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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关东-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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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朱开山冷着脸说:“说,这些日子你又到哪里去了?”传武笑着说:“爹,后天不是办事吗?我看你要摆的桌不少,怕席面太寒碜,到林子里打了点野味,也是想给酒席上添点儿喜庆。”
  朱开山这才有了点笑脸说:“那你也该打个招呼,别让大伙担心啊。”文他娘一把抱住传武说:“儿呀,你可别再跑了,再跑了娘可活不起了……”传武笑着说:“不跑了,不跑了,哪儿也没有家好,我要好好地过日子了!”鲜儿走过来说:“二弟,新房都布置好了,你不过去看看?”传武说:“看看,后天就在新房里搂着新媳妇睡觉了,哪能不看呢?”说罢跟着鲜儿去看新房。文他娘和朱开山对视一眼,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
  传武进了新房,这儿看看,那儿摸摸,还不停地提着意见说:“大体上还行吧,就是不够火爆。咦?怎么没贴窗花?大红喜字太小了……”鲜儿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传武突然转过身来,直视着鲜儿,他的眼里跳着一团火苗,刺得鲜儿不敢看他。传武突然反手闩上门,变了神色说:“你刚才在院里叫我什么?”鲜儿只是不语。
  传武闷着声音说:“以后不准叫我二弟,叫传武!”鲜儿背过身去在炕上坐下。传武突然伸手把她抱起来,放倒在炕上。鲜儿挣扎着,小声地说:“传武,你别胡来!”传武不再说话,粗暴地扯开了鲜儿的衣裳。鲜儿泪水盈眶,抱紧了传武,狠狠地掐着他:“传武,明天好好跟秀儿过,秀儿是个好姑娘。”炕上的新被垛慢慢地倒下了,五颜六色的花被把鲜儿埋住了。
  田野起了青纱帐。朱家迎亲的队伍已经出发了,花轿喇叭匠在田野里疾走。传武骑在马上,红绸披胸,十分威武英俊。鲜儿站在村口大树下,酸恻地看着远去的迎亲队伍。
  秀儿幸福地化着妆。马媒婆给秀儿开着脸,嘴里絮叨说:“秀儿这么一打扮俊死了,看这眉毛,漆黑,绝细,老长,快到鬓角了,稀不稀罕死人!这小脸开出来,粉嘟嘟的,细嫩,你说传武看了能挺到天黑?”
  秀儿娘给闺女插着绒花说:“看你马婶儿嘴巧的。秀儿,娘嘱咐你的话千万记住了,公婆要孝敬,大伯小叔子不要慢待了,让着,早晨别贪睡,早早起来做饭,吃饭的时候多长点眼色,看谁碗空了赶快添饭,他要是把筷子往碗口一横就是不吃了,就别硬给他添了。”秀儿说:“娘!人家山东人和咱当地人的规矩不一样。”秀儿娘:“那好,进了门跟婆婆讨教,把规矩问清楚了,别做出失礼的事。”秀儿说:“娘,这些话你都絮叨一百遍了。”
  送亲的仪式带着浓郁的东北风情。韩老海请的王家戏班正是王老永的班子。王老永指挥着踩高跷扭秧歌,大机器、大蜡花、小迷糊等浓妆艳抹,穿着戏装在院里耍了起来,各逞绝技,好不热闹。韩老海站在门口看得高兴。
  迎亲的队伍上了门,传武跃下马来,秀儿蒙着盖头从屋内走出,马媒婆在旁搀扶着她来到院门口。秀儿上了轿,花轿在喇叭声中起轿,颤悠悠地朝朱家走去。
  新媳妇进了朱家门,自然是一片欢天喜地,一时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鲜儿有些失落,一转头忽然看见了王家戏班的师父师兄,大吃一惊,急忙跑到王老永面前,激动地叫着说:“师父!”王老永一愣,旋即认出了她,与众师兄们一起过来把鲜儿围住。
  鲜儿哭着说:“师父,我找你们找得好苦啊!当年我从老独臂爷爷那儿出山就找你们,一直没找到啊!”王老永紧紧握住鲜儿的手说:“小秋雁,你怎么在这儿?”大机器说:“师妹,到底找到你女婿了?”鲜儿点点头,又摇摇头。大蜡花说:“师妹,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啊!”鲜儿哭着说:“说来话长,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有空我慢慢对你们说,进屋吧,别晾在这儿。”
  四桌酒席摆在院中,高朋满座,喜筵进入高潮。主桌上,众多宾客纷纷向韩老海夫妇敬酒。夏元璋向朱开山夫妇敬酒说:“恭喜,恭喜!”文他娘高兴地说:“同喜,同喜!夏先生,老二的事儿办完了,该老三了,你怎么想的?”夏元璋笑盈盈地说:“我觉得他俩的事儿怎么办,咱们说了都不算。这两个孩子,特别是我们家那个,主意大着呢!”传武一身新打扮,英武中又显俊朗,他说着笑着,显得十分幸福:“各位老亲,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一定要喝好啊!爹,你就多陪着叔叔大爷喝点。”朱开山高兴地说:“多喝,一定多喝。”戏班子在院里唱开了大戏,大机器、大蜡花唱的是《猪八戒拱地》。
  流水席一直吃到夜里,宾客方散了。传武已有十分醉意,踉踉跄跄边走边对父母说:“爹,娘,你们睡吧,我也去睡了。”
  鲜儿在暗影里默默地看着传武。当传武推开新房的门的刹那间,传武突然停下脚步,往鲜儿的方向回过头来,带着醉样,怪怪一笑,含义不清地摆了摆手,推门进了屋。
  屋里头秀儿红了脸说:“传武哥,你也累了一天了,睡吧。”传武说:“还早呢,你没听见窗外有动静?说不定三儿还在外边听墙脚呢。大哥成亲的那天晚上我就和三儿听的墙脚,他们两口子被窝里说的那些没羞没臊的话我俩听得真真亮亮,得空就羞臊他们,直到现在大嫂看见我还躲着呢。”秀儿说:“那咱还能不睡了?就这么干守着?”传武说:“咳!干守着做什么?咱讲故事啊!”秀儿说:“那你讲故事给我听。”
  传武说:“行。给你讲个老虎长两只尾巴的故事?”秀儿说:“老虎长两只尾巴?怎么回事?你讲,快讲啊!”传武说:“那一年我在山场子干活,我们的把头叫老独臂。老独臂嘛,当然就有一只胳膊。你知道他那只胳膊哪儿去了吗?”秀儿说:“不知道。”传武绘声绘色地讲故事说:“你听我讲。那一年老独臂在老林子里遇见了一只老虎,一只斑斓猛虎,那老虎看样好多日子没吃食了,肚子溜瘪。老虎看见了老独臂嘿嘿笑了。”秀儿说:“我不信,老虎还会笑?”传武连说带比画道:“老虎是在心里笑,嘴里没笑出声来。老独臂一看,坏了,怎么遇见这么个倒霉旋儿,肚子溜瘪,看样是出来下馆子!老虎拿眼斜楞老独臂,心里的话,这个老干柴棒子,瘦了点,老了点,拿他当点心小心塞牙。老独臂寻思,不能跑,一跑老虎就知道我怕了,撵上来咔嚓一口我的头就没了,先下手为强吧,亮亮我的真功夫,耍了一套通臂。老虎在那儿纳闷儿:莫非这老头是哑巴?给我打手语?我也不懂啊!摇了摇头。老独臂误会了,心里话,你不服是吧?看这个。又耍了一套螳螂拳。老虎还是摇头,心里说,别和我废话了,下手吧,嗷的一声就扑过来了。老独臂一看急了,你怎么不按套路来?哪个师娘教的!老虎张开血盆大口就来咬老独臂。老独臂也是急了眼,就势把胳膊捅进老虎嗓子眼儿里了。老虎噎得直翻白眼儿,心里的话,你这是什么套路?可到底把老独臂的胳膊咬掉了。老独臂一看,娘的,吃亏的买卖咱不能干,不能折本儿!忍着痛把手里的木棒捅进老虎屁眼里。老虎觉得屁眼里火烧火燎的,没尝过这滋味儿,吼又吼不出来,撒欢儿跑了。”
  秀儿咯咯笑着说:“这下老虎可吃大亏了。”传武说:“可不怎么的。老虎也找不到先生瞧病呀,忍着痛在老林子里到处溜达。约摸半个月以后吧,老独臂见老虎死在林子里。老远地看着老独臂就奇了怪,这老虎怎么长着两只尾巴?近前一看,哈哈,一只是真尾巴,另一只是他的那根木棒,还插在老虎的屁眼里呢!”听到这里,秀儿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朱开山与文他娘听着从新房里传来的笑声,欣慰地笑了。朱开山说:“这孩子,多少年没看见他这么高兴了,有个媳妇拴着,他的野性慢慢地就收了。”文他娘说:“也不见得,生姜断不了辣气,你年轻的时候倒有老婆拴着了,可你要跟着义和团闹事,我拴住你了?”
  传武越讲越有精神,而秀儿激动加劳累,渐渐地闭了眼睛,依偎在传武的怀里进入了梦乡。传武这才闭了口,小心地把秀儿放在床上,自己蹑手蹑脚地打开床头的衣柜,随便翻了几件衣裳,用一块包袱包起来,悄没声地出了屋。月近中天,满天的星光。传武呆呆望着天空,好一会儿,他回过神来,听听左右厢房一片静谧,自己一闪身进了鲜儿的屋。
  鲜儿仿佛在等他来,默默地坐在炕头上,其实这一夜她又何尝合过眼啊!
  传武一笑说:“我就知道你没睡。”鲜儿淡淡地说:“我就知道你会来。”传武小声地说:“姐,我备了马,赶快,和我一块儿走!”鲜儿问:“上哪去呀?”传武说:“关东山天高地远,有的是地方,咱俩放排去,快活去,天管不着地管不着,那才是咱们该过的日子!”鲜儿说:“啊?原来你是诓了爹,你一走这个家怎么办?秀儿怎么办哪?”传武说:“顾不了那么多了,这都是叫爹逼的!快走吧!”鲜儿心里头纷乱,态度却坚决,说:“不,我不走,走了对不起爹娘对我的一片心!”传武说:“你不走也能窝囊死!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了,你不走也得走!”不由分说,拖着鲜儿出了屋。鲜儿还要再说,传武使出了浑劲:“你喊吧,你这时候把他们喊醒更说不清。”
  传武从马厩里牵出平日里骑惯了的红马,紧紧攥着鲜儿的手,就此出了院。一出村口上了大路,他立即纵马在桦树林边的原野里飞奔起来。传武快活地叫着说:“啊!可是自由了,谁也别想再管我了!”鲜儿疲惫地倚在传武的怀里,轻声地说:“传武,你要把我带到哪儿去啊?咱们这一走爹娘非得急疯了不可!”传武勒住马,转身朝着家的方向,大声地快活地喊着说:“爹、娘、秀儿,传武对不起你们啦!鲜儿跟我在一起,你们就放心吧!”
  第十六章
  朱开山直奔桦树林中鲜儿住过的木屋,他抡着棒子把屋里的坛坛罐罐砸得稀里哗啦。传文默默地看着。朱开山砸够了,自己停下来,大口地喘着粗气。传文小心翼翼地将他扶坐在门前,劝着说:“爹,行了,他们不会回这儿了,咱别处找找吧。”朱开山老泪纵横道:“老大,爹丢不起这个人啊,真想一头撞死!爹杀过洋毛子,老金沟和官兵斗,和马贼斗,飞镖毙了老果子的命,马蹄金送金大拿上西天,可今天就败在这个逆子手里,我的心里过不来呀!”传文说:“爹,父子爷们儿没有输赢,别往那儿想,咱还是去找他吧。”朱开山伤感道:“不找了,关东山地方太大了,他要是不想回来,找是没用的,想想怎么对付韩家吧,这个坎儿可不好迈呀!”
  秀儿木然地坐在新房的炕头,无声地流着眼泪,呆呆地看着窗上的大红喜字。门响了一下。秀儿抬起头,竟然是一郎。秀儿擦了擦眼泪,轻声地说:“一郎,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快睡觉去!”一郎站着不动。秀儿说:“听见没有?睡觉去!”一郎像没听见一样,慢慢地向前挪了两步,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块手绢,塞在秀儿的手里,慌张地转身跑了。秀儿看着手绢,默默地擦着眼泪。
  秀儿还是回了家。韩老海在地上踱着步,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咆哮着说:“朱开山他不叫玩意儿!他这是耍笑我,羞臊我,撕下我的脸皮扔到脚下踩,还蹍了又蹍。闺女,我非把这口恶气出了不可!我要是再不放个屁,在元宝镇就没法见人,元宝镇的狗都会笑掉大牙!我这就去找他!”
  韩老海领着亲戚,伙计们抄着家什,气势汹汹打上了门。朱家所有的门窗都大开着,朱家所有的人都老老实实地站在院子里,一言不发。一郎偎在文他娘的怀里,满脸惊惧。韩老海红了眼,发一声喊道:“给我砸,狠狠地砸!”顿时稀里哗啦,响成一片。传文急了眼,朱开山一把拽住他。
  韩老海不管这套,举起镢头,“砰”的一声,把朱家的锅砸了。传文喊着说:“爹,他们欺负人欺负到家了,我和他们拼了!”朱开山轻轻抬手,一下子把传文撂倒在地,喝一声道:“谁要敢动一下我叫他这一辈子别起来!”那文赶忙过来扶起传文,瞪着公公却不敢言。一会儿工夫,朱家被砸得一片狼藉。文他娘发话了说:“亲家,气撒完啦?”
  韩老海气咻咻地说:“朱开山,咱两家没个完!”一挥手说,“伙计们,这是头一回,让他们收拾收拾,明天还来!”韩家的人走了。
  全家人都看着朱开山,却又不敢说什么。朱开山沉默良久道:“传文,你到韩家递个话,今天晌午我在镇上酒馆请他喝酒说话,请他务必赏脸。”传文哭着说:“爹,他把咱家的锅都砸了,这跟掘咱祖坟一样啊,凭什么还请他喝酒!”朱开山说:“唉,这件事说到天边咱也亏理,要是摊在咱身上这也解不了气,将心比心吧。我和他坐坐,长辈们弄出个清理再说吧。”传文说:“那咱就忍了?”朱开山长叹一声道:“咱山东人闯关东,到人家的地面上刨食吃不容易啊,四周都是密不透风的关东苞米,就咱一棵山东高粱挺在地里,孤木不成林,要万事小心!”
  朱开山在元宝镇的一个酒馆里坐等韩老海。韩老海依旧气势汹汹领来了镇里有威望的老人和一些窜地龙(东北土语,恶棍),众人一屁股坐下。朱开山起身抱拳说:“亲家,消消火吧,咱们都这么大的年纪了,肝火大了伤身。我朱开山现在立在这儿,可心里是在跪着和你说话。儿女大了不由人,我们朱家对不住你,更对不住秀儿,你想怎么着我都认了,决不说二话。”韩老海火气冲天道:“朱开山,你们家还叫人吗?传武跑了,我闺女怎么办?还嫁不嫁人了?嫁人能嫁出去吗?不嫁人叫她这辈子守活寡吗?啊?”朱开山说:“亲家,你说的都是实情,等我抓住这鳖羔子,当着你的面活生生地劈了他!”韩老海说:“哼!都说山东是孔孟之乡礼仪之邦,你朱开山就是这样教儿育女的?”
  朱开山不停地点头认罪说:“养不教,父之过,我领罪。”一个老人不忿道:“你们山东人就是嘴会说,满口的仁义道德,可做的事呢?够评的吗?你们跨江过海来到元宝镇,我们此地人欺生了吗?啊,我们不欺生你们倒欺负起人来了!元宝镇你们说了算了?我看这件事就是不公。”
  窜地龙龙小三拍着桌子说:“我他妈就看着不公!传武这鳖羔子,别叫我碰上,要是让我挠着,非捆到林子里让野兽分尸不可!”另一个干脆揪住朱开山的脖领说:“还抓他的儿子做什么?今天先把他老子教训教训!”朱开山怒喝一声道:“混账!这儿没你们这些窜地龙说话的份儿!”话毕,暗运掌力,向下拍去,只听“呯”一声一掌把酒桌砸趴下了,酒菜洒了一地。
  众人被朱开山的神力震慑,脸色大变。韩老海神色尴尬地溜走了。这个当,一个韩家的伙计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说:“不好了,秀儿跳井了!”朱开山和韩老海不约而同地站起来说:“啊!”来人大喘了几口气说:“还好,救过来了,老韩叔,你快回去看看吧!”
  过了有半个月,朱家日子才算安生点,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顿平稳饭。文他娘说:“唉,这些日子叫传武的事闹腾得不轻,一家人没好好吃顿饭,这才安稳了点,赶明儿咱烙葱花大油饼。”那文嘴甜说:“娘,我拉风匣。”文他娘说:“你也就会拉个风匣。”那文笑道:“娘,我是杨排风,干的就是火头军。”文他娘说:“拉倒吧,就你这份火头军?拉起风匣来一会儿紧一会儿松,像月孩子抽风,不稀说你。”传文说:“娘,咱家的风匣不好使,也怨不得那文。”文他娘说:“你看看,一说你媳妇你就护着。咱家的风匣怎么不好使的?生生叫你媳妇拉坏了!娘耶,她那叫拉风匣?赶上拉大锯了,呼嗒嗒,呼嗒嗒,咬着牙闭着眼,像是跟谁有仇。”朱开山威严地说:“行了,吃顿饭你的嘴拾不闲。一郎呢?”文他娘说:“咦?刚才还在院里耍,掉腚儿没有了。哪儿去了?”
  正说着,一郎气冲冲地走进院,脸上挂着伤,衣服也被撕破了,不停地挥舞着手臂,却不说一句话。文他娘一愣,问道:“可伤了,俺的老儿,你这是怎么了?谁打的?快告诉娘,是谁?谁下这么狠的手?”传文也忽地站起来说:“一郎,告诉大哥,谁把你打成这样?俺叫着你三哥去收拾他!”
  一郎坐在凳子上喘着,憋着气,还是一句话也不说。朱开山说:“不用问,一定是让屯子里的孩子欺负了。这可不行!传文,你去给我打听打听,我得亲自登门去说说这个理儿!”话音没落,一郎砰的一声躺在地上,浑身抽搐着。一家人大惊,又是捋胸口又是掐人中。半天,他拔出一口气,哇地哭出声来。文他娘心疼地说:“俺老儿气背过气儿了。”朱开山说:“这孩子,怎么气性这么大呢!”
  吃了饭,传文把一郎领到院当中,扯开个架势,说:“一郎,俺教你几手绝招好吗?”一郎说:“哈咿!”传文说:“给我说中国话!”一郎说:“好,教吧!”传文一边说一边比画着道:“记着,这是绝招,别人再欺负你的时候,你一看打不过人家,怎么办呢?你得侧着身子慢慢地走,可眼睛不能闲着,干什么呢?你得看地下有没有石头,你走到有石头的地方,首先是喊一声跳起来,趴到地上,两掌一拍地……”一郎问:“拍地干什么?”传文比画着说:“拍地呀,你看我手里抓的是什么?”一郎说:“黄土。”传文说:“这就对了,这两把黄土噗地朝他眼睛扬去,一下子他就迷眼了。这个时候你再捡起石头,你想怎么收拾他就怎么收拾,明白了吗?这招还是你二哥教的,百战百胜!”一郎自己琢磨着,笑了……
  文他娘正在拉风匣做饭。一郎从背后搂住了文他娘。文他娘说:“小老儿,干什么呢?又馋了是不是?别急嘴,锅里烀着猪蹄儿呢,一会儿锅开了你先吃,可别让你大哥看见,又好说俺偏心眼子了。”一郎不说话。文他娘拉着风匣说:“怎么了?小老儿,说话呀。”一郎轻声地说:“我,看黄历了,今天,我过生日。”文他娘一愣,旋又乐了说:“天啊,你怎么不早说呀?好,咱换饭!今晚咱炒八个热菜,娘给你擀长寿面吃,咱吃出点动静来!”
  当夜,朱家还真摆了一桌丰盛的宴席。打传武走后,就没这么热闹过。朱开山喝了个大红脸,说:“咱一郎的生日酒喝得差不多了,上面吧。”那文端着一碗碗热气腾腾的山东打卤面放到八仙桌上。文他娘说:“一郎,吃面吧。”一郎捋着圆滚滚的肚子说:“我,吃不下去了。”朱开山说:“一郎,这碗面你得吃,咱中国人过生日就得吃长寿面,这是个讲究。什么意思呢?就是图个吉利,长长远远,顺顺当当。你看看,这是山东打卤面。我告诉你,你吃了这碗面一辈子都能记得住,你看这卤里都有什么,酱油打卤,漂了一层蛋花,还有咸肉片、黄花菜、山木耳,这卤,只有地道的山东人才能打出来,以后不管你走到哪儿吃什么面,真要吃上一碗山东打卤面就不那么容易了。来!”他挑起长长一根面条,不由赞道,“好长,这是你娘的手艺,没个比,接着!”一郎张开嘴接着这根长长的面条,吃得吸溜吸溜的,一家人都给逗乐了。
  正热闹着,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文忙去开门。片刻,传文领着一对穿戴不俗的中年夫妇走进来。全家人愣怔怔地看着他俩。一郎突然呼吸急促起来,用日语喊了声:“爸爸妈妈!”哭着扑到中年夫妇怀里。朱家人全明白了,也全傻眼了。
  一郎的父亲不停地向朱家人鞠躬,用日语夹杂着汉语哭着说:“谢谢你们给了我的儿子第二次生命,我们以为他死了,我们回到日本后,又听说他被一家好心的中国人救活了,还曾经去找过我们,我们又从日本赶到这里。谢谢你们,你们是他的再生父母,我想领他走,可以吗?”见朱家人面面相觑,他急忙从兜里掏出一把钱来说:“这是我的补偿,不好意思,如果不够我还可以送来,请收下吧。”朱开山看着文他娘。文他娘说:“孩子你可以领走,钱,你给俺收起来,你别把俺们看扁了!”一郎母亲小声地问:“你需要什么?”文他娘轻声地说:“今天是孩子的生日,俺想按照中国人的规矩,你们让孩子吃完了这碗面再走!”一郎父母点头如捣蒜:“当然可以!”文他娘不看他俩,俯下身对一郎说:“一郎,吃面!都吃下去!这可是长寿面!”
  一郎看着文他娘,端起碗来,慢慢地吃,吃着吃着,肩膀抖动起来,突然放下碗,跪到文他娘面前,哭着喊了一声道:“娘……”文他娘轻声道:“面吃完了,跟你爹娘走吧。”一郎说:“娘……”文他娘一挥手,抬高了声音说:“走!跟你爹娘回家去!”说罢缓缓地走进里屋,脸上早已挂满了泪……
  朱开山扶起跪在地上的一郎,动情地说:“好孩子,你是老朱家的第四个儿子,爹娘会一直想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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