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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关东-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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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鲜儿说:“你是个官军,又有家室。姐姐是胡子,就算来上一千遍,一万遍,咱们也不能走到一起,成一家人啊。命啊,传武!当初,寻思一辈子就跟定传文哥了,谁想人家有媳妇了;后来,又寻思跟着你吧,什么山高水远的,咱蹚呗,可是你又那么死了;再后来,总算和大掌柜的走到一起了,可他如今又……唉,命啊!”传武眼中含着泪,不知说什么好,深深地喝了一大口酒。
  鲜儿为他又倒满了酒,说:“传武,别想姐姐的事了,这是命啊,姐姐一辈子就得放单了,注定的。来,姐姐敬你一杯,谢谢你为我当家的四处奔波。”传武浊酒穿肠,忽然低声地说:“姐姐,我想再试一把。”鲜儿说:“你试什么啊?”传武说:“把大掌柜的救出来。”鲜儿说:“怎么救啊?”传武轻轻地说:“劫牢狱!”鲜儿大惊道:“劫牢狱?能成?”传武又喝下一杯酒。
  第二十七章
  天色昏沉,向晚的街道行人寂寥。朱传武和镇三江同乘一辆小车停在街口,传武看看四周让镇三江从车里钻出来,等候已久的鲜儿扑过去说:“当家的……”传武摇下车窗说:“快走吧!”镇三江趴到车窗前说:“兄弟,你冒死救我,我咋谢你呀?”传武说:“少废话!快走!”鲜儿和镇三江上马,消失在夜色中。轿车也飞驰而去。
  鲜儿和镇三江回到二龙山,老四早已备下酒饭。几个头目一起陪镇三江喝酒。镇三江似有心事,老四说:“大掌柜,从死牢里都出来了,你该乐和呀,怎么我看你总拉拉着个脸儿呀?”镇三江说:“我不是不乐和,我在琢磨咋报答传武兄弟,人那是舍出命来救俺哪!”鲜儿说:“当家的,你心里有这份情义就行了。日子长着呢,会有机会报答的。来,喝酒。”镇三江喝了口酒说:“我这人哪,也不知上辈子咋修来的福,死牢里转了两回,都没事了。这回是传武,上回是那个山东菜馆的老掌柜……”
  鲜儿惊得瞪大了眼睛说:“哎呀,那老掌柜就是传武的爹啊!”镇三江也是万分惊异道:“是吗?!我……朱家爷俩救我两次命,我就是再活两回也报答不了这大恩大德了!我也不报答了!各位兄弟记着,我镇三江的绺子,就是他老朱家的看门狗了!”
  他一口喝了酒,热泪盈眶,竟唱了起来:
  苦命的孩儿呀,没依没靠,爹死了娘走道,我热泪滔滔。
  一条小命啊,就像断根的草,南风吹北风刮,大野地里飘。
  大爷大娘,你老行行好,来世我变骡子变马呀,为你家去拉套——
  还不抢秋膘呀,哎哎嗨哟……
  唱毕,镇三江突然一拍大腿说:“有了!老四啊,叫弟兄们长点儿眼睛,见潘五爷的马帮从山下过,就劫了它。”老四说:“为啥偏劫他家?”镇三江说:“这也是帮老朱家的忙。那潘家没少欺压朱家,咱为朱家解解气!”老四说:“大掌柜的,你瞧好吧!只要是潘家的货,咱就劫,‘花舌子上项(说情进贡)’都不好使!”镇三江说:“对,就这么着!”
  秀儿在劈柴火,劈完,又码起来。那文躲在一旁偷看,她看秀儿码完,走过去说:“秀啊,缸里水快没了,你再挑几挑水。”秀儿爽快地答应:“哎。”
  秀儿去了,玉书看不过眼,过来说:“大嫂,你咋总支使秀儿干力气活儿?”那文说:“我是故意的。”玉书说:“大嫂,你……”那文说:“我看她就不像是真怀孕,真怀孕能啥活都干得了?你没看见她刚才劈木头呢,大斧头抡得一股风似的,好老爷们儿都赶不上她。”玉书说:“是啊,按理说,四五个月了吧?”
  文他娘见两个媳妇直嘀咕,心里明白,跟上秀儿说:“你这丫头啊,缺心眼儿,给你个窟窿桥你也踩。你说你这身子,能干力气活儿吗?”秀儿说:“娘,俺不想再装下去了,天天往肚子上缠个小枕头,费事儿不说,干活都使不上劲儿。再说了,装下去总有露馅的那天,到那时候你叫俺咋在人前上站哪?”文他娘说:“是啊,娘这不是给你想辙来了嘛。咱溜达一会儿去。”
  婆媳俩出去转了一圈子,文他娘去了个中药铺拿了几服药,这才回了家。见那文和玉书进屋,文他娘冷着脸子说:“你俩说咋办吧?”那文和玉书莫名其妙。文他娘说:“这回你们该熨帖了,该蹦高乐了——秀儿肚子里的孩子丢了!”
  那文怯怯地说:“娘,咋会呢?”文他娘说:“还咋会呢?咋不会!都是叫你们害的!”顺手拿起笤帚疙瘩,敲打炕沿说,“你们安的什么心哪?啊?明知她有了,还整天叫她干些出牛力的活儿!医生说,秀儿怀孩子的时候,没好好保养自己,那孩子生下来也活不成,就把那孩子做掉了,还开了药让秀儿服。你们是没去那医院看哪,去了,你们也得掉流泪!那可是个小子,连那个小雀雀儿都看出模样啦!我的孙子哎……”
  秀儿在一边听老婆婆这么讲,想笑又不敢,只好捂住嘴。文他娘看秀儿的模样,对那文和玉书说:“你们看看,我说起那孩子又勾秀儿伤心了。谁能不伤心哪?眼看要当娘了,孩子说没就没了……”秀儿实在憋不住笑,捂着嘴跑出去了。
  文他娘喊道:“秀儿,别太伤心了……”又对那文和玉书说,“都是你们俩作的!我就闹不明白,秀儿咋得罪你们了?她怀上孩子你们也忌恨她!”那文说:“娘啊,你可别生气,都是我不好,我该死……”玉书哭了说:“娘,我对不住二嫂。今后,家里活儿我一定多干点儿。”文他娘说:“我倒不是挑你们干多干少,我是恨你们不懂得疼人!”
  那文说:“娘,我是浑哪,让秀儿干重活,活拉把您一个大孙子弄没了。”玉书说:“我也不对呀,娘,我连想都没想过帮二嫂干点活儿,让她好好歇歇。”文他娘越发来精神说:“得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已就已就了,就别老念叨了。秀儿把孩子丢了,也算是个小月子,做婆婆的我刚才给秀儿买了点儿补身子的东西,你们做妯娌的该咋办,自个儿寻思吧。”玉书说:“我也去买些补养品。”那文说:“对,咱俩一块儿去买。”
  文他娘说:“我都买了你俩还买啥?还是来点儿真个儿的吧。从今天起,秀儿就歇下了,给她送汤送饭的事儿,就交给你们俩了,行不行啊?”那文和玉书赶紧答应了说:“行,行。”文他娘又嘱咐说:“你们给秀儿的饭菜,好坏我不说,有一桩:每顿饭菜重样了可不行!”夏玉书说:“娘,那是指定了,月子里害口,咱知道。”那文说:“娘,你就放心吧,我们俩一定把玉秀侍候得熨帖。”
  两个人出了门,那文吐舌头说:“顿顿不重样,这一天三顿,做小月子也得一个月,那就是一百来顿,这一百样饭菜可咋掂对呀?”夏玉书说:“大嫂,我也愁啊。我天天上课,中午回不来,晚上回来得又晚……”那文说:“啊……啊?你想脱滑呀?这月子全让我一个人侍候呀?”玉书说:“这事儿是你挑的头嘛。”那文说:“那你别答应侍候她呀!当着娘的面,你答应好好的,这你又推给我了,啥人哪?”玉书忙说:“我也不是都推给你,我想,早上的饭我做,中午和晚上的饭你做……”那文斜楞玉书一眼说:“你可真会安排,最难做的就是中午饭和晚饭。”玉书说:“就算我求你了。星期天学校休息,全天都我做,这还不行吗?”那文说:“好吧,谁让我是大嫂了。我就是吃苦挨累的命呀!”
  那文回了自己屋。传文正在看一个菜单,标题是“满汉全席总录”。他不时在纸上写几个字:“此菜可用”。见那文进来,他举着菜单说:“哎,我今天在旧货摊淘弄到了一个宝贝,你看,满汉全席菜谱!我呀,要弄个满汉呈祥!”那文没应声,脱鞋上了炕。传文说:“哎,当年你在王府吃过满汉全席没?”那文无名火起说:“我是使唤丫头!”传文莫名其妙说:“咋的了你?”那文说:“我想坐月子!让全家人侍候我!”
  全家人在吃饭的时候,传杰兴奋地说:“这趟货真是顺风顺水。一是靠我干爹一路上尽心尽力,二是靠镇三江的马鞭子!”传文说:“那马鞭子还真管用?”传杰说:“太管用了!过歇马岭的时候,鞭子一亮,天外天立马放行。”朱开山说:“货卖得咋样?”传杰说:“卖得好哇!货一回来,全出手了,跟咱订货的老鼻子了。这一半天,我还走!”朱开山说:“三儿,越这样,越要小心哪。老人古语讲:得意不可再往。这话里也含着不能大意的意思。”传杰点头:“爹,我知道。”
  与此同时,潘老大哭丧着脸,正向潘五爷诉苦。潘老大说:“爹,那镇三江不开面呀,把货全劫去了。”潘五爷说:“镇三江很少劫客商啊。”潘老大说:“他劫得还狠呢!我说多少好话,答应给多少钱也不行,一点盐酱也不进哪!爹,咱这回可赔大发了!”潘五爷说:“他老朱家的货咋就回来了?他天外天白拿我的银子?”潘老大说:“我去歇马岭问了。天外天说,老朱家和镇三江有瓜连,关系还不一般。面对镇三江,他天外天也不敢支毛。”潘五爷说:“啊,我明白了,镇三江是在帮老朱家呀!当年,我想跟镇三江搭嘎都没搭嘎上,如今他却为朱家卖力气了。看来,姓朱的银子没少花呀,下血本了,这是要往起拱啊!”他想了想说,“明天张罗人,马上修复绸缎庄,门脸儿要比原来的还要好!别以为我们潘家这就趴蛋了!”
  爷俩议着事,进来一个警察,潘五爷认出就是那天查看火灾现场的其中一个,忙让到屋里坐下。警察说:“五爷,你家绸缎庄着火的案子有眉目了。”潘五爷说:“才有眉目呀?”警察说:“这种案子不好查呀。”潘五爷说:“是谁放的火?”警察说:“你心里也该有个底吧?”潘五爷说:“真是老朱家?”警察说:“老朱家跟你还没那么大仇吧?我接这个案子,就一直想,这一定是跟你家有深仇大恨的人干的。他会是谁呢?我了解到,十年前,是你使现在开杂货铺的老刘家倾家荡产的,你还霸占了人家的产业,那老掌柜的也被你送进了大牢,出狱后含恨而死。五爷,是这样吧?”
  潘五爷说:“你知道我爹是咋死的,二十年前,是他老刘家勾结土匪打死的,就因为我爹压了货价,耽误了他家的生意,他老刘家就对我家下了黑手……”警察说:“这我就不管了,我侦破的是纵火案。我还了解到,刘掌柜的儿子刘大宝,半年以前就当兵去了。”潘五爷说:“肯定是他!把他抓起来!抓起来!”
  警察说:“抓他?你知道他在哪个部队当兵?我估计,他连名字可能都改了。这我还需要再查。”潘五爷说:“需要不少钱吧?多少?我给!”警察说:“五爷聪明!我是侦探,连这个案子都破不了,我还干个什么劲!等着吧,我想那刘大宝不会轻饶你,他还会再出现的。”
  时已初秋,三道沟坡上的老槐树在风中飒飒地响。潘老大就被捆在这树上。他一脸惊恐。中午潘家绸缎店重开张,他和几个朋友多吃了几杯酒,想到城里找地方寻开心,不料酒劲上涌,人昏沉睡倒,再睁眼就被绑在这树上,绑他的人黑布遮面,双眼放着凶光说:“你不用害怕,咱打交道的日子长着呢。我已经给你老爹送信了,只要你家把钱送来,我就放你回去。”潘老大连连点头,塞着布的嘴里发出了“呜呜”声。旷野里的风一阵紧似一阵,蒙面人给迷了眼睛,努力揉搓时,不小心把自己的蒙面布给扯下来。
  潘老大哆嗦了一下,他认出了刘根儿——刘大宝!刘根儿索性摘掉黑布,上前扇了潘老大两个耳光,说:“对!是我!刘大宝!你能把我怎么样?告诉你,烧你们家绸缎庄也是我干的!你以为你们潘家就可以横行霸道,骑在咱老刘家脖梗上拉屎?你以为我爷爷就白死了?我们家就白垮了?你以为山东人就好欺负呀?我要让你知道老刘家后代的厉害!”潘大宝忙口中“呜呜”地求饶。
  刘根儿不再和他啰唆,将他绑紧了,自己越过三道沟的大坡去了北头的树林,他告诉潘五爷把赎金放在那里一棵大松树的树根下,刘根儿小心翼翼地观望了一会儿,确认无人,蹿到树下,看见一个小布袋子,里面全是大银元。刘根儿笑了。
  朱传文和跑堂伙计们正在摆放桌椅,刘掌柜兴冲冲地一头闯进来。传文说:“刘掌柜,这么早……”刘掌柜说:“来俩菜,再烫壶酒!”传文说:“哟,火还没点呢!”刘掌柜说:“那你快点儿哪!”传文对一个伙计说:“快点火去!”又问刘掌柜道,“今儿个咋这么高兴啊?”刘掌柜说:“高兴——大喜呀!你爹呢?”传文说:“后院呢。”刘掌柜说:“请他来喝两盅儿——潘老大被绑票啦!”朱开山已闻声而来,问:“谁绑的票呢?”刘掌柜说:“他老潘家得罪人多了,谁都兴对他家下手!撕了票才好呢,解恨!来,喝。”朱开山却眉头皱紧,喝了一口酒。刘掌柜说:“上回烧了他的绸缎庄,这回他绸缎庄刚恢复起来,他儿子又被绑了票,天理呀!”朱开山说:“这可不是生意场上该干的事儿了。”刘掌柜说:“他潘五爷干的也不都是生意场上该干的事儿!”朱开山说:“那倒也是。”
  营长和副营长正在训斥朱传武,门外传来刘根儿的喊声道:“报告!”朱传武把他叫进来,营长对他说:“行啊,挺给你们连长长脸哪!”朱传武问:“刘根儿,昨儿个一天一宿,今儿个又是一头午,你上哪儿去了?”刘根儿说:“我上街,遇到了我老舅,他非拽我上他家不可,还不让我走。”朱传武说:“为啥不回来请假?”刘根儿说:“来不及呀。我老舅那脾气,我也拗不过他呀。”朱传武说:“我关你的禁闭!”刘根儿说:“是!”营长说:“算啦,回来就好。传武啊,如今大帅有了新章程,要进关,打曹锟、吴佩孚,这是要抢地盘呀!咱吃老张家,穿老张家,就得听人吆喝。这回进关,把咱们编到第三军,直接归少帅和郭松龄副司令指挥,可不比从前啦。这次就算了,下次一定严格起来。”传武和刘根儿忙敬礼,点头称是。
  营长训完话刚要出门,却见郑团长带着副官拥着郭松龄副司令和一个警察急匆匆地往营房里过来,忙立正站好。郑团长见营长在,喝道:“你在正好,把朱传武和刘根儿给我叫出来。”
  传武和刘根儿早已闻声出来,站在门口,传武不明所以,刘根儿神色阴沉。郑团长说:“大帅早有指示,要我们为入关做练兵准备,可有些人不但不积极训练,反倒滋事扰民,败坏军纪,军法不容。今天,有位潘五爷已经把状告到了司令部,郭副司令亲自督察。刘根儿,你认罪吧。”刘根儿心存侥幸,他昨日放潘老大时曾恫吓他,如告官就让土匪朋友杀他全家,却不料那潘家竟能查访他到部队。传武看刘根儿不应声,上前说:“报告团长,刘根儿一向遵纪守责……”那警察阴笑着说:“朱连长,不必再给他遮掩,他刘根儿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连他爹娘都不知道,还想把人往胡子身上引。可咱们干这行也不是吃干饭的,他将人绑到三道坡的树林里可是我亲眼见的。而且,除了这次绑票,前两天的绸缎铺也是他放的火吧?”郑团长说:“刘根儿,你不用犟,刚才已让副官搜了你的铺盖,一千大洋还在,都带潘记字样。冤枉不了你。”
  刘根儿冷冷一笑,说:“郭司令、团长、营长,他潘家欺人太甚,我刘根儿终于给爹娘出口恶气。”又转头对传武说:“连长,刘根儿对不起你了。”
  第二十八章
  一直沉默的郭松龄大怒道:“这时你还不认罪?把他拉出去砍了!”传武一把薅住刘根儿的脖领子问:“刘根儿,你真干了?真的吗?”刘根儿说:“连长,我是杂货铺刘掌柜的儿子,我要报仇!”郭松龄说:“我们东北军,是东北百姓的子弟兵,任务就是保境安民!我们不是土匪!毁我军名誉,搅百姓不安,罪不容赦!”郑团长说:“朱连长,你疏于管理,属下军纪松弛……”郭松龄打断他,问传武道:“你就是朱传武?鼎鼎大名啊,进过关没有?”传武说:“俺是从关外来的,也入关打过段祺瑞。”郭松龄略一点头,问郑团长:“在霸县,指挥一个排掩护了全团安全后撤的是他吧?”郑团长说是,郭松龄说:“一会儿收拾东西跟我走吧,当我的卫队副队长。”传武一面点头一面又试图为刘根儿说话,郑团长喝道:“你别不知好歹,郭副司令念你旧日军功,给你一次机会。他刘根儿败我军威,罪不容赦!”刘根儿一脸凛然说:“连长,请替俺照顾好爹娘,刘根儿感激不尽。”郭松龄看在眼里,道:“是条汉子!你父母我会有交代,但你死罪不可免!”
  家菜馆前厅里,顾客不少,跑堂的在给各桌送酒上菜。传文拿着一张蘸了糨糊的大红纸从后屋进来,贴在墙边,纸上写着:“取满汉全席之精粹,集地方风味之特色。本菜馆推出满汉呈祥,一任新老主顾品尝。计冷菜三十六道,热菜七十二道……”传武进来看见了,对大哥道:“啊,真热闹呀!”传文乐道:“老二回来了!快去屋里。”
  朱传武正要迈入门槛,那文赶上来。传武站住说:“嫂子,有事儿呀?”那文不好意思地说:“那啥,嫂子有啥不妥当的地方,你多担待点儿。”传武被她说糊涂了问:“我刚回来,你让我担待啥呀?”那文说:“要说吧,也不全怪我,秀儿她也太不小心了,你说你都啥样了,你自己也该注意点儿呀……”传武说:“嫂子你说的啥呀?”
  那文说:“不过呀,眼下她挺好的,小月子也是月子呀,我把她侍候得白白胖胖的了。”朱传武愣了说:“小月子?”那文说:“我也知道,你媳妇怀上孩子不容易,可赶上了……”传武说:“什么?她怀孩子了?”那文说:“啊,小孕了……咋的?你不知道她怀孕了?”传武愤怒地咬着牙关。也巧,秀儿端着一大盆刚洗完的衣服进了院,正准备晾晒。传武怒气冲冲地走到她身边。秀儿高兴地说:“你回来了?”传武脸色铁青说:“回屋去!”秀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问:“咋的啦?出啥事啦?”传武压着嗓音说:“听着没?回屋去!”秀儿只好愣愣怔怔地跟着传武回了屋。那文看见了,心里头一合计,突然全明白了,暗叫声“不好”,忙快步奔向婆婆的房间。
  屋里,传武怒视着秀儿,秀儿不知所措说:“干啥呀?回来就狠叨叨的,我也没惹着你呀。那个小布人,我再没扎,扔了……”传武说:“少扯用不着的!你马上滚出我们老朱家!”秀儿说:“我咋的啦?你让我滚?”传武说:“你自己干了啥你不知道啊?以前,我对不住你,今天我给你留个脸。你自己打个包,悄悄走,麻溜走。别给我们老朱家丢人!”
  秀儿说:“谁给你们老朱家丢人了?”传文说:“还非得让我挑明吗?”秀儿说:“你说!你说!”传文说:“那好,我问你,我从来也没碰过你,对吧?那你咋就怀孕了?你跟谁怀的孕?”秀儿说:“我哪怀孕了?”传文说:“你还想蒙我?你小产,大嫂还侍候过你呢!”秀儿说:“哎呀娘啊,我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文他娘推门进来说:“有啥洗不清的!秀儿,别怕他,有我呢!”传武说:“娘,我们俩的事儿,你别管。”文他娘说:“我偏管!干啥呀?回来你就撒野?呜嗷叫唤,反了天啦你!”传武说:“娘,你不知道,她……”文他娘说:“我什么不知道?我知道你不是个东西!秀儿是我的好儿媳妇!”传武着急,又说不出口。
  文他娘说:“她怎么的啦?她不就是怀孕了吗?”对娘这么冷静的话,传武深感意外,说:“娘,她,她都怀孕了,你还她怎么的啦?她怀的不是我的孩子!”文他娘说:“我知道不是你的孩子。”传武更加惊诧。文他娘说:“是个小枕头!”说完忍不住笑了。
  传武愣了说:“什么?小枕头?”文他娘说:“是我让秀儿假装怀了你的孩子。”传武哭笑不得说:“娘,你这是……”文他娘正色道:“我是替秀儿抱不平!你知道不?你冷落她,妯娌们笑话她,她心里委屈,觉得矮人家半个头,还不兴我编出小戏让她乐乐?秀儿应名是你的媳妇,可你把她……你呀,说你什么好呢……”秀儿一头扎在文他娘的怀里,哽咽起来。
  晚上全家难得团圆,朱开山举起酒碗说:“来,老二回来了,咱全家好久没聚这么齐整了,都喝点儿——都喝啊!”传武说:“爹,娘,我这次到关里,说不定啥时候回来,我敬二老一杯,祝二老健康长寿!”朱开山说:“我们好着呢,我们担心的是你。”文他娘说:“是呀,这仗咋老打呀?让人提心吊胆的,还能不能消停过个日子?”朱开山说:“张大帅也真是的,东北地盘这么老大,还嫌不够。”
  传武喝完,又倒一杯,举起说:“大哥,三弟,大嫂,弟妹,我是个不孝子,谢你们替我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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