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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关东-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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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干什么?”传文说:“陈先生,这还只是订金,事成之后,还有三个。”陈先生说:“老弟,你不把实话说了,连这个俺也不敢拿。”传文说:“实不相瞒,俺家是开煤矿的,哈尔滨的山河煤矿你知道吧?那就是俺家的。你们家大掌柜往俺家矿上投了钱,那钱多得吓人,俺家老爷子怕那不是你们东胜商社的钱。”陈先生压低声说:“前天俺这面又进了九十万元。”传文说:“从哪打来的钱?”陈先生说:“森田物产的,说是这笔钱也要往你们山河煤矿打。前面已经往你们山河煤矿打过两笔了。”传文说:“都是森田物产的钱吗?”陈先生点头说:“俺东胜商社哪有那么多资金?”传文说:“老哥,能不能把这些账的原始单据抄一份给我?”陈先生说:“老弟,不是我不帮忙,这件事不好做啊!我就是账房的一个科员,能看到这些账就不容易了,别说腾出手去抄。”
  传文又掏出一根金条,塞他手里说:“老哥,知道你不容易,再加一根。明天抄不来,那就后天,后天抄不来,就大后天,只要能抄来就行!”陈先生揣好金条说:“你这么大的情义,老哥只好尽力了。”
  文他娘在床上翻捡着几件旧衣服,那文风风火火地进来说:“娘,四味楼翻天了!”文他娘说:“翻什么天,不就是矿上的人在议论事吗?”那文说:“哪呀,是股东们吵闹着要撤股份呢!”文他娘放下手里的活儿说:“这可是大事,你爹什么意思?”那文说:“他能答应吗?正僵着呢!”文他娘起身说:“那咱可得去看看。”她下炕穿上鞋。那文问:“娘,你翻出这些旧衣服干什么?”文他娘说:“秀儿都有四五个月身孕了,我寻思给她做点月子里用的东西吧!”
  一屋子的人,有站的,有坐的,正围着朱开山、传杰、绍景闹哄着,一郎也在其中。绍景说:“我说咱大家伙有话慢慢说,当初咱们可是一条心要把煤矿办起来呀!”一股东说:“当初,当初谁知道有今天?”刘掌柜说:“俺不要红利了,打掉牙往肚子里咽,返还本金就行了!”传杰说:“诸位是不是再等几天,让矿上想想办法。”另一个股东说:“什么办法,你们能想出什么办法?矿上停工都大半个月了,也没见你们有什么办法!”传杰说:“矿上有矿上的难处,也想把本金返给你们,可是一时拿不出那么多现金来。”又一股东说:“钱都哪去了?”传杰说:“大家也知道不是进了不少的新设备吗?”
  朱开山示意大家安静,说:“大家是不是再挺几天,山河矿的事情已经惊动奉天的少帅了,少帅说他这几天忙,等腾出空来,就帮咱解决。”绍景说:“要说怕亏本,最害怕的应该是一郎了,他是山河矿最大的股东,可是人家一声也没吱啊!大家伙能不能跟人家一郎学一学。”一股东说:“一郎,一郎是什么人谁不知道?是朱家的干儿子。”
  一郎接过话来说:“你这话不错,先放开干儿子这个话。咱们都是山河矿的股东,作为股东,最起码应该做到这一条吧: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对不对?”那股东说:“一郎你是日本人,你能管中国人的死活吗?”一郎有些激动了:“这位老哥,我是生在日本,可是现在我是中国人,早就入中国国籍了。”文他娘问:“一郎啊,你入中国国籍了?”一郎说:“对,那是1926年俺在天津的时候。”
  绍景吃惊地问道:“一郎,你怎么加入中国国籍了?”一郎说:“大家伙光知道我是朱家的干儿子,可是知道我为什么认他们干爹干娘吗——二十年前他们救了我的命,没有朱家我一郎早就化成灰,不知飞哪儿去了!还有,我在中国做生意,赚的是中国人的钱,中国人是我的衣食父母,朱家对我有恩,中国人对我有恩,我为什么不入中国籍?为什么不做个中国人?不这么做,我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一郎说得自己泪光闪烁,他又问绍景:“副总经理,现在有多少人要撤股?总共需要返还多少现金?”绍景说:“要撤股的是三十二个人,总共算起来有七八十万块钱。”一郎想了想说:“三位经理在这,为了咱中国人自己的山河煤矿,这笔钱,我一郎出了!”
  几个股东听这话,忙掏出自己的股权证书放到朱开山面前说:“老掌柜的,有人出钱了,返给俺现金吧!”朱开山看了看一郎,慢条斯理说:“一郎,有这么多钱吗?”一郎说:“爹,你放心,我把天津那面的资产撤过来一部分,就足够了。”朱开山说:“一郎,你就不怕山河矿没有起色,你血本无归吗?”一郎说:“我想事情不会老是这样,我和铁路打交道的次数多了,从来没听说有这么高的运价,它早晚得掉下来。到那时候,还愁山河矿没生意做吗?”朱开山朝股东们说:“一郎说得也有道理。有一郎肯为山河矿兜底,大家伙心里头也该踏实了吧?把股权证都先拿回去,矿上再核计核计,最好别把这七八十万块钱都押到一郎一个人身上,稍等个三天两天的,一定给大伙儿准信。”
  陈先生匆匆走进传文旅馆的房间,将一个大信封递到他跟前说:“老弟,你要的东西全在这里了。”传文问:“一样也不差吗?”陈先生说:“连是账簿的哪一本哪一页哪一行我都标上了。”传文说:“那真谢谢老哥了。”他又掏出两根金条,塞到陈先生手里。陈先生说:“也谢谢老弟你。”传文揣起那个大信封,起身说:“老哥,兄弟告辞了。”陈先生说:“别呀,总得吃点饭,这遭是老哥做回东道,请你。”传文说:“不了,家里面等着听我的消息呢!我去邮电局给家里通个话。”
  二人出了旅馆。石川和鹤鸣会的小野带着几个人迎了上去。石川冲传文一抱拳,说:“这不是哈尔滨四味楼的大掌柜吗?”传文一愣说:“你是谁?”石川一笑道:“贵人哪,就是好忘事!我是四味楼的常客,不记得了?”传文摇摇头说:“好像不记得。”石川说:“你这是刚刚吃完饭吗?”传文说:“没呢,准备去吃。”石川说:“那咱先请两位烫个澡吧?”传文说:“谢谢你了,我还有事呢!”石川说:“有事待会办,烫个澡,多美的事啊!”传文还在发愣,不明所以,小野和几个手下已经连扯带拽把他和陈先生架起就走。
  看小野几个人都阴着脸,传文吓得心慌手凉,只是一路赔笑。那陈先生也是心虚无比,手揣在兜里紧紧握住两根金条不撒。石川开路,将一干人带到一个日式的浴室里。传文进了浴室,更摸不着头脑,低声对陈先生说:“陈先生,我怎么就想不起来刚才这帮人是谁呢?”陈先生说:“四味楼是个什么地方?”传文说:“俺家开的饭庄。”陈先生说:“老弟,你们家还开饭庄啊?”传文说:“哪止饭庄,还有货栈呢!”陈先生说:“那也是大买卖家呀!”传文说:“也不能说太大,不过在哈尔滨还是有一号的。”陈先生说:“兴许真是您家的老客户呢?”
  石川忽然冷冷地笑起来,一挥手,小野的几个手下上前把陈先生按倒在地,反剪着肩膀,陈先生疼得嗷嗷直叫。石川问:“你是东胜商社的吧?”陈先生说:“是啊,你们想干什么?”石川指着传文说:“刚才你把什么交给他了?”陈先生说:“什么也没给呀。”石川递了个脸色给小野,小野说了句日语,几个手下揪着陈先生的头发把他拽到浴室的水池边,一下子把他的头摁进水池子,猛灌了一阵子,又拽起来。石川冷笑道:“说,交给他什么了?”
  传文看得头皮发麻,颤声问:“先生,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石川冷冷一笑说:“森田物产的。”传文一惊道:“你们是日本人?”石川点点头说:“他刚才是不是把东胜商社的账目交给你了?”传文说:“没有,没有啊!”
  陈先生已被灌得奄奄一息,抬起头高叫道:“我说,我全说。”石川朝传文说:“看,人家多聪明!”他转向陈先生说:“说吧,我听着呢!”
  陈先生忽然张口大骂道:“小鬼子,我操你八辈祖宗!”石川一皱眉,朝小野挥了一下手。小野冲上前搂住陈先生的脖子,猛地一转,只听咔嚓一声,陈先生一点动静也没有了,脖子软软地垂了下来,人也瘫在地上。
  传文吓得筛糠一样。石川上前逼住他说:“看见了吗,看见他的脖子了吗?说!他刚才交给你什么了?”传文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同时裤裆一热,竟尿了裤子。
  第三十九章
  传文瑟缩着将装着东胜商社账目抄件的信封递到石川面前,惊魂未定地说:“这就是陈先生给我的,他说森田物产向东胜商社注入资金的账目全抄在里面。”石川问:“你没做手脚吧?”传文说:“不敢,再说我也没打开它。”
  石川把信封收起来,脸上露出笑容,从衣兜里掏出一大摞钱推到传文面前,说:“朱先生,谢谢你的合作,这是酬金三万元。”传文嘴里连说:“谢谢,谢谢。”却不敢伸手。石川说:“朱先生,我们的合作刚刚开始,只要你一心一意为我们效劳,森田总裁不会亏待你。”传文说:“可是,俺回去怎么和俺爹交代呀?”石川说:“这不难,我会告诉你。”他交代传文几句,让小野带他去打电话。传文顺从地跟着往外走,石川忽然又叫住他,传文心里七上八下。石川走到他跟前,把那三万块钱放到他手里,说:“这是理应的酬劳,你放心收下。”
  到了邮电局,小野虎视眈眈地看着传文。传文老实地拨通了山河矿的电话。话筒里传来朱开山的声音:“老大,你回来了。”传文看小野一眼,把声音努力放平稳了,说:“爹,俺在天津哪,在邮电局里。”朱开山问:“事情有着落了?”传文说:“爹,一郎原来是中国人哪,他入中国国籍了,他们东胜商社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朱开山说:“那他的资金属实吗?”传文说:“爹,你给我五根金条,我才用了四根!”朱开山说:“问你一郎的资金是不是属实?”传文说:“他们账房的陈先生,别提嘴有多严实了,我怎么问,他就是不说,到底我掏了四根金条,他才开口了。”朱开山说:“他怎么说?”传文说:“不光是说呀,他还把东胜商社的账目都抄给我了。我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看了,你猜怎么样?那些钱真是人家一郎东胜商社的。”朱开山心里还是犯嘀咕,说:“一郎他有多大的资产?”传文说:“那可是真大了!天津的好几家大公司都有他的股份。东胜商社还做着房地产生意呢!电话里一下子我还真说不全。”朱开山说:“哦,那是爹思量错了?”传文说:“可不错了嘛!咱把人家一郎看小了,在天津提起一郎,做生意的全都敬重他几分哪!”朱开山说:“好,爹明白了,你赶紧回来吧,把陈先生抄给你的那些东西也拿回来。”
  见朱开山挂了电话,绍景笑着说:“总经理,多虑了吧?”传杰说:“爹,天津卫是多大的码头呀!人家一郎在那经营了那么多年,没有点实力,能把生意做到哈尔滨来吗?”朱开山说:“是啊,咱错看人家一郎了。”绍景说:“那就通知那些撤股的把股份转给一郎?”传杰说:“爹,就这么办吧!要不那些撤股的还得闹下去。”朱开山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行啊!山河矿总算迈过了这道坎。”
  望着桌子上那一大摞山河煤矿的股份证书,森田得意洋洋地对一郎道:“小同乡,你为帝国、为朱家立了一大功啊!”一郎笑着说:“山河矿的人也说我为他们立了一大功呢!”森田指着自己的脑袋说:“中国人这个,恐怕连他们的周口店猿人祖先都不如。”一郎说:“俺爹为这件事还要请吃饭感谢我呢!”森田说:“和你我这样天照大神的子孙比,他们算什么呢?能算做牛?能算做马?不,还是猪更好,不光愚蠢,而且肮脏。”
  一郎说:“老前辈,加上这些股份,你已经占有山河煤矿百分之五十九的股份了。绝对的控股股东。”森田说:“从现在起,山河煤矿就应该叫森田煤矿了。”一郎说:“老前辈,把山河矿收归森田物产,这件事怎么和山河矿的人说呢?”森田想了想说:“他们不是要请你吃饭吗?就在酒桌上说。小同乡,我还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他从旁边拿过一套精美的女式和服,“送给你的夫人,让她学着做一个日本女人。”一郎接过和服说:“谢谢老前辈的关照。”森田说:“对了,还有件事得抓紧办,叫满铁把山河煤矿的铁路运价降下来。”一郎说:“为什么?”森田说:“我们不能接手一口凉锅吧,总得让它先热起来,才好做出丰盛可口的菜肴。”
  一郎哼着日本歌的调子回到商社,见秀儿在做饭,笑着从背后揽住她,说:“你来,给你样好东西。”秀儿跟他进了里屋,他把森田送的和服拿出来,帮着秀儿穿上,说:“秀儿,这可是最好的布料,在日本也只有上等人才穿得起。”秀儿问:“这么贵重,谁送的?”一郎说:“一个老同乡。”秀儿说:“他也是有钱人?”一郎说:“那还用说,我这分号开张,人家就送了两万。”
  秀儿费半天劲把和服穿上,却不会迈步了,说:“还是脱了吧,别扭死了!换俺那件大夹袄。”一郎说:“往后你还真得学着穿,学着做点日本菜。”秀儿说:“俺可不学那些东西,不酸不甜的。”一郎说:“那可不行,哪天请我那位老同乡来家,还能也吃你们中国的饭菜呀!”
  两人正说着,文他娘推门进来了。秀儿迎上去,接下文他娘手上提的篮子,说:“娘,你怎么还带东西来了?”文他娘说:“几斤鸡蛋,还有一小坛香油,是来感谢一郎的。”一郎说:“娘,谢我什么?”文他娘说:“你把那些闹撤股的人平复下去了,还不该感谢呀!”秀儿说:“娘,一郎也是你自个儿的孩子,用这么客气吗?”文他娘说:“一郎,矿上的事你和秀儿说了吧?”一郎说:“说了两句。”文他娘说:“秀儿,这遭一郎是帮了咱家大忙了,没有一郎咱家可真要倾家荡产了。”
  一郎有点心虚道:“娘,看你说的,俺也有做不对的时候。”文他娘说:“自个儿的孩子能错哪去,就算做错了,也得怨当父母的没调教好,还能怨孩子吗?”一郎不敢看文他娘,讷讷地说:“也是。”文他娘说:“秀儿,眼瞅着天凉了,一郎从小就有个喘病,天一冷了就犯。天天早晨打个鸡蛋,拿香油煎了,对一郎的喘病有好处啊!”一郎有些感动地说:“娘,你想得真周到。”
  文他娘看着秀儿的打扮,说:“秀儿要唱大戏啊?”秀儿脸一红说:“这是日本人的衣服。”文他娘说:“好看怪好看,可是怕不能干活吧?”秀儿和一郎都笑了。
  森田和一郎为石川、传文接风。几个日本艺伎载歌载舞,在席下舞着。
  森田问传文:“小老弟,这酒还喝得惯吗?”传文赔着笑道:“还好,还好,这叫清酒吧?”石川说:“这是大日本帝国最好的一种清酒,有二百多年的历史了。”一郎对传文说:“森田总裁为给你接风,才特意要的这种酒。”传文说:“谢谢,谢谢。”森田说:“小老弟,这次你帮了一郎的大忙,也帮了森田物产的大忙,更是帮了大日本帝国的忙。来,我敬小老弟一杯。”传文说:“总裁,这是我应当做的。”石川说:“森田总裁,朱先生是位识时务的人,在天津我们配合得天衣无缝。”传文说:“还得谢石川副总裁,我刚刚要往山河煤矿打电话,他就把我找着了,要不然,还真就坏了总裁的大事。”
  森田笑了笑说:“苦海无边,只要回头,岸边就在眼前。”传文说:“总裁,您说得真对,俺家那真是苦海,我那驴力出老鼻子了,可是等开了煤矿,我连边都靠不上了!”森田说:“小老弟,这我理解,对于一个有才干的人来说,不公正、不公平是最大的侮辱。”一郎说:“老前辈,朱先生在家里一直不顺心哪!”森田说:“小老弟,你想到煤矿上干点事吗?”传文说:“想,做梦都想。”森田说:“那好吧,在我的森田煤矿中你就是常务董事。”传文说:“总裁,这常务董事是怎么个官?”森田说:“参与煤矿管理,相当于副总经理,但是有时候副总经理还得听他的。”一郎说:“这可是个重要位置啊!”森田说:“小老弟,还满意吗?”传文满脸堆笑道:“满意,太满意了,谢谢总裁!我干一杯。”
  森田指了指那些艺伎说:“少喝点酒,多看看美女,会更提神的。”传文问一郎说:“她们扭的这叫什么戏?”一郎说:“我也说不上来,光知道这些人叫艺伎。”森田说:“小老弟,这可是日本最高贵的艺术,已经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她们个个谈吐不俗,天南地北,古今中外,她们几乎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你知道这些艺伎最美的地方在哪吗?”传文说:“俺真不知道。”森田说:“看见她们的和服和普通日本妇女的和服不一样了吗?普通妇女的和服后领很高很高,把脖子遮得严严实实,可是艺伎的却不同,后脖领开得非常大,并且向后面倒着,你看得见她们的脖梗儿,还有那一片涂了香粉的后胸。”
  石川指着艺伎们的后脖领朝传文说:“看见了吗?那是最让日本男人动心的地方。”传文望着艺伎们的后脖梗儿,突然一阵恶心,脸色蜡黄。一郎问道:“大哥,你这是怎么了?”传文说:“刚刚我想起了你们的那个陈先生,就听‘咔嚓’一声,他脖子就断了!”一郎慨叹道:“其实啊,陈先生那个人挺好的!这次是贪财了。”森田欣赏着艺伎表演,慢慢地说:“不要看不得有人在你面前倒下去,要成就点事业,就不要怕死人。”停了停,森田又说,“天底下,哪个大英雄的事业不是用白骨堆起来的?”
  一郎说:“老前辈,请山河煤矿的人吃饭,我和他们商量好日子了。”森田说:“哪一天?”一郎说:“后天晚上马迭尔大酒店。”石川说:“一郎,那些东胜商社账目的抄件你可得放好了,绝不能落到山河煤矿手上。”一郎说:“放心,那是不可能的。”传文说:“落他们手上,我可就惨了。一郎,你千万放好。”
  酒馆里只剩下了传文和森田。传文趴在桌子上,已经喝得酩酊大醉。森田抽着大烟斗,默默地注视着他,忽然用大烟斗敲打着他的头说:“朱先生,醒醒吧。”传文醒了,望着森田说:“你还要我干什么?”森田轻声地说:“朱先生,你该回家了。”传说文:“回家?”森田点了点头说:“是的,回家!”传文惊恐地摇着头说:“不,不,不,我不敢回家。”森田说:“你必须回家!”传文说:“我要是回家,我爹一旦知道我骗了他,他饶不了我。”森田微微地笑着说:“那他会怎么样?”传文说:“他会杀了我!”森田说:“杀你?杀自己的亲生儿子?”传文说:“眼都不眨!”
  森田轻轻地用大烟斗敲着桌子说:“有这样的父亲?我第一次听说。”传文说:“他这辈子杀了不少人,尤其是像我这样的,他会像蹍虫子一样把我蹍死!”森田说:“是这样,朱先生,你不要怕!我理解你,不过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听了以后会明白的,这是我的故事。小时候,我很愿意吃松子,可是我咬不动,我就把松子送给父亲,父亲给我咬开了,我张着小嘴像一只小鸟一样,父亲把松子仁儿放进我的嘴里。以后呢,父亲咬不动了,他没有牙了,怎么办哪?他用锤子给我砸,再以后呢?”传文问:“再以后呢?”森田说:“你说呢?”传文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森田说:“他病了,连砸松子的力气都没有了,再以后,他死了。”传文不解地看着森田。森田站起来踱着步说:“我们生下来必须依靠父母才能活下来,可是父亲终究有一天会变老的,会离开我们,以后全靠我们自己,你明白吗?”传文点点头。
  森田说:“你想想,你父亲死了以后,你们弟兄三个只能各奔东西,谁活得好,只能靠自己的聪明和本事,你还有几十年的路要走。我从来认为,忠孝只能是暂时的,不能伴随终生的,伴随终生的只能是自己。只要你能跟我们合作,朱家的财产是你的,山河矿也是你的,为尽忠孝惨淡生活,为求富贵而大生大死,你觉得哪个有意思?”
  传文怔怔地看着森田。森田说:“朱先生,你是个聪明人,你已经把你父亲卖了,你说过他要是知道了这件事非把你杀死不可,现在能保全你性命的,只有我!”传文低着头不语。森田说:“朱先生,回家吧。我需要你的帮助。”传文说:“我再坐一会儿。”森田笑了笑,转身离去。
  传文晃晃荡荡地往家走,醉醺醺地悄悄进了屋,迷迷瞪瞪来到镜子跟前,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说:“房梁就是房梁,怎么也不能是檩子!老虎就是老虎,怎么也不是病猫!朱传文你总算出头了。常务董事,有时候副总经理都得听他的呀……”那文从床上起来说:“回来了,从哪喝这么多,怎么不先回家,在这念叨什么?”传文说:“没念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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