是一个好人。也该这么安排了。你呢?”
张敬怀说:“我,现在还算‘ 在岗’ ,可是卜奎已经主持工作了。我正在想,还没有下决心。原来,按不成文的规矩,当几年省长,当书记,当几年书记,退到人大当主任。这是领导的关心,怕人们一下失去的东西太多,太突然,搞点‘ 安慰赛’ ,当然也可以说是‘ 余热发电’。现在,我算请假休息。休息个一年半载的,年龄也‘ 到站’ 了。上面要安排我当人大主任,我还没有答应哪。”
“你这个人呀,还是没有觉悟过来。你这一生够光明磊落的了,自己安慰自己就够了,还要别人安慰?”
“是,是,是!”张敬怀说。
冯怡说:“我以前就想‘ 劝退’ 你。你活得太累了,为什么不趁身体尚健的时候,过几年轻松日子?那时,不到火候,我没有说。现在天赐良机,为什么不退?你还恋什么位呀?”
除了冯怡,谁能这么和他说知心话呀!
他说:“对的,对的!革命几十年了,一时没有事干,有点空虚和寂寞感。”
“我看你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还是没有解决。你看李白在《春夜宴桃李园序》中,讲他的时空观,说得多好:天地宇宙,是万物的旅馆;光阴是时间的过客。人在世界上,能过几天快乐的日子?白天玩不够,夜晚打着灯还要游玩呢,况且现在正是春光明媚的日子……”
“你说得对,听君一席话……”
“你得啦吧!你现在得听我安排。等我休息一两天,我领你上街,逛公园,溜商店,去旅游。还有读书,写点回忆录,事情多着呢。有什么可寂寞的。”
根据张敬怀的吩咐,保姆已经把饭做好了,请他们去吃饭,二人便进了东厢房的小餐厅。
保姆摆好饭菜,退了出去,冯怡小声问:“刚才领我进屋那个人是谁?”
张敬怀说:“是我的新秘书,姓厉,叫厉顺为。卜奎到了林钢之后,又来了个秘书,就是吉秘书,你认识的。后来又换了这个姓厉的,是第三个。”
“吉秘书呢?”冯怡问。
“吉秘书出国,继承他舅舅的遗产去了。早就说要回来,可是一直也没有回来。”
“你这个新秘书怎么长了那样一双眼睛?看人的时候,好像要看到你的骨缝里,让人很不舒服!”
“他以前是杨书记的秘书,杨书记调走后,他没有跟着走。我也没有像对卜奎和吉海岩那样考核他。后来我也觉得此人不太好,但没有动。一干又是二三年。”
“我给你当秘书怎么样?”冯怡笑着问。
“你?你给我当秘书?哈哈!笑话!笑话!我是从来不用女秘书的。我以为……”
“又是‘ 你以为’ ,你以为会有反映……对不对?关于这一点,我对你很不以为然,你好像总是为‘ 你以为’ 活着,就是不为自己活着……”
“我马上要退下来了,还要什么秘书?你也有事情干,不是还要研究你的社会学吗?”
“先别说了。反正我得休息半年,陪你过一段老百姓生活。要知道老百姓生活,有老百姓生活的乐趣。你不会感到空虚和寂寞的!”
“说这么多闲话了,”张敬怀说:“讲讲你这几年在美国的情况和感受吧。
我特别想听呢。“
“一言难尽,我一段一段给你讲,有很多故事呢。”停了一刻“我先从到了美国下飞机讲起吧……”冯怡说。
“吃菜,吃菜,一面吃一面讲。”张敬怀夹了一箸菜给冯怡。
冯怡吃过饭,扎扎实实的睡了两天觉,除了吃饭起来一会儿,吃过饭又是倒头便睡,好像要把这几年欠下的觉全要补上似的。也可能是时差的关系,第三天,她觉得睡足了。吃过早饭,向张敬怀提议:咱们今天上街溜溜怎么样?
“好的。”张敬怀高兴地答。
“可是,你什么人也不能带,就咱这两个老百姓。”
“好的。”
过了一会儿,厉秘书过来问:“张书记今天去什么地方吗?”
“我和小冯上街。”
他们刚出门,汽车就停在那里等着。小冯对司机说:“我们今天去散步,不用车的。”
“是的。”张敬怀对司机说。司机便把车子倒回车库。
两人沿着小胡同(过去一般的车辆是不准从这里通行的)往外走。冯怡总是搀着张敬怀的胳臂,好像怕他跌跤那样。而张敬怀觉得让一个年轻女人搀扶,既不习惯,又不好意思,总是摆脱她的搀扶,说:“用不着的,我自己可以走。”
冯怡说:“我扶老,你携幼,有什么不好……要是把你摔了,我可没法向……交待。”
“向谁交待?我现在是老百姓一个。”
“对了。咱们今天就当一当普通老百姓,你也体验体验老百姓是怎么生活的。”
“这些年,我也体验过的。有时也做所谓的‘ 微服私访’ ,借以了解真实情况。”
冯怡笑他,:“那可不一样。那时,你到哪里去,不得通知公安部门呀!一出点什么哪怕是很小的事,也会有人出来保护你。只要你一动弹,就会有便衣跟着,要说自由,你们是最少的。”
“对了!”张敬怀想起一件事,给冯怡叙述着:“有一年,听人说海天市的服务行业,搞‘ 五满意服务’ 运动,很见成效。全省为了推广海天市的经验,在这儿开现场会。我想去看看真假。那时我还在军区当副政委,和秘书一起换了便服,到一个饭店去。饭店里人多得……”
冯怡说:“那时,你在埋头吃饭,后面就有人扶着你坐的凳子,等着座位。
旁边还有农村来的老乡,等着你吃剩下的东西,用舌头舔盘子。“
张敬怀继续讲他的故事:“我和秘书坐下,要了两个炒菜,一个汤,六两粮票的米饭。可是等呀等,老也不上菜。等了半个小时,先上来的是一碗汤,这就有点怪。可是,有一帮穿警服的人,比我们来得晚,几盘热气腾腾的炒菜,却端上来了。他们在那儿呜嚎喊叫的吃酒行令。我问服务员:‘ 他们比我们来得晚,为什么这么快就上菜了?’ 那服务员不屑答理地说:‘ 他们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能比吗?’ 我也不能和她争论。过了一会,菜还是不上来。我生气了,对当时的毕秘书说:也不知道会等到什么时候,咱们不吃了。我拿着买的菜票去退。
毕秘书要去,我说让我体验体验。便自己去退票。“
“肯定会有故事。”冯怡插了一句。
“那卖票口儿,人挤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我好容易挤进去,本来那卖票窗口就小,交款,给票,只有一个拳头大的小孔,我说要退票,收款员在人们的吵嚷声中根本听不见。好容易听见了,我把收款单往里递,好几只手同时往里伸。服务员说,‘ 快点,快点!’ 你这个老头,怎么这么慢?我说,你这个眼儿小,我伸不进去。这话,那女服务员却听清楚了。睁着大眼问:什么‘ 眼儿小’ ?‘ 进不去’ ?她好像一下提高了‘ 觉悟’ ,大叫着说:这老家伙耍流氓。……”
说着畅快地大笑。
冯怡也笑弯了腰:“这事就这么完了?”冯怡问。
“哪里会完呢?”张敬怀接着叙述他的故事“女服务员一喊‘ 这老家伙耍流氓’ ,坐在那里吃酒行令的几个人走过来,没用分说给了我几拳。毕秘书过来说:‘ 你们怎么随便打人’ ?那几个人对毕秘书说:‘ 你管什么闲事!’ 对他又是几拳!毕秘书走出去,给市公安局打了电话,说我这个政委挨打了。不多时,来了一帮警察,把那几个穿警服的人和饭店经理带走了。回到机关,毕秘书给市委书记打了个电话,说了我的偶然遭遇。你们还搞什么‘ 五满意运动’ ,开现场会推广先进经验呢?这不就说明问题了吗?”
冯怡说:“今天要是出了这种事,我可调动不了警察……当然,现在也不会有这事发生了。现在是市场经济,买方市场,服务态度好着呢。要不咱们今天到饭店吃顿饭体验一番。”说着自己小声地现编现唱:“市场经济好!市场经济好!市场经济顾客地位高。官面孔,不见了……全国人民大团结,掀起市场经济新高潮,新高潮……”
冯怡的声音很轻,但张敬怀都听清楚了,哈哈大笑。这是这几年他第一次开怀大笑。
……
说着二人出了胡同,又走了一段路,到了一个公共汽车站。这里已经挤了许多等车的人。
不多时,来了一辆大客车。人们拚命往上挤,冯怡先是在后面推张敬怀,推不动,有一个大个子挡着。冯怡自己又先挤上车,回头拉张敬怀。这时那个大个子喊:“往里挤,往里挤,里面空着呢。”他刚刚上了车,一回头就说:“里面没有地方了,等下一趟吧!”张敬怀记得。早先听到一个“变心板”的故事。说是在台上和在台下的人思想观点是不一样的。当时是讲的人的政治地位,这个比喻,可能就是从这里来的吧?像那个大个子,挤上车前,喊往里挤,往里挤!踏上了汽车,一转身态度就变了。
下车时,又拚搏了一场。上车的人等不及人下完,往上挤;下车的人喊:“等下等,等一等!下完了再上,下完了再上!”冯怡先是在后面往下推他,到了车门前又先下车怕他摔着,往下接他。上车下车还是弄得他出了一身大汗。他感到内衣都湿了。
出门时,他交给冯怡几百元钱。冯怡说,要给他买两套衣服。他现在穿的那灰不溜球,蓝不啦唧的中山装,太不合时宜了。张敬怀因为自己不抽烟,不喝酒,又没有别的嗜好,身上从来不装钱的,也不懂得市场上的行情。他夫人和女儿,从来不给他买东西。有什么需要买的,也是秘书给他办。所以,今天他的几百元钱,装在冯怡的口袋里。
他们下车走了一段路,到了一条热闹街。
到了这条街口,见里面人挤如潮,流动着,拥挤着,混搅着,像一锅开水。
他问冯怡:“这是什么地方?”
冯怡说:“这是连世界上都有名的‘ 中京街’ ,你都不知道……”接着讽刺他“你这个人,除了会当官,还会干什么?只看刚才人们挤车,就知道你的‘ 政绩’ 了。”
谁么批评过他这个书记呀!说:“搞革命像吃饭,得一口一口来嘛!”张敬怀笑着给自己辩解。
冯怡又笑他:“你不懂得老百姓,搞什么革命!”
“我就是老百姓出身,怎么不懂得老百姓?”
“那是过去!现在你就懂得开会,决议,文件,指示,……”
“国家也需要这些呀!没有人搞这些事,也就不成其为国家了。”
“进去吧!”在一个大百货商店门口,冯怡搀着他上了台阶。对这个商店,他好像还有印像:这是一个省城去年兴建的最现代化的商场。当时,厉秘书极力劝他出席开业剪彩。他也来了。剪了那么一剪子,就出席别的会议去了,以后再也没有来过。
冯怡领张敬怀进了商店。按照冯怡的建议,今天要给他买两件春秋穿的外衣,两条裤子,两件衬衫。冯怡为他定的标准是,又要新潮,又要合乎他的年龄和身份,款式呢?要在朴素中透出华彩。
张敬怀笑说:“你这标准──朴素和华彩就是矛盾的。”
冯怡说:“矛盾统一嘛!”
“我可不穿西服呀!系上领带,弄得脖子像套个绞索似的。”
冯怡说:“不给你买西服。外衣给你买两件夹克衫。老少皆宜,干群通用。
也可拉上拉练,也可敞开胸怀,又随便,又帅气。“
“听你的。”
冯怡先到一个柜台,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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